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霄聽聞此言一愣,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自己已經被對方發現了。
這念頭一起,褚青霄又暗覺自己好笑。
自己本就是受孟先生邀請來的這裏,還是他的門徒給自己開的門,把自己帶到了這個房間中。
剛剛在房門口,那位弟子,還敲過門得到了孟先生的應答後,褚青霄方才推門而入。
褚青霄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對方怎麼能不知道自己的到來。
自己方才的舉動無異於是在掩耳盜鈴。
細想之下,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大概也是因為這些日子褚青霄的神經過於緊繃,以至於到了現在,依然有些敏感,且草木皆兵。
這位孟先生,身上有神性氣息溢出的事情確實古怪。
但且不說對方之前出手救過自己。
就拿此次邀請褚青霄來說,對方也並未做得遮遮掩掩。
楚昭昭等人知道,剛剛一路上那些路過的街道上的行人也認得自己。
對方要是真的對自己不利,斷不會這樣貿然行事。
畢竟自己剛剛通過了七堂會審,別說是天懸城,估摸着在整個大夏,都算是風雲人物。
對方想來是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對自己動手。
褚青霄想到這裏,深吸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翻湧的思緒。
他邁步走出了屏風。
……
屏風後的房間依然不大。
但勝在雅致,終於算是有了幾分褚青霄心中讀書人居所的模樣。
靠牆的一側依然是擺滿了書的書架,前方放着一張小小的書桌,上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另一側臨窗的之處,有一張矮榻,那位孟先生此刻正坐在那處,慢條斯理的擺弄着手中的茶具。
褚青霄也是在這時,終於第一次,看見了傳聞中孟先生的模樣。
平心而論,在這一刻,褚青霄是有些失望的。
不是因為這位孟先生的模樣醜惡亦或者不符合褚青霄心中讀書人的預期。
只是因為……
他並不算真正見到這位孟先生。
孟先生的臉上帶着一張面具,面具上是一個娃娃的笑臉,初看喜慶,多看幾眼卻又顯得古怪,甚至詭異。
褚青霄並不清楚這位孟先生為何會以面具示人,一時間有些發愣。
「幼時無知,被困火場,雖僥倖逃生,但這張臉被大火燒過,形容猙獰,便不敢輕易示人。」似乎是猜到了褚青霄的驚訝。
孟先生低着頭繼續擺弄着茶具,嘴裏卻如此說道。
這樣的說辭當然行得通,可褚青霄卻微微皺眉。
走入屏風後,他有心細細感知,發現從進入小院開始,便瀰漫着那股淡淡的神性氣息,正是從孟先生身上傳來的。
這便說明這位孟先生,身懷神性。
要麼是七境之上,八境的強者。
要麼就是一尊神靈。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在神性之力的加持下,想要恢復自己被毀的容貌並非難事。
孟先生這樣的說辭顯然是站不住腳的。
不過褚青霄卻並未拆穿對方,而是徑直走了上去。
他在孟先生的對側坐下。
孟先生在這時似乎也終於將手中的事情做完,他在這時放下茶具,將一杯濃茶推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我重新泡了一盞,你嘗嘗。」他這般說道。
聽聞這話的褚青霄倒是沒有猶豫,接過了茶杯,在那時一飲而下。
濃郁的茶香在那時充盈在褚青霄的口腔中,當他將茶水咽下,還有陣陣回甘,着實別有風味。
饒是褚青霄不太懂茶道,但也從中感覺到了這杯茶的不凡之處。
「何如?」而孟先生則在這時看着褚青霄問道。
褚青霄看向對方,透過對方的面具,可見對方的雙眸清澈,帶着期盼與赤誠。
就像是孩童將自己喜歡的玩具分享給了自己的朋友,渴望得到對方的認同一般。
褚青霄很少看見這般純粹的雙眸,尤其是在走出武陵城後。
他點了點頭,如實言道:「很不錯。」
得到這般回應的孟先生眸中的笑意漫開:「那是自然,當初我那位朋友,怎麼都不願意將這茶葉給我,我纏着他說了三天三夜,他才勉強答應勻我一些。」
「這東西產自西域的良褚古國,大周時期,國破家亡,如今早已失傳,喝一點少一點。」
褚青霄暗暗咋舌,卻是沒想到這茶葉會如此珍貴。
他趕忙將手中茶杯放下,言道:「是在下莽撞,如此珍貴之物……」
褚青霄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孟先生打斷,他擺手道:「茶葉再珍貴,那也是拿來供人飲用的。」
