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或者大明武夫們其實一直期盼着有一個把他們當人的皇帝,打贏了賞賜,打輸了砍頭,哪怕是糧餉給個半餉,就能把一切膽敢冒犯大明的敵人給擊退或者消滅。
當朝廷解決欠餉的時候,李成梁還以為是偶然,當皇帝賜下了寧遠伯爵位時,李成梁還以為是陛下發善心,當遷安伯和寧遠伯世券發到手裏的時候,李成梁還以為是朝廷為了安撫武夫的心。
當李成梁拿到了二等功賞牌的時候,李成梁終於確認,大明的風力在變,而這個變化的原因,居然是一個文官措大,大明的首輔張居正,在皇帝耳邊不停的叨叨,武夫打仗不計生死拿到了功勳,卻被文官篡奪了,天下好不了,不是信賞罰,這是對朝廷威嚴的損失。
所以李成梁第一反應是打布延一頓,或者卸布延一條胳膊,不聽話,就打到聽話為止。
「李帥是不是有些激進了?」朱翊鈞斟酌了一番,詢問道。
「陛下不是這個意思嗎?臣愚鈍。」李成梁面色疑惑的問道。
朱翊鈞又思索了一番,點頭說道:「朕就是這個意思,布延有些不務實,需要讓他認清現實,打一頓確實是認清現實的好辦法。」
「對付蠻夷,要用他們聽得懂的方式。」
布延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低頭,是因為土蠻汗認為,不跟朝廷互市,也可以和布延互市,李成梁打布延一頓,就是個表態,遼東還是朝廷的遼東,遼東會跟朝廷步調一致。
李成梁笑了,和陛下笑的一樣陽光燦爛,這小皇帝說話,就是這麼直截了當,大家都把話說明白,便沒有那麼多事兒了。
「臣待會兒就去,臣從東北帶來了點好東西,還請陛下過目。」李成梁入京可不是空手來的,那是帶了一大堆的禮物,一來表達自己的恭順之心,二來也彰顯下遼東的富庶,請求朝廷政策的傾向,三來則是政策試探,問問朝廷對遼東之事的具體想法,是繼續打,還是和。
李成梁往旁邊站了站,緹帥趙夢祐抬着五個皮貨架走了進來,一共五張鹿皮出現在了大殿之上。
「馬鹿、馴鹿、駝鹿、梅花鹿和麋鹿,五鹿呈祥,鹿茸一百根。」李成梁指着五頭鹿的皮草,這五頭鹿全都是雪白色的,不是染出來的,而是天生如此。
白燕、白鴿、白鹿都是祥瑞,這五頭鹿其實是遼東多年以來的積攢,每一件李成梁得到都費了不少的心思,有的是獵戶偶然獵到,有的是海西女真、建奴、土蠻北虜送給李成梁的,李成梁將這些皮草整理好,算是給陛下一份禮物。
「李帥有心了。」朱翊鈞看着那些皮貨,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毛呢大氅,十分滿意的說道。他是皇帝,這些他不見得用得上,但李成梁送的是心意。
李成梁一共獻了三十多件皮草,這裏面,還有李成梁親自獵殺的一張虎皮和一張熊皮,建奴有個傳說,就是每一個建奴成丁的時候,都要單獨獵殺一頭猛虎作為成年禮,李成梁清楚知道那是假的,他要獵虎獵熊,那最少也要十幾二十幾個人一起出動。
一個成年人,獨自一人,獵殺猛虎,那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
野生的老虎,那個個都捕獵的高手。
「這是一箱土。」李成梁讓人搬上來一箱黑色的土,他很無奈,不知道怎麼跟天生貴人講明白這些土的價值,遍地都是的土,有什麼價值,值得在文華殿獻寶嗎?
