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伯,今日請李帥過來,是有些疑問,需要李帥解答一二。」張居正示意李成梁就坐,揮了揮手讓游七去看看是否隔牆有耳。
徐爵不會離去,他就是個見證人,今天不是首輔和邊將合謀,而是在皇帝的爪牙宦官的監督下,進行的朝廷和地方的對話。
大明對遼東處置一向謹慎,衙門太過於嚴肅,全楚會館又太過於私密,有勾結串聯之嫌疑。
張居正始終覺得,宦官是一股重要的監察力量,真的把司禮監打倒了,今天這局根本攢不起來,大家都只能彼此提防,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
張居正詢問李成梁遼東若干事兒,要麼就是衙門莊嚴肅穆之地,那就有些審問的意思,要麼就是全楚會館,那就是勾結邊將。
無論怎麼做,對張居正和李成梁而言,都是進退失據,不如不做,而徐爵在側,天子家奴看着,對誰都好。
所以張居正反對敲掉司禮監,這也是張居正跟高拱的政見不同之處。
「元輔但講無妨。」李成梁當然不是來喝花酒的,聽聞張居正說起了正事,也是正襟危坐,非正式場合的會談,有的時候比正式場合的會談更加重要,決定了很多大事的走向。
「吉林附近真的黑土,而且是蔓延百萬頃的黑土?」張居正首先問出了自己最為關切的問題,這是他不了解的,他已經查閱了永樂、宣德年間的文牘,並沒有見到太多的記載。
張居正當然清楚黑土的價值了,所以他必須要確定。
「只多不少,百萬頃,那還是我少說了。」李成梁十分鄭重的說道:「若有虛言,乃欺君之罪,我既然已經是大明武勛,自然不能謊報軍情,謊報坐罪問斬,有夜不收墩台遠侯塘報為證,而且,我也親自去看過了。」
「根據遼東夜不收的回稟,黑土綿延不絕,根本就看不到頭,探明的不過百萬頃,雖然有些沼澤,但是在土地面前,沼澤這個對大明而言,不是什麼問題吧。」
張居正聽聞稍微愣了下,驚訝的說道:「沼澤?」
「是的有很多的沼澤地。」李成梁十分肯定的點頭,對於缺少耕地的大明而言,那些沼澤地根本就不算是個事兒,再往前數,湖廣、江西、南衙部分更是大澤之地,現在也不是良田百萬頃?
張居正眉頭舒展開來說道:「那證明雨水是比較充足的,三尺厚的腐殖層,超過了一尺二寸的雨水,膏腴之地啊。」
但凡草原能開荒種地,還能有北虜這種東西?
「我的第二個疑惑就是,李帥,你站在遼東總兵的立場上,你認為應不應該收復大寧衛。」張居正詢問着第二個問題,大寧衛到底應不應該。
「土蠻入寇就三條路,第一條進攻平虜堡,第二條,進攻廣寧衛,第三條進攻喜峰口。大軍佔據大寧衛,除非拿下大寧衛否則土蠻一個地方都別想入寇。」李成梁用茶水沾着說道:「走平虜堡入寇,大寧衛可擊其後方。」
「就是頭傻狍子,也知道不能把後背露給敵人,只要土蠻汗從平虜堡入寇,就是腹背受敵。」
「而大寧衛的守備,如果按照戚繼光的守備方略,悉心經營,土蠻汗就是長出翅膀來,都攻不下來。」
「戚繼光就是天生帥才。」
「對於遼東而言,大寧衛在,大利東北。」
李成梁沒糊弄土蠻汗長子布延,他不願意跟戚繼光為敵,戚繼光這個人,真的太可怕,很難想像,一個人幾十年如一日的不肯半分驕縱,屢戰屢勝也就罷了,現在有了皇權支持的戚繼光,依舊沒有半分的驕縱。
這特麼還是個人?
幸好,此時,戚繼光是友軍。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李成梁是個不忠不孝的逆臣賊子,戚繼光領着京營,李成梁實在是不想和戚繼光變成對手,也不是李成梁露怯,實在是戚繼光佔着大義的名分,以朝廷打地方,那是一打一個準兒。
「如此。」張居正點了點頭,大寧衛作為一個軍鎮,意義重大。
「而且我最擔心的一個問題,就是土蠻和建奴同流合污。」李成梁第一次談到了建奴和土蠻之間的聯合。
「建奴和土蠻汗也是打來打去,但是他們也有姻親,這是需要時時刻刻提防的,否則大明怕是要吃大虧。」
建奴和土蠻汗是否會在鬥爭和矛盾之中,逐漸成為一個整體,形成一個合力?
