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傷風不可能這麼快。』
季伯鷹仔細觀察小朱四幾秒,發現這與破傷風的症狀還是有所不同。
小朱四的臉部抽動不規律,並且大概是主動抽的,與破風聲的肌肉無意識抽動截然不同。
而且,他雖然不是醫學出身,但多少還是知道一些關於破傷風常識。
破傷風俗稱『七日瘋』,潛伏期一般在七天,就算是個別急性的也在十個小時以上,而小朱四從受傷算起,滿打滿算不過兩三個鐘頭。
「你在笑什麼?」
季伯鷹皺起眉頭看向小朱四,一語問出,語氣中顯然有些不悅。
畢竟如果這小子真破傷風了,季伯鷹可沒有辦法救他,但如果是故意做鬼臉打攪課堂,那就該打。
頓時,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是集中在小朱四身上。
頃刻間被這般多人注視,咧着嘴的小朱四也是一愣。
「我,我沒笑啊。」
「我就是牙有點疼……」
『砰。』
老朱操起狼牙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了出去,精準無比的砸在了小朱四桌案上,直把這位洪武朱棣嚇得懵逼了。
莫說小朱四,季伯鷹都是愣了,這也太狠了點,一言不合上大棒。
「父皇恕罪!」
小朱四嘩啦就給老朱跪了。
「你小子若是再敢無緣無故打攪兄長講課,這棒子可就不是落在你桌子上了。」
老朱瞪了眼小朱四。
「是,是是!」
小朱四嚇得手都在打顫,起身將這狼牙棒捧起,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給呈到了老朱身邊,把這狼牙棒放回了原位。
老朱棣和朱老四都是看的眼角一抽,當年被老朱抽的一幕幕,不由浮現心頭,都是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爹,不可如此。」
朱標看向老朱,皺着眉頭說道,語氣中帶着些許苛責。
在季伯鷹出現之前,這世上能帶着苛責之意對老朱說話的,只有朱標和馬皇后。
「大哥……」
小朱四抬頭看向朱標,莫名感動,也就大哥會在老爹面前給自己說話了。
「這般扔出去,倘若是砸壞了仙師的桌椅,不好。」
「下次可以讓老四先站出來,然後再打。」
朱標看着老朱,很是認真的建議着。
上一秒還在為大哥仗義而感動的小朱四當場懵逼:??????
「嗯,還是標兒考慮的周到。」
老朱點了點頭,又是狠狠瞪了眼小朱四。
「他這也是無心之過,無妨。」
季伯鷹一語,挽回了小朱四即將挨打的命運。
「接着。」
一甩手。
小朱四下意識抬手抓住,落在手中是一板他從未見過的物件。
「仙師,這是?」
「布洛芬膠囊,疼的時候吃。」
這也沒別的辦法了,季伯鷹不是醫生,更不是牙醫,估摸着小朱四應該是牙齦腫痛發炎,只能給小朱四拿點布洛芬緩解緩解。
不然這貨必定沒有心思聽課。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命。
「多謝仙師!」
小朱四握着這板曾經在後世某個時間段內一粒難求的布洛芬,神色喜不自禁。
「嗯,坐下聽課吧。」
季伯鷹點了點頭,並未再言語。
「各組派出一個代表來說一說,伱們覺得將士,為何而戰。」
言罷,季伯鷹看向了阿標。
這洪武組根本不需要選,發言人基本上都是三好學生、優秀標兵朱標。
「咳、咳。」
朱標乾咳兩聲,站了起來,掃了眼其他人,隨後正色看着季伯鷹。
「回仙師。」
「我朝將士,為國而戰。」
一語出,鏗鏘有力。
「好!說的太好了!」
老朱拍手稱快,這巴掌拍的叭叭響。
季伯鷹瞥了眼老朱,微微皺眉,我讓你鼓掌了?!