但是李成梁認為值得,這不是不恭順,他不是拿土糊弄皇帝,是這土真的值得。李成梁認為,大明根本不清楚東北的價值,所以才沒有對東北進行開發。
朱翊鈞還真的懂土,他站起身來來到了這一箱土的面前,伸手抓了一把在手裏揉搓了一下,笑着說道:「肥力極佳的黑土,李帥這次進京是有備而來啊。」
「陛下知道這是什麼?」李成梁瞪大了眼睛,驚駭無比的說道,還以為會被批評,以為他李成梁拿一箱子土糊弄皇帝,懂得人能懂這一箱子土的價值,不懂的人,只會覺得李成梁羞辱皇帝。
朱翊鈞洗了手之後,笑着說道:「李帥,朕種地啊,李帥堆過肥嗎?就是一層糞尿一層秸稈,撒進去,然後插孔,堆肥後,十幾天的時間,溫度最高能漲到七十多度,再高要加水,堆肥和李帥呈送的東西,是一樣的,徐貞明徐學士告訴朕,這叫腐殖漚糞。」
如果一個蘋果埋到了土裏,那叫有機質,經過一段時間腐爛,腐殖化後,土壤中擁有大量穩定的有腐殖質,就是堆肥,這個過程老農叫漚糞。
「陛下真的種地呀。」李成梁嘆為觀止的說道,他一直不認為天生貴人會種地,這是一件很離譜的事兒,傳聞皇帝會種地,李成梁不信,但現在他信了,陛下似乎真的很懂土。
朱翊鈞真的懂,他如數家珍的說道:「寶岐司就是專門用來種地的,徐貞明發現,土地會有明顯的斷層,每一層的顏色、質地、結構都有不同,最上層是浮土、下面是顏色為黑紅的腐殖,再往下是心土層,一些河流附近,還有泥沙和土壤的夾層,再往下則是石頭了。」
「大體上按照顏色,我們將土地分為了紅黃棕褐灰白紫等,比如在兩廣則是以紅壤為主,而在江淮一帶則是以黃壤為主,四川則是以紫壤為主,而草原則是以褐壤為主。」
「通常情況下,土壤中的腐殖越多,則儲存水的能力越強,土的含水量超過了12%就可以種植大部分的莊稼,低於8%的土,需要多次施肥,讓土壤中腐殖增加,這很難,事實上也很難做到。」
朱翊鈞侃侃而談,從容不迫的講解着他知道的土地知識,這可是踐履之實的實驗所得,含水量低於8%莊稼就不長了。
李成梁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陛下,出關之後,再往北百餘里至吉林附近,有大量的黑土地,一望無際,少說有百萬頃良田,大概三尺厚的黑土。」
吉林,一個對大明又熟悉有陌生的地名,這個名字在明初時常出現,在明中期,便再沒有了一點記載,李成梁不確信小皇帝是否知道吉林在哪裏。
「多少?」朱翊鈞看着李成梁問道:「這樣的黑土,這樣一兩土二兩油的黑土,有多少頃?」
「百萬頃。」李成梁頗為肯定的說道。
大明眼下在冊的不過四百五十多萬頃,而在洪武二十六年是八百多萬頃,李成梁一張嘴,就是百萬頃。
土地仍然是眼下最重要的生產資料,而這百萬頃的適合耕種的良田,哪怕是一年一熟,就足夠緩解北方普遍的糧食不足的問題了。
「李帥所言,朕知道了。」朱翊鈞面色凝重的點頭。
文華殿偏殿的氣氛已經趨近於凝固了,張居正面露沉思,而王國光已經呼吸急促,眼睛就像餓狼一樣盯着李成梁,那種目光叫做貪婪,兵部尚書譚綸已經躍躍欲試,刑部尚書王崇古在思索,這是多少錢。
這百萬頃田,就是一億畝適合耕種的地。
李成梁的想法是正確的,大明對遼東以及遼東以北的價值並不是很清楚,李成梁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這百萬良田,一旦被證實真的存在,大明就會完全轉變為一台戰爭機器。
大明或者中原王朝對於可耕種土地的熱忱是極為狂熱的。
這種執念一旦被打開,戰爭就會接踵而來,整個大明朝堂都會變成最狂熱的戰爭販子,因為土地就是生存空間,土地就是一切。
其實大明已經征服了視野之內,所有能耕種的地方,甚至把不適合耕種的地方,都已經改造的可以耕種了。
中原王朝的歷史,說複雜那真的複雜,說簡單,其實一句就可以總結,那就是可耕種土地的擴張史。
擴張的核心驅動力,就是耕種土地。
一般認為,出關之後,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就無法耕種了,天氣嚴寒會縮短無霜期,無霜期的時間太短,連一季都無法收穫,對於大明而言,這樣的土地是完全的負資產,是沒有興趣動動身子索取的。
但是腐殖層的形成代表着遼東以北的無霜期,是可以耕種的,只要無霜期一百天以上,那就是值得佔領的,如果雨水充足,在一尺二寸以上,那就必須要佔領了。
黑乎乎的土地不種地,那不是作孽是什麼!
