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主持了南衙清丈、還田、松江海鎮水師、市舶司籌建、洋舶抽分、大佛郎機使臣入京等等諸事,很容易讓人誤解張居正只言利,為了利益,可以不講華夷之辨,可以和大佛郎機人你情我濃。
張居正立刻就主持了林阿鳳招撫、南兵填充海寇、攻伐呂宋等事,突出了一個出爾反爾的奸詐。
張居正必須要講明白他對蠻夷的基本態度,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
這是長期經驗積累得到的一個結果,小佛郎機人和大明的交流溝通,那也是經過了漫長的博弈和血淋淋的鬥爭,小佛郎機人才肯將他們商舶納入大明的抽分,即便是20%的稅也願意納稅。
大小佛郎機人在海上橫行無忌一百多年,什麼時候被別人收過稅?
張居正這種言利和務實的態度,一定會被認為張居正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他的所言所行所為,如果用法家去衡量就會非常恰當,但其實張居正的骨子裏還是個儒學士,他言利更言仁義,是一個以儒學為骨,法學為手段的政治家。
在教育中,張居正一直不斷的想要教會小皇帝,仁義治天下,張居正有自己的理想國,有他自己的大同世界,在他的大同世界裏,就是髒活累活都由臣子來做,皇帝英明無垢、功業無虧,即便是有些骯髒、有些無恥的事兒,那也是臣子們做的,和陛下沒關係!
當然,張居正也看到了,他根本沒教會陛下仁義,其他一點就會的小皇帝,所作所為,和仁義有關係,但是不多。
看看小皇帝做的那些事兒吧,每月初三開大會罵人,對族黨厭惡根本不加掩飾,對佛郎機人表面和和氣氣,背刺起來怎麼無恥怎麼來,根本沒有任何一丁點的道德壓力。
張居正能怎麼辦?他也沒什麼辦法,他只是個帝師,小皇帝是個獨立的人,還是最至高無上的那個人。
「先生,今天不講學了,講一講先生的新政吧。」朱翊鈞合上了四書直解,說起了張居正的新政。
張居正俯首說道:「臣遵旨。」
張居正良久沒有說話,他需要組織語言,小皇帝雖然突然問起,但作為無所不能張居正,除了那些毀滅世界觀的根本性問題,張居正還是遊刃有餘的。
他端着手說道:「吾日三省吾身,略有所獲,所思所想仍有遺漏。若要說新政,就要切實的從頭說起,抽絲剝繭,找到那個線頭和脈絡,才能講明白,這大明的變革,應從孝廟敬皇帝說起。」
朱翊鈞聞言也是一愣,疑惑的問道:「哦?為何從孝廟敬皇帝說起呢?之前的呢?」
張居正深吸了口氣,略顯為難但還是確切的說道:「陛下,臣僭越。」
「之前地方,大抵能遵循祖宗成法,比如納鹽開中法,邊方軍屯衛所、邊軍、從稅賦去看,自孝廟起,稅賦就變的日益捉襟見肘了,天下之事也逐漸敗壞了。」
「權力是自上而下的,同樣也是自下而上的。」
「孝廟之前,大明的鬥爭,還是朝中鬧家務事;孝廟之後,則是天下的法度逐漸敗壞後的求變。」
張居正已經不是一般的大膽了,將孝廟之前的事理解為了家務事,老朱家的家務事。
明初的主要矛盾,的確是有着典型的家務事的表現,靖難之戰、漢王作亂、英廟被俘、景泰帝守天下、奪門之變、憲廟中興等等。
但是到了孝廟時候,老朱家的家務事,反而變成了旁枝末節,主要矛盾和鬥爭也從廟堂,向天下轉變。
例如,納鹽開中法到納銀開中法,可謂是對邊方制度的根本性破壞,而土地兼併的劇烈也是自孝廟而起,內閣大臣的權力急速的擴大和宰相不遑多讓,姑息、賄政之弊已成,都是在孝廟之後。
孝廟之前的矛盾比較單一而清晰,而孝廟之後的矛盾,變得複雜而混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這不是先生本來的想法吧。」朱翊鈞聽聞張居正的說辭,思忖了片刻,張居正的這個說法,和他之前陳六事疏、論時政疏等等的一貫主張,並不完全相同。
張居正之前就是希望君聖臣賢,現在張居正變了。
