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撫着下巴,似是漫不經心打量着王綰。
王綰對寡人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每天在朝堂上看他裝模作樣壓抑對自己的不滿,對寡人來說也實在是一種考驗。
寡人如今剛剛封章邯為將作少府,王綰這就在寡人面前怒斥他,用意幾何啊?
還是說他覺得,這個天下,也有他的一份?
王綰死盯着章邯。
他一連串的問題讓章邯詞窮。。
章邯做不到與年高德劭的老丞相對視,只好用目光求助嬴政。
「這件事,還是讓章邯來負責吧。丞相只需要配合即可。」
嬴政的聲音驀地在背後響起。
王綰慢悠悠轉過身來看着嬴政,滿臉的不可思議。
「大王,臣今日前來,目的就是為了勸阻此事。安置楚國的降卒固然重要,可是讓他們為大王修陵墓怕是會適得其反。」
「適得其反?」嬴政挑眉,語氣里滿是不耐煩。
王綰十分激動,「大王,天下快要平定了,大王您應該做的是安撫百姓,如果動用數十萬的刑徒為大王去修建所謂曠古絕今的陵墓,恐怕不僅僅會讓刑徒怨恨大王,就是天下人也都要指責大王。」
嬴政聽到這些,內心毫無波動。
「這些年來,寡人平定天下,每滅掉一國,便樹一國之敵;每佔據一城,便立一城之仇。你以為寡人還在乎他們對寡人的評價嗎?」
王綰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知道,嬴政為這個天下所付出的遠比他們這些外人知道的多。
見王綰說不出話來。
嬴政又道,「那些凡夫俗子,他們一輩子都只會囿於那一方天地之中,只考慮自己的利益。就是因為這樣,國家才會變得混亂,人和人之間只能互相踐踏奪取利益,最後內部滋生禍亂,只好對外開展戰爭。」
「天下亂了七百年了,可是誰又會去檢討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他們不自己反省,寡人就強迫他們反省,直到他們自己想明白為止。」
「都說故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既然天下是天下人的,就理當由天下人來建設。讓他們去修建陵墓,也是為他們好。」
王綰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小。
太子的能言善辯,多是從大王這裏繼承來的,大王說話實在是尖酸刻薄啊。
「別說天下人現在會罵我,我要告訴你的是,恐怕未來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他們都要指責寡人。就因為寡人不遂他們的意。」
「庶民愚昧,他們的眼睛最多只能看到一年之內的事情。」
「但是,你覺得寡人是因為想要得到天下人的稱讚才去統一天下的嗎?你以為寡人會因為天下人的誹謗就去停止做這件事嗎?」
嬴政的話,讓在場所有人沉默了。
宮殿裏落着金色的陽光,細微的灰塵在空氣中漂浮,肉眼可見。
大殿裏每個人聽到的只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王綰望着嬴政,良久,作揖道,「既然是這樣,微臣無話可說。」
章邯本來只是想在嬴政面前表現而已,他希望能夠得到領兵作戰,攻打齊國的機會,但是這一刻,他的願望改變了。
他一定要修建一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陵墓,因為只有那樣的陵墓,能夠配得上大王。
信望着嬴政,頓時又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雖然很多時候覺得對不起太子,但是現在看來,回到大王身邊是他早就應該做的事情。
就這樣,一座註定要在未來無人超越的宏闊陵墓提上了日程。
值得一提的是,這件事的發生比扶蘇記憶里的歷史提前了三載。
不管嬴政的初衷到底是為私還是為公,這座陵墓從一開始被提議修建,就已經註定了它將成為這個時代庶民的噩夢。
刑徒,本身就是犯罪之人。
而讓楚國的降卒去做和刑徒一樣的差事,這期間自然要讓他們經歷一身份的轉換。
從無辜之人變為罪犯
「簡直是造孽啊!」
王綰出了宮門,走路時只覺得兩腿不住地發軟。
二十萬刑徒,大王怎麼了這是。
那可是活生生的二十萬條人命,怎麼在大王眼裏,就只是一個冰冷的數字了呢。
王綰黑着臉,隗狀跟在後面緊趕慢趕,只見王綰在前方不住地唉聲嘆氣。
「王相,你是不是忘記了來的時候來曾拉上過別人啊。」
王綰回過神來,看到隗狀跟在自己身後。
「隗相方才為何一言不發啊?」
