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遠沒有點破,轉而說起另一件事。
「上回婠婠滿月宴,我送去的金手鐲不是被她摔在地上,磕了個角嗎?左右她以後用不上,尋來給我吧。」
「哪有舅舅送出去的滿月禮還要回去的?小孩子的物件,你拿回去做什麼?」
謝婉抱着面色紅潤,已經開始打盹的女兒,輕輕拍着襁褓,轉頭示意丫鬟去取金鐲。
芸芙遲疑了一下,還是聽從吩咐,去馬車暗格內取了鐲子。
她動作很快,回來時聽到屋內兩人的交談聲。
「替我診病的林老太太有個小孫女,跟婠婠同一天出生的,長得乖巧可愛,我挺喜歡那孩子,想送個見面禮。」
「婠婠聽到沒,你舅舅拿你的禮物送給別的小姊妹,咱不跟他好了。」
「等回了京,我再讓最好的首飾鋪子給婠婠打上十套八套。」
芸芙抬腳進屋,扭着腰肢走向謝遠,笑着地將手心的金鐲捧上前,染着牡丹紅花汁的指尖格外顯眼。
「主君,鐲子找來了。」
謝遠掃了眼,沒有伸手去接。
「你送去給北苑住着的林家,就說是我的意思,感謝老太太這幾日的診治,讓他們安心收下,不要有負擔,權當診費了。」
沒能跟主君有接觸,芸芙有些失望:「是,奴婢這就去。」
身影走遠,謝遠才收回冷凝的目光。
「我記得從前跟在你身旁的,是個叫阿瑤的丫頭,怎麼換成現在這個?」
「阿瑤年前許了人家,芸芙從前是二等丫鬟,我看她做事機靈,也會說話,就留在身邊服侍了,這次南下多虧有她幫我撐着,不然我都不知道有沒有再見兄長的命!」
謝棠一說到這兒,就想起路上遇到的流民,個個形容狼狽,望着富庶人家的馬車,恨不得跟老鼠掉進穀倉一樣,蠻橫兇狠的模樣嚇得她現在晚上還做噩夢。
謝遠見妹妹如此看中那丫鬟,也不好多說什麼。
只要丫鬟忠心護主,不損害主家利益,有些小聰明,他可以放任不管,只希望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
芸芙去往北苑的路上,緊緊拽着手中那對金鐲子。
夫人最近對她越發看中,賞賜不少錦緞和首飾,如果不是林家人搗亂,這對磕損的鐲子本該是賞給她的。
聽府里下人說,這家人原本是北面逃荒上來的,全家窮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這輩子怕都沒見過幾件金首飾。
她心中憋悶地厲害,什麼泥腿子人家,也配得到主君的賞識,送這麼貴重的東西!
而此時,祥雲正被林老太抱在懷裏,坐在輪椅上候着藥爐煎藥。
林老三怕家裏人擔心,尋了個機會出府找林老大他們去了,鄭氏聽說府里飼養的牛剛產下小牛仔,歡喜地跑去給閨女求口糧了,院子裏只剩下祖孫兩人。
祥雲窩在奶奶胸口,聽着藥爐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偷偷往裏面加入幾位藥材,完善了林老太的藥方,更有助於謝老爺病情康復。
林老太鼻子靈得很,很快察覺到味道不對勁,掀開蓋子一瞧,果然看到幾味不應該出現在裏面的藥材。
她第一反應是孫女以為家裏缺藥,又從她那看不見的百寶箱裏往外拿東西。
「阿寶啊,藥可不能瞎加,弄不好會出人命的」林老太聲音一頓,腦袋中靈光一閃,眼裏冒着驚喜的光,「咦,我怎麼沒想到,加了這兩味藥,藥效散發得更快了!」
她一口親在孫女腦門上:「老林家積了幾輩子的德,才有了你這麼個寶貝,阿寶啊,奶奶可稀罕死你了!」
芸芙被兩個小丫鬟簇擁着進院時,見到的就是林老太抱着孫女笑得滿臉褶子的畫面。
「林老太太是吧?我奉主家的命,來給林家送賞賜。」
