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 第三百三十三章 金桂設計

    趕在師娘回返前,李惟儉匆匆辭別嚴希堯,路上不禁暗自感嘆,果然還是恩師老謀深算,不想早早給自己個兒定下史家這樁婚事,圖的就是日後風向有變,有忠靖侯史鼎護着,自己也能平安無恙渡過關隘。

    單看爵位便知,忠靖侯啊,可以說若無史鼎當日種種,這十幾年前登大寶者還不知是誰呢。來日不拘太子還是晉王御極,只掃量一眼忠靖侯的爵位就不敢怠慢了。

    只是要在太子與晉王中間和稀泥,總要丟出個肉骨頭才是。李惟儉盤點一番旗下產業,瞧着哪個都極為不舍!

    鋼鐵、動力、機械製造、船舶,以及還沒成型的火車、化工,這些都與工業革命息息相關,唯有攏在自己手中他才放心。若真將一樁產業交給太子與晉王鬥法,說不得那剛冒頭的產業就完蛋了。

    且李惟儉從不高看太子與晉王的智慧,他是站在歷史下游才知工業革命有多大的偉力,放在這年頭,能指望倆十幾歲的毛孩子參透工業革命的真諦?

    說白了,這二人拉攏他李惟儉,不外乎圖財罷了。

    想明此節,李惟儉便知那化工、火車之類高投入、低回報的應聲,定不會讓這兩位滿意。這營生須得低投入、高回報嘖,李惟儉嘬了嘬牙花子,有這營生他還想要呢,世上哪兒有這般好的事兒?

    一路蹙眉思量,待到得家中李惟儉也沒拿定心思。

    這日他回來的剛好,正趕上開飯。李惟儉一時想不分明,乾脆暫且放下,旋即淨了手與黛玉一道兒用了晚飯。

    黛玉用公筷為李惟儉布了菜,這才觀量着李惟儉問道:「四哥今兒回來的有些遲呢。」

    「嗯,往嚴府走了一趟。」

    「嚴閣老可還好?」

    「景文與老婆回了娘家,師娘去廟裏上香,老師倒是自在,拎着魚竿在園中垂釣,生生釣了個大癩蛤蟆出來。」

    黛玉眨眨眼,禁不住嗤的一聲樂了,嗔道:「又沒正行,連嚴閣老都要打趣兩句。」

    李惟儉敷衍一笑,不禁又想起了心事。黛玉察言觀色道:「四哥可是遇到難處了?」

    「嗯?」李惟儉說道:「被老師點撥了一番,準備割肉飼鷹。」

    黛玉訝然道:「聽聞聖人訓斥過東宮了,莫非此事還沒完?」

    李惟儉苦笑道:「莫提了,今日散衙便撞見了承恩侯,還邀我去那勞什子的實學社。承恩侯背後可就是吳貴妃與晉王,這才得罪過太子,晉王就尋了過來,真是不勝其煩。」

    黛玉也跟着憂心起來,嘆道:「可惜我也不知官面上的事兒,卻幫不能為四哥分憂。」

    李惟儉笑道:「男主外、女主內,這外間的事兒我自行料理就是。」

    黛玉頷首應下,又特意將那道小炒肉給李惟儉多夾了一些。許是心事重重,李惟儉埋頭吃用,吃了那小炒肉也不曾說什麼。

    黛玉見此頓時心下熨帖少許。這天下的女子,若真心在意良人,又豈會不吃味?方才進門十來日,便有外間女子奉茶,黛玉再是大度也難免多想。也虧得黛玉與邢岫煙往來頗多,揚州時多得邢岫煙照料,回榮府時也是如此。

    黛玉熟知邢岫煙性情,又憐其身世、貪其手藝這才默許下來。

    方才本道要提及此事,可眼見李惟儉為外間事煩心,黛玉便忍了下來。又見李惟儉吃了小炒肉也無動於衷,便不由得心下愈發熨帖。她心中暗忖,四哥每日為公事煩心,能少些煩擾也是好的。至於邢岫煙,往後順其自然就是了

