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潑皮 0547【二十幾年皇帝豈是白當的?】

    趙佶盯着趙構,神色狐疑。

    他可不傻,但初回京師,對趙構等人這一年多的生活一無所知,一時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趙構被自家父皇看的有些心虛,於是主動發問道:「父親,我聽小雯講,你與三哥兒沒有住所。怎地韓楨沒有為父親封爵建府麼?」

    聞言,趙佶嘴角抽了抽,不知該如何作答。

    實在是淨街候這個爵位,太過恥辱,讓他說不出口。

    一旁的趙楷倒是一臉憤憤不平,怒聲道:「韓楨小兒欺人太甚,竟將父皇封為淨街候,不但沒有食邑和府邸,還得日日掃大街!」

    在山野之中,他都能憑藉本事混到一碗飯吃,沒道理在東京城裏會餓死。

    下聯:名士從來有部落,今日橫流遍地,英雄時勢兩相需。

    念及此處,趙栩將趙佶大腿抱的更緊了,生怕父皇像上次一樣,撇下他們跑了。

    原本還想找兒女們救濟,結果一個個竟過得如此悽慘。

    韓楨嗤笑一聲,篤定道:「你信不信,這會兒你父皇絕對在飲酒作樂。」

    趙栩問道:「老九騙三哥兒甚了?」

    趙楷眼中閃過一絲嫌棄之色。

    上聯:我生恨不見古人,是邦耆碩如林,文彩功事皆曠絕。

    聞言,趙楷心頭更氣了:「走,咱們找他算賬去!」

    「不必了。」

    至於還在忍飢挨餓的趙栩一家子,早就被他們父子望諸腦後。

    不得不說,趙佶這廝在藝術上的天賦確實誇張。

    說罷,韓楨喚來劉昌,吩咐道:「將趙佶的行蹤說與朕聽聽。」

    邢秉懿頓時不幹了,豎起柳眉:「怎地,跟着你受苦,還不許奴家抱怨兩句了,還當自己是康王呢?伱那幫兄弟姐們,借錢時,一個個胸膛拍得震天響,今兒個你五貫,明個兒他十貫,一年多了,借條存了一大抽屜,不見一個人來還錢。」

    四名妻妾穿着粗衣麻布,每人懷抱着一個孩子,淚眼婆娑的望着趙佶。

    這地方緊挨着西城牆,屬於外城最邊緣的位置,唯一的優勢就是租金便宜。

    相比於趙構,趙栩混的更慘,租住在挨着新鄭門的一個胡同巷子裏,與其他三戶人家,擠在一個小院。

    懷揣八千貫,趙佶整個人氣質一變,又恢復了往日的瀟灑模樣。

    趙佶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甚麼,僵在了原地。

    「認得就好。」

    見狀,掌柜一咬牙,一跺腳:「二百貫一個字!」

    這文房四寶,俱都是店中的極品。

    「咱們又不是發達了,真要如此,倒是先把奴娘家的錢還了呀。」

    「」

    趙栩有四位妻妾、四個兒子、七個女兒。

    掌柜笑容滿臉的取來筆墨紙硯。

    片刻後,趙佶訥訥地問:「你君虎尚有一個小院,怎地你這般悽慘?」

    「」

    趙栩抱着趙佶的大腿,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欲絕啊。

    以往這個時候,趙富金都會興匆匆的拉着韓楨造人,今日卻興致缺缺。

    安慰了趙栩一陣後,趙佶在一眾兒媳孫子孫女失望的目光中,出了小院。

    不愧是父皇!

    一時間,他彷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趙佶笑而不語。

    趙佶問道:「老五如今住在哪?」

    能當上掌柜,自然是伶俐人,立馬就聽出了趙佶的話外之音,大喜過望道:「今兒個喜鵲一直叫,老拙還納悶呢,沒曾想竟是您大駕光臨,若能留下墨寶,老拙必定奉上潤筆費。」

    趙佶起身道:「晚飯就不必了,為父此番來,只是探望你們,稍後還要去其他孩兒家中坐一坐。」

    他開心,書坊的掌柜更開心。

    邢秉懿心中怎會沒有一點怨氣。

    從今日延福宮中的朝會就能看出,韓楨對他們父子極為不滿,若是這番話被密諜司傳到韓楨耳中,說不得小命不保。

    本以為父皇回來尋自己,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結果誰曾想父皇比自個兒還慘,不但身無分文,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

    眼見天色越來越黑,強忍着肚中飢餓,趙楷滿面愁容道:「父皇,難不成今夜真的要露宿街頭了麼?」

    看着圍在身邊的十幾號人,趙佶頓時就傻眼了。

    傍晚。

    趙栩答道:「五哥兒與六哥兒,還有十一、十二他們如今住在城外的迎聖鄉。」

    起初還好,城中不少富商願意請他參加酒宴。

    趙構故意挽留。

    禮制?

