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靜,月光淺淡。百里初空看着她,目光炙熱,唇角微勾。
半響,他深吸一口氣,眼睛已是清明一片。
前方眼眸緊閉的女子溫婉清淺,靜靜的呆坐在水中。
羲和沒聽見他的聲音,可也不敢突然睜開眼睛,便轉身摸索着上岸。
到了岸上,睜眼便看見方才百里初空脫的衣服正在自己面前,裘衣裘褲什麼的都堆在一處,都要挨到羲和鼻子了!羲和甚至能聞到以往百里初空身上特有的味道。
她心裏罵了聲,真是晦氣。
百里初空涼涼的聲音傳來,「你走遠點,我就穿。」
羲和想罵人,是誰方才一直在耍流氓來着!
百里初空看着遠處蹲成一個球的人,深吸口氣,走向岸邊。
羲和方才在溫泉中很熱和舒服,出來了也不冷。可是身上濕衣服黏黏的貼在身上很難受。
百里初空走近,笑了笑,扔給她一個包裹,羲和伸手摸去,是一套嶄新的女子衣服。全身上下,裘褲,肚兜,應有…..盡有!
羲和黑了臉,看向身後某人,他故意的。
「把衣服換上,我們好回去。」
羲和深吸了口氣,我忍!忍!
百里初空靜靜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你不准看。」羲和在後面厲聲說道,惡劣的脾氣徹底暴露出來。
「原來你這麼凶啊。」百里初空輕聲回應。
羲和氣極,露出半個身子朝他吼,「我說你不准看。」
百里初空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回道:「我看不見。」
羲和聽了這話,低下頭看着自己不知何時露出的白皙肌膚,在抬頭看着前面不遠處站的筆直,定定的看向這一方的的百里初空,徹底黑了臉。
她縮回身子,伸腳狠狠的踢上最近的樹幹。她覺得之前在破廟中那人的謙和守禮都是裝的。不過一年,這人就修煉成了一流氓。
尼瑪,這樣看不見才怪!
百里初空並不知道她在後面的想法,一個人回憶着方才那片白皙秀美,身子生出一股躁意。想到那晚的鎩羽而歸,又黑了臉,閉上眼睛強行將那股躁意生生壓制下去。
看到她出來,他目光掃視過去,露出滿意的神情。
羲和:「……」
回去的路上,百里初空還想扛羲和,被羲和婉言拒絕了。
路況不好,就着月光羲和走的很慢,百里初空在她前方。他走的很慢,明顯是在遷就羲和。
羲和看着他的背影,組織了一下措辭,她知道他對今晚上的行動沒有絲毫悔意,便也不想對他說教了。
這人天生一流氓,沒救的。
「之前那個『阮怡』怎麼回事?」
「引阮正出來而已。」
阮父其實對阮怡還是有感情的,只是人已經死了。
羲和呡了呡嘴,小聲道:「阮怡受傷過重,在白日裏便死了,這些我們都看着的。」
她的聲音輕輕的,有着某種說不清的固執,還有些小心翼翼。
百里初空轉過身去看她,月光中,羲和臉色溫潤,讓人想摸一摸。百里初空斂好心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羲和有些心虛,卻仍是強硬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嗯」百里初空低低回道,轉過身去,小心翼翼的帶路。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話,羲和這一天所有的鬱悶都在剛剛那一身『嗯』中消失。抬頭看着前方的人,這人走的很慢,走幾步便停下來,等羲和。
羲和知道她方才強硬,固執的說阮怡已經死了,憑藉的不過是她篤定眼前男子會對她有所寬容。
容忍她隱瞞朋友的下落,容忍她保護一個父親叛國弒君的人。
到了一處難走的溪澗,男子半蹲着身子,不言不語,月色下身影孤寂和固執。
羲和愣怔的看着那精壯結實的背影,呆了一會,便靜靜的走向前去。
在羲和靠近的瞬間,百里初空向後伸出了雙手。羲和靠上去,百里初空雙手攬着羲和雙腿,待到背後之人攬住了自己脖頸,才緩慢起身。