    待吃用過,紫鵑奉上紅棗水,小兩口一邊飲着,一邊方才敘起話來。

    李惟儉問及黛玉今日之事,黛玉先說了往榮府看望了一遭賈母,繼而才道:「是了,今兒一早問過紅玉,說傅姨娘身邊兒人手不足用。且晴雯、香菱等都隨着四哥好些年了,先前不過是因着我沒過門這才不得名分。如今雖值國喪不好納了,可這使喚丫鬟、婆子卻不好短了。因是我便打發紅玉尋了人牙子,過幾日也添些丫鬟進來。」

    李惟儉頷首道:「這等事不用與我說,妹妹拿主意就是。」

    黛玉笑道:「怎能不說?還要問問四哥想要什麼丫鬟呢。總不能姨娘都有丫鬟伺候,偏到了四哥這兒卻沒了。」

    李惟儉笑道:「真不用,我往哪兒去都有丫鬟,還不是一樣伺候着?」

    黛玉眼見李惟儉果然推卻,便也不再提及,轉而與李惟儉說起了旁的。小兩口你儂我儂,臨到夜裏忽而眼見東面天光通紅,繼而便有丫鬟來回:「老爺、奶奶,瞧着好似皇城走水了!」

    李惟儉緊忙與黛玉往後頭去了悅椿樓,登高望遠,果然便見皇城裏火光沖天。大順沿襲前明,京師之內設有紅鋪一百二十餘處,皇城內自有太監火丁百多人,只是瞧這火勢,只怕是杯水車薪。

    李惟儉心有餘悸,便與黛玉商議道:「水火無情,這東路院年久失修,又多是木製構造,若走了水只怕就要出事。本道過些時日再動工,可我實在放心不下。不若這幾日妹妹便暫且搬到西路院,我尋了匠人將東路院乾脆重造一遍。」

    黛玉情知李惟儉心下想着她,便依偎在其懷中道:「這重造屋舍須得提前預備了大木,哪裏能說動工就動工的?」

    李惟儉嘿然道:「妹妹怕是不曾仔細觀量過西路院,那西路院除去門窗,旁的地方可沒用一根橫木啊。」

    「不用大木用什麼?」

    「鋼鐵啊。」

    說罷李惟儉忽而出神,旋即暗罵自個兒是個豬腦子。如今鋼鐵基地在唐山左近,京師是機械加工基地,每日家運河擁塞,京師、通州之間車馬往來不斷,順天府雖不曾公佈出來,可其所收稅款必定水漲船高。

    如此工商繁茂,連帶着京師地價比照五年前足足上漲了三成有餘。鋼鐵不缺,水泥不缺,又趕上皇城失火這簡直是發展房地產的大好良機啊。

    虧得自己個兒前世當了二十年房奴,怎地將這般吸金利器給忘了?回頭兒乾脆將此事丟給太子與晉王去鬥法吧。

    李惟儉越琢磨越開心,不禁笑着將黛玉摟緊了。黛玉心下不解,訝然道:「四哥笑什麼?」

    李惟儉便道:「虧得這一場火啊,為難了一整日,這破局的法子竟如此簡單。」

    俯身親得黛玉失了魂兒也似,李惟儉這才撒開,哈哈大笑着往書房而去。

    轉過天來,李惟儉到得武備院便聽手下人說,昨兒夜裏是奉先殿走了水,火丁忙活半宿方才撲滅,可因着梁木損毀,奉先殿到底還是塌了半邊。

    料想過不多久,聖人就得下旨重造奉先殿。

    李惟儉頓時動了心思。京師樓宇少有超過五層者,蓋因不可逾制,且皇城周邊起了高樓有窺探皇城之嫌。後者是沒法子了,如今望遠鏡早已普及,差一些的一兩銀子就能入手。

    總不能聖人扯着妃子在御花園裏興之所至,轉頭便讓哪家的公子哥瞧了去吧?

