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 第三百三十二章 挑明

    王舅母雖叫嚷得凶,可到底還是聽了王子騰的話,於是乎王家偃旗息鼓。那王舅母本就不是個氣量大的,因着報復不得李惟儉,便將侄兒王仁給恨上了。錯非這會子王仁傷得頗重,只怕便要被王舅母掃地出門。

    薛姨媽與寶釵登門兩回,其後見王舅母果然不咸不淡的,骨子裏分外瞧不起薛家,於是乾脆也不再勤登門。

    長樂宮裏的太子遭了政和帝訓斥,很是鬱悶了一陣,時常與詹事府屬官抱怨,大抵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太子實在想不明白,翰林院中飽學之士無不攀附東宮,指望着來日從龍之功,偏到了李惟儉這兒碰了一鼻子灰。

    逾三日,太子師古惟岳造訪,太子又提及李惟儉,那古惟岳思量半晌才道:「殿下以為李復生此人依仗為何?」

    太子道:「不過是父皇寵信罷了。」

    古惟岳正色道:「太子謬矣!太子可知,去年朝廷改革新政,又發動西征,旁的且不說,單是西征至今已靡費兩千餘萬銀錢,便是如此,戶部尚且結餘八百萬兩有奇,太子以為是何人之功?」

    「李復生?」

    古惟岳勸誡道:「若太子來日登大寶,即便不待見此人,也要重用此人。想前明是如何天崩地陷的,再想想歷朝歷代少有不亡於財用不足者。李復生此人不用革新朝政,便能讓朝廷每年財用充足,說不得也是因此人我大順國祚綿長啊。」

    太子有心辯駁,卻見古惟岳神色無比鄭重,這才拱手道:「孤受教了。」

    古惟岳眼見太子並不信服,當下也並未過多勸說。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待來日若太子果然登得大寶,到時自然知曉李惟儉此人之緊要!

    婚假九日匆匆而過,轉眼到得三月二十。

    這日李惟儉憊懶着起身,任憑紫鵑、雪雁伺候着穿衣,打着哈欠與黛玉抱怨道:「婚假方才九日,實在是太少。改明兒我上奏一本,總要將這婚假延長到三個月才好。」

    不想正在梳妝的黛玉忽而回頭道:「四哥果然更看中雲妹妹呢。」

    是了,黛玉已經進了門,那湘雲還要過幾年才進門呢,這麼說不是給自己個兒找麻煩嗎?

    李惟儉緊忙賠笑:「妹妹又多心,你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黛玉便笑道:「四哥也是古怪,素日裏沒少打趣我,怎地輪到我來打趣你,你反倒較了真?」

    開玩笑,這等事兒敢不較真,林妹妹真會不給自己好臉色。

    當下李惟儉趕忙轉口道:「今日坐衙,怕是要申時方才回來。妹妹若是待着無趣,不妨往隔壁榮國府走一遭,說來也有些時日沒去瞧過老太太了。」

    黛玉應下,二人齊整身形便往外來。一道兒用過早飯,李惟儉領着丁家兄弟往衙門而去,黛玉則往中路院正堂而去,待寶琴、晴雯、紅玉、香菱、琇瑩等齊聚,便先問起了傅秋芳事宜。

    紅玉昨兒夜裏方才瞧過,便笑着道:「回奶奶話,傅姨娘好着呢。只是還在月子裏不好外出走動,昨兒還托我代她謝過奶奶送的燕窩呢。」

    黛玉略略頷首,順勢便道:「昨兒我與老爺商議過,如今傅姨娘身邊兒只兩個使喚丫鬟,如今多了楝姐兒,只怕多有不足。紅玉,今兒你得空往人市走一遭,撿着可心的丫鬟僱請一些。」