老朱連忙是訕訕一笑,尷尬的把手掌收了回去。
「兄長海涵,方才激動了,激動了,下次不會了,哈哈,哈哈哈。」
身為教導助教,竟是帶頭打亂課堂紀律。
「下一個。」
季伯鷹將目光收回,再看向建文組。
得朱老四授意的建文大胖推開椅子,緩緩站了起來。
「仙師,我覺得,當為正義而戰!」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了朱老四,那眼神,多多少少帶着幾分顏色。
你不就是想說你靖難是正義的嘛?有必要放到課上來講?
就連老朱棣都快看不下去。
「你們呢?」
季伯鷹又是看向老朱棣。
「為肅清草原而戰,為百姓而戰。」
在『將士為何而戰』的這個問題上,老朱棣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一直很少說話的洪熙帝,此刻也是開口了。
「我認為,將士當為和而戰。」
在洪熙帝的眼中,軍隊的作用應該是震懾,讓天下保持安定,而非是大興干戈,戰事連綿。
「該你了。」
從朱標開始回答至現在,季伯鷹神色都沒有變化分毫,甚至有些陰沉,以至於老朱等人都是內心忐忑。
最後目光落在了宣德帝身上。
當然,宣德這一組也沒得挑,因為只有宣德帝一個人。
宣德帝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了片刻。
「我以為,將士為財而戰。」
話音剛落。
季伯鷹這張陰沉的臉,終於是露出了一抹笑容,終於是有人把話說在點子上了。
其他人則是都愣了,難道為財而戰才是正確答案?!
「戊一,有長進,不錯。」
季伯鷹誇了宣德帝一句。
宣德帝霎時一愣,接着驚喜站起,朝着季伯鷹深深鞠躬。
「全賴仙師教導。」
「嗯,坐下。」
季伯鷹點了點頭。
給了宣德帝一個讚賞的眼神之後,隨後目光快速掃過其他人,洪熙帝、老朱棣、朱老四、阿標,直至目光落在老朱的身上。
「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一語出,整個課堂都安靜了下來。
在季伯鷹的注視下,眾天子儲君像極了一個個期末考試沒及格的學生,在老師的注視下,抬不起頭,內心更是升起幾分愧疚羞意。
「為國而戰、為正義而戰、為肅清草原而戰、為和而戰。」
「說一千道一萬,你們在這件事上,考慮的只有你們眼中的自己。」
在這個家天下的時代,天子便是代表了國,代表了正義,代表了和平,代表了一切表徵。
洪武、建文、永樂、洪熙,這四組所說的,皆是可以統一理解為,為天子而戰,也就是為他們自己而戰。
「既然你們都想為自己而戰。」
「那千千萬萬的將士,他們難道就不會想着為自己而戰?!」
「他們難道就沒有心嗎?!」
一語出,如雷霆落,於這幫天子儲君的心間炸響。
縱是老朱、老朱棣、朱老四這幾個熱戰份子,都是瞳孔一縮。
『為自己而戰。』
這一句話,在他們心神之間震盪。
在這之前,他們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也壓根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他們是至尊無上的天子,是龍椅之上的皇帝,豈會去考慮一個大頭兵的需求。
雖不至於達到『何不食肉糜』的誇張程度,但其本質邏輯實際上是一般無二的。
阿標更是聞言身軀一顫,這幾個字在他的腦海中迴蕩不歇,呆坐在自個位置上良久,表情這才慢慢緩下來。
至於一向講究以和為貴,注重民生的朱高熾們,更是死死捏着拳,似乎是心裏在想什麼東西,即將突破那原有的禁錮一般。
「我問你們。」
「秦之將士,為何而戰?」
「為何秦地偏野,遠不如六國,秦軍戰力卻能在短時間內強大如斯?為何能將六國之軍踩在地上碾壓?」
