4000多名江寧綠營兵,每人賞了兩碗酒,一大碗白米飯上面扣着一層梅乾菜燒肉,還有1錠雪花銀。
又從中挑選了500號選鋒,額外給了承諾。
凡活着回去,全部升官一級,犒賞翻倍。
死了,撫恤也是翻倍給。
以上,是李侍堯站在演武場的高台上,當眾發誓承諾的。一個封疆大吏做到這份兒上也算是誠意滿滿了。
何況,秦淮河周邊持業的姐兒,也被總督府臨時徵用了200人,讓這些即將赴死的選鋒漢子們過足了癮頭。
靠着人數優勢,和八旗援兵已至的激勵,清軍接連攻破前兩道防線,直達核心區域。
然後,被從未見識過的水泥炮樓陣擋住了攻擊的勢頭。
「大人,賊兵當中有高人。這陣法是~五星煉丹爐!」
「啥?」
「屬下剛才爬上那邊的屋頂,觀察了一下,大為震驚吶。」
這名原先是風水先生出身,打仗都帶着羅盤的把總,在地面簡易的畫了一下。
五角星圖案,5個角恰好都是一座炮樓。
最中間,還有1座加強版炮樓。
率隊的游擊將軍,心一直在往下沉。
「準備重盾,一座座的啃。」
選鋒此時已經死傷過半,剩餘的人暫時休息。
恰好,雨花台峰頂的火炮也停止了轟擊,這讓清軍大為振奮。
「賊炮打多了,不敢再打了。」
清軍以己度人,立刻得知了最接近現實的答案。
天氣本就炎熱,發炮頻率如此頻繁,已經是異數了。
游擊將軍狠狠的抹了一臉汗水,抽出佩刀:
「弟兄們,奪回雨花台。」
「從京城來的八旗大軍,已經打到板橋了,只差一個衝鋒咱們就能勝利會師了。」
清晨,江寧城派出斥候化妝成漁民,劃着小船溯江而上。
見到了京師八旗,而且親眼看着他們出營開始進攻了,才匆匆回城稟報了這一情報。
要說李侍堯也是夠精明,
非得看着京旗和李家軍開始交火,才正式派兵出城夾擊。
這樣安排,仗打贏了他就能分潤一半功勞。
論算計,李永芳の孫也是很專業的,屬於家學。
而福長安要求率八旗馬隊出城,繞開雨花台夾擊賊酋主力的申請,被江寧將軍崇道委婉的駁回了。
一切,求穩。
開玩笑,他可是以五代宰相馮道為人生榜樣的沉穩型滿官。
怎麼會在戰況不明,加之賊酋還掌握着一支數量不詳馬隊的情況下,讓麾下旗丁梭哈呢。
除非,你福長安來當這個江寧將軍。
會客廳,氣氛緊張。
福長安一身祖傳盔甲,手指着崇道大罵:
「你不配做江寧將軍,貪生怕死。本官要參你,讓皇上和軍機處知道你是個什麼人。」
既然撕破了臉,崇道也就不客氣了。
直擊要害:
「明亮和你都是富察氏子弟,為了家族利益,罔顧江寧安危。兵事兇險,你又如何能知城南戰事到了哪一步?萬一,賊酋有埋伏呢?萬一,京旗失利呢?」
福長安,恨不得對着這張老臉打上一拳。
眼中噴火,轉身離去。
「福公子,喝碗解暑湯吧?」
「滾。」
他正在氣頭上,掀了崇府管家端着的托盤,十分無禮。
崇道沉着臉,吩咐戈什哈:
「去,盯着他。老夫猜測他不會就此罷休。他們富察氏的人,個個眼高於天,以為這大清朝離了他們就不靈,狂妄!」
「嗻。」
半個時辰,戈什哈臉色煞白,跑進來稟報:
「福大人私自調兵1000,正在集結。」
「沒有兵符,沒有本官的手令,那些人也願意跟着他出戰?」
戈什哈低着頭,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崇道略一思考,就吩咐道:
「持本官令箭,告訴那些不安分的人,私自出戰,勝了無賞,死了無恤。」
薑還是老的辣!