隗狀捻捻鬍鬚,「章邯想到這個辦法,解決了大王的心頭之患,大王自然正在興頭上,你卻在這個時候提出和大王相左的意見,大王只會認為你在挑戰他的威權。」
「侍奉君王,幾時又能做到不在挑戰大王的威權。我看已經遠離了為人臣子之道。」王綰十分嚴厲地指責隗狀。
「做大王的臣子,怎麼能只說好話呢,怎麼能只順從大王的意思辦事呢?這樣做必定會給國家招來禍患。」
宮殿廊道兩邊的侍衛都望了過來,聽到丞相這麼說,一時間個個都對王綰肅然起敬。
「可即便你說的再對,大王也已經不會聽了。」隗狀反正是看清了。
王綰聽到這話,也是心頭猛地一驚。
「是啊。」
大王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大王了。
王綰捋須,和隗狀一起走在寂靜的宮道里,他忍不住對着已經開始泛黃的柳樹喟嘆,「歲月不饒人啊。」
「急什麼,我大秦的儲君不是已經定了嗎。我看等太子回來,以後這宮裏要更熱鬧了。」隗狀笑着。
他相信太子回來後一定會阻止大王這麼幹,當然隗狀更相信,也只有太子能夠阻止大王這麼做。
王綰一臉肅穆,「說的事情,最好絕對不要發生。這若是發生了,恐怕要動搖國之根本。」
隗狀則盯着王綰,明明心裏後怕,但還是要假裝一無所知。
「有這麼嚴重嗎?我只是在想,現在的大王恐怕除了太子,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王綰回頭望着章台宮。
今日明明天氣晴朗,悶熱難耐,可是為什麼他回頭望着又高又聳的章台宮時,只覺得章台周遭都滲透着冷氣呢。
嬴政的話,不斷地迴旋在王綰耳中。
「這麼多年了,我始終看不明白大王。」
「他是一個受過了天下至苦的人,也許過去的經歷早就讓他變得無法和一個常人一樣感受親情冷暖。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合適的時機拉一把這位歷經了無數苦痛眼裏只剩下權力的王。」
王綰忍不住又瞧了一眼隗狀。
天氣太熱,王綰臉上已經滲透出一層細薄的油。
隗狀也不怎麼樣,他比王綰更寬大,也在原地用衣袖給自己扇風。
王綰繞着隗狀走了一圈,「看不出來啊,你還有這樣的胸懷。那你為什麼方才不隨我一起向大王進諫。」
「大王決定了的事情,除非自己撞到南牆上,否則就是神仙來了,也不能讓大王改變之前的決定。」
「那倒是。」
王綰望着前方高大的宮門,自己勸告自己,在大王眼中,天下是他的天下,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我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不過是招惹大王對我這個老頭子更多的厭惡罷了。
二人相伴同行,晃晃悠悠出了王宮。
二人一走,立刻一股狂風席捲而來,給王宮吹來一股涼氣。
宮道兩側植立的柳樹,柳樹婆娑舞動起來,隨即也凋落更多枯黃的樹葉。
咸陽已經近秋了,只是楚國的大地上,仍舊青綠一片,絲毫不見秋天的蹤跡。
原楚國壽春,今秦地。
城門前,李信早已經插滿了紅色的旗幟。
眾甲士一起守在宮門口,等待他們的太子蒞臨。
扶蘇駕着馬車,他這一路上過來,幾乎所有的城池上都被插上了紅旗。
「太子,您為何要在城頭上插上紅旗啊?我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用意。」馮敬本就是將門之後,他也研讀兵法,只是對扶蘇這一樁舉動感到有些多餘。
扶蘇望着這些白杆杆,紅旗旗,撫摸了一下自己光潔的下頜。
其實,這是扶蘇在謀劃大戰時,把楚人想的高明了,他以為自己可以用得上韓信曾經用過的兵法。
結果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我想作為一個將軍,一定要有自己獨特的指揮風格。在城頭上插上紅旗,不僅可以讓敵軍知道這城已經被我秦軍佔領了,更重要的是此舉可以宣告對方,指揮作戰的人是我。」
扶蘇一本正經地道。
馮敬聽了,頓時對扶蘇肅然起敬。
「上兵伐謀,用自己的聲威嚇退對方,也是極其高明的一招。」
其他的將軍則都望向扶蘇。
等到李信迎着扶蘇入城,這些將軍們就在後面跟隨。
「太子今日好狂妄啊。我喜歡。」楊端捋須。
眾人又紛紛側目,望向楊端。
任囂則道,「要我指揮打贏了楚國,我比太子還狂。」
蒙恬騎着駿馬跟在後面,忍不住發出疑惑,「我明明記得是太子打算用紅旗誘騙楚軍,到了後來,戰爭打的太大了,太子自己忘了這回事。太子怎麼能如此坦然地說這是他的指揮風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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