李成梁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禮部尚書萬士和這個最大的鴿派,都變得面目猙獰了起來。
「陛下,臣在大寧衛的時候,聽戚帥說,全寧衛就有一片這樣的黑土地,就在大鮮卑山的山口,如果能夠拿下全寧衛,就可以試着耕種了。」譚綸提到了自己在大寧衛的見聞,出了青龍堡,進逼全寧衛,讓喀爾喀五部撤軍的時候,李如松就看到了那草長鶯飛的黑土地,還當個奇聞,說給了譚綸聽。
土地的黑色,主要是因為腐殖。
土蠻汗,又多了一個不得不死的理由。
「第三種禮物是,鐵渾甲,由人參鐵打造而成!」李成梁的第三種禮物,就是呈送了一件鐵渾甲。
譚綸走到了鐵渾甲之前,敲了敲,頗為肯定,就是人參鐵打造的,鐵料中的雜質,會讓鐵的性質發生改變,除去雜質是一種漫長而困難的工藝,千錘百鍊,其實砸的就是雜質。
雜質較少的就被叫做人參鐵,極其稀有,譚綸確定這玩意兒就是人參鐵。
李成梁俯首說道:「這是東寧衛的人參鐵,在南芬山可以露天開採,那裏和建州衛緊鄰,長期兵荒馬亂,攻伐不斷。」
李成梁獻寶也有他的目的,最開始的皮貨是展示的是動物資源,而黑土展示的土地資源,現在的人參鐵,則是礦產資源,展示的全都是遼東的自然稟賦,李成梁的目的是鼓譟戰爭。
皮貨在大鮮卑山之中,被土蠻汗佔據了必經之路,黑土地在吉林。
洪武年間大明軍征戰至吉林,到了永樂年間又在吉林建造了吉林船廠,設立了奴兒干都司,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興文匽武的大勢所趨,奴兒干都司最終棄置了。
吉林這個地名本身叫雞林,是洪武年間指揮使莊德路經此地,看到了樹林裏有一大堆的錦雞,故此得名,後來改名吉林。
吉林船廠在永樂年間造船,運糧開邊,成祖皇帝崩,仁宗罷吉林船廠,宣德年間再發匠卒數千設吉林造船廠,宣宗崩,正統年間吉林船廠徹底棄置,再無人提及。
就連這屬於大明的東寧衛人參鐵,也不太安穩,因為對面就是建州這幫建奴的騷擾,這可是露天的人參鐵礦,佔了鐵礦,就有了軍械,建奴怎麼可能不騷擾劫掠。
李成梁就是在鼓譟戰爭,皇帝想要得到這些,需要持續不斷的發動進攻,才能獲得這些。
朱翊鈞聽的懂李成梁在說什麼,笑着說道:「李帥有恭順之心,遲早都是大明的。今日大宴賜席,李帥在京師過了年再回去便是。」
「臣遵旨。」李成梁很確信皇帝聽懂了他的問題和試探,他進京後最大的感覺就是,這個小皇帝,他真的不好糊弄。
朱翊鈞在李成梁離開後,並沒有讓張居正離開,而是和張居正溝通了禁聚徒講學和南衙追欠之事。
「戚帥在遼東大捷的消息傳到了南衙之後,追欠的事兒,便有了巨大的進展,根據土地持有的數量,田畝數在七百頃以上的豪奢戶,均攤了這筆追欠。」
七百頃,等於七萬畝田,這是權豪中的權豪。
稽稅的成本是極為高昂的,問小民苛責,根本收不到幾厘的稅,催繳票催繳的人力物力,都需要錢,而南衙、浙江、江西、福建等地共計欠了234萬兩白銀的稅賦,除去稽稅成本,運抵京師的將會有193萬兩。
這這筆錢,會有78萬兩白銀,對京杭運河進行疏浚鞏固。
正如萬士和說的那樣,漕糧不再河運,而是海運,不代表着京杭運河這條大明的大動脈停止了跳動,相反,它會變的更加繁榮。
漕糧的運送入京,會十分耽誤河運的運力,漕糧過道,商舶通通避讓,一年就要搞兩次,這對,嚴重影響了大明運河兩岸的生產和生活。
海運,就是大明朝的一次嘗試,這一次是張居正當國,哪怕是船全翻了,也要繼續改良船隻,繼續進行下去。
至於聚徒講學這件事,張居正認為,借着所謂言路通暢,天下大治的名義,放任那些搖唇鼓舌之徒,放任奸猾之輩,肆意詆毀朝廷,而不加約束,終究會自食惡果。
聖賢以經術垂訓,國家以經術作人。
不用朝廷官式講學,群聚徒黨,及號招他方游食無行之徒,空譚廢業,一定會開請託之路,姑息之弊必然蔚然成風,各地的提學官,要聽吏部、都察院考察奏黜;各地按察司、巡按御史也要劾奏;游士人等,聚徒講學,許各撫、按衙門訪拿解發。