張居正頗為確切的說道:「天恆變,人恆變,臣學問略有精進,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臣以矛盾說看史,只覺另有不同,故此和過去也不太一樣,楊博不是昨日楊博,而是今日楊博也。」
「朕明白了。」朱翊鈞嘴角勾出一絲笑容很快擴散開來,滿是笑意的說道:「先生繼續講新政吧。」
張居正的認知已經登階,雖然這個過程極為痛苦,但左手知行合一致良知,右手矛盾相繼釋萬理的張居正,和過去完全不同。
張居正變得更加強大了,強化後的張居正,更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他的對手只有這天下糜爛而糟糕的局勢。
張居正端着手繼續說道:「窮則思變,從朝廷到地方,要求變革的呼聲漸起,孝廟也嘗試以我大明開闢之時的祖宗法制,來整飭天下,為天下秩序,國家之制,進行了短暫努力,奈何溫和的改良,於天下而言,並無太多的益處。到正德年間,各種矛盾變得越來越尖銳,鬥爭變得酷烈。」
孝宗之所以是孝宗,是因為他執政理念就是效洪武永樂祖宗之法,這是廟號的源頭。
可惜,孝宗連納妃都被內閣阻攔,糊裏糊塗,就一個皇后過了一輩子,生了一個兒子出來,皇帝作為帝國的核心,只有一個繼承人,是極其不負責任的。
這個繼承人一旦出現了問題,就會導致朝廷動盪,於國無益。
張居正讀史,孝宗皇帝和孝康敬皇后張氏,不是一夫一妻的愛情故事,而是一個皇權與臣權撕咬的恐怖故事。
孝宗登基後,就曾下旨納妃,卻被內閣給頂了回去。
孝宗這個皇帝當的,連身邊人是誰都不能控制,更別說天下事兒了。
孝宗的張皇后對她自己弟弟極為寵愛,兩個兒子都有幾個的弟弟們,到宮裏參加晚宴,把孝宗的十二旒冕戴在了頭上。
這是什麼樣的罪名?誅九族的大罪!
張居正敢戴小皇帝的十二旒冕,李太后就敢發瘋,拼着大明國事糜爛也要把張居正攆出去。
宮中太監何鼎怒斥兩個外戚敢帶皇帝的冠帶,欲錘死張皇后的兩個弟弟,孝宗聞訊居然將何鼎下獄,而後張皇后白紙冤殺了太監何鼎。
再看李太后,為自己親爹,扭扭捏捏的要了四千兩銀子,事後一看情況不對,立刻罰沒,換了個名頭賞賜下去的這個行為,和張皇后的行為一比,足以稱之為賢了。
張太后、張太后的兩個弟弟,在嘉靖皇帝旁支入大宗後,都沒討到好出去,張太后兩個弟弟直接被嘉靖給砍了。
張居正繼續說道:「世廟初立,大禮議,是以穩固皇權為動機和契機進行鬥爭,最終則是君臣同心,更新氣象,朝廷政令為主、地方為輔的變革,嘗試進行了以賦役變革為中心的變革,逐漸匯成改革浪潮,而後,也在鬥爭中逐漸消亡。」
張居正在講到嘉靖前中後期的改革時,是以張璁、桂萼提綱挈領的『大禮新貴』開始說起,在嘉靖初年,一系列的改革的成果,可謂是振奮人心的,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有志之士無不歡欣鼓舞。
嘉靖初年的新政包括但不僅限於:整頓都察院、革除鎮守中官、革除外戚世封、裁減宗室祿米、各地方一條鞭法等等。
但是隨着張璁因病垂重而去職,首輔變成了夏言、嚴嵩、徐階之後,變革的成果在一次次北虜南下、東南倭患四起之中消耗殆盡,天下疲憊。
嘉靖皇帝也逐漸失去了當初的銳氣。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御門聽政,臣之新政,陛下耳聞目睹,不過四個字,富國強兵而已。不過是有了矛盾說之後,臣對臣的新政進行了考量,正如臣所言,權力自上而下,權力亦自下而上,新政需要自上而下,亦需要自下而上。」
「臣略有所得,也在踐履之實中一點點的改正過去的錯謬之處。」
「說易行難,先生,辛苦了。」朱翊鈞是看着張居正如何變法,這個過程艱難,但是極為堅定,說起來就富國強兵四個字,但張居正做了多少的事兒,才讓事情一點點的向前推進?
