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怔了一下。
早就聽說這位熊良娣性格如狼似虎
不過一向不管政事的她忽然插手這些事,為的是什麼事情呢。
陳平莫名生出不祥預感。
「良娣身在宮禁,理當撫育女公子才是啊。」
「那只是男人的看法罷了。」熊柔望着一直低着頭的陳平,「聽說,你總是被人訛傳和漂亮女人有不正當關係?」
「都是污衊。」陳平憤然。
「我們做個交易吧。你需要後台,而我也需要幫手。」
陳平抬首望着熊柔。
牝雞司晨,惟家之索,果然不錯。
「太子遠在百越之地。不日即將回來啊。」
熊柔笑了,「我知道的事情,可比你知道的多了。你猜猜看,為什麼這後宮裏姿容數一數二的女子連個美人都混不到,而我這樣才貌的人卻能夠在這後宮裏獨樹一幟。」
熊柔對自己的地位和身處的環境局勢,那可是相當清楚。
陳平,他一開始並沒有把熊柔放在眼裏。自覺得太子挑選了一個不怎么正經的女人。他想着自己儘量再拖延一會兒,相信邵平會來救他的。
「願聞其詳。」
「看你很不耐煩的樣子,我就想笑。」熊柔的每一句話,都帶着點尖酸刻薄。「知道我父親是誰嗎?」
陳平成功地帶領嬴政在修仙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這讓嬴政在天下人面前的形象一度坍塌。
大海里一隻鯨魚將要死去,無數獵物都會在它倒下之前等待。
別忘了,陳平雖然是扶蘇的心腹。但是他始終是屬於第四政治團體勢力。
這支隊伍里有蕭何、劉季,有才華,這是他們最大的優勢;但是年輕、缺乏經驗,也是他們最大的劣勢。
陳平犯了一個非常致命的錯誤。
他雖然算準了會有很多人指責他。但是這在朝堂上根本不算什麼事。朝廷是爭權奪勢的地方,只要他有權勢,他就是贏家。到底是採用何種手段,只有那些正人君子才會在乎這些事情。
陳平算錯了一件事。
幫助嬴政求取長生不老藥確實會使得他直接走向毀滅。
但是他並不清楚,朝堂上的政治鬥爭,遠比他想像的殘酷和激烈。
各路人馬一看到秦始皇大張旗鼓地去求長生藥。那顆遠在幾百年前被貴族埋下的隱雷轟然爆發。
曾經被帝王貴族們刻意掩藏的知識所造成的人與人之間思維方式的溝壑,在這一刻,那巨大的迴旋鏢從四面八方打回來了。
嬴政就在箭靶的中央。
那些從庶民之中崛起的軍功貴族,他們不相信命,相信秦始皇。
現在,秦始皇用自己的行為告訴他們――他瘋了。
隨即各路人馬立刻盯上了他手中的權力。
陳平,那些罵他的人不過是一些小角色。
大人物,大多都在背後狂喜。
他們眼睜睜看着大秦帝國建立,也眼睜睜看着他們的皇帝如何在功勞中迷失。
熊柔對着陳平炫耀了顯赫的家世,從他父親的父親那一代說起,又說她的母親也是秦國貴族。更炫耀了她過往的宮廷生活經歷。
到了這個時候,陳平已經不再反感熊柔了。他不得不走出男女性別來看這件事。
「我的父親,曾經有着顯赫的封號――昌平君。他主動放棄了他的封號,專心做輔佐太子的太傅。現在,我的父親麾下大約有足足十萬勞工。這些人過去都是秦楚戰場的楚兵。」
「帝國即將迎來全新的未來,歷史將會被改寫。」
「但是身份低微的人,在這場權力的交替之間,要麼從此走向顯赫富貴,要麼成為替罪羊。畢竟,總有人要干髒活。但是幹了髒活的人,能有多少全身而退呢。」
「你想成為下一個趙高嗎?」
「公子曜也開始學習練劍了啊。」
熊柔微笑。
「回去好好想想看。我們能讓你成為真正的九卿。」
陳平出了宮後,正是傍晚。
渭水支流清澈如許,水中長長的青荇隨着波流飄擺。柳樹正是枝繁葉茂的時候,垂柳的倒映在水面上。
若不是總有風吹在他臉上,他總感覺方才經歷的都是一場夢。
陳平望着湖泊,想到了十年前自己讀書時候的經歷。
他們家住在一個小地方,鄉下沒有好的老師。為了得到功名富貴,他必須要離開家,跑去很遠的地方求學。
路程遙遠不說,還要自己備上乾糧。他沒有馬車,只有自己一個人,要靠着自己的雙腳走很久的路。翻山越嶺,忍受風吹日曬雨淋,都是常事。
如果在晴天遇到湖泊,就是他最高興的時候。
