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縣化體制的推廣是必然的,哪怕是風俗迥異的楚國,也逃不掉。
嬴政已經挑選了一大批儲備好的秦吏,陸續將他們送往楚國,接管楚國的郡縣城池。
而另一方面,嬴政擔心三十多萬的楚軍若是放回去,日後恐怕要生出禍患。
這和征服了其他地區後,強行遷徙原地住戶去巴蜀之地是有所不同的。
這次楚國的降卒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又多是精兵啊,這要是留下來,子又生孫,等到他們在原地生根發芽,到時候勢必麻煩極了。
所以嬴政在召集大臣們商量如何賞賜扶蘇以便於建立自己絕對的威權時,也在未雨綢繆這件大事。
「三十萬降卒,一年內不反五年內也要反。一定要把他們分開,絕對不能讓這麼多的楚國士卒留在楚地上,要讓他們去干點別的,消耗他們的力氣。」
「人心總是貪婪,士人不願意傳播文教,只想高官厚爵;農夫不願意種地收糧,也想着拜將封侯;工匠不想着鑽研工藝,只想着怎麼才能改換身份;商人不願意滿足既得利益,得到了錢還不夠,還要權。」
「既然生下來自己不願意過安分的日子,那就讓他們一輩子都去過奴僕一般的生活。」
嬴政冰冷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光潔的瓷磚地面上倒映出朝臣們冷峻堅毅的面容。
王綰望着嬴政,眼中滿是驚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馮去疾自然是認同嬴政的說法的。
民眾如果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那天下就根本用不着出一個人來治理了。
而現實恰恰相反,所以才需要他們這樣的人,來震懾這些貪婪的暴民。
李斯作揖,「大王,微臣以為,這些楚國的降卒,應該都被遷徙前往我函谷關以內。至於做什麼,到時候再另行商議。但是絕對不可以讓他們留在故國。」
嬴政則道,「治蠱之道:先甲三日,後甲三日,治國者,眼光要長。」
「在事情開始之前,要推論事情的由來,事情發生以後,要考慮事之所備;事情開始之前和之後的狀況,我們都加以考慮,這樣國家才能長久。」
「如果事先都沒有決定好怎麼安置就遷徙這樣多數量的楚人來咸陽一帶,恐怕等到楚卒真的被遷徙到來,更加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
「諸位以為如何呢?」
嬴政的面容恢復了刀削般的冷酷,強大的氣場讓每個臣子都不敢輕易開口說話。
滿朝文武一片悄寂,嬴政又道,「三日。」
眾人都戰戰兢兢抬起頭來。
「給你們三日時間,到時候給寡人一個滿意的答覆。」
嬴政語罷,眾臣都呼了一口氣。
這一回到家裏,眾臣立刻召集府中門客,第一時間讓大家商議,這楚國降卒押到咸陽到時候要怎麼處置他們。
一時間,咸陽城上下都在熱議這件事。
可是沒有人給出一個讓嬴政滿意的結果。
嬴政自然更加為此事煩惱不已,整日思索。
在這時候遇到這樣棘手的難題,實在是讓他感到坐臥不安。
就好像是肉湯已經煮好了,可是這湯倒不進自己的盞!
於是嬴政身邊的內臣,個個爭先恐後出主意。
「大王,下臣以為應該讓這些人去修築馳道。」
嬴政道:「馳道一二年即可完成。不能長久。」
「大王,小人以為應該讓這些人去看守王陵,讓他們守一輩子。這樣既能彰顯出大王孝道,更能讓這些人永遠沒有機會回到故國生出亂子來。」
嬴政驚訝地望着這宦侍,嬴政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可是沒想到自己身邊還有這麼壞且蠢的王八!
嬴政很平靜地道,「我看,就由你去為先王看守陵墓好了。」
信立刻示意侍衛上前,把他拖出去。
這宦侍立刻反應過來,張口叫『大王饒命』,只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信微笑道,「大王還真是一點沒變。」
可不解決問題,嬴政也高興不起來。
只是,侍奉在一邊不言不語的章邯,他聽到這個糟糕的主意後,有了新的想法。
大王心中最愛的,始終都是大王他自己。
與其讓這些人給先王看守陵墓,還不如給大王看守陵墓。
可是大王這樣的個性,連輸都不肯服,又怎麼會願意聽人講他死呢。
章邯慢慢想着,忽然靈機一動。
「大王,卑職有個主意。只是怕說出來,大王也要讓臣去看守陵墓。」
趙高守在一邊,心裏十分鬱悶。
又來一個!