朱翊鈞和張居正對國事進行了一番溝通,而後結束了今日的講筵。
在習武之後,李太后考校了小皇帝今日的功課,殷正茂、凌雲翼兩個人選上,李太后也做出了她的判斷。
李太后慢條斯理的說道:「殷正茂也好,凌雲翼也罷,亦或者是潘季馴,都是張先生的人,但他們也都是咱們大明的臣子,我就不喜張先生弄那個六色牌,都是大明的臣子,分什麼黨分什麼派呢,誰好用,就用,誰不好用,就罷黜便是。」
朱翊鈞稍微思考了下,打算講一講這朝中結黨的必然,從兩個方面去談,從形而上認知到形而下信實去解釋,他開口說道:「娘親,這…」
李太后立刻伸手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個婦道人家見識短,皇帝就不必講大道理了,什麼事物發展的必然啊,什麼矛與盾,皇帝說這些,娘親又聽不懂。」
「皇帝和張先生學來了不少的道理,娘親知道伱學業有成,就不必跟娘親說了。」
「只要張先生不更進一步,僭越神器,你們願意做什麼做什麼,無需再問娘親意見。」
「打住,打住!」
李太后直接把口齒伶俐的小皇帝給封印了,講什麼大道理!
她不愛聽!
你小皇帝處置有度,你就處置,她李太后也不戀權,就是起到一個兜底的作用,她的作用就是看着張居正,不讓張居正學了高拱拔皇帝獠牙就是。
「娘親啊,這半年過得很是輕鬆,就看看孩子,也落得個清閒,你們朝里的那些事兒,明爭暗鬥的事兒,娘親也不感興趣。」李太后看向了五歲的朱翊鏐就是眉頭緊皺,一時沒看,這小娃娃又刨沙坑去了。
李太后的輕鬆得益於小皇帝的成長,小皇帝越來越有人君風度,李太后就越是恬靜。
她本身能做的也不多,她出身貧寒,也沒什麼本家助益,本家那些親戚除了要錢,別的也不會,小皇帝逐漸長大,李太后的日子不用那般患得患失,憂心忡忡了。
「娘親,天恆變…」朱翊鈞還是想講一講他今天的見聞,說一說強化過的張居正,在變法和新政上的一些新的見解,尤其是權力自上而下而自下而上的重要意義。
李太后站起來把朱翊鏐從沙坑裏拉出來,指着武功房的靶說道:「去玩!快去玩!哪怕去射箭!或者去寶岐司,去去去。」
「是。」朱翊鈞只好答應,李太后現在厭學了,朱翊鈞講,李太后也聽不進去。
在前往寶岐司的路上,朱翊鈞跟張宏說道:「張大伴啊,咱們元輔先生,現在越來越厲害了,具體厲害在哪裏,朕跟你詳細說說。」
張宏呆滯了一下說道:「臣愚鈍,臣還在讀儒學,陛下和張先生的奏對,略顯複雜了,夫子說有教無類,夫子也說因材施教,臣還是把儒學讀完,陛下再跟臣講,要不然,臣也聽不懂不是?」
張宏讀書少,比馮保讀書還少,他現在每天都趁着講筵惡補儒家經典,矛盾說對他而言,太過複雜了。
「馮大伴,朕跟你講講。」朱翊鈞一想,張宏可能聽不明白。
馮保猛地打了個哆嗦說道:「陛下太抬舉臣了,臣也聽不明白啊,臣能把經典搞明白,再讀點史,罵罵不恭順的大臣,已經是臣極盡所能了。」
相比較更複雜的矛盾說和公私論,那些個咬文嚼字的儒家經典,都顯得可愛了起來!
