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者重羅麵對着山壁,雙手背在身後。
這原本是一種悠然自得,頗為閒適的狀態。
然而他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只因為他已隱隱感覺到,劉半仙正在將馬玲瓏的頭顱帶到這裏來。
「你確實辦了一回叫我滿意的事情。」
皇者重羅瞥了一眼,正在一邊閉目養神的了空。
「可我有一點想不明白。」
「但說無妨。」
了空不喜不怒,永遠不將情緒寫在臉上,因此表情總是平淡。
「這樣的強者,為什麼我之前擒拿他的時候,卻只感覺十分的容易,要不是你提醒我留他一命,他早就被我隨手捏死了。」
「因為風水術並不是用來對付殭屍的呀。」
了空捻動念珠,「人有三災六病,處在三界之中,六道之內,要對付他們的東西,奪他們命的東西多着呢。
酒色財氣,功名利祿,哪一樣不是要緊,要命的?」
「如此的話,還是做殭屍自由自在啊,想殺就殺,想吃就吃,與天地同壽,和日月常在,哪裏受那麼多的拘束?」
「本來就是呀。」
了空微笑,「你是這世上最自由自在的了。」
「你是這樣說,可我受困於這副盔甲之中,脫身不得不是嗎?」
皇者重羅的語調又變得陰沉下來,「我每日每夜都在受着這種痛苦,這到底是幸運抑或折磨?馬玲瓏沒殺了我,卻叫我遭受這種酷刑,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只是沒能力誅滅你而已。」了空冷冷道。
「不是,這是她的安排。」
皇者重羅隱隱又有了火氣,「她給我安排了世上最壞的因果,最殘酷的遭遇,為的就是叫我遭受無盡的痛苦,因為我背棄了和她的約定,沒有遵守承諾。」
「你真是這樣覺得的話,就用成仙來打破這些桎梏,完成對她的報復吧。」
了空已不願多言,只是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劉半仙終於帶着匣子過來,打破了那無言的氣氛。
「你將馬玲瓏的頭顱帶來了嗎?」皇者重羅問道。
「在這裏。」
劉半仙拍了拍那個匣子,裏頭正裝着那驅魔馬家女天師高貴,不可玷污的頭顱。
皇者重羅勾勾手指,示意劉半仙將匣子送上來。
然而劉半仙不動,只是問他:「我身上的屍毒呢?」
「這不干我的事。」
皇者重羅從不會叫別人拒絕他的要求,然而這是第一次,他並沒有想着懲戒劉半仙,而是伸手指了指了空。
「他會幫你解開的,因為是他把屍毒放入了你的體內。」
了空看了一眼皇者重羅,終於還是起身。
「劉半仙,你竟然已學會跟我談條件了。」
「時移世易,你不也同先前不一樣了嗎?好好的南疆大和尚不做,為虎作倀,成為這旱魃的幕僚,殘害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那是他們的命,掙扎不得。」
了空不理會劉半仙的話語,只是上前,將他的袖子擼起。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劉半仙手上的屍毒已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怎麼可能?」
了空瞪大眼睛,「那是我種下的,世間無人能解。」
「你相信你種下的無人能解,那如果有人相信,它能解掉呢?並且只要他願意這樣相信,事情就會起變化呢?」
「你到底在說什麼瘋話?」
了空正感覺難以理解的時候,驀然間卻瞥見劉半仙身上煙霧蒸騰。
「小心!」
皇者重羅抬手,射出手裏屍氣。
煙霧後頭,已變回身形的尹秀將手裏木匣拋出,被屍氣炸的粉碎。
這木匣里裝着的哪裏是馬天師的頭顱,而是一截木頭。
「小子,你敢耍我!?」
了空手背上青筋暴起,毫不猶豫探向尹秀咽喉。
「還沒輪到你。」
尹秀無視了空,卻是一下閃開,徑直往皇者重羅而去。
「大膽!」
皇者重羅對着尹秀轟出一拳,氣勢磅礴,幾乎將面前塵土也一齊掀起。
在與南宮白星一戰之後,他的力量又提升了一截,這時候已更逼近那為世間所不容的層次。
尹秀身形遁入虛影之中,避開這一拳,在皇者重羅身後出現。
「同樣的招式第一次就已無用,為何還要使第二次?」
皇者重羅只感覺自己被小看了,頭也不回,只是憑着感覺往後擊出一拳。
他這一拳擊出的時候,尹秀便好像是自己撞上來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過去。
「是馬玲瓏和你合作,算計我嗎?」皇者重羅極致忿怒。
特別是在看到尹秀和馬玲瓏在一塊的時候。
然而尹秀只是頂着那颶風,冷聲道:「馬玲瓏已經死了!你自己清楚的!」
「不可能!」
他加大力量,要將尹秀一拳粉碎。
尹秀手上也奔湧出三色龍虎罡氣,與他對碰一拳。
碎石飛濺,尹秀竟擋下了這一擊,雙腳深深陷入地面。
「唔?」
皇者重羅顯然有些驚訝,尹秀竟能擋下這一擊。
畢竟上一次見面,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塹。
就是在玉峰觀前,這個道士也只有倉皇逃跑的份,為何現在卻能接他一拳?