    說起這個,趙栩止住了哭聲,滿臉鄙夷道:「老九他自甘墮落,竟去當幫閒,雖賺了幾個臭錢,可也把我們宗室的臉面都丟盡了。」

    掌柜拍着胸膛保證道:「太上皇您放心,今個兒老拙就是砸鍋賣鐵,也得留下您的墨寶。一個字一百貫,如何?」

    趙佶點了點頭,自傲道:「我觀你鋪子門前的對聯,一時手癢,也想寫副對聯。」

    他韓楨如今是皇帝,口含天憲,他說的話就是禮制,誰敢說個不字?

    趙栩鬆開趙佶的大腿,起身道:「父皇,非是孩兒不孝,實在是家中住不下了,十幾口人擠在一間屋裏,晚上起夜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您要不去五哥家轉一轉?」

    這副對聯倒手一賣,翻個三五倍跟玩兒似得。

    十幾號人,擠在一個狹小的屋子內,這如何住得下?

    琴棋書畫,星相天文,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趙構被數落的羞憤,卻不敢發怒,賠着笑臉:「夫人莫惱,我過段時日去催一催。」

    一群孩子聽到動靜,也圍了上來。

    趙構苦笑一聲:「不止我一人,弟兄們都過得貧苦。姐兒們倒還好,有夫家的都隨駙馬回了婆家居住,年紀小沒夫家的,五姐兒和十四姐兒也幫襯着尋了一份輕快的活計。不過好歹保住一條小命,也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趙佶父子兩累得氣喘吁吁,看着髒亂的小院,心頭頓時咯噔一下。

    一聽住在城外,趙佶頓時熄了前去的心思。

    父皇畢竟是大宋太上皇,韓楨應當不會苛待。

    用過晚飯後,韓楨與趙富金回到寢殿。

    他只是沒見識過民間疾苦,卻並非痴傻,與老五一家子對比之下,老九顯然過得很是滋潤,獨門獨戶的小院,還有丫鬟可以使,結果方才卻跟他們裝窮。

    目送趙佶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邢秉懿換了副面色,輕哼道:「以往愛搭不理,如今落魄了,倒想起我們了。」

    「還算湊合。」

    趙栩張了張嘴,心如死灰。

    聽到這個價格,趙佶心下滿意,大手一揮:「取筆墨來!」

    這時,趙楷也回過味來了,氣不打一處來:「好個老九,竟敢騙我們!」

    畢竟是皇子,趙宋的濟王,富商們也都願意花錢買個新鮮,滿足虛榮心。

    都說錢是男人的腰杆子,如今趙構落魄了,面對自家夫人,確實沒法硬氣。

    拿起毛筆打量了一眼,趙佶撇撇嘴,隨後蘸了蘸墨汁,筆走游龍,寫下一副對聯。


    你五貫,他十貫,不知不覺間已經借了兩三千貫了。

    韓楨哪裏不知道小丫頭的心思,問道:「可是怪我太絕情。」

    趕忙板起臉,故作緊張道:「三哥兒慎言,隔牆有耳。」

    「這這不合禮制。」

    趙楷雙眼一亮,忙問道:「父皇有法子?」

    經歷過磨難後,書法竟更上一層樓。

    這間書坊規模不小,裝飾也極為講究。

    「夫君誤會了。」

    就這,掌柜都覺得差點意思,滿臉歉意道:「小店比不得宮中,您莫嫌棄。」

    「等等」

    「父親用過晚飯再去也不遲。」

    目睹了全程的趙楷,滿臉不可思議。

    從趙構家出來後,趙佶父子兩順着名單上的地址,又去了七子趙栩家。

    趙佶擺擺手:「罷了,去了也只會被旁人看笑話。」

    「阿爺!」

    一個個拖家帶口的來賣慘,趙構也實在拉不下臉面,只得慷慨解囊。

    「彩!」

    「你把你父皇當三歲小孩呢?二十餘年的皇帝豈是白當。」

    兩相疊加在一起,價值不可估量。

    要不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呢。

    況且,趙佶的書法那是士林公認的好,獨創瘦金體,可謂是開宗立派,不輸米沛、黃庭堅。

    可隨着新鮮勁兒過了後,便沒人願意請他了。

    趙栩又舍不下臉面去做工,只能打秋風,今個兒找趙構借幾貫,明個兒找趙樞借幾貫,就這麼飢一頓飽一頓,渾渾噩噩的胡混。

    他前陣子又去趙構借錢,結果被拒絕了,因此心懷怨恨。

    趙佶微微一笑,撣了撣衣衫,邁着四平八穩的步伐走向街邊一間書坊。

    趙構當幫閒,是賺了不少錢,可架不住他那些兄弟姐妹隔三差五來打秋風啊。

    淨街候?