    倒是前者能動動腦筋若造個十幾層的奉先殿,想來外城起個十來層的高樓也就不會逾制了。

    非只如此,京師街、巷逼仄,正好趁機改造一番。李惟儉越琢磨越可行,當下暫且將公務擱置,一上午便寫了條陳,過了中午便往內府衙門尋去。

    奈何不湊巧,今日忠勇王又往宮中奏對去了,李惟儉只得無功而返。

    到得家中,正趕上人牙子將三十來個小丫鬟送進伯府任憑挑選。李惟儉滿心想着京師改造事宜,乾脆自己個兒去了書房。

    黛玉叫了晴雯、香菱、琇瑩、紅玉、寶琴,一眾人等挑挑揀揀,留下了二十幾個,餘下的命人牙子帶回。

    二十幾個小丫鬟都是十二、三年歲,須得隨着嬤嬤學過了規矩方才能下發各處,可這名字卻須得儘快起了。

    黛玉與香菱、寶琴商議一番,便各自定下了丫鬟的名字。

    分別是:彩繁、彩苹、彩藻、彩芹、彩綠、彩癗、彩菽、彩葑、彩蕭、彩艾,又有枝兒、葉兒、條兒、苗兒;喜兒、樂兒、和兒、順兒;春畹、春欄、春亭、春台。

    姬妾等自是欣喜不已,那琇瑩尤為開懷,早早兒就尋了兩個可心的,就等着半月後學了規矩落在自己房裏了。

    方才將丫鬟送去後頭,黛玉還不曾回返東路院,茜雪便來回:「奶奶,忠靖侯府派了嬤嬤來,說是新得了一些呢料,也給伯府送來一些。」

    黛玉頓時蹙眉不已,且不說伯府本就不缺呢料,並嫡的湘雲如今便在忠靖侯府,若姊妹往來說是給自己送的也就罷了,偏生說是給伯府送的。

    略略思量,黛玉便問:「人在何處?」

    「回奶奶,如今就在前頭偏廳用茶,等着回奶奶話兒呢。」

    黛玉便吩咐道:「領進來吧。」

    茜雪應下,轉頭便將兩個婆子引了進來。那兩個婆子都是四十出頭年歲,入得內中規規矩矩施禮,與黛玉說過一會子閒話兒,其中一個婆子便道:「今兒本該家裏的二爺來送,怎奈夫人正病着,二爺又是個孝順的,這才打發了我們來給奶奶問安。」

    黛玉忙問:「表舅母染病了?可要緊?」

    婆子便道:「前幾日夜裏貪涼,不想染了風寒。這兩日用了藥,瞧着好多了。」

    又與兩個婆子說過半晌,眼見再無旁的話,黛玉才命紫鵑打賞了,又將兩個婆子送出伯府。轉頭兒黛玉便去書房裏尋了李惟儉,將方才兩個婆子的話說了一遍,繼而道:「四哥,怕是我要往侯府走一遭呢。」

    李惟儉思量道:「無須勞動妹妹,你那表舅不過是尋了個由頭想見我一面罷了。」

    昨日嚴希堯方才提點過,只怕這幾日便有人說和轉圜,算來算去,還有比忠靖侯史鼎更好的中人?