至秦覆滅的那一刻,秦軍的戰力都未曾衰弱過,其戰力依舊是冠絕當世。
秦之覆滅,在於社稷廟堂,與秦軍之戰力無關。
「軍功爵制!」
阿標脫口而出。
「對。」
「那軍功爵制的核心又是什麼?!」
季伯鷹言語出,隨即提高了聲量。
「核心是軍功爵制的出現,哪怕是最普通的一個士兵,也給予了他們一個機會。」
「那是為自己,為家族,為子孫,為後世,殺出前程,殺出命運的機會。」
「為自己而戰的機會。」
一句又一句,落入老朱等人的耳中,震顫着這幫天子儲君的心神。
他們看史書只看過程和經過,從未思考過其中真意,更沒有從一個最普通的士兵角度去深切想過這個問題。
「我再來問你們。」
「為何唐初之府兵,可雄踞天下,威懾四夷,使得萬國來朝,唐天可汗。」
話音落,永樂大胖率先搶答。
「因為唐朝府兵有不用交稅的地,他們是為自己的田地不受侵害而戰。」
季伯鷹笑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持續潛移默化中,這幫天子儲君顯然是已經開始主動思考了。
「不錯,但這並不是全部。」
「唐之戰,對戰利品分配和戰後賞賜的政策極為寬宏,一次大捷,府兵的獲利遠遠超過府兵平日裏耕種田畝所得的數倍。」
「所以唐朝的府兵們往往聞戰則喜,戰鬥欲望和士氣極為高昂。」
「因為他們打的每一仗,都是為自己而打,為自己的家人而戰,為自己的兒女能夠過上優渥的生活而無畏廝殺。」
「這,亦是唐朝府兵強悍的緣由所在。」
言語至此,季伯鷹停了下來。
這些天子儲君都是聰明人,自然都聽得懂其中意思。
說的也差不多了,該讓這些天子儲君消化一會。
沉默,維持了足足半刻鐘。
整座醉仙樓主堂,除卻偶然飛過的蚊蟲,再無半分聲響。
呼~
一道長呼之音。
「仙師,我懂了。」
阿標深吸了一口氣,在聽完季伯鷹的這番話之後,他的背脊,額頭上已然皆是大汗,似是經歷了一場徹頭徹尾的心靈大洗禮。
稍稍安定心緒之後,開口說道。
「軍屯衛所之所以腐壞,原因在於一開始朝廷就沒有給軍戶做好利益防護,隨着時間流逝,軍戶被朝廷壓迫的同時,個人利益也是在被權貴不斷侵佔、不斷壓縮。」
「直至難以生存,不得不豁命逃亡。」
「而一支軍隊的強大戰力,必定是來自於每一個最基本的將士。」
「將士只有先為自己而戰,才能為國而戰。」
「唯有保障每一個將士的利益,才能保障國家軍隊擁有強大的戰力!」
「每一朝的兵制崩潰,最初的崩潰點都是在基礎兵士的利益得不到保障。」
「也就是說,我們制定兵制的出發點,要從每一個將士開始。」
這一番話出口,老朱棣等人都是驚愣了,頓感自己和朱標上的不是同一堂課,他們瞬間有點不認識朱標了。
尤其是三個朱棣,大家都姓朱,都是一個爹生的,人與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季伯鷹看向阿標,眼中流露讚賞。
「不錯,繼續。」
包括老朱、老朱棣等人在內,目光也都是頃刻落在阿標身上。
此時的阿標腰板一挺,這一刻的他就是全場最亮的靚仔。
自己的理論得到仙師認可,阿標的情緒明顯已經激動了起來。
「不用緊張,順着你的思路,大膽繼續往下說。」
「試着想一想,我先前提過的第二個關鍵詞是什麼?」
季伯鷹言語之間,惜玉已經適時朝朱標遞上了一杯涼茶壓驚。
阿標從惜玉手中接過涼茶,咕嚕幾口,一飲而盡。
深吸一口氣後,眸中精光閃爍,雙眼似是黑暗中的一對燈塔,照破黑暗,迎接光明。
「募兵制,往往出現於一個王朝最初定下的兵制衰敗之際。」
「如唐玄安史之後,唐府兵崩塌,募兵制便是成為了唐兵的主要兵制,而募兵制之所以能夠取代府兵,本質上也是因為府兵制無法確保將士的個人利益,而募兵制在短期可以。」