「不是我,是你啊。」
尹秀道出皇者重羅心頭的疑惑,「不是我變強了,是你心境不穩啊皇者重羅。」
「我?」
「沒錯,就是你,因為你的強大只在這層盔甲之上,而盔甲之下,則是你那叫人厭惡的軟弱軀殼!
當你已失去了皇者的心態時,你的失敗就是板上釘釘的!」
「放肆!」
皇者重羅爆發氣勢,將尹秀推開。
尹秀借力遠遠飛出,手捏劍訣。
極道法仙官入庫!
隨着尹秀手一指,法力迅速流失的同時,在他的面前,空間出現一道裂縫,繼而擴大,強大吸引力展現,將地面碎石盡皆吸入其中。
緊接着,無數散發着靈光的兵刃,帶着磅礴龍虎罡氣從空洞之中飛出,直取皇者重羅。
皇者重羅只感覺這一下必定是避無可避,並且皇者的尊嚴也容不得他退避。
呼!喝!
皇者重羅向前推出一道屍氣,直擊那衝着他飛來的刀槍劍戟。
轟!
驚天爆炸,地面被一道道罡風切割開來,留下觸目驚心的劃痕。
刀刃划過皇者重羅身軀,帶起點點火光,使得皇者重羅好像整個身軀都沐浴在光的射線之中,只是噼里啪啦作響。
了空已早早退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這駭人一幕。
他心裏已有了判斷:尹秀奪得了經文,並從那經文上修習到了更強的法術――極道法。
極道法,據說是某代天師於睡夢之中為神仙所贈予的法術。
超脫所有法術的桎梏,廢除限制,重新於玄真八門之上誕生的奇特術法。
那位天師用極道法赴北海斬蛟龍,下南洋尋仙道,繼而飛升,將極道法留在世間。
可惜過去的漫長歲月里,無一人能夠尋得那天師留下的法術經冊,然而如今在這裏,極道法重現了!
皇者重羅腳下地面早已支離破碎,就連那刀槍不破的精鋼鐵甲,似乎也在隨着他的屍氣逐漸潰敗。
真道法天地戮盡!
道道屍氣裹挾,聚攏在一起,形成長矛,迎着仙家兵器,暴雨般射向尹秀。
尹秀一隻眼睛泛起金光,另一隻眼睛則是紫氣森然,相互輝映。
這是使用了極道法,進入陰陽和一狀態之後的表象。
尹秀還未徹底習慣這種狀態,只感覺到身體輕飄飄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一個全新的世界,正在被他解構,顛覆。
他收起法術,身形如風搖曳,一下又一下,躲開那幾乎將整片天空覆蓋的磅礴屍氣。
皇者重羅擺脫接連不斷的打擊,朝尹秀撲來。
真道法死物散佈!
他雙手在空中虛握,從山崖底下,永不停止沸騰,永遠流動的鐵漿被他雙手所牽引,控制,形成兩條銀色蛟龍,騰飛翻越。
行進間,蛟龍在地上滴下星星點點的鐵漿,冒出白煙。
尹秀腳踏罡步,手捏劍訣,身上龍虎罡氣噴薄爆發。
極道法八風聚集!
數十米開外,尹秀左右兩邊,無形的風忽然斬來,似乎是要天空和地面一齊切碎。
從那數十米外,地面的溝壑一直往前,尖銳的撕裂聲響刮着耳膜。
在最中間,兩邊的風撞在一塊,那兩條蛟龍的頭被齊整整斬下,緊接着身軀粉碎,重新化作鐵水落於地上,眨眼間將地面石頭覆蓋,凝聚成奇形怪狀的物體。
白煙蒸騰!