在李成梁看來是遲早的事兒。
而佔據了整個大鮮卑山以東的建奴、土蠻諸部合流成一個合力,那就會成為大明的心腹之患。
一旦薊州失守,胡虜從喜峰口入寇,那就會成為一種常態,京畿會因為頻繁的入寇,在鐵蹄的蹂躪下會日益的衰敗,進而引發一個更加恐怖的問題,那就是糧食。
百姓都跑了,京畿沒人耕種了,本來糧食就不能自足,高度依賴南衙供給的北衙,糧食供應出了問題,大明會有傾覆之危。
這是李成梁在遼東唯一能想到大明傾覆危機。
「而大寧衛就是一根釘子,就像一個韁繩和套索一樣,一旦北虜東夷有合流的趨勢,無論是利用土蠻和建奴的矛盾,還是勒令土蠻不得和建奴合為一處,大寧衛就是手段,沒有大寧衛,大明就沒有手段。」
「當然,如果能把土蠻汗徹底趕出遼東,那就可以徹底分化北虜和東夷了,數十年內,東北無虞。」李成梁陳述着自己安定邊方的種種思考,李成梁擁有極高的軍事天賦。
「李帥也讀矛盾說?」張居正聽聞,總覺得味兒不對,這味兒太熟悉,以致於讓張居正有點像照鏡子感覺,他也是這麼想的!里挑外撅這種事,到底是張居正起的頭,還是小皇帝起的頭?張居正認真思索之後,發現是自己對付晉黨,在楊博致仕時候起的頭。
葛守禮任黨魁,分化晉黨,張居正就是那會兒起的里挑外撅的頭兒,被陛下全都學去了,頗有一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感覺。
李成梁點頭說道:「我也是個生員,就是考舉人沒考中,相比較考舉人,我還是在軍事上有那麼一些天賦,所以矛盾說,我也讀了,而且是宮刻版的,先生教得好啊。」
李成梁認為里挑外撅這種把戲,非常合適東北局勢,而且要利用和深化北虜和東夷之間的矛盾,絕對不能讓他們成為一個整體,否則大明危矣。
李成梁接着說道:「大寧衛除了軍事意義之外,其實也能放羊,大明缺少羊毛,大明也缺少膨潤土,這不是解了燃眉之急?」
張居正極為認同的點頭說道:「算算日子,過幾日,就是第一批膨潤土入京的時間了。」
「我第三件事,則是詢問遼東防務。」張居正喝了口茶頗為平靜的問道:「徹底打下黑土地,需要多少人?」
「五十萬,征戰三年的糧草。」李成梁伸出一隻手,十分確信的說道:「如果朝廷有五十萬軍兵攻打三年的能力,就可以徹底佔領遼東以北了。」
「五十萬太多了。」張居正一聽這個數字,就是連連搖頭,若是旁人一聽這個數字,莫不是以為李成梁瘋了,區區一群建奴,海西女真,跟野人差不多,居然要五十萬征伐。
「但是東北多深山老林,沒有五十萬人,攻破而不能戰守,戰守不能耕種,那麼攻伐,就沒有任何的意義,反而會像吉林造船廠反覆那樣。」李成梁陳述了自己的理由。
大明只要恢復到能夠調動五十萬大軍,征伐三年的調度糧草的能力,東北而已。
「太難了。」張居正有些麻了,他發現自己好像就在爬山,這好不容易爬了一個小山頭,前面似乎一個不可逾越的大山在等着他。
「對於先生而言,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李成梁看着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張居正,張居正和小皇帝的關係極好,只要張居正不失聖眷,穩穩噹噹的幹個二三十年,啥事兒辦不成?
「不難嗎?」張居正還想歸政致仕後,研究算學,仰望星空,可是那愜意的日子,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而且他對自己信心不足。
李成梁笑了笑說道:「我相信元輔先生能做到,元輔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毅力。」
李成梁並不怕戚繼光,惹不起可以躲得起,只要不造反,不做戚繼光對手,那就不會直面戚繼光,實在不行,打一打再說。
但是李成梁多少有點怕張居正,這個讀書人實在是太過於陰險,西北晉黨鬧得多凶?連司禮監都要敲掉!現在呢?被張居正一頓里挑外撅,晉黨溫潤的跟綿羊一樣,王崇古都快成國之干臣了。
對於張居正而言,這都不是個事兒,李成梁很相信張居正。
張居正和李成梁聊了很久,一頓飯,飯沒吃,酒沒喝,喝了幾壺茶。
萬曆三年十二月,過年,註定不會太平。
大明,從仁宗繼位之後,就有一種『我必贏』土地精算的風力在蔓延,大明朝臣,總是會拿着『這塊土地打回來也回不了本、不如不打』自我安慰,來證明大明的戰略收縮是合理的,每一次戰略收縮是大明贏了!