    紅玉忙問:「奶奶,不知要僱請多少?」

    黛玉便笑道:「也莫說我偏心,傅姨娘處增兩個,你們每人也挑兩個去。」

    此言一出,晴雯、香菱、琇瑩等頓時喜形於色。四爺雖早就應承過,說來日總要納她們做姨娘,可這後宅的事兒還須得主母做主。如今主母吐了口,雖不曾明說給名分,可配了丫鬟就足以說明主母這一關算是過了。

    因着此時還在國喪,勛貴人家不好行婚配納妾事宜,是以幾個女子便希冀着待到明年此時總要得了名分。

    寶琴卻是另一番心思,說道:「林姐姐,我身邊有小螺、小蛤,這回就不用添丫鬟了吧?」

    黛玉便道:「那豈不是厚此薄彼了?琴妹妹與傅姨娘一般都是姨娘,添兩個丫鬟也在情理之中。若來日琴妹妹身邊兒多了哥兒、姐兒,再往房裏添幾個嬤嬤也就是了。」

    寶琴無話可說,便笑着謝過了黛玉。

    其後黛玉又吩咐了家中事宜,旋即打發眾人散去。自中路院兒出得內儀門,姑娘們便嘰嘰喳喳計較起來。

    香菱無欲無求,這會子滿心喜悅,對身邊兒的丫鬟沒旁的念想,只求不多事就好;晴雯是個較真的,扯着香菱、琇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過會子又扯了紅玉道:「那丫鬟的顏色也就罷了,可不好將那狐媚子領回家來。最緊要的是身家清白!」

    這話倒不是無的放矢,蓋因昨兒聽得一則消息,卻是有關那位黛玉拐着彎表姐秦巧兒的。

    這秦巧兒生父吃喝嫖賭簡直五毒俱全,生生將個小康之家敗了個乾淨。無奈之下,便將秦巧兒作價二百兩聘銀許配給了城外房員外家的三子。

    房員外家資頗豐,秦巧兒原道是一樁好親事,誰料轉頭便聽聞那房員外家的三子乃是個呆傻的!

    秦巧兒自認有些姿容,哪裏肯嫁個呆傻的?趕巧林秦氏來京師,又聽聞黛玉嫁給了一等伯李惟儉,這親姑姑與外甥女兒計較一番,一邊廂趕上國喪將親事拖延下來,一邊廂便將主意打到了伯府之上。

    本道黛玉年弱是個好欺負的,卻不料黛玉乾脆翻了臉。那林秦氏氣急敗壞之下四下傳揚黛玉不敬長輩、不顧親情,沒成想昨兒忽而來了一干婆子,沖入噙家將那林秦氏好一通暴打,只說林秦氏不守婦道。

    林秦氏遭了無妄之災,自己個兒成了笑柄,當即再也沒臉留在京師,今兒一早便拾掇行囊回返蘇州去了。

    待紅玉應承了,晴雯方才蹙眉道:「虧那林秦氏還來府中拿大,不想自己個兒竟是個不守婦道的!」

    紅玉笑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嘴裏這般說着,目光卻瞥向前頭領着丫鬟先行一步的寶琴。

    旁人並不知曉,可紅玉管着家中事務,如何不知前幾日寶琴盤賬時,自公中支取了足足五百兩銀錢,去向竟只說是四爺支取。

    偏生那日夜裏是紅玉輪值,她可是親眼瞧見四爺自袖籠里掏出一疊足足幾千兩的銀票呢。

    隔了沒幾日那林秦氏便遭了難,這要是再不明白是誰動的手,那紅玉可就是個傻的了。

    出得內儀門,晴雯扯着香菱往東路院而去,綴後的琇瑩一直愁眉不展。她本是鄉下野丫頭,姿容在一眾女子中並不出彩,也就佔着最先跟着儉四爺,這才被收入房中。

    此番要分派丫鬟,琇瑩頓時犯了難。這若是要兩個姿容尋常的笨丫鬟,難免被旁的姊妹比了下去;可要是要了姿容出眾的,豈不自己個兒就被比了下去?