矛盾說公私論,那是陛下和元輔研究的東西,對馮保而言,他要做的事,就是文華殿罵人,罵的怎麼難聽怎麼來,馮保對自己的定位認識的非常清楚,他就是個幹活的,指望他對國朝這條大船的方向指指點點,他也沒那麼本事和才能。
「好吧。」朱翊鈞極為可惜,就像是從卡池裏抽出了頂級的卡,還強化了一番,想要炫耀一番,都沒地方炫耀。
李太后、張宏、馮保,都很難理解張居正的這番轉變,是多麼的可怕。
但是大明那些蠅營狗苟、竊國為私的蛀蟲們,能夠物理意義上感受到這種可怕。
比如張四維。
張四維聽聞朝中史書已然修完之後,手中的茶盞猛地跌落在了地上,茶盞應聲而碎,茶水和茶葉流到了張四維的鞋子上,張四維充耳不聞。
草蛇灰線,事物的發展,不是沒有徵兆的,而是留下隱約可尋的線索和跡象,只是當時張四維並沒有看清楚這些線索和跡象。
萬士和幾次祖宗成法講的不對,張居正說修的慢是他的錯,給胡宗憲正名看似是追擊徐階,其實是為了對國史中若干問題進行定性,這一切看似不相干的事兒,串聯起來,造成了今天的結果。
國史修完了,他張四維,沒拿到任何一點點修史的功勞,想入閣門門都焊死了,還怎麼入閣?張四維回朝,只能做他的翰林小吏!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果然陰狠!」張四維拍桌而起,悲痛至極,從翰林小吏爬到內閣太久了,最少最少也要二十年的時間。
「不行不行,得想想辦法,對國史!」張四維眼前一亮,對着萬士和說道:「萬公幫我,這國史初稿已成,但是裏面還有些問題需要定性,只要能掀起這個風力輿論,我回朝不就有修史之功了嗎?」
「對對對,就是這樣!」
張四維也讀矛盾說,雖然他總是說自己在以批判的眼光去讀,但是他讀的比旁人要認真的多,眼下事關他仕途大事,他立刻抓到了主要的矛盾點,國史。
張居正說國史修完了,那就修完了?還有一些歷史問題需要去定性!
徐階讓胡宗憲瘐死牢獄,看似是將這件事完全定性了,但也不是不能再撕開一個口子,重新定義!
「你要掀起什麼風力輿論?」萬士和疑惑不已的問道。
「高拱啊!」張四維頗為興奮的說道:「高拱啊,你以為當年高拱為什麼能入閣?還不是一道害死了胡宗憲,才被徐階所舉薦?」
「這就是了,這就是了。」
萬士和眉頭都擰成了疙瘩看着張四維說道:「高公和胡宗憲瘐死,有什麼關係?」
張四維輕笑道:「你真當高拱就那麼乾淨嗎?懷賢忠貞是高拱,可是趨炎附勢,以青詞邀寵的,難道就不是高拱了嗎?胡宗憲那本陳情疏究竟在誰的手裏,又被誰所阻攔,只要追查下去,就足以讓國史再修一修了。」
萬士和終於聽明白了張四維到底在講什麼,胡宗憲瘐死案有三個謎團,一個都沒解開,而張四維打算把瘐死謎團中,胡宗憲陳情疏的問題給解開,進而讓國史重新編修一下,他就能撈到這個功勞,憑藉這個功勞乘風直上了。
萬士和低聲說道:「不能查。」
「為什麼不能查?」張四維一愣,看着萬士和厲聲說道。
萬士和頗為確切的說道:「高拱不能查啊,他身上背着一個刺王殺駕的案子,一查高拱,這個案子就得繼續追查,你要知道,刺王殺駕大案,可是楊太宰用自己致仕、支持張居正考成法、吏部尚書在他致仕後換成張翰,這三個條件,換來張居正息事寧人的。」
「你追查高拱,刺王殺駕案必然舊事重提,你昏了頭了嗎?」
張四維倒吸一口冷氣,他光顧着看修史的功勞,完全忘記了往後看,刺王殺駕案這是碰都不碰的話題,這碰高拱等於引火燒身。
「萬公所言有理。」張四維猛地打了個哆嗦說道:「對對對,不能碰,不能碰。」
「可是高拱不能碰,這國史還怎麼重新編修?」
萬士和試探性的說道:「要不就不重修了?這修的挺好的,我也着急看。」
萬士和真的着急看,因為對祖宗成法了解不夠深入,導致他在禮部的地位岌岌可危了起來,下面的一群人包括馬自強、申時行,就連鴻臚寺左少卿陳學會都磨刀霍霍,打算撅了他自己坐明公!