    黛玉說道:「我若不知便罷了,知曉了總要去瞧瞧才是。」

    李惟儉想了想,笑着道:「妹妹不怕雲妹妹與你鬧彆扭?」

    黛玉笑着說道:「雲丫頭心計不多,她那性兒,我哄一哄就好了。」

    眼看此時還不到未時,當下小兩口乾脆輕車簡從,只一輛馬車,又領了十餘名護衛直奔忠靖侯府而去。

    伯府與忠靖侯府情誼非比尋常,又因着湘雲業已下了小聘,是以馬車一路自角門入內,徑直停在了儀門前。

    史穰迎在儀門前,彼此見過禮,緊忙打發管事兒媳婦將黛玉送至內中,隨即又引着李惟儉去了書房。

    書房裏,忠靖侯史鼎早已等在此處,待李惟儉見過禮才笑道:「復生,好生生的怎麼與東宮鬧成這般情形?」

    李惟儉打蛇隨棍上,隨着黛玉稱呼道:「表舅不知,實在是那王家兄弟欺人太甚,我此番不過是衝着王家兄弟,並非有意與太子為難。」

    史鼎起身負手冷哼道:「王家人素來行事陰邪,只怕此事過後定要記恨上了復生不過也無需太過擔心,那王子騰一直謀求入閣,卻被賈雨村搶佔了先機這二人說不得要如何鬥法呢,因着小兒輩的私仇,王子騰斷不會在此時為難復生。」

    李惟儉笑着奉承道:「有表舅在前頭擋着,小子又何必怕那位九省統治?」

    史鼎頓時哈哈大笑,笑過了搖頭道:「王家不說也罷,倒是太子那邊廂復生可想過如何轉圜?」

    李惟儉實話實說道:「昨日得恩師指點,我此番怕是要割肉了。」

    史鼎頷首道:「嚴閣老兩朝為臣,行事最是穩妥,復生既有了計較,那我也就不便多說了。」

    當下二人落座,品着香茗說起朝局來。

    當朝首輔陳宏謀執政數年,所行新政不外乎改稻為桑、火耗歸公、攤丁入畝。

    先說改稻為桑,因着李惟儉辦了西山島水泥務,以至江南圩田大增!數年下來產糧之田非但不曾減少,反倒比照過往多了三成。地方官盤算一番,如今江南糧食竟能自給自足!

    再說火耗歸公,又因着李惟儉祭出改兩為元之策,鬧了個無疾而終。此策雖說業已推廣全國,可假以時日,待民間散碎存銀耗盡,這火耗歸公就成了空談。因是陳宏謀焦頭爛額之際,不得不循着李惟儉的思路去搞分稅制。


    這也就罷了,那攤丁入畝一策在直隸施行一年,眼看就要推廣全國,這會子朝野上下紛紛等着李惟儉再祭出一策來,好讓陳宏謀下不來台。

    更有甚者私下嘲諷,說新黨折騰數年,竟不如李財神隨手而為。

    如今陳宏謀極為緊張——陳宏謀本道來日自己個兒堪比張居正、王安石,因着半路殺出來個李惟儉,這變法變了個亂七八糟,士紳仇恨都落在他身上,好名聲盡數歸了李惟儉,這讓陳宏謀情何以堪?

    因是這些時日陳宏謀私下裏又與黨羽謀劃了一樁新政——官紳一體納糧。

    李惟儉聽罷頓時肅然拱手道:「陳首輔好大的氣魄!佩服!」

    史鼎卻蹙眉道:「此事只怕千難萬難啊。」

    李惟儉笑道:「准賊覆滅,朝廷攜大勝餘威,只消將京營拉去江南轉悠一圈兒,定然無敢不從。」

    史鼎卻並不樂觀,只蹙眉搖頭道:「法是好法,只是首輔太過急切只怕這天下要生亂子啊。」

    不提這二人書房敘話,卻說黛玉隨着管事兒媳婦進得內宅,先行去正房裏看過了忠靖侯夫人。

    那忠靖侯夫人果然染了風寒,這會子瞧着卻也好了個七七八八。二人說過半晌後,忠靖侯夫人便笑道:「你素來身子弱,可莫要過了病氣。湘雲這會子就在園子裏呢,你去尋她說說話兒吧。」