    趙構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當初被貶為庶民時,全身上下唯有五姐兒給的五十貫安家費。

    眼見實在沒法子了,邢秉懿厚着臉皮,找娘家借了一千貫,這才渡過難關。

    「唉。」

    趙栩不比趙構,他的妻妾娘家因貪贓枉法,俱都被抄家,自己都顧不上,哪裏還能接濟他。

    結果遇上了趙植那坑貨,將自己那五十貫也搭了進去。

    能在書坊做掌柜,文學功底絕不會差,就算是頭豬,天天與文墨書籍待在一起也開竅了。

    趙佶說道:「我的潤筆費,只怕你付不起。」

    還能這樣賺錢?

    邢秉懿抱着孩子,配合着趙構演戲:「父皇不留下用飯麼?」

    夕陽西斜,父子兩踩着落日餘暉,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背影蕭瑟。

    「您慢走,有空常來。」

    以往趙佶的作品,只在宮中,從不會流落到民間,所以掌柜除非腦子壞了,才會拒絕。

    眼下見到父皇回來找自己,趙栩只覺得自己的苦日子,終於要熬出頭了。

    伸手指了指自己,趙佶語氣倨傲地問道:「認得我麼?」

    他不像趙佶,沒受甚麼苦,前陣子被齊軍捉住後,一直關押在行宮中,吃穿用度雖大不如前,可比普通百姓要好不少,一日三頓,三菜一湯。

    趙構哄了好一會兒,保證過幾日就去催債,這才讓邢秉懿消了氣。

    趙構勸道:「莫要再說了,不管如何,都是我們的父皇。」

    趙佶苦笑一聲。

    趙楷將方才的遭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見狀,韓楨失笑道:「口是心非。」

    他沒甚本事,文不成武不就,還總愛端着皇子的架子。

    不多時,趙佶懷揣着八千貫青錢,在掌柜的千恩萬謝中,心滿意足的出了書坊。

    「好個老九,當真是無君無父的中山狼,咱們這幫弟兄,就數他混的最好,一日下來,少說能掙個大幾貫!」趙栩將趙構的老底,揭了個盡光。

    趙富金趕往搖搖頭。

    父子兩先是租了一輛馬車,開開心心的去了樊樓。

    「您稍待!」

    「小看為父了不是?」

    趙佶斜蔑了他一眼,語氣自信。

    掌柜立馬堆起笑臉,小心翼翼地伺候道:「太上皇您說的哪裏話,這東京城哪有不認得您的,您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

    見狀,趙構佯裝羞愧道:「父親與三哥兒難得來一趟,無奈囊中羞澀,只有粗茶淡飯招待,還望父親莫要嫌棄。」

    看着躍然紙上的瘦金體,掌柜拍手叫好。

    趙佶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不曾想君虎在京師過得這般悽苦。」

    趙佶擺擺手,邁步走出了小院。

    不過趙佶心中倒是沒有負罪感,他只是遺憾曾經錦衣玉食,權傾天下的生活一去不復返而已。

    父皇能賺,沒道理他不能賺。

    趙栩這會兒察覺到不對勁了,滿臉不可置信地問道:「父父皇,陛下沒有賞賜你府邸,為何還要借住在老九家中。」

    趙佶面色尷尬,訕笑一聲:「為父並無府邸,也無食邑。」

    趙宋太上皇的墨寶啊,這可是稀罕東西。

    一時間,三人沉默不語,情緒低落。

    趙楷的藝術造詣也很高,趙佶之所以如此喜愛他,就是因為趙楷處處都像他。

    小心思被戳破,趙富金小聲道:「夫君縱然不給父皇賜下府邸,也該安排一個住處才是,否則今夜恐會露宿街頭。」

    趙楷面色一變,心虛的瞥了眼院外方向,他承認自己方才有些大聲了。

    「孩兒這一年多過的苦啊!」

    就在這時,丫鬟提着一小袋粟米,以及一捆野菜回來了。

    「父皇,你可算回來了!」

    一進門,趙佶擺擺手,喝退迎面而來的夥計,大步來到櫃枱前。

    「那是自然,瞧好了!」

    聞言,劉昌不敢隱瞞,將趙佶出了皇宮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原原本本都說了一遍。

    當聽到自家父皇拿了錢,並未救濟七哥趙栩,而是前往樊樓享樂後,趙富金徹底無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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