萬士和有自己的危機,他不能在張四維這一條道上走到黑,他現在最緊要的就是保證自己的位置穩固,再幫張四維,自己就得致仕了。
最近一段時間,萬士和讀書還是得到了陛下的部分認可,至少陛下沒有再問他,給縉紳當官還是給大明當官了,小皇帝言辭之犀利,充分體現了什麼叫小孩子下手,沒輕沒重。
如果註解史書有功,小皇帝看懂了國史,那萬士和也是大功一件。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張四維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葛守禮不僅不給他張目,還借着張居正的手,反覆的打壓於他,這次修史,葛守禮那兩個走狗,王家屏和范應期,不僅不報不阻攔,還在裏面拼命的加速!
王家屏和范應期,就差站起來踩油門了!
他倆當初講筵被小皇帝趕出來,楊博都沒罵他倆,張四維居然敢罵他倆!
葛守禮知道自己鬥不過張四維,對楊博的話奉若圭臬,楊博讓葛守禮借着張居正的手壓制張四維,葛守禮就這麼做。
萬士和也是一臉無奈的說道:「你說你,當初為何要在楊太宰未致仕,還是黨魁的時候,在全晉會館裏招待李樂呢,哪怕你換個地方也好。楊太宰還在朝,連元輔都禮遇有加,出迎往來,都是以弟子見禮,太宰喜歡元輔,言必稱其白圭,幾次三番請元輔住持晉黨。」
「你說你得罪楊太宰做什麼啊?」
張四維趁着楊博在吏部當差,私自開館威逼利誘李樂,把楊博徹底給得罪了,楊博就一招,讓張四維陷入了極其被動的尷尬地位。
張四維根本沒想到楊博這個老東西,還能這麼厲害!臨走的時候,三下五除二把張四維直接摁的死死的動彈不得,他略微有些惱怒的說道:「說那些過去的事,還有什麼用?萬尚書有什麼主意嗎?」
「一步錯,步步錯,現在鬧到這地步,不如去求求張居正?」萬士和提供了自己的意見。
「只能如此了。」張四維重重嘆了口氣,是化不開的憂愁。
而此時的全楚會館門前,葛守禮帶着王家屏和范應期正在遞拜帖,他們是來求見張居正的。
張居正聽聞葛守禮來訪,來到了文昌閣門前等候,一見葛守禮,便往前走了兩步,笑着說道:「葛公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元輔先生太客氣了,太客氣了。」葛守禮趕忙回禮。
王家屏和范應期趕忙見禮說道:「見過元輔,先生安泰。」
「見過元輔,先生安康。」
葛守禮和張居正寒暄了一番今日大雨陽光明媚後,葛守禮才開口說道:「這次來,主要是為了修史之事,我門下二人,極為忐忑,我反覆告訴他們,元輔處事公正,既然做了事兒,修史賞功名單上,必然不會缺了他們。」
「但是他們一直反覆磨牙,似乎不見到首輔,就無法安心一樣,便把他們帶來了。」
「讓元輔見笑了,自家門生不信我,更信元輔。」
王家屏和范應期當然擔心,這可是大功一件。
第一方面,這名單完全被總裁張居正控制,張居正看他們不順眼划去他們的名字,他們倆也只能生受,所以自然要過來送點禮,方才安心;
第二方面,就是張四維了,若是張四維重賄,把他們二人的名字變成了張四維,那他們何處喊冤去?按理說都是你們晉黨的功勞,分給王家屏范應期是分,分給張四維也是分。
張居正看着二人,滿是笑意的說道:「已呈御覽,我張居正不過首輔,哪敢如此肆意妄為?若是私自修改,葛公當面,不把我彈劾倒了,葛公怎肯善罷甘休?葛公可是提綱挈領要尊主上威福之權。」
「二位完全多慮了。」
「謝元輔先生。」王家屏和范應期站起來恭恭敬敬的俯首行禮,新晉黨不許跪,王家屏和范應期沒有跪下行禮。
「你們去前面聽聽戲,我和元輔先生有話要說。」葛守禮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去戲樓聽戲。
看着王家屏和范應期的背影,葛守禮有些恍惚,去年楊博就是這麼帶着葛守禮數次拜訪了張居正,歷歷在目,現在換他和張居正聊正事,讓門下二人聽戲去了。