自從自己下位,大王身邊就誰都可以說話了。
他就知道,章邯這個長着一張馬臉的男人,只是看着忠厚老實罷了,其實骨子裏也是談權奪利的人。
嬴政本來也沒有對章邯抱什麼希望,只是道,「寡人恕你無罪,有什麼就說什麼。」
「稟大王,卑職以為,讓楚卒去看守陵墓未必是個好方法,可若是讓他們去建造陵墓呢?建一座曠古絕今的陵墓。」
「曠古絕今?」嬴政眼中燃着光。「說下去。」
章邯已經跪了下來,「大王,您已經建立了不世的功業,可是身為凡人,是悲哀而又無奈的事情。只要生,就必然有死。只是大王您這樣的人,難道死後也應該躺在和其他王者一樣的陵墓之中嗎?」
章邯抬頭瞄着嬴政,見到嬴政並沒有生氣,便徐徐地道,「卑職斗膽,以為大王確實應該讓那些楚人來到咸陽邊上。只是他們不是來看守陵墓,而是為大王起一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陵墓。」
嬴政坐正了身體,他的身體不自覺得向前傾斜,「善。」
「你之前說,怕寡人也要罰你去看守陵墓,寡人倒不會這樣做。寡人命令你去為寡人修建這樣一座曠古絕今的陵墓。」
嬴政相信,一個人口中能說出來什麼,就代表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從章邯口中說出,他需要一座曠古絕今的陵墓時,嬴政的內心就已經被打動了。
他為天下人做了這麼多,沒有人念他的好,也就只有章邯提出,他應該有一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陵墓。
這正合乎嬴政的心意。
章邯聽到這個命令,一時間也激動不已。
他盼望了那麼久,沒有等到大王命令他出兵作戰,爭取爵位的機會,但是卻等到了一個為大王修建陵墓的機會。
「寡人會給你二十萬刑徒,讓你指揮他們。至於這陵墓怎麼修建,可以找王綰他們商量。以後,你就是宮中的將作少府。」
章邯對於這突然到來的殊榮和職權毫無準備,還以為是做夢一般。
「謝大王。日後卑職一定為大王修建一座令大王滿意的墳墓,讓這座陵墓永垂不朽,哪怕經歷千年萬年,它也絕對是史上規模最大,陪葬最豐的陵墓!」
嬴政捋須,一臉滿意地打量着章邯。
「過去,是寡人忽略你了。」
眾人都側目望着章邯。
而對於嬴政身邊的內臣,沒有什麼獎賞比得上嬴政這樣一句話的稱讚了。
因為嬴政是個絕對的強者,得到他的稱讚,那是多大的榮耀!
就這樣,一個解決六國降卒安置的辦法誕生了,同時它也最大程度地滿足了嬴政的虛榮心。
然而它一經誕生,就立刻遭到了無數人的質疑。
王綰可以理解嬴政需要一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陵墓,但是他沒有辦法接受,這二十萬人給秦王修建一座陵墓背後所要付出的代價。
於是王綰拉着隗狀立刻來到嬴政面前,與章邯展開對峙。
章邯十分不解,他為大秦國考慮,這才冒死想出這樣一個辦法。
而且他過去也沒得罪過丞相。
怎麼才剛上任第一天,就遭到大秦丞相的質疑呢。
王綰厲色,「敢問將作,這二十萬人需要修建陵墓多少年?」
王綰心急如焚,只想阻止嬴政犯錯,已經失去了在嬴政面前講話最基本的要求――嚴謹。
嬴政聽了,當即眼皮跳了一下。
章邯昨天回去,剛好做了很多功課。
他一個一心想要上陣殺敵,爭取男人的最高榮譽拜將封侯的人,怎麼會懂陵墓這些事情。
所以他一回去,就請教很多有文化的人,詢問他們有關於修建陵墓的事宜。
大夫們、博士們見到章邯得到了極大的榮寵,便給他講到了半夜。
章邯記得一句最重要的囑託,那就是永遠不要主動在嬴政面前提陵墓修建的進度。
因為陵墓修建完工之日,其實就是大王身死之時。他可以是撿到了一個寶,也可以是撿到了一塊燒的發紅的炭。
所以當時章邯就已經知道了,這座陵墓要修多久
是以當王綰心急如焚問出來的時候,他也面色一白,很快地看了嬴政的臉色。
其實在王綰的心目中,大王還可以至少活二三十年之久,那讓這麼多人修建陵墓,耗時太長,必定要讓很多人受苦,這絕對要讓天下人咒罵他。
可惜嬴政看到的卻和王綰想的不是一回事。
章邯其實察覺到了王綰的意思,可是他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只回答說,「這座陵墓,不僅要超過現在所有的王陵規模,更要蓋過後世王者的陵墓規模。已經不是十幾年就可以完成的工事了。」
聽着這個回答,嬴政臉上露出喜悅。
王綰卻只覺得章邯這廝狡詐奸猾。
「十幾年?」王綰皺眉。「那又需要多少方石才夠?」
章邯望着嬴政的臉色,再度回答王綰,「這恐怕不是給一個數字就能解決的事情。我想這需要全天下人源源不斷地供給。」
王綰驚訝地張大了嘴,他感覺眼前這個人已經無藥可救了。
「那你又需要多少糧草餵養這樣這些刑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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