因為他可以跳進湖泊里好好洗個澡。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上學的道路上最高興的不就是遇到一個湖泊,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人一起跳入湖泊打水仗,那是比什麼都要快樂的事情。
習慣讓他停下馬車,再度湖泊前。
陳平望着鏡子裏的自己,當初的少年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大人。
他記不起少年時的自己。但是哥哥陳伯總是說,「仿佛昨天你還很小。」
陳平忘記的樣子,陳伯卻始終記得。
長大讓他得到了少年時代夢寐以求的東西,但也失去了很多。
他站在湖邊上,無人同他說話,無人同他玩笑,無人同他一起唱歌。
過了很久,他才離開。
熊柔的話,始終在他耳邊縈繞。
這是一個勢力龐大的貴族群體向他拋出的橄欖枝,楚系貴戚秦國高官一派,那在秦國都有百年的歷史,樹大根深。
「要明白,人不是只有才能就可以的。在大片大地上,要想成功,還得靠關係。很多人愚蠢,有才華的人認為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把攀關係當做是多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其實,這不過是成功的必經之路罷了。多少名人將相,哪個不是靠走關係走出來的。」
「而有些人自認為擁有好的家世,可以靠着走關係成名。往往卻也一敗塗地,因為他們認不清自己是幾斤幾兩。」
「人脈,和才華,這兩者在仕途上缺一不可啊。」
「你這麼聰明,有才華,有抱負,深得太子的信任。可就是差了一點,沒有一個龐大的家族在背後遮風擋雨。」
「而我們熊氏一族,固然在秦國盤踞時日頗久,但是你也看到了,家族裏的男兒並不爭氣。否則也不至於輪到我一個女子出面和你談這些。」
「如果我們能夠聯手。那將是雙贏。」
當然陳平也有他的困惑,「良娣如此聰慧,背後又有強大的娘家。做什麼不可以呢?為什麼卻又偏偏選中我呢?」
「我也考慮過很多。觀察來觀察去,還是你最合適。」熊柔微笑。「說起來,你的兒子和太子唯一的女兒,年紀相仿。等到他們日後長大,指不定還能結為夫妻。」
「都是為人父母的人了,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們鋪路吧。」
陳平一晚上都在琢磨這些事,利益的誘惑快讓他瘋了。
但是他也感覺,和熊柔這個女人合作,恐怕會有危險。
一來,她是個女人,自己不好和她走的太近;二來,這個女人野心勃勃,自己問她的話都被她不動聲色給擋了回去。
她說她是為了她的父親,又說是為了她的女兒。
如果是昌平君想要找他合作,那為什麼不派個親信來和他談呢。
還是說,根本就是這個女人自作主張。
陳平有些慌亂了。
他感覺自己好像捅了什麼天大的簍子。
沒錯,他確實捅了個大簍子。
朝中的諫議大夫們,已經聯合起來打算彈劾他了。張蒼、蒙毅兩人聯手寫奏疏,嬴政也親自看過了。
但是嬴政還是不會處理陳平。
嬴政認為,只有陳平理解那些玄妙的東西,乃至只有他能幫助自己實現願望。
宮裏已經亂了,皇帝的居所都被改造了,為了打造仙氣飄飄的環境,宦侍們動不動得去搬冰塊。
嬴政在朝堂上自稱真人,讓大臣們感覺對方瘋了。
嬴政不讓人在他面前提「死」字。
這個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在那個時代,諧音是非常忌諱的事情。不讓提死字,也就是不能公開念『思』、『四』、『司』
這對大臣們朝堂發言簡直是一種酷刑。
甘棠夫人像是被架空了一般,選擇坐在宮裏給小孩縫製衣服。完全不出門。
熊柔難得掌握一回權力,立刻無法無天。恨不得把今淑直接從宮裏趕出去,但是想到扶蘇隨時會回來,她也騙不了扶蘇,只能偶爾戲弄一下。