「但募兵制也有着它的弊端,一是對朝廷財政的負擔加重,二則是若朝廷並不強勢,便是極其容易養出擁兵自傲的軍閥。」
「唐之滅,其一在於閹宦,另一個主要因素便是財政軍三權合一的軍閥節度。」
說完之後,朱標看着季伯鷹,等待着來自於季伯鷹的確認。
「很好。」
「說的非常好。」
季伯鷹罕見的對朱標進行了連續點讚。
如果這幫天子儲君都能與阿標這般好學,這般奮力思考,自己也就不用每節課費這麼多口舌了。
隨後,目光掃過其他人。
「你們,可都聽懂了?」
老朱棣沉默了,他思索了片刻,隨即出聲。
「仙師,我大致聽懂了其中含義,那便是要確保每一個將士的個人利益,如此將士們首先是為自己而戰,自然就會奮力為國作戰。」
「那關鍵是,我們究竟要用什麼制度來確保每個將士的個人利益,並且這個制度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發生腐化。」
在老朱棣看來,連被公認為最完美的府兵制都會最終因為帝國的變遷和發生腐化,他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夠彌補這一點。
「兄長,咱也是困惑這一點。」
老朱深吸一口氣,經過剛才朱標那一番悟道,他也算聽懂了自己的軍屯制,為什麼會導致後世的衛所兵一觸即潰。
他在設立軍屯衛所制的同時,想的只是怎麼從軍戶身上壓榨勞動力和生產資料,根本就沒想到過要怎麼去給軍戶們創造利益,去維護利益。
馬兒要跑,尚且要吃草,更何況征戰廝殺。
說白了,老朱吃虧就虧在自己的出身,因為從小窮苦慣了,吃了上頓沒下頓,導致對制度上的『短視』兩字刻入骨髓。
再加上老朱登基之後,手段狠辣果斷,就算察覺到制度弊端的臣子想勸諫都是不敢吱聲。
這一點,從分封諸王、宗室俸祿、軍屯衛所等等制度,幾乎都是一個漏洞邏輯,數學不行。
「請仙師解惑。」
朱老四站了起來,朝着講台上的季伯鷹深深鞠躬。
接着,洪熙帝、宣德帝亦是紛紛接連站起,一個接着一個,全數是執弟子禮,給季伯鷹行禮。
此刻在一旁速記的憐香,都是聽的入迷了,望着季伯鷹的那一雙明皓水眸,儘是崇拜。
「兄長,開講吧。」
老朱最後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朝着季伯鷹鞠躬行禮。
季伯鷹掃過這幫朝自己鞠躬的天子儲君,緩緩開口。
「我先前已經說過,任何一種固定的兵制,都不可能永遠的持續下去。」
「水滴尚能穿石,更何況是運轉一支龐大帝國軍隊的制度。」
「所以,我們在建立物理制度的同時。」
「還需要另外一樣東西,只有這樣東西的存在並貫穿整支軍隊,才能保證建立下來的物理制度儘可能的運轉下去。」
「因為制度可以腐朽,但這樣東西不會。」
季伯鷹言語至此,折身走向掛着宣紙的面板,憐香快步放下手中筆,端着斗筆呈上講台。
『另一樣東西?』
老朱、阿標、老朱棣、朱老四、洪熙帝、建文帝,還有其他幾個儲君們,都是聽的眼神一愣,緊緊望着季伯鷹手中的筆。
他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夠比兵制對一支軍隊還更加重要。
只見季伯鷹手中斗筆揮毫,在這宣紙上寫下了一行字。
「以國之信仰,鑄鐵血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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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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