「否則,再好的茶葉,如果將之束之高閣,都是一文不值。」
褚青霄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他笑道:「先生倒是豁達。」
孟先生對褚青霄之言不置可否,而是轉而問道:「小友對明鏡台怎麼看?」
褚青霄一愣,臉色也在這時一正。
他知道今次會面的重頭戲來了。
他微微沉吟後道:「在下與明鏡台接觸不多,唯一的了解渠道就是朱兄。」
「在朱兄口中,明鏡台是為民請命之處,孟先生是仁義高德的聖人。」
「那在褚公子的眼中呢?」孟先生問道。
褚青霄沉默了一會,方才道:「我不確定,但至少明鏡台確實為天懸城的普通百姓做了不少事……」
說到這裏,褚青霄頓了頓。
孟先生似乎看出了褚青霄的欲言又止,言道:「褚公子,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褚青霄再次沉默了一會,方才道:「明鏡台是做了很多好事,可我覺得,先生似乎也有靠着這些事累積起來的名聲,利用那些百姓的……嫌疑。」
孟先生對於褚青霄此言似乎並不意外。
他道:「你是指今日七堂會審的萬人同書?」
褚青霄並不避諱。
「按理來說,在下是能度過此劫,還全仰仗先生的能量,靠着萬人同書,開了懸鏡堂,讓那些七堂會審的官員有所忌憚,故而才能恢復身份。」
「在下是受了先生恩惠,確實不該非議先生。」
「但在下對於那些山水溝的百姓以及其他的外門弟子,並無什麼恩惠,如今他們卻把我當做了救命恩人,在下心中受之有愧……」褚青霄將自己心頭的想法如實言道。
聽聞這話的孟先生反問道:「褚公子覺得,君子在於心還是在於行?」
褚青霄一愣。
下意識的應道:「自然在心……」
「在心?那一心為民者,如果被人誆騙做了惡事,他該不該受到懲罰,對於被他所害之人,他能算是好人嗎?」孟先生卻反問道。
褚青霄一時語塞。
「那如果一個自私自利之人,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每天都做好事,那對於被他幫助的人而言,他能算是壞人嗎?」
這個問題,讓褚青霄又是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而見褚青霄沉默,孟先生的語氣緩和了下來道:「褚公子當初在山水溝出手對付六桓峰時,是為了救那位孫離孫先生對嗎?」
「確實如此。」褚青霄應道。
「可也正因為此舉,六桓峰強拆山水溝的行動被打亂,才有了後來我們組織人手對抗天懸山的事情,不是嗎?」孟先生接着說道:「如此說起來,確實是褚公子你救了他們。」
「我們只是把事情的經過宣揚了出來,並未弄虛作假,也從未誆騙過任何人,難道這樣褚公子也覺得不妥?」
褚青霄皺了皺眉頭,對於孟先生此言一時間難以反駁,不過他很快想到了之前那對老夫婦與自己說過的話。
「可是我被七堂會審,並非因為山水溝之事……」
「我們也從未說過是因為山水溝之事,只是不知道誰將兩件事情聯繫在了一起,於是大多數人都信了,所以他們更加義憤填膺,更加有組織的聯合在了一起,完成了那份萬人書。」
褚青霄不相信這背後沒有明鏡台的推波助瀾。
但對方將話說到了這樣的地步,褚青霄也沒有立場過多的譴責對方。
他皺起眉頭,雖然孟先生的話從邏輯而言似乎並沒有任何問題,至少以褚青霄的能力,確實沒有辦法找到他的破綻,但褚青霄的心頭還是隱隱覺得這樣不對……
「褚公子心如明鏡,容不得沙子,這不算壞事。」
「但褚公子如果讀過一些史書的話,大抵會發現這樣一件事情,當敵人足夠強大,同時足夠不擇手段。」
「那些想要以弱勝強,卻又不願弄髒雙手的人,大概最後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有時候,有一點手段,動用一些世人所不容的力量,只要目的是好的,也並非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孽。」
「我覺得,褚公子應該比我更了解這一點吧。」
孟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聽聞這話的褚青霄心頭一凜,看向對方。
「先生何意?」
孟先生面具背後的雙眼眯起,也直勾勾的盯着褚青霄,大有深意的言道。
「請褚公子前來,一來是想要見見公子。」
「二來是真心實意的邀請公子加入明鏡台。」
「而為了讓褚公子感受到我的誠意,褚公子走入我這小院那一刻,我就已經對褚公子開誠佈公,褚公子難道還要藏着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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