    黛玉應下,起身隨着丫鬟往側園而來。行不多遠,遙遙便見一抹紅影靠坐一處亭子裏,手中柳枝胡亂抽打,正癟着嘴百無聊賴。

    黛玉到得近前,湘雲瞥見身形,頓時招呼道:「林妹姐姐。」

    「雲妹妹。」轉過小徑入得亭子裏,黛玉觀量一眼,見湘雲雖癟着嘴,眸中卻滿是笑意。她便落座湘雲身旁,笑着說道:「還道要先行哄過你一場才好說話兒呢。」

    湘雲哼聲道:「氣也氣過了,先前又下過了小聘,我又能如何?」頓了頓,忽而笑道:「後來三嬸子與我說過一席話,說若非林姐姐身子骨弱,只怕這中間還沒我什麼事兒呢。這般一想,倒是我搶了林姐姐一半姻緣,豈非佔了林姐姐的便宜?」

    黛玉頓時錯愕不已,湘雲頓時憋不住笑將起來,隨即又扯了黛玉的手嬌憨道:「林妹妹,侯府里好生無趣,你與我說說園子裏的姊妹近來可好?姑祖母可曾想我了?也不知何時接我過去小住幾日。」

    黛玉沒好氣的探手點了下湘雲的眉心,說道:「多大的人了,還是小孩子心性。榮府出了那檔子事兒,你道表舅、表舅母還能讓伱再去?」

    湘雲便苦悶着抱怨道:「誰承想太太竟這般陰毒,險些害了人性命。」

    黛玉也跟着嘆息了一聲。因着王夫人,她寄居榮府只覺頭頂烏雲催城,心下憋悶無比。待過了門進了伯府,頓覺漫天烏雲散去,此後的每一日雖忙碌無比,連翻看書冊的時候都少了,可依舊心下熨帖無比。再者,還有意中人朝夕相伴不覺黛玉嘴角便勾勒出一抹笑意來。

    湘雲抬眼瞥見,頓時問道:「你笑什麼?」

    黛玉只是搖頭。

    湘雲不依,過來呵癢道:「快說,定是有好事兒瞞着我。」

    黛玉頓時咯咯咯笑着起身閃避,與湘雲在一處,她倒是放下了當家主母的架子,輕快的朝亭外跑去:「偏不說,若想知道,待你過了門自然就知道了。」

    「那豈不是還要幾年?不行!」

    湘雲故作咬牙切齒,起身便去追

    榮國府。

    這日下晌鳳姐兒小憩過後,又往榮慶堂來陪着賈母說話兒。

    說笑過一陣,探春忽而說道:「鳳姐姐,你如今住的那處小院兒,待孩兒降生了只怕未必夠用呢。」

    鳳姐兒院兒不過一進,後頭的空房又騰出來讓尤氏住了進去。鳳姐兒身邊兒四個丫鬟,巧姐兒又有兩個丫鬟,再加上妾室平兒與兩個丫鬟,可不就滿滿當當,連廂房、二房都住滿了?

    賈母便笑道:「就盼着這回是個哥兒,如此我也了卻了一樁心事。你那小院兒的確住不開,也不好去東院——」

    東跨院如今邢夫人還在,這婆媳二人素來不對付,讓鳳姐兒住過去那是慪氣去了。

    探春與鳳姐兒對視一眼,這姑嫂之間早有計議,探春便道:「老祖宗,後頭園子裏的怡紅院還空置着,若湘雲來了,那瀟湘館也能住人,我看不如讓鳳姐姐先行住進怡紅院?」

    鳳姐兒趕忙推脫道:「我又不是姑娘家,可不好往園子裏去薛姨媽如今遷走,那東北上小院兒空置着,我看我不如先搬過去?」

    賈母便嗔道:「又渾說,貴妃可不曾說過只准姑娘家住進園子。我看就怡紅院,這兩日就搬過去。」

    鳳姐兒頓時心下舒爽。那東北上小院兒顯然比不得怡紅院,且住進園子裏,說不得還能與那野牛往來一番呢。

    此事就此定下,自有探春張羅着辦理,不過一下晌便將各色物件兒搬去了怡紅院。

    那怡紅院雖只一進,卻是正房五間,耳房兩間,另有廂房六間。當日鳳姐兒住進去,十幾個丫鬟、婆子安置後也有富餘,且怡紅院比先前的小院兒新了許多,因是上下都極為高興。

    鳳姐兒心下惦念着李惟儉,因着住進園子裏而竊喜,那賈璉卻因着鳳姐兒搬走更為竊喜!