土地失去就失去了,但是省錢了。
所以就會有仁宗年間棄置吉林造船廠;也才會有大寧衛在景泰帝死後,成為兀良哈的牧場;才會有嘉靖年間再復河套爭議;才會有交趾布政司的丟失;才會有紅毛番攻佔馬六甲海峽,呂宋失國。
在大明的敘事體系裏,所有的朝貢國都屬於大明的領土範圍,至少是羈縻範圍,遠在印度洋的錫蘭(斯里蘭卡)的王室也有大明賜予的五章冕服。
但是大明在兩百年的時間,的確是不斷的進行着精算的戰略收縮,這種精算的風力甚為喧囂。
比如這次大寧衛,就有這種精算的風力輿論在朝中愈演愈烈,對於大寧衛是棄是守的問題,萬曆三年十二月中旬,一場蔓延整個朝堂的大辯論開始了。
而張居正依舊有條不紊的推進着大寧衛的防務,永平鎮軍兵在開春後會調撥一切準備工作已經就緒、批覆了兵部的七營堡拱衛大寧衛、調撥了二十萬石糧草和的大量的軍備供給大寧衛軍隊。
等朝中吵吵完了,土蠻汗怕是要發動反擊了,不做好防務,就是爭論贏了,大寧衛也不在手裏了。
吵架可以慢慢吵,活兒得趕緊干,張居正是首輔,最推崇循吏,吵架可以輸,但是活兒必須要做好。
張居正一意孤行推動政令,遭到了朝臣們的進一步反對,奏疏越堆越高。
而今天,刑部尚書王崇古再一次出現在了北土城,上一次他來北土城,還是以太子少保的身份提督京營,而這一次來,王崇古是來領膨潤土的,第一批三千袋膨潤土已經順利抵達北土城,需要永定毛呢官廠簽收。
這可不是小事,三千袋的膨潤土,是俺答汗一年提供的產量。
俺答汗根本不想看到大明羊毛毛呢官廠擴張,草原全都是羊,大明軍第二年就能推着戰車,炮轟他俺答汗的金頂大帳!
「好呀,好呀,好!」王崇古打開了一袋,抓起了一把白土,捻動了一下,連連叫好,他頗為驚訝的說道:「過了三遍細篩?」
陳大成笑着說道:「反正都是些俘虜在做事,不能讓他們閒着,就過了三遍篩,大司寇可還滿意?不滿意,就再過幾遍。」
「滿意滿意滿意!」王崇古令人開始點檢,每百袋隨即抽驗五袋,每一袋的質量都是上等中的上等。
「三千袋,每袋七兩銀子,合計兩萬一千兩,咱們錢貨兩訖,概不拖欠。」王崇古驗完了貨,讓人抬上來數箱子的銀子,笑着說道:「馬上過年咯,這怕是最後一筆白銀貿易了,之後都是大明銀幣了。」
「朝廷要鑄錢了嗎?」陳大成讓人點檢着白銀,值得注意的是,這筆白銀是桃吐白土官廠,而不是歸京營,因為官廠還沒有賬房,所以現在是京營代管,都是要做六冊一賬,都要交給戶部盤賬的。
這就是個收支記賬法的應用。
「不是鑄錢,是軋錢,具體的事兒,咱也不知道,哎呀,俺答汗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總有一天自食其果!」王崇古罵了一句俺答汗,仗着白土的獨門生意,敲詐到了王崇古的頭上。
「陳總兵留步,我還要去毛呢廠看看去。」
「大司寇慢走不送。」陳大成送別了王崇古,多少感覺有些不適,戚繼光帶着楊文、陳大成等一眾來到北衙的時候,都是做好了準備,隨時準備西征平定晉黨叛亂的。
而晉黨的關鍵人物王崇古成了大明辦事得力的大司寇,多少讓陳大成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
王崇古選擇在賺錢這條路上一去不回頭,不過想想也很合理,晉黨的根基,就是依仗特權經濟的壟斷貿易謀利,賺錢的確是王崇古的本心,毛呢廠,似乎也是特權壟斷經濟的一種。
陳大成不再思考如此複雜的問題,而是靜靜的等待着過年前的最後一次大朝會。
朱翊鈞在十二月二十七日,召開了萬曆三年的最後一次大朝會,這次接見了百官之後,京堂開始休沐,輪流值班。
而這次的大朝會從一開始的氣氛就格外的壓抑和凝重,因為這次大朝會和過往不同,要對大寧衛是否棄置,吵出一個結果來,這都快吵吵半個月了,皇帝還很有耐心的批覆奏疏,朝臣們都沒那個耐心了。
過年前,必須要這件事形成一個決議。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見禮。
「免禮。」朱翊鈞揮了揮手,平靜的說道。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馮保一甩拂塵,開了個場,今天有事,有大事,喜氣洋洋的過年氣氛,根本無法沖淡朝堂的凝重。
按照大明約定俗成的規矩,過年前後半個月的時間,大家都會粉飾太平,就是把那些個不那麼緊急的糟心事兒,留到年後處置,過年都過個好年。
顯然這一次,朝臣打破了這一慣例,選擇了不讓小皇帝過個好年,過年也要給小皇帝添堵!