這已經是非常嚴厲的政策了,整飭學政,張居正是非常認真的在辦這件事。
「金銀錢,先生說要在年底之前,這眼看着就年底了,是否已經造好了?」朱翊鈞問起了金銀幣的製作。
得到了大明金銀皇家工藝的加持,寶源局的御製銀幣正在如火如荼的改良着工藝。
大明皇家工藝,可以將金絲拉到一厘(0.314毫米)的精度,而且是分毫不差,朱翊鈞帶的金絲翼善冠就是這種工藝,皇宮的工藝是軋拉,而寶源局的工藝是鑄造,鑄造出來的銀錢,實在是太多孔洞了,是無法滿足大明朝的錢幣需求的。
李成梁下了朝,第二天就出現在了會同館驛,開始代表了遼東跟布延開始談判。
土蠻汗仍然存在一種幻想,那就是遼東的李成梁部,和他們土蠻的屬性是一致的,都是山大王,是可以溝通的,是可以和大明西北方向一樣,晉黨和俺答汗沆瀣一氣,而遼東和土蠻蛇鼠一窩,大家好說好商量,一起坑朝廷的錢。
這也是朝廷的看法,朝廷對遼東的局勢,處置時,都是非常謹慎。
土蠻、朝廷都認為李成梁具備了藩鎮化的基礎,但是從來沒問過李成梁的想法,問遼東軍兵百姓的想法,遼東是大明的遼東,萬曆三年十二月的時候,這是一個事實,李成梁只是大家都認可的能帶着遼東軍兵打勝仗,保護遼東百姓耕地的大明將軍。
李成梁是大明將軍,但凡是有辦法,李成梁是絕對不會造反的,甚至是養寇自重,在大明,武將造反太抽象,太不現實了。
布延滿含笑意的見到了來談判的李成梁,李成梁右肘後擺,急走向前,連招呼都沒打一個,身體重心稍微下移了些,拳肘肩腰一起動,一記炮拳,直接砸在了布延的臉上。
「嘭!」
這一拳勢大力沉,若非李成梁現在已經五十歲了,就這一拳,就能把布延直接打死,他是個膀大腰圓的武將。
布延臉上的笑容都沒消失,變得錯愕,而後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他躺在地上,腦袋嗡嗡的尖嘯着眼前一片漆黑,漆黑立刻變成了一種虛無縹緲的白和金色交匯,躺在地上的布延,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會挨着這一拳,理由是什麼?
兩個親兵拿起了一張長條凳,凳腿卡住了布延的脖子和一條腿,這兩個親兵摁住了唯一能活動的腳,大聲的說道:「大帥請坐。」
李成梁大馬金刀的坐在了長條凳上,踩住了布延的手。
布延的怯薛護衛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彎刀,底氣不足的看着李成梁,而李成梁的親兵拔出了腰刀,雙方的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了起來,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李成梁堅決執行陛下的命令,陛下說要打一頓就打一頓。
「聽說你爹要跟大明約為叔侄之國?」李成梁看着布延,語氣格外的陰森,他拿出了一把匕首,在布延的臉上划動着,放在了布延的脖子上說道:「說話。」
布延根本不敢動!
他的視界恢復清晰的時候,就看到了一頭猛獸在自己身上,那把刀的冰涼感,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布延知道,只要自己回答的不對,李成梁一定會殺了他。
李成梁有這個膽子。
「沒有,大寧衛打了敗仗,不這麼說,速把亥就該殺到金頂大帳了,所以才只能這麼說,萬萬沒有。」布延看着李成梁那張臉,驚恐無比的回答道。
布延說的是實話,土蠻汗這麼說,也是為了內部穩定,還叔侄之國,俺答汗耀武揚威,跟大明打了十幾年,最後撈了個王爵就美滋滋了,還叔侄之國,土蠻汗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馬嗎?