    因是琇瑩一籌莫展,到這會子還不曾思量明白該如何選。紅玉是個心思伶俐,眼見琇瑩這般情形,頓時笑着道:「你又七想八想什麼呢?你最早跟着四爺,情意非比尋常。那外頭那般多勢力人家上趕着要送女兒來做妾,四爺若是個喜新厭舊的,只怕這會子伯府都不夠住了呢。」

    琇瑩癟嘴道:「我實在不知如何選了,勞煩紅玉姐姐幫我選兩個妥帖的吧。」

    紅玉笑着探手點了下琇瑩額頭,道:「偏你會偷懶,也罷,回頭兒我選兩個可心的給伱。」

    琇瑩這才舒顏,又笑着送紅玉出了門。

    紅玉往人市去自是不多提,卻說黛玉早間看了一會子賬冊,又尋了茜雪過問幾句,這才領着紫鵑、雪雁往榮國府而來。

    她父母雙亡,又沒旁的兄弟姊妹,於是便對大觀園中的姊妹分外看重。黛玉先去瞧過了賈母,坐了小半個時辰才提着物件兒往四下散。

    黛玉領着兩個丫鬟先行到了鳳姐兒院兒,那來迎的平兒怔了怔神兒,許是心下念及先前王熙鳳所言,此時見了黛玉難免心中有些異樣,旋即才恢復如初,笑着將黛玉引入房中。

    算時日這會子鳳姐兒懷胎七月(實則六月),此時正歪在榻上胡亂翻看着話本子。見黛玉來了,頓時笑着撐起身形來。

    「林丫頭怎麼來瞧我了?」

    黛玉笑着上前趕忙攙扶了,說道:「鳳姐姐莫要勞動,仔細身子。」

    紫鵑將提着的禮物奉上,笑道:「二奶奶,我們奶奶尋了些赤嘴鰵魚膠,說是此物最益孕婦服用,對二奶奶與孩兒都好呢。」

    這赤嘴鰵魚膠產自廣東沿海,前明時還不算稀罕,到了此時日漸稀少,難免就金貴起來。

    鳳姐兒頓時嗔道:「都不是外人,來就來唄,偏你還費心選了這般貴重禮物來。」

    黛玉笑道:「也是討巧,四哥老爺去年採買了些,誰知江南士紳又送了好些。如今庫房裏堆了不少,昨兒盤點庫房才發現有些多,乾脆就借花獻佛給鳳姐姐送來一些。」

    王熙鳳心下受用,又極為異樣,想着也不知來日林妹妹知曉的自己個兒腹中的孩兒是儉兄弟的種會是個什麼情形。不知為何,這般想着鳳姐兒反倒愈發雀躍起來。

    心下這般胡亂思忖着,鳳姐兒言語上卻是周到無比。打趣了幾句,又扯了黛玉的時候兒上下觀量道:「瞧瞧,這才幾日光景,妹妹就有了當家主母的款兒。我就說先前在家中妹妹一直藏拙,偏老太太還不信。」

    黛玉笑道:「我到底是外姓人,又是個姑娘家,素日裏哪裏好胡亂置喙?」

    鳳姐兒又道:「聽聞妹妹將那勞什子林秦氏好生教訓了一通?」

    黛玉道:「怎地連鳳姐姐都知道了?」

    鳳姐兒便笑道:「大宅門裏,再是隱秘,可那麼多雙眼睛瞧着呢,又哪裏隱瞞得住?」

    黛玉頷首,便將先前種種一一說了。

    鳳姐兒頓時同仇敵愾道:「妹妹做得對,那等不知所謂的親戚,不往來也就算了。真要是沾上了,只怕就跟狗皮膏藥一般甩都甩不掉。」

    黛玉笑着應下,瞥見桌案上賬冊繁多,偏生內中夾雜着一本話本子,顯得分外格格不入。便笑問:「鳳姐姐怎麼瞧起話本子來了?」

    鳳姐兒頓時蹙眉道:「我是煩的,乾脆撿了話本子來轉轉心思。」

    黛玉便道:「賬目瞧個大概就是了,四哥與我說過,隔三差五尋了外頭賬房仔細檢視,也不必事事都要親自過手。」

    鳳姐兒嘆息一聲,實在不知如何開口。如何處置賬目,她管家多年自有自己的法子,她愁的是王夫人在外頭造的孽!