戈什哈騎馬,高聲傳令。
那1000名想跟着福長安混點軍功的旗丁,立馬灰溜溜的各回各家。
萬一戰死,連撫恤銀子都沒有。
太狠了!
已經出離憤怒的福長安,縱馬闖進了崇道的府邸,揮劍嚇退了看門的衛兵。
「老狗,滾出來。」
「援兵在和賊酋主力決戰,制台的兵在猛攻雨花台。你已在推諉,還有何臉面還坐在這位置上?」
這話太沖了,縱然是好脾氣的崇道也臉色發青,
手指哆嗦着說道:
「你可知什麼叫尊卑有序?」
話音未落,一員總督府戈什哈急匆匆跑進來。
「將軍,制台請伱速速趕到南南城,城外有變。」
崇道一驚,脫口而出:
「真敗了?」
「進攻雨花台的弟兄們被突然出現的賊兵馬隊打崩了。形勢危急,制台請您速速拿主意。」
崇道和福長安對視一眼,顧不得繼續對罵了。
趕緊衝出屋子~
兀思買率數百號輕騎兵,玩了一次漂亮的突然襲擊。
前面數十騎身穿清軍號服,頭戴紅纓涼帽,扛着民兵繳獲的火器營外營大纛。
以正規友軍的姿勢出現~
李家軍打仗就是這麼的陰險,輜重營長期存放着八旗棉甲、綠營號服、紅纓帽。
當然了,也就前面的30多騎是合格「八旗馬隊」模樣,後面的軍服迥異一眼就被看破。
但沒關係,把煙塵搞大一點嘛。
砍下樹枝綁在馬尾巴後面,連續多日暴曬,地面早就乾燥無比。一跑起來,煙塵滾滾遮天蔽日。
以至於,清軍全部歡呼了起來:「天兵到了」。
然後就遭到了突然的屠殺。
這些騎士們斜着掠陣,打空霰彈槍後抽出騎兵刀,大砍大殺。
兀思買十分得意,因為指揮圍攻雨花台的綠營游擊將軍恰好前來歡迎他,被他一刀砍翻了。
於此同時,騎兵攜帶的4門3磅輕炮也安置到位了。
霰彈轟無甲綠營兵,一打一片,清軍雪崩!
有的想進聚寶門,有的機靈一些猜到聚寶門進不去,所以乾脆往西跑的遠一些。
沿途被輕騎兵追殺。
不敢停下逃跑的步伐,直至耗盡體力,在死亡的威懾下被迫內卷。
聚寶門,
城門緊閉,只是墜下吊籃接上去少數人而已。
雨花台的36磅重炮炮彈,如期而至。
呼嘯着砸在城門口叫罵哭喊的綠營兵人群中,瞬間慘不忍睹。
好似一顆鉛球,滾進了過度成熟的西紅柿籃子。
炸裂!