朝中,周青臣、姚賈等人抓住嬴政想要求長生不老的心思,開始不住地搜尋奇人異士,往宮中送去。嬴政的私權又一度被這些奸臣頂到最高峰。
這時候的咸陽城,那簡直是群妖遍地,魔物橫行。
什麼牛鬼蛇神都敢冒出來了。
各種神話故事也開始誕生了。
咸陽城裏到處都是遊走的方士,豪門貴府門口,那些高士一個個排在門口。亟待被舉薦面見皇帝,從此吃香喝辣的。
這,和陳平脫不開關係。
但是嬴政過去姑息養奸,報應已經來了。
農夫養一條蛇也就罷了,他能養半個朝堂的蛇,反噬就反噬他自己好了。
也怨不得別人。
蕭何目睹這些情景,那是非常生氣。他生氣的時候,完全不表露。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個人從早忙到晚。
廷尉府里大小官吏,早有人不滿蕭何。覺得他做事太認真了,影響了他們的利益。有些人開始想要彈劾蕭何。
不過他們很快就被人給罵了。
因為蕭何在任何人眼中,那都是白月光一樣的存在。彈劾蕭何,簡直是自己不想活了。
咸陽城裏,除了蕭何門口沒有術士排隊,再就是李斯和馮去疾門口了。
馮去疾聽說宮裏大興做法,他忍不住憂愁。為帝國的未來憂心忡忡,可是他並不會去觸怒嬴政。因為他不想失去丞相的位置。
但是他不會接見那些牛鬼蛇神的,雖然他的家裏自己也有着有時不時給他提供【楊寨豐水】以幫助他平安度日的人才。但是他不打算把這個人舉薦給嬴政,更不打算暴露自己維持榮光和家族興旺的秘訣。
李斯,被荀況教導過的人。觀天之道,察天之行。他難道不知道嬴政在作死嗎。但是他也不會去做觸怒嬴政的事情。
這下好了,九卿中沒有人站出來直言,三公個個選擇沉默。
事態自然變得越來越嚴重。
徐福為了在幾百個術士之中脫穎而出,得到財富和高官,又欺騙嬴政說,「陛下,要想去東海尋到仙藥,需要一千個童男,一千個童女啊。」
「這有何難啊。」嬴政當即就答應了。
侍奉在嬴政身邊的陳平,他本來為自己身上的罪名感到煩惱。
他不想讓自己的子孫後代蒙受父親是個奸臣的屈辱。
當他看到貪得無厭、愚蠢猥瑣的徐福後,當即有了主意。
就這樣,在秋收不久後。
徐福開始帶兵在咸陽附近的人家裏搜尋年紀在九歲左右的男孩,再去搜尋年紀在七歲的女孩。
試問,一條貪財的狗,他會願意把皇帝派發下來的賞金如數給農戶們嗎。
當然不會,交給士兵直接搶奪,又或者和縣令勾結,直接告訴他們的父母是把這些孩子接去享福的,從此不愁衣食,就把人給裝在車裏帶走了。
父母們大都是追在馬車後面,一路啼哭。
就是哭斷了腸子,哪又怎麼樣呢,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陳平聽說了這些事,自然心裏發毛。
他沒想到,這些人為了利益,甚至不惜讓別人家破人亡。
他們的狠毒、自私,簡直是超出了人的想像。
嬴政的名聲自此一敗塗地。
從他姑息養奸開始,就註定了這些事會發生。
各地的將軍們,也都風聞了這些事情。眼看着嬴政越做越過火,他們也紛紛按捺不住了,打算尋找一個新的代理,讓更有能力的人坐天下。
陳平把這裏的情況一五一十寫好,用重金賄賂了前去百越送信的人,讓他們把信交給扶蘇。
帝國的天,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再無人出來做主,怕是要有更荒唐的事情發生了。
――
今百越。
咸陽城裏一片烏煙瘴氣,香火供奉擺滿了宮廷。
而百越則仍舊盛夏景象。
尉繚觀望着天象。
他觀察到了重要的信息,很快就跑回來稟報扶蘇。
「太子,您的頭頂上,其雲總是呈現龍虎的形狀啊!」
扶蘇險些一口水噴出來。
據新《史記》載,東南有天子氣,便出於此。
【艱難的七月終於過完了。這本書寫了一年了。還沒造反,我有罪,請用打賞懲罰我。謝謝各位讀者!
感謝追讀一年的讀者!辛苦你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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