    放債不過數月,逼得一戶人家典賣妻女,又逼得一戶人家女子半夜投了井,沾了人命還能是小事?

    也就是那收賬的馬三兒很有些手段,生生將這兩戶人家嚇唬住了,不然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來呢。

    鳳姐兒陪着黛玉說過一會子話,便打發平兒送黛玉進大觀園,自己個兒靠坐了暗自思量起來。

    錯非當日李惟儉出言阻止,只怕她為了家中財用計,也要拿了銀子放賬。經年累月下來,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人命官司呢。

    先前鳳姐兒不信神佛,更不信報應,卻不知怎地,自打懷了這一胎,想着為腹中孩兒積德存福,便愈發見不得那些惡事。

    月前又得李惟儉指點,鳳姐兒雖不大情願,卻也處置起王夫人造下的冤孽來。來旺這幾日連番遊走,那典賣妻女的還好處置,鳳姐兒私下裏貼補了三百兩銀錢,將其妻女一併贖出,又補償了那戶人家二百兩銀錢。

    惹得那戶人家千恩萬謝,絕口不提告狀之事。倒是那女兒投了井的,婆娘瘋了,當家的犯了倔勁兒,不拘來旺如何勸說都是不肯。

    鳳姐兒一時間沒了法子,只得讓來旺每日家軟磨硬泡。

    思量到此節,鳳姐兒抬手輕輕拍打了下小腹:「要不是為了你,我又何必如此低三下四的?」

    好似聽到了鳳姐兒所言,那手掌觸及處忽而便頂起個鼓包來,也不知是孩兒的手還是腳,鳳姐兒頓時眉頭舒展,面容慈愛起來,嗤的一聲笑道:「罷罷罷,大不了來日我親自去說就是了。」

    瀟湘館。

    東北上的角門打開,探春當先入得內中,指引着道:「林姐姐快瞧,每日都有丫鬟、婆子打掃,自打林姐姐離開,這瀟湘館就封了,內中陳設可是原樣不動呢。」

    黛玉與惜春、邢岫煙進得內中,黛玉觀量了眼,依稀便想起曾經住在此間的情形。非但她是這般,連兩個丫鬟紫鵑與雪雁也是如此。

    紫鵑笑着四下觀量,雪雁踩着小徑當先到得月洞窗前,便見那鸚鵡叫道:「雪雁,快掀帘子,姑娘來了!」

    雪雁眨眨眼,喜道:「奶奶,這鳥兒還記着我呢!」

    黛玉瞧着鸚鵡道:「這月餘光景忙忙碌碌的,倒是將它給忘了。」

    探春笑道:「養的好好的呢,非但是鸚鵡,林姐姐瞧那兒!」


    黛玉抬眼看將過去,便見瀟湘館門扉敞開,那檐下的燕子窩裏又多了幾隻嗷嗷待哺的小燕子。

    黛玉頓時感念不已,扯着探春道:「難為三妹妹想的周全。」

    惜春湊過來笑道:「林姐姐,那鸚鵡此番就能帶走,偏這大燕子不好處置了。」

    黛玉笑道:「本就是翱翔天際的野物,也不必拘着它們。」

    一行人等只在內中轉了一圈兒,便往外行了去。黛玉眼見怡紅院空置了,便與眾人說道:「那怡紅院還大一些,你們怎麼不搬過去?」

    探春道:「哪裏不一樣?左右我是住慣了秋爽齋。」

    惜春道:「還是暖香塢好些,怡紅院太遠了些,與姊妹們往來多有不便。」

    說話間一行人到得蓼風軒,自有丫鬟奉上坐墊,姑娘們彼此挨着坐了。邢岫煙話語不多,只在一旁陪笑;探春心下艷羨不已,雖分外好奇黛玉在伯府如何情形,卻不好問出口;倒是惜春因着年歲小,這會子沒了忌諱,嘰嘰喳喳問詢了許多。