「元輔,我這番前來,有兩件事,楊太宰一生,還是功大於過的,晉黨變成這個模樣,也不是太宰想看到的,否則我也不能憑白得了這黨魁的身份,耀武揚威,這朝廷官葬,給諡號的時候,是不是能給個美諡?」葛守禮這次找張居正,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楊博的身後名。
楊博已經病重,不能行路,眼看着撐不住了,葛守禮不為楊博奔波,就沒人給他奔波了。
張居正聽聞,頗為唏噓的說道:「目前擬贈太傅、諡襄毅,恩蔭一子為中書舍人,楊博死後,我為楊公撰寫神道碑銘。」
葛守禮站起身來,長揖鄭重的說道:「謝過元輔。」
張居正肯給楊博寫神道碑銘,這是一種肯定,至少張居正主政這段時間,楊博的身後名不會反覆,人死道消,日後也基本不會再有反覆了。
「葛公來的第二件事是張四維的事情嗎?」張居正示意葛守禮就坐,詢問詳情。
「是。」葛守禮面色平靜的說道:「張四維肯定不甘心,做一個翰林小吏,他接受不了的,我打算用些法子,讓他甘心。」
「國朝大局他不能破壞。」
張居正搖頭說道:「葛公啊,你不能出手,你要是出手,你那些個門生,怕是心有戚戚,惶恐不安了,你可是黨魁,這事兒,還是我來吧。」
「張楚城把張四維彈劾致仕,又把王崇古攆了回去,現在張四維回朝,找張四維麻煩的必然是張楚城。」
葛守禮沉默了下,略有些不贊同的說道:「晉黨讓他這麼搞下去,怕是要出大亂子,王崇古整飭邊方的功績,也要被他折騰沒了,作為黨魁,肅清一番,也是應該,慶賞威罰,才有威權。」
「那也行,那就一起來吧,讓他老實一些。」張居正稍加思考,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葛守禮已經坐穩了位置,確實需要一些雷霆手段,來震懾一番。
張居正滿是笑意的說道:「葛公,你搞得那些開館納四方賓客、家學堂、不行跪禮之類的事兒,也是楊太宰臨行前教授的嗎?」
葛守禮滿是笑意的說道:「那倒不是,這都是我自己的想的。」
「那我打算照抄一番,還請葛公海涵,不要見怪。」張居正對新晉黨的黨建工作那是非常的認同。
現在的新晉黨可謂是元氣滿滿,朝氣蓬勃,搞得張黨都像個腐朽的老頭子一樣,張居正也算抄作業,提前跟葛守禮打個招呼。
葛守禮連連擺手說道:「無礙無礙,都是些旁門左道的小把戲,元輔先生不嫌棄,就儘管拿去。」
張居正送別了葛守禮,葛守禮這個黨魁雖然不如楊博那樣,但做的已經是極好了。
葛守禮帶着王家屏和范應期出了全楚會館,剛好就看到了張四維求見,四個人在全楚會館門前,寒暄了一番。
「全楚會館正在裝潢,不便見客,請回吧。」門房通稟後,冷冰冷的扔下了一句話,讓張四維走了。
張四維失魂落魄的離開,張居正居然連門都不讓他進了。
葛守禮看着張四維的背影說道:「王家屏,張四維養外室,家門鬧了禍事,把這事鼓譟一番,找個言官,質疑一番,連家門都看顧不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能齊家,如何治國呢?」
「是。」王家屏和范應期心神一凜,趕忙說道。
葛守禮也不完全是好好先生,他也會發脾氣。
而張楚城的指責力度,則是從張四維的出身去了。
張楚城一本奏疏入朝言張四維回朝事:鹽法之壞,在大商專利,勢要根據,以故不行。因指宣大督撫王崇古弟、原吏部右侍郎張四維父為大商,崇古及四維為勢要,請罰治崇古不用四維!
晉黨和張黨的這次聯合絞殺,讓張四維回朝之路變得極為艱難。
這裏解釋一下,張四維原來是吏部左侍郎,硬生生的被他自己給玩成了掌詹士府事,相比較左侍郎,的確是翰林小吏,所以張四維還朝,也是掌詹士府事,而不是吏部左侍郎。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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