林老太見對方穿着打扮,不像府里普通丫鬟,露出個老實的笑容。
「老爺太客氣了,我們不需要賞賜,這兩日,李管家已經送了不少東西過來了。」
雖然都是些簡單粗布舊衣衫,全家卻高興地跟什麼似的,大戶人家的舊衣服,那也不是莊稼漢子能穿上的好料子。
林老太捨不得穿,當即先給孫女選出件最好的,再挑出幾件給幾個小孫子留着,裁剪下來的料子可以拿來做成汗巾子,或者是冬日裏暖手的湯婆子袋,剩下的,四個兒子,一家一件。
林老三不肯依,說什麼也要老娘先換上,祥雲也跟着拍手,林老太沒法子只能穿上新衣服,歡喜地一遍遍摩挲着領口,愛不釋手。
誰知今天下午出了苟大夫一事,李管家又來了一趟,送來半卷細絹布和幾塊香胰子,鄭氏抱着絹布樂得合不攏嘴,布料子軟滑,最適合給小孩子做小衣衫和褻褲。
她當即扯了線頭,拿起剪刀裁剪起來,一坐坐到太陽西沉,給閨女趕製出一套精緻小裏衣,還在上頭繡了兩片彩雲,還沒來得及給閨女試穿,就聽說府里懷孕的母牛產仔了,放下針線風風火火跑走了。
林老太摸摸身上的衣服,笑得滿是真誠:「管家已經送了不少好料子給我們,再受老爺的賞,心裏不安。」
芸芙聽在耳中,卻覺得林家人上不了台面,沒見過好東西。
她打量兩眼林老太殘廢的身子,眼底一掃而過嫌棄。
原本還指望看到林家人磕頭跪拜,千恩萬謝,結果遇到個癱子。
她掏出金鐲子,捏在指尖晃了晃:「你先看看賞的是什麼吧!純金的,足足二兩,我家主君獎勵你用心救治,又憐憫你家窮困,特發善心送這對金鐲子給你孫女。」
「不不不,這太貴重了。」
林老太趕忙擺手拒絕,做多少事,拿多少回報,這不是她們該拿的。
「你看清楚了,這是金子打的,不是你們鄉下的鎏金,更不是鍍金的,你知道這對金鐲值多少錢嗎?」
「就是知道才不能要。」
芸芙萬萬沒想到林老太拒絕地這麼幹脆,她準備的一套奚落林家人的話術,完全沒有施展的空間了,心裏憋悶地不像話,又不能轉身離開,這是主家吩咐的任務,若這點小事都辦不成,她還怎麼在府中立足。
兩個跟着進來的丫鬟,看到金鐲子眼睛都直了,一看林老太竟然眼都不眨一下退回去,心疼得要滴血,仿佛還回去的是她們的鐲子。
祥雲看到金子同樣移不開眼,眼神沒比那兩個丫鬟好到哪裏去,「咦…咦…」張着小胖爪就要夠金鐲子,結果被奶奶拖着屁股掉轉了個方向,這下好了,連看都看不到了。
奶,那可是純金的大鐲子,您不覺得孫女的手腕上少點東西嗎?
芸芙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不識抬舉的鄉下人,氣得將金鐲丟在桌子上,恨得牙痒痒。
裝什麼模,做什麼樣,以為她不知道這老太婆心裏怎麼想的,無非是做出不愛錢財的一套,哄得主君以為這家人與眾不同,再拿更好的來罷了!
「我就是個傳話的,東西已經送到,林老太有什麼想法,自己找主君說去!」
說着,一甩袖子走了,剛好撞上端着牛奶回來的鄭氏。
「娘,快看這奶多白,阿寶有牛奶可以喝了。」
芸芙瞧着林家人驚喜的模樣,鄙夷出聲:「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放着母乳不喂,跑去喝畜生奶。」
丫鬟解釋道:「聽說林家的孫女是逃荒路上撿的,鄭氏沒奶可以餵。」
芸芙腳步一頓,赫然回首望向林老太懷中的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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