    黛玉一一答過,惜春便蹙眉道:「伯府竟也尋常,儉四哥這般家業,還道林姐姐過得與咱們不同呢?」

    黛玉頓時笑道:「再是富貴也不能吃金喝玉吧?四哥便說過,這銀錢到了一定程度,於他眼中不過是個數字罷了。」

    惜春眨眨眼,說道:「那林姐姐的數字好多啊。」

    黛玉頓時樂不可支。恰此時丫鬟送來茶點,因着阻隔,探春便要順勢起身迎一步,不料卻被邢岫煙搶了先。

    那邢岫煙先行端起茶盞來,咬唇略略思量,旋即朝着黛玉雙手奉上:「林姐姐請用茶。」

    黛玉面上一僵,抬眼與邢岫煙對視了一眼,卻見其眸中雖有崇敬,餘下的卻是堅定。

    紫鵑聰慧,趕忙過來道:「怎好勞煩邢姑娘,還是我來吧。」

    說話間紫鵑探手去取,卻不曾拿動。那邢岫煙沒了笑意,只低眉順眼道:「不妨事的,不過是捎帶手的事兒。」

    黛玉忽而展顏笑道:「邢姐姐偏要客氣,序年齒我還是小的呢。」說話間起身接了茶盞,轉頭便塞在了惜春手中:「我這會子不渴,四妹妹年歲小,還是四妹妹先用茶吧。」

    惜春隱隱覺着不妥,卻不曾瞧出內情來,便懵懵懂懂的捧起茶盞來呷了一口。

    一旁的探春訝然無比,目光不住的打量着邢岫煙。這位邢姐姐素來低調小心,也不知為何忽而大膽起來。

    再看邢岫煙與黛玉,只須臾光景,二人便好似忘了方才情形一般,一個笑語晏晏,一個依舊陪笑不已。

    探春心下佩服邢岫煙大膽,卻並不看好。

    此時就聽黛玉說道:「說來這幾日用慣了家中飯菜,分外想念邢姐姐的手藝,不知過會子邢姐姐可得空?」

    邢岫煙就笑道:「姐姐想用什麼只管吩咐,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只剩下廚藝了。」

    眼看臨近午時,黛玉便與探春、惜春告別,領着邢岫煙往伯府而去。

    探春、惜春將黛玉等送過東角門,回返時惜春方才後知後覺道:「三姐姐,邢姐姐方才是給林姐姐敬茶了嗎?」

    探春嘆息着搖頭道:「這內中的事兒咱們不好摻和,還是莫要管了。」

    探春心下暗忖,也不知那邢岫煙何時與儉四哥情根深種的,錯非如此,以其性情絕不會做出方才那敬茶之舉。又想,素日裏林姐姐性子促狹、詼諧又有些小性兒,也不知此番二人如何計較。

    凝曦軒里,黛玉與邢岫煙徜徉而行,那邢岫煙極有規矩,總是綴後黛玉半步。

    身後紫鵑與雪雁瞧得暗自咬牙,不知這位邢姑娘發的哪門子癲。奶奶方才過門兒,四爺婚假今日方才結束,這會子就上趕着來給奶奶敬茶,存的到底什麼心思?