如同譚綸猜測的那樣,土蠻汗的部族之間的矛盾,比大明朝廷和地方之間的矛盾要劇烈的多,土蠻汗不這麼說,土蠻諸部分崩離析就是遲早的事兒。
「記住一句話,君辱臣死,你們羞辱天子,就是在羞辱整個大明,日後放狠話再拿陛下說事,我就親自領兵,搗了你們的老巢。」李成梁對於放狠話能夠理解,但是再拿天子說事兒,李成梁決計不會打一頓結束。
大明已經五十多年沒有出過一個尊重武夫的皇帝,上一個比較尊重武夫的還是武宗皇帝。
雖然和張居正的教育有很大的關係,可是陛下對武夫的尊重不一定完全是張居正的教育,比如緹帥朱希孝、戚帥教皇帝武術,皇帝將武夫視為老師,也是要欠身行禮;而且陛下每天吃一個硬邦邦的光餅;永定毛呢廠的毛料優先供給軍用等等,這種尊重,讓李成梁有些迷茫。
皇帝啃光餅,李成梁覺得自己沒見過世面,這場面,他真的沒見過。
所以,放狠話再放到皇帝這兒,那就不能怪他李成梁不客氣了。
「知道了,知道了!」布延忙不迭的點頭回答,李成梁以前不這樣,對土蠻汗的使者雖然算不上禮遇有加,但還算客氣。
但現在這見面,連一句話都沒說,直接開打。
李成梁這才站起來,不屑的說道:「告訴伱們,沒有陛下的敕命,遼東不會往土蠻汗販運貨物,一根毛都出不了長城,我李成梁說的!」
「你要談就跟朝廷好好談,不談就戰場上打過,打又打不過,嘴又硬的很,嘰嘰歪歪的跟大明的文臣一樣。」
布延躺在地上,懷疑人生,他是草原人,不是文人墨客,泄泄沓沓絮絮叨叨的胡言亂語。
李成梁真的把布延打了一頓,這是一種政治表態,他送了皇帝那麼些禮物,主要就是詢問,皇帝啊,咱老李在遼東是跟土蠻北虜、建奴們打的你死我活,還是虛與委蛇,你好我好一家親?你皇帝給個準話。
皇帝很明確的表態了,土地朝廷要,鐵礦朝廷要,皮草朝廷也要,全都要。
「大明能不能退出大寧衛?」布延試探性的問道。
李成梁又舉起了拳頭,嗤笑一聲說道:「我要是土蠻汗,現在就過大鮮卑山的山口,我寧願跟俺答汗打,也不跟戚繼光為敵,也不看看那是誰。」
「吃進肚子裏的哪有吐出來的道理。」
「我算是看出來了,土蠻壓根就不想談,沒事,接着打就是了。」
李成梁看了一圈,轉身離去,他不是來和談的,他就是來打人的,打人就是表態,他打完就走,沒有任何的留戀。
是夜李成梁收到了一份請帖,來自張居正的,但是張居正邀請李成梁不是去全楚會館,而是到了全楚會館旁邊的一家宴賓樓燕興樓,燕興樓是皇莊的買賣,馮保打理。
李成梁點檢了一千兩黃金,還不是白銀,來到了燕興樓,這一千兩黃金分成了兩口箱子裝着。
「元輔先生,這位是?」李成梁看着面淨無須的人,有些疑惑,這像是宮裏的人。
張居正笑着說道:「馮保的義子徐爵,燕興樓他打理的。」
李成梁心裏鬆了口氣,自己準備的一千兩黃金,得虧分了兩口箱子,否則還不夠用呢。
「抬上來,元輔和馮大伴,一人一口箱子,酬謝元輔為武夫張目奔走。」李成梁誠意十足,一出手就是黃金,若非徐爵在場,這一千兩都是張居正的。
李成梁認為,這個寧遠伯和世券,都是張居正的決定,因為眼下陛下未曾親政,那做出決策的必然是元輔,既然給爵位給世券,那就不能沒有任何表示,不表示一下,日後誰還給武夫說話?
張居正笑着說道:「我不能要,爾主以百戰得功名,我受其金,是得罪高皇帝也。」
張居正說的是得罪高皇帝,而不是當今陛下,武功封爵是當年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規矩,他要是以元輔的身份收了李成梁的金銀,那他就是羞辱高皇帝制定的武勛恩賞的規矩了。
「咱家也不能要。」徐爵搖頭說道:「收了這口箱子,回宮就得被老祖宗沉井,老祖宗二祖宗撕扯的厲害。」
李成梁迷茫,金燦燦的黃金也沒人要了?這世道怎麼變成了這樣?
爾主以百戰得功名,我受其金,是得罪高皇帝也。出自《明史紀事本末補遺》。這是張居正拒絕李成梁賄賂的原話,張居正也不是什麼錢都收的。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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