    尤氏本在後頭的空房,鳳姐兒這一走,尤氏順勢便住了進去。此處毗鄰大觀園正門,西面連着榮慶堂後的大花廳,東面的角門本來連同王夫人院兒,如今王夫人囚困其中,那東角門等閒不得開一回,如此豈非夜裏可以時常往來了?

    晚點時賈璉便悄然尋了尤氏身邊的丫鬟,旋即去得怡紅院,心不在焉的陪了王熙鳳半晌。因着國喪、家孝俱在,入了夜賈璉便往前頭書房而來。而後瞥見四下無人,轉頭便進了尤氏小院兒里。

    那尤氏身邊兒的丫鬟盡數都被尤氏籠絡了,情知寧府再無重振之能,她們主僕若想好生在榮府待下去,須得小意籠絡了這位璉二爺。

    賈璉隨着丫鬟進得內中,尤氏緊忙起身來迎,賈璉抬眼掃量一眼,便見內中桌案上竟預備了酒菜。

    又見尤氏眉目含情,賈璉禁不住抬手挑了尤氏下頜:「嫂子可想我了?」

    尤氏避過頭去,嗔道:「沒正行,也不怕你家中母老虎瞧見了。」

    賈璉哈哈一笑,施施然落座道:「她如今只想着腹中孩兒,哪裏還會管我?」

    當下尤氏湊過來落座,仔細伺候着賈璉吃用,待用過幾盅酒,耐着性子很是被賈璉輕薄了一番,尤氏便道:「上回與你說的,二爺考量的如何了?」

    賈璉笑着推諉道:「家孝、國喪,這事兒往後再議吧。」

    尤氏頓時嗔惱道:「我也就罷了,往後再沒了指望。可我那兩個妹妹還有指望!我們姊妹沒臉沒皮的與你廝混了,你總要給個說道!」

    說話間扭過身形,再也不看賈璉。

    賈璉放下酒盅,湊過來攬了尤氏肩膀道:「我又沒回絕,只是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惹了那母老虎倒好,如今家中我做主,她鬧騰一陣也就是了。若此事被外人得知,我這爵位可就——」

    尤氏紅了眼圈兒道:「我妹妹如今年歲也到了,再拖延二年都多大年歲了?」

    賈璉蹙眉道:「那你說該當如何?」

    尤氏便道:「為今之計,也不用你接進門來。我問過二姐兒心意,說在外頭賃一處小院兒,打發幾窩子下人照看着,寧可做了外室。若來日你有良心,那便接進來給個名分;若沒良心」

    賈璉趕忙扯了尤氏的手貼在自己個兒胸口:「天地良心,我什麼心意你還不知?」

    尤氏這才轉嗔為喜道:「那你是應承了?」

    賈璉略略盤算,賃一處小院兒,每歲百十兩銀子罷了,每月再給尤二姐五兩銀子,算算一年不過二百兩。區區二百兩,他璉二爺少吃幾頓花酒就有了。因是笑着頷首道:「應了,你都這般說了,我如何不應?」

    又哄勸了一會子,尤氏這才羞答答過來伺候賈璉吃酒。待到酒意上頭,賈璉瞧着一身素淨的尤氏愈發意動,當即扯了尤氏胡天胡地起來

    薛家。

    薛蟠身子漸好,這日清早張羅着與夏金桂一道兒往薛姨媽處請安。夏金桂便推說昨兒夜裏累着了,又嗔說薛蟠不知憐香惜玉。薛蟠頓時神氣起來,命夏金桂在屋裏歇息,自己個兒往後頭去看薛姨媽。