    黛玉忽而停步,與兩個丫鬟吩咐道:「你們先回,我與邢姑娘說幾句話。」

    紫鵑與雪雁對視一眼,眼看黛玉目光篤定,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下。

    凝曦軒中只余黛玉與邢岫煙,黛玉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這才說道:「我素知你性情,萬萬不曾想到今日你來敬茶。」

    邢岫煙嘆息着道:「姐姐見諒,一則情非得已,二則實在是無從抉擇。」

    頓了頓,她解釋道:「見過了伯爺這般男兒,世間男子只怕大多都成了鬚眉濁物。敢問姐姐,若姐姐不曾入伯府,可曾想過有朝一日入旁的門第?」

    黛玉搖頭。她既鍾情於李惟儉,世間男子便再與其無關,哪裏還會考慮旁的退路?若果然入不得伯府,黛玉寧願一死了之。

    邢岫煙苦笑着又道:「姐姐都這般想,更何況是我?且我家中情形,姐姐也略知一二。我那父母唯利是圖,如今又受了姑母蠱惑,將來婚嫁只怕萬般不由人,說不得哪一日便被賣了去給權貴做填房。

    我心下反覆思量,倒是寧肯進伯府為妾室。」

    觀量了黛玉一眼,見其不動聲色,邢岫煙便道:「姐姐為當家主母,這等事兒總要經過姐姐。姐姐放心,如今我與伯爺清清白白,斷無旁的情形。今日挑明了,若得姐姐准許,來日岫煙便鞍前馬後奉姐姐為主母;若姐姐不准——」

    她忽而沉吟起來,黛玉便看向她道:「那又如何?」

    邢岫煙苦笑道:「二姐姐有些孤寂,我不若去與二姐姐作伴去。」

    黛玉沒作答,反而問道:「你心中所想,他可知道?」

    邢岫煙搖頭。

    黛玉頓時暗自舒了口氣,心下不禁恍然,這些時日四哥心思都掛在她身上,家中姬妾難免艷羨不已,四哥又哪兒來的空去外頭招蜂引蝶?

    再者四哥如此出彩,外頭士紳想要將女兒送進伯府的不知凡幾,邢岫煙時常能得見四哥,長久下來芳心暗許也是尋常。

    因是黛玉便笑道:「我可做不得他的主,這等事兒你去問他就是了。哦,今兒我想吃小炒肉了。」

    邢岫煙頓時笑將起來:「就知姐姐愛吃這一口,我這就去擺弄。」

    黛玉既沒應承,也沒駁斥,與邢岫煙而言便足矣了。

    宣武門外。

    車駕停下,丁如松騎馬兜轉回來道:「老爺,前頭承恩侯車駕出行,咱們須得避讓一番。」

    京師街道狹窄,除去幾條大街,余者能容兩輛馬車並行就不錯了。又因京師中權貴、官宦滿地走,這迎面撞見便有了規矩。什麼規矩?說白了爵位低的讓爵位高的,官兒小的讓官兒大的。

    李惟儉也不以為意,當下頷首,車駕旋即避讓一旁。

    過得須臾,便見承恩侯依仗逶迤而過,待車駕到得近前忽而停下,簾櫳挑開露出一張笑臉來,那人拱手道:「李伯爺,久違了。」

    承恩侯乃是當朝吳貴妃之父,李惟儉緊忙回禮:「侯爺客氣。」

    那承恩侯便笑道:「真真兒是詳情不如偶遇,老夫這些時日謀劃着創辦個實學學社,聽聞李伯爺乃是當朝首屈一指的實學大家,待開社之日,萬望李伯爺前來捧場啊。」

    李惟儉本能笑道:「這差事在身,說不得過幾日在下便要往津門、遼東巡視,若趕不及,還望侯爺海涵啊。」

    那承恩侯大笑道:「本候聽聞異域番邦有阿克瑪人,但有祈雨,必天降甘霖,李伯爺以為何解?」不待李惟儉回應,那承恩侯便笑道:「蓋因阿克瑪人一直祈求,直到下雨為止啊。這實學社若無李伯爺蒞臨,只怕有名無實。如此,待李伯爺回京,那實學社再開也不遲。本候還有庶務,先走一步。」