一些被嚇壞了的綠營兵,立馬跳進外秦淮河。
還有的感覺不對勁,也加入了往西邊跑的序列,去水西門。
黑壓壓的綠營兵像跑馬拉松一樣,緊跑慢跑,隊伍足足拉長到了3里。
也有跑不動的,原地跪下高舉雙手。投降!投降輸一半,至少保住小命。
而李郁所率領的近衛軍團2個火槍營,終於進入了江寧外城郭。
遠遠的,可以望見水西門的城門樓子。
他拉開千里鏡,看了一眼「水西門」的牌匾,確認無誤。
「讓開大路,佔據南側村子,尤其是村口的建築屋頂。」
「把火炮架在村口。」
兩個營指揮使立即開始排兵佈陣。
從村口到大路的距離有40丈左右。而這條大路,是通向水西門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逃跑的綠營兵會在此處拐個彎,沖向水西門求生。
「主公,我們可以堵住大路,把出城清軍全部打死的。」
「狗急跳牆,清軍若是拼死一搏,近衛軍團一定會有傷亡。放開大路,以火力攔截的話,也能打死大部分清軍,逃回去的不會超過十分之一。」
李郁很冷靜,如此才是最划算的打法。讓這些逃回去的清軍,撒播恐慌,也是目的之一。
半盞茶的工夫,
黑壓壓的清軍出現在了大路上,個個逃的好似喪家之犬,臉色煞白。
第一梯隊,大約有30多人。
屬於長跑健將,優秀的綠營跑步者。
李郁猶豫了一下,制止了準備開炮的炮手:
「等會再開炮,我怕把他們嚇到了,回頭衝擊兀思買的寶貝輕騎兵。」
「燧發槍,自由射擊。」
話音未落,屋頂的槍聲頓時響成一片。
視野當中,這些擅長奔跑的綠營兵頓時倒下了一大半。
這一刻,李郁突然想到了同樣是綠營出身的結拜兄弟胡之晃,也曾感慨過不擅長奔跑的綠營兵,往往活不久。
卻不知他在江北浦口混的如何了。
馬拉松,往往靠前的梯隊人不多,靠後的梯隊人也不多。中間梯隊的人數是最多的。
所以,火炮終於輪到發威的機會了。
這條石板鋪就的大路,簡直是完美炮擊場地。炮彈打上去,能夠最大程度的跳躍,不損失動能。
有那麼一瞬間,李郁都心生愧疚。
殺孽深重啊,大路上的屍體都快堵路了。要不了明天清晨,這一帶就得臭氣熏天。
待打完了江寧,一定要去寒園寺拜訪一下滅空住持,讓他給自己續點功德!
畢竟兩個老婆都要生孩子了,還是多攢點功德比較心安。
村口很快被白煙籠罩,硫磺氣味嗆人。
半個時辰後,李郁率部緩緩後撤。他回頭拉開千里鏡看了一眼,水西門的吊橋放下了。
一部分幸運的綠營兵終於逃出了生天。
入城後,這些人就嚎啕大哭,手舞足蹈的描述,城外的賊酋大軍有多狠。
炮子如雨點落下,火槍一打就是透心涼。
哦對了,還有那批假冒八旗!
守衛水西門的軍將們聽得面如土色,絕望無比。
「旗大爺,依你看那援兵?」
一名正紅旗驍騎校,閉眼哽咽道:「他們,怕是輸了。」
同為旗人的他親眼看到了那支輕騎兵舉着的大纛,一眼真貨!
連軍旗都被人奪了,戰局可想而知。
沒一會,
李侍堯趕到,見狀恨不得把這些擾亂軍心的慫貨都斬了,可是礙於兵力短缺,還有影響守城士卒的軍心。
江寧將軍崇道,心中滋味複雜。既有一些遺憾,又有些竊喜。
他扭頭盯着福長安這小子。刷,富察氏驕傲的小王八蛋臉紅了。
尷尬的拱手,低聲道:
「大人,下官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哎,回罷。」
崇道一如他的偶像馮道那般,寬厚待人,沒有嘲諷也沒有滿世界嚷嚷,儼然寬厚長者風範。
這件事就輕飄飄的揭過去了。
而福長安待在城牆,許久沒有移動。他的眼神飄向遠方,不知他的堂哥明亮打的怎麼樣了。
萬一輸了,富察氏家族就危矣。自己才17,資歷太淺怕是扛不動家族的大旗。
他心中自言自語:
「若是我哥還活着就好了。」
未時,一天當中最熱的時段。
近衛軍團暫時進入雨花台大營歇息,所有人都在拼命喝淡鹽水,食物反而沒幾個人想吃。
一些士兵隨身攜帶的乾糧已經發霉了,李郁果斷下令全部丟棄。
兀思買回來了,摘下軍靴的一刻,倒出了一碗汗水。
他的戰馬前蹄跪地,累的不成馬樣了。趴在馬槽里,狂喝鹽水。
李郁坐在一棵樹陰下,
喝着酸梅湯回顧這驚心動魄的一天。
如果不是天氣太熱,如果不是江寧清軍出場滋擾。他本準備強攻一次八旗大營的。趁着對方士氣低落,用火炮狠狠的虐京旗一遭。
如果對方堅守不出,那就用12磅炮擊毀大營防禦工事,趕出來打。如果出營作戰,那就用槍炮告訴他們「大清朝,哪一支軍隊最會玩槍?」
只可惜,被李侍堯給耽擱了。
「除了哨兵,其餘人各自找樹蔭處休息。對了,水師還沒有消息?」
「回主公,劉總指揮未至。」
李郁用溪水擦了一把臉,拿帽子遮住臉酣然入睡。
3里外,靠近長江的一處小河溝。
三個綠營逃兵,闖進了蘆葦盪,跳上一條小船。為首的黑胖把總,吼道:「船家,快開船。」
躺在船尾午睡的船家紋絲不動,毫無反應。
他乃是江湖中人,燕謀!