    待薛蟠一走,夏金桂頓時變了臉色。那薛蟠從歹人手中跳崖逃脫,明面上只傷了腿腳,實則連那話兒也傷了。

    起先幾日因着傷情,二人並未如何。待薛蟠漸好,夏金桂夜裏痴纏起來,那薛蟠起先一如往日如狼似虎,誰料十八般本事用過,提槍上馬只三兩下便草草完結。

    夏金桂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因是不禁愈發鄙夷薛蟠。昨兒薛蟠不知從何處尋了虎狼之藥,好歹折騰了一盞茶光景,夏金桂方才來了興致,他又草草完結。

    夏金桂念着與婆婆、小姑子鬥法,心知離不開薛蟠,這才耐着性子哄了薛蟠一早。此時人一走,夏金桂頓時罵道:「先前只是不中看,如今竟不中用了!」

    嘴裏罵着,心裏不禁想起薛蝌來。先前那回夏金桂下了迷藥,雖說不曾真箇兒與薛蝌有什麼,卻也好生親近了一番。想着薛蝌面容俊俏,不比那位李伯爺遜色幾分,又想着那擎天一柱夏金桂頓時痴迷起來。

    過得半晌,丫鬟寶蟾入內又遞小話兒道:「奶奶,姑娘又催着大爺往碧蓮那小蹄子房裏去了。」

    夏金桂頓時蹙眉不已。當下氣哼哼穿了衣裳去尋寶釵,可巧方才出門便撞見了寶釵領着鶯兒出門。

    夏金桂憋着怒氣道:「姑娘倒是好手段,大爺方才轉好,姑娘就催着大爺往碧蓮房裏去。」

    寶釵嫻靜笑道:「哥哥在嫂子房中許多時日,奈何一直不見有動靜。我薛家人丁單薄,大房就只哥哥一根獨苗兒。嫂子既不得子嗣,總要讓哥哥往旁的房裏去取,說不得就有了孩兒呢。」

    「你——」

    夏金桂氣了個仰倒。她先前險些打死碧蓮,若真讓碧蓮有了孩兒,來日這家中只怕就沒法兒待了。

    寶釵卻笑道:「嫂子若沒旁的事兒,小妹便先走一步。」

    說罷領着鶯兒款款而去。夏金桂氣得咬牙切齒半晌,憤憤然領着寶蟾回返屋裏。

    枯坐了好半晌,按下心火,夏金桂思量起來。如今這薛蟠不能成事,天知道自己個兒什麼時候能有孩兒。又念及薛蝌,夏金桂便心生借種之意。奈何那薛蝌自打那一回之後便避而不見,此事真箇兒是千難萬難。

    除此之外,碧蓮那小蹄子卻是再也留不得了。思忖半晌,忽而見寶蟾也有三分姿色,夏金桂便動了心思。

    暗忖那薛蟠是個喜新厭舊的粗魯性兒,若有了寶蟾,哪裏還會理會那碧蓮?

    因是當下便扯了寶蟾耳語了一番。寶蟾是家生子,前頭害碧蓮,就是因着心下惦念着做姨娘。這會子得了夏金桂准許,略略扭捏了會子便千肯萬肯的應下了。

    這日過得辰時,薛蟠自薛姨媽房內歸來。因着口渴,又命寶蟾奉茶來。

    此人本就是個得隴望蜀的性兒,寶蟾得了准許,又做出煙視媚行之態,自是勾搭得薛蟠魂兒都飛了。

    薛蟠接碗時,故意捏她的手。

    寶蟾又假裝躲閃,連忙縮手。

    兩下失誤,豁啷一聲,茶碗落地,潑了一身一地的茶。

    薛蟠不好意思,佯說寶蟾不好生拿着。

    寶蟾便道:「姑爺不好生接。」

    一旁的夏金桂看在眼裏,因是冷笑道:「兩個人的腔調兒都夠使了。別當誰是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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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金桂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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