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卡爾德回程拉提夏的空天艇路過這顆小衛星,接走了周培毅的同時,還給留在衛星上的這些「叛逆」留下了足夠一個月的補給,以及當初經過艾達拜倫改造過的飛行器。
這些飛行器雖說應用的是比較落後的技術,但也沒有安裝任何被動組網的電子器件,非常時候燈下黑的叛逆們進行劫掠。
「說起來我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小弗蘭克先生。」
周培毅坐在返回拉提夏的空天艇客艙里,面對着這間豪華套房裏僅有的一位訪客,或者說,他才是這艘空天艇的主人。
「您現在這張臉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應該是初次見面。」小弗蘭克推了推眼鏡,「而且您現在似乎也不再使用『理貝爾』這個名字了吧?」
「那個名字已經死在阿卡瓦烏波了,你父親幫了忙。」
小弗蘭克沉靜地點頭,繼續開始檢查自己手上的數據。
小弗蘭克隨着年齡的增長,臉上的五官漸漸向着老弗蘭克那樣的一臉橫肉靠攏,再也看不出以前冷淡清秀的少年模樣。周培毅突然感到了一點點自責,一個志向當醫生的大好青年,怎麼就折騰成了這副模樣。
「你現在還想着考醫學院嗎?」周培毅問道。
小弗蘭克輕微地搖了頭:「不,先生,那是過去的夢想。在現在的職業里工作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我已經比以前更了解現實。就算我成為了萬中無一的人才,以平民的身份考上了拉提夏醫學院,我也不可能成為我夢想中的人。」
平民醫生,似乎是貴族開放了登天一般的晉升通道。但對小弗蘭克而言,他從來不願意成為給貴族續命的醫生,他救死扶傷的初衷不在這裏。
「我認識的病人們,他們的病是窮病。」小弗蘭克說。
「非常冷靜理智的判斷,我要誇獎你,小弗蘭克先生。」周培毅點頭稱讚道,「哪怕你獲得了醫生的資格,獲取了貴族賞賜下來的知識,你也還是會發現,在地下市場裏,在市民區貧民窟里,那些掙扎求生的人們,永遠都救不完。
「但這不意味着他們不需要醫治。」
周培毅從自己襯衣外馬甲胸口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酒瓶,錫質,雕刻着雄壯的獅子花紋。他把酒瓶的蓋子擰開,裏面小麥烈酒的香氣噴涌而出。
周培毅把酒瓶遞給小弗蘭克,示意他放下手中的資料。
小弗蘭克的臉稍稍抽搐了一下,他不需要辨認,也知道這是萊昂內爾先生的遺物,當然,也是被眼前這個人「繼承」的萊昂內爾家族的財產之一。
他拿着酒瓶,任由瓶子裏的香氣四溢,卻遲遲喝不下一口。
「我會吩咐下去,給你提供一批人。他們不是醫生,但卻懂得藥劑。」周培毅繼續着剛才的話題,「格羅尼茲家族也好,我這裏也好,都有不少以前負責一些清理工作的傢伙。讓他們發揮些正當的用處吧!」
做現場偽證的傢伙們,陷害了父親的傢伙們。小弗蘭克心裏想到了那些人。
周培毅接着說:「當然,無論是拉提夏還是盧波,無論是家族內部,還是受到家族庇護的普通市民、流民或者難民,都需要藥物與醫治。過些時間會有一家醫療用品公司成立,它會成為你們的助力。」
小弗蘭克並不懷疑眼前人的能力,他只會懷疑他的目的。但將信將疑之間,他還是說道:「感謝您對於我們這種人的關心。」
「你們『這種人』,和我『這種人』,沒有什麼區別。有區別的,是另一種人,小弗蘭克。」周培毅從一邊拿來了酒杯,在裏面放上了冰塊,推到了小弗蘭克面前。
現在小弗蘭克實在是沒有什麼拒絕的餘地,把酒瓶里的小麥烈酒倒進酒杯,讓緩緩融化的冰塊給烈酒降溫,也為烈酒稀釋。他拿起酒杯,在唇邊猶豫了一下,然後像他見過無數次的萊昂內爾閣下一樣,輕輕喝下一口。
周培毅滿意地看着他,輕聲說:「好,很好,小弗蘭克。現在,由你來繼承萊昂內爾家族吧!」
小弗蘭克一愣,抬起頭看向眼前的人,又馬上低下頭去,聲音里難得一見的消沉:「現在,哪還有萊昂內爾家族......」
「人在,家族就在。」周培毅笑着說,「如果你懷念的是老派的黑道家族風格,你父親在盧波正玩得風生水起,你也可以去領導他們。如果你足夠理智,足夠冷靜,應該早就能看出來,現在的模式,才適合你們家族的長久。」
他說得沒錯。
小弗蘭克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不由得又問:「那您呢,您是要拋棄我們家族嗎?您把格羅尼茲帶去了卡里斯馬,卻放棄了萊昂尼爾嗎?」
周培毅嗤笑了一聲,搖着頭回答道:「當然不是,我以後還有的是用你們的地方,還會像這樣使喚你這位尊貴的閣下。」
「那......又是為何?您當初也是這樣,突然間讓我們放棄了地下市場的生意。」小弗蘭克追問。
「因為世界要改變了,小弗蘭克。和我沒有任何場面上的關係,才是對你們的保護。」周培毅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波瀾的情緒,「至于格羅尼茲,他們本就是卡里斯馬人,如果你願意,我也為你們在盧波準備了安身之所。」
「您要做非常危險的事情。」
「我本就是非常危險的人。」周培毅不禁大笑了起來,「看看你來接我的地方吧!能和那種人混在一起,你還對我的安分守法抱有期待嗎?」
「但是接下來的戰爭里,您認為我們萊昂內爾會是拖累,對嗎?」
周培毅一下子沉默了,他喜歡小弗蘭克的敏銳,但也厭煩於他的直接乾脆。經過短暫的深呼吸,他才終於回答說:「我只是不希望你們沒有價值的死。」
「為什麼沒有價值?」
「因為你們並不了解我,小弗蘭克。雖然共事了將近三年的時間,雖然你們是我最初選擇的同伴,但你們不應該被捲入到我的私事裏,至少不應該捲入更多了。」周培毅冷漠地說。
「那,誰是了解您的人呢?」小弗蘭克說,「難道只有那位女僕嗎?」
「她是我永遠的戰友,儘管我不希望她也一起送死,但她總會走向自我毀滅。攔都攔不住。」周培毅苦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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