原先在太湖畔靠着買賣江湖情報為生,後來烽煙四起,沒人在意江湖了,只能黯然遠遁。
盛世,江湖衰!
亂世,江湖更衰!
一綠營兵挑開他蓋在臉上的涼帽,罵道:
「開船去江北,快走。」
燕謀起身,伸了個懶腰:「走不了。」
「走得了!」
「走不~了。」
黑胖把總暴怒,抽出佩刀:
「我殺了你。」
「殺了我,也走不了。誰會划船?」
把總一愣,看向倆人。倆人都搖頭,表示不會劃這種搖櫓船。
「你劃,我們給你銀子,快走。」
燕謀搖搖頭:
「還是走不了。」
黑胖把總差點氣出腦溢血,哆嗦着指着問道:
「你什麼意思?」
「船太小,最多坐3個人。」
「4個人也可以。」
「不可以。」
「我說可以!」
燕謀嘆了一口氣,指了指船舷,距離水面就半截胳膊的高度,問道:
「會翻船的!」
「誰下船?」
沉默,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間齊刷刷拔刀~
兩把刀同時捅入黑胖把總兩肋。
撲通,黑胖把總屍體被扔進水裏,船の客減員成功!
「這下可以走了吧?」
「走不了。」
「獨眼龍,你是要找死嗎?」一綠營兵揮舞着滴血的佩刀。
「付船費,一人100文。」
燕謀手一攤,毫無懼色。
倆綠營兵恨的牙痒痒,丟下一小錠銀子。
搖櫓船終於慢悠悠駛出了蘆葦盪,身後卻是傳來了火槍射擊聲。未曾見人,只聞其聲。
「快點啊,快點。」
倆綠營兵魂都嚇沒了,趴在船舷用手掌划水。
卻聽到一句:
「三個人劃不快的。如果是兩個人~」
刷,一綠營兵抽出靴子短刀,捅入了同伴的背部。
中刀之人,手才剛剛摸上刀柄,只恨反應太慢~
撲通,又是一具屍體落水。
燕謀慢悠悠的搖櫓,而僅剩的唯一乘客似乎~精神狀態堪憂?
指着江面飄着的屍體,咆哮道:
「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我爹是廣東人哎,他爹是胡建人。」
「嗯,那個黑胖子呢?」
「他是廣西人,廣西人吶。」
燕謀一聲不吭,安靜的搖櫓。
船到江心,他突然掀開一塊船板。
坐在船頭,精神已經恢復正常的綠營兵不解的看着他,先是翻出一柄缺口斧頭,搖搖頭。
嘀咕了一句:
「不行,刃口崩了。」
哐當,扔進去。
又翻出一把泛着紅鏽的短刀,嘆了一口氣:
「鏽穿了。
哐當,扔進去。
緊接着又翻出一把菜刀,點點頭:
「磨一磨,還能用。」
綠營兵心中汗毛直豎:
「你要幹嘛?」
燕謀不搭理他,找出磨刀石潑上水,開始吭哧吭哧的磨刀。
磨到刀刃雪亮,才將菜刀貼着左耳,食指輕彈刀刃~
「且聽龍吟!」
綠營兵半秒都沒有遲疑,縱身就跳入了長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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