「臣有本啟奏。」吏部尚書張翰率先出列俯首說道:「臣請議大寧衛棄置,與遠人修好,還大明安寧。」
「張尚書,你這是搶我禮部的活兒啊,我禮部還沒說柔遠人呢,伱這倒是唱起了禮部的戲?」萬士和一聽直接就懟了過去,一句話把張翰噎的說不出話來。
朱翊鈞一聽就樂了,這張翰出師不利,遭到了禮部尚書萬士和的阻擊。
這個阻擊張翰的人物,是朱翊鈞萬萬沒料到的,萬士和是奉旨騎牆,不是奉旨衝鋒陷陣,這朝中風力輿論還不明朗,萬士和直接就上了。
張翰越界了,柔遠人那是禮部要講的,張翰吏部尚書把手伸到了禮部衙門,萬士和不說話,那還是大宗伯?回家賣紅薯得了!
張翰再次俯首說道:「土蠻北虜之患久矣,今以徵逐為名,臣有疑慮,一,不知出師果有名否?二,及兵果有餘力否?三、食果有餘積否?四、預見成功可必否?五,強虜藉機南下可應對否?」
「虜為患日久,祖宗時力豈不能取之?而卒不果復者,蓋有深意。今兵力不逮祖宗時遠甚,且中外府藏殫竭,無名之師橫挑強虜輕啟邊釁,強虜必然南下,前戚繼光、李成梁論功賞,臣下有怏怏心,祇恐百姓受無罪之殺,比與害幾家幾民之命者!」
朱翊鈞聽懂了。
張翰說:北虜為患時間很長了,大明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的偉力都不能要了北虜的命,今天就能了嗎?你小皇帝多大的臉啊,比祖宗強!祖宗不取大寧衛是有深意的,今天兵力不足祖宗之時,窮的當褲子,出師無名還要打,到時候強虜一定會報復的!
到時候百姓受無罪之殺,又有多少百姓的命被兵禍所害,到時候責任誰來承擔?李成梁、戚繼光、張居正還是陛下?
萬士和看着張翰不敢置信的說道:「張翰,你不是吧,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眼下,是我們大明打贏了,打贏了!打的土蠻只能遣使議和!」
張翰立刻說道:「好戰必亡,天下可有常勝而無一敗的將軍?既然沒有無敗者,此時一時得勝,日後再敗,還不是我大明百姓遭殃?!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這是為大明百姓着想,是為大明朝廷着想,柔遠人就是要安撫遠人,不至於叩邊,現在搞成這樣,出塞作戰,祖宗成法在上,難道要違逆不成?!」
萬士和一甩袖子,憤怒的說道:「一派胡言,國之九經,柔遠人不是這麼個道理,你在胡言亂語!」
「正是因為打不贏,所以才要想方設法的贏啊!」
「連打都不打,任由賊人入寇,就不是我大明百姓遭殃?嘉靖二十九年,隆慶元年,京畿震撼,國朝動盪你忘了嗎?打不贏就要想辦法打贏,不然怎麼拒敵?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你在胡說些什麼?」
「你是在顛倒因果!由果及因!根本就是在詭辯!」
「好,就按着你這個思路來,我們大明軍不是百戰百勝,也會輸,的確,大寧衛當下已經是塞外了,在敵人的地盤上跟敵人作戰,不如敵人知根知底,可能會輸。」
「可是在大寧衛輸了,我們還有廣寧,還有長城沿線可以拒敵,這不就是我們想要的,保住我大明百姓,不受無罪之殺嗎?就像是2大於1,兩道防線,總比一道防線強吧!」
萬士和火力全開,用事實說話,把張翰這番言論的因果,說的明明白白。
李成梁以寧遠伯的身份站在朝堂上聽政令,也就知道為何戚繼光用兵,為何那幫謹慎了,絲毫不敢有任何的倦怠,每戰必勝,這打贏了文官們還要彈劾,這打輸了,直接死在戰陣之中,也比落在這群措大賤儒的手中強一萬倍。
李成梁真的很想一個丁字回殺,將張翰直接斬了,什麼東西!