    李惟儉拱手相送:「承恩侯慢走。」

    車駕轔轔而去,李惟儉頓時蹙眉不已。

    方才斬斷了太子的爪子,這晉王的母家又找上門來,真是煩不勝煩啊。略略思量,總是這般也不是法子,當下便吩咐丁如松往老恩師嚴希堯家中而去,又打發護衛知會家中。

    臨近申時,車行到得嚴家,李惟儉自行入得內中。趕巧,這一日嚴奉楨領着老婆、孩子回門,師娘又去了城外寺中燒香拜佛,因是李惟儉便只好在側花園裏獨自遊逛起來。

    待過了小半個時辰,忽見老師嚴希堯一身便服提了魚竿緩步行來。

    李惟儉緊忙上前見禮,嚴希堯隨意擺了擺手,邊走邊道:「又有糟心事?」

    李惟儉賠笑道:「老師料事如神。方才打發了太子,又來了晉王。」

    「呵,」嚴希堯到得池塘邊,李惟儉緊忙自僕役手中接了凳子放置了,又扶着嚴希堯落座。魚鈎垂入池塘里,嚴希堯才道:「本就是應有之意你與太子鬧過一場,惹得聖人私下訓斥東宮,吳家能不過來示好?復生是如何想的,莫非也要一般打發了?」

    李惟儉蹲踞下來,瞧着池塘道:「聖人就兩子,我若再得罪了晉王,只怕來日就要遠遁海外啊。」

    嚴希堯笑道:「你也是死心眼,那太子來算計你,你乾脆拉上晉王,隨意打發個營生就是了。如此情面上不得罪人,太子與晉王也知曉了你不想參與奪嫡的心思。」

    李惟儉苦笑道:「也是年輕氣盛,總想着那王家兄弟連番算計我,合該好生整治一番。」

    「那等臭魚爛蝦,理會他們作甚?」

    李惟儉道:「恩師,事已至此,可還有轉圜餘地?」

    嚴希堯眯眼笑道:「莫慌,太子還真是個虛懷若谷的,再說此番也是王家有錯在先。你瞧着吧,不日便有說客登門轉圜。」頓了頓,又道:「只是這回你可不好隨便拿個營生打發了。」

    「這不是還要讓我割肉?」

    嚴希堯訓斥道:「糊塗,你如今比前明沈萬三如何?若無官身,便是家財億萬又如何,你能保得住?」

    李惟儉嬉笑道:「老師教訓的是,弟子也明白此理,只是心下不甘牢騷幾句罷了。」

    嚴希堯嘿然道:「這奪嫡一事,如今方才開了個頭,往後只怕還有的鬧呢。好在你年歲小,暫且不用太過摻和了。」

    李惟儉隨口問道:「恩師更看好誰?」

    嚴希堯笑道:「老夫只追隨聖人。」

    明白了,誰登基便支持誰。

    正待此時,忽而魚鰾一沉,嚴希堯瞪眼叫道『上鈎了』,旋即起身後仰拉扯。拉扯兩下,忽而一物破出水面,李惟儉瞧了眼頓時愣住。

    但見那魚鈎下竟掛着個黃皮蛤蟆這,想拍馬屁都沒法兒拍啊。

    嚴希堯頓時面上掛不住,回頭呵斥道:「那餌料方子可對?怎地上鈎的是個蛤蟆?」

    後頭僕役委屈不已,卻趕忙認錯道:「老爺息怒,方才小的偷懶,少放了一樣雞骨粉。」

    嚴希堯頓時沒了興致,擺擺手道:「罷了,今日餌料不對,復生且隨我書房敘話。」

    李惟儉訕訕應下,一聲不吭生怕觸了老師霉頭。

    待進得書房裏,嚴希堯這才挑明道:「早幾年老夫便知有今日之事,不然你以為老夫為何非讓你娶並嫡?」

    李惟儉愕然,眨眨眼才道:「忠靖侯?」

    嚴希堯笑着頷首道:「有史鼎在,方才可保你無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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