皇者重羅還未反應過來,帶着濃濃熱氣的風便已席捲而來,將他吞沒,席捲。
強風鞭笞着山巒,也將皇者重羅的身形撕扯。
撞碎山石,皇者重羅身形被強風帶着,卷到幾里外。
他的面甲已經破碎,露出那幾乎分不出五官,甚至看不出部位,只是有一對血紅眼睛的那坨肉團,尋常人將它稱作臉孔。
拘束解開,已不知多久未見天日的臉呼吸到新鮮空氣,叫皇者重羅不由精神一振。
一腳踏碎山石,皇者重羅身後拖拽一條黑色尾跡,飛向正在施法的尹秀。
尹秀伸手,虛空中握住名劍嘲風,在皇者重羅即將撞進來的一刻,迎面斬下。
嘲風劍在巨力之下發出嗡鳴。
尹秀虎口開裂,仍緊緊抓着嘲風劍,未退後一步,即便靴子已深深陷入土裏。
「你得了仙法?」
皇者重羅冷笑,「我不信!」
他用力一推,尹秀便再與他僵持不住,往後飛去。
了空望着這一幕,只感覺局勢已在皇者重羅控制之中,原本懸着的心又放了下來。
忽然,他瞥見尹秀身上有一樣東西掉落,那是一個小匣子。
不知怎麼的,他眉心狂跳不止,沖身邊的小和尚說道:「去把那匣子給我撿回來。」
「啊?」
「就那個,那個!」
了空指了一下方向,「把那個匣子拿回來!」
「可是,」小和尚躊躇不前,「他們這樣打,我又哪來的機會上前?」
了空盯着他,「悟信,你在我身邊幾年了?」
小和尚遲疑,「九年了。」
「我當初說過要給你還俗娶妻的吧?」
「這事師父你已說了三年又三年,然而總是時機未到。」
「今日便是時機了。」
了空指向那邊,「你將那仙丹拿回來,等為師得道,雞犬升天,你也可以因此功德位列仙班,要什麼沒有。」
「可我們是和尚。」
小和尚躊躇,「我們是和尚來的,怎麼會得道,又如何升仙呢?」
「你真是蠢笨啊。」
了空難得的有了怒意,「儒釋道不分家,三家做一家,道統的祖師能在我們這邊做菩薩,珈藍,為何你我就不能因功德,仙丹而成仙啊?」
小和尚茫然點頭,終於因為畏懼了空的威嚴,發抖着上前。
尹秀和皇者重羅正在奮戰,哪裏會注意到那小和尚。
因此在躲過了幾波戰鬥的餘波後,小和尚終於找到機會,一下將那匣子拿在手裏,踉踉蹌蹌跑回來。
一路上他差點跌倒幾次,終於回到了了空身邊。
「給我,把它給我!」
了空不停催促。
小和尚看了他一眼,不甘心地將匣子遞出。
了空一把奪過,將匣子捧在手裏不住地撫摸,眼裏發着光亮。
然而他又不能確定尹秀帶來的是否是真的仙丹,畢竟尹秀剛才就做過假了。
於是他懷着忐忑的心情打開木匣,做好了受騙的準備。
剛一打開,他便瞪大了眼睛。
只見那匣子之中的丹藥,散發出七彩霞光。
是真的!
只有正品才有這樣叫人溫暖,感動的霞光。
了空幾乎流出熱淚來,瞳孔放大,緊接着又縮緊。
他吐出一口濁血,死死盯着小和尚。
「為什麼?」
「是師父你自己說的。」
小和尚仍是低着頭,同往常一樣怯懦,不敢與了空對視。
「師父,你說的,只要一人得道飛升,其他幫助過他的人,都會因此功德圓滿,位列仙班的。
既然如此,那誰成仙都是一樣的,由我來提攜你也一樣啊師父!」
「你」
了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那柄匕首扎進他的肚子裏,隨着小和尚手腕用力一轉,了空嘴裏吐出的血越發的多。
他伸出手去,蓋在小和尚的頭上,集聚最後的勁力。
小和尚哪裏不知道師父的厲害,他只是閉着眼睛,咬着牙將刀子再扎進去一截。
了空微笑,勁力散去,只是用手輕撫他光溜溜的腦袋。
「是啊,都一樣。」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2s 3.874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