李成梁內心剛剛因為張居正累計起來的一點對文官的好感,蕩然無存!
朱翊鈞看着萬士和直接被氣懵了,笑着說道:「大宗伯消消氣,你不知道張翰目的,他其實是想借着大寧衛的事兒,殺先生罷了。」
「殺先生?」萬士和往後一抻,看着陛下,瞪大了眼睛。
朱翊鈞點頭說道:「他就這個想法。」
群臣愕然,所有人都看向了張翰,陛下為何如此說?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了一件舊事,嚴嵩殺大明首輔夏言。
夏言言復套,俺答入寇京畿,嚴嵩說都是夏言要復套,所以才導致強虜入寇,所以夏言才是恥辱的根源。
所以,張翰此番言論,根本目的不是大寧衛,而是張居正。
張居正其實在張翰開口的時候,就知道張翰想幹什麼,明世宗實錄,可是他張居正修的,張翰那些個鬼把戲,他一眼就看穿了,不過是借着大寧衛生事兒罷了。
萬士和要跟張翰辯,這理越辯越明,萬士和既然這麼能打,戰鬥力這麼強悍,張居正也就沒站出來,反駁張翰,萬士和辯的明白就辯,辨不明白,張居正再出面辯論再說。
結果陛下一句話就殺死了比賽,把張翰的目的給揭示了。
朝臣們聽明白了陛下的話,背後升起了一層的冷汗,目光又看向了張居正,張居正不是教弟子不厲害,是以前根本沒用心教弟子,看看張居正教出來了一個什麼妖孽吧!
張翰這等人的心思,根本就是烈日之下的魑魅魍魎,無所遁形!
朱翊鈞看着張翰冷冰冷的說道:「張翰,你既然問,朕就告訴你。」
「一,出師有名,大寧衛本就是洪武年間寧王舊邸,此次乃是克復,是舊恨;隆慶元年,土蠻汗入寇,襲擾京畿,這就是新仇。」
「新仇舊恨,這還不夠嗎?洪武年間的祖宗成法,不是祖宗成法嗎?張翰,你明確的回答朕。」
「夠不夠,是不是!」
「新仇舊恨夠了,洪武成法,自然是成法。」張翰就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如實回答。
朱翊鈞繼續說道:「二,京營訓練三年出鞘,兵有餘力;三、朝廷積蓄四百萬石糧草,足夠三年征伐所需;四、已經克復大寧衛,此次出塞就是為了大寧衛;五,強虜藉機南下,我大明薊州、山海關,仍有十萬軍兵戰守,這是戚帥任督師訓練精銳,足以應敵。」
「你還有什麼疑惑嗎?」
張翰問了五個問題,朱翊鈞都回答了,而且每一條都是踐履之實,張翰這是在跟皇帝奏對,胡攪蠻纏真的會被小皇帝給打死。
張翰又不是言官,有耳目之臣的免死金牌在身,就是言官,朱翊鈞也貶黜、廷杖、斬首、送解刳院了。
「臣沒有疑惑了。」張翰不甘心,但是他的目的都被小皇帝一語道破。
「那張翰,你今日就把致仕奏疏呈上如何?道不同不相為謀,朕累,你也累不是?」朱翊鈞看着張翰,直接讓他滾蛋。
哪怕吏部尚書空着,都比這麼個噁心人的玩意兒強。
自古以來,都是朝臣們上奏疏請求致仕,皇帝溫言挽留,這朱翊鈞直接讓張翰寫致仕的奏疏,其實就是罷免,只是看在張翰是吏部尚書,廷臣的份上,給他留個面子罷了。
若是小皇帝一人厭煩也就算了,關鍵是廷臣們,其實都看張翰有點厭煩,張翰作為吏部尚書,混到人厭狗嫌的地步。
吏部尚書是不好當,但當成張翰這個模樣,也真的是大明頭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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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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