他本可以走在溪澗冒出水面的石頭上,但那些石頭過於光滑,又不穩。他便直接踩在水裏,任泥土沾染鞋面,溪水浸透。一步一步,堅定穩固的走着。
他的背脊溫暖,身子高大健碩。
羲和在他背上聽着他平穩沉着的呼吸,看着泛着波光的水沒過他的鞋子,打濕褲腳。
「百里初空,謝謝你。」
羲和柔了聲音,安靜的靠在他的背上,溪水清透,映出他安靜的側臉。
「送我回去,好嗎?」
「好。」他輕聲應着。
山間月明,樹葉沙沙。百里初空低頭看着路上合在一起的身影微微笑了,此時他不似方才在溫泉旁的強勢,而是溫暖,明朗,平和。
有時候,也許只是因着一句話,便能改變一個人的氣場。
只羲和並不能領會,在日後的日子中才不免犯下許多錯誤。
四周是朦朧的夜色……
羲和看着那個月色下的影子,思緒有些亂,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她被顧靳侯背着的日子。
「顧靳侯,你背我好嗎?」
「怎麼了?」少年時候的顧靳侯輕聲問着,蹲下身來問着有些委屈的羲和。
「我腳痛。」
顧靳侯沒說什麼,蹲下身,等着羲和上來。他只比羲和大三歲,當時年少,身量單薄瘦削。
羲和將他抱的緊緊的,摟着他脖子就不鬆手,摟的顧靳侯呼吸都有些不暢了。他沒叫她送手,她也不願放,直到兩人到了相府,羲和還有些不願下來。
羲和此前從未被人背過,有時候看着外面的小孩坐在父親的肩上很羨慕。所以她並不願意離開那個溫暖的背脊。
「我腳還痛呢,你送我回院子裏好不?」羲和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
「好。」
當時他也是輕輕的應着,然後沉默的背着羲和走過一條條走廊。日光透過走廊照射到他們身上,以至於以後的很長時間,羲和都固執的認為顧靳侯身上有陽光的味道。
「羲和」顧靳侯輕輕叫着。
「嗯」
「到了。」
羲和抬頭,到了,奶娘和小伍正在院門前等着她。到了,就該下來了。
……
羲和看着身前這人,硬朗的側臉,嘴唇微微呡着,不言不語,沉默的背着她。
「百里初空,放我下來吧,這我可以自己走了。」
男子頓住腳步,輕輕的蹲下身子。羲和順勢落在地上,整了整有些皺的衣服。依着來時的記憶向前走去。
營地內很靜,仿佛之前的叛亂沒有發生。只沁在泥土中的血訴說了之前激烈的戰況。
「就在這好了,我自己回去。」
「嗯」
羲和轉身離開,朝着之前駐紮的帳篷走去。百里初空在她身後凝着她單薄的身影,未及多想,便開了口。
「傅羲和」
羲和頓住,沒回頭,只輕輕問着什麼事。
百里初空頓了半響,才低道:「明日啟程回長安,你早點睡。」
羲和囁嚅了半響,也只低回了聲『好』。接着她搖了搖有些迷亂的腦袋,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帳篷前,顧靳侯正站簾外看着走來的羲和。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後,才輕嘆口氣,將她攬進屋內。
「氣色不好,怎麼了?」
「沒事,你怎麼來了。」羲和輕問。
顧靳侯搖了搖頭,「就是來看看你。」他盯着羲和,似有話要說。羲和靜靜的等着,卻只等來,燭火漸暗。
「羲和長大了。」顧靳侯看着她,臉上含了笑意。
羲和側過頭去,閃閃爍爍的燭火讓她的臉龐溟濛不清。「嗯,明日就會回去了。你怎麼辦?」
今日,他和百里初度,百里初啟的親密關係早被眾人看在眼中。傅湛會怎麼想,還有皇帝。
顧靳侯伸手扶上羲和毛茸茸的腦袋,揉了揉,緩緩道:「我會搬出來。」
羲和一怔,猛然回頭,看着他,眼中有着自己也沒察覺的濕潤。
顧靳侯突然被一雙清澈潤濕的眸子盯着,有一瞬間,竟想去擁抱眼前的人,低低安撫。
只不過夜很靜,靜的讓他思緒清明。
「經此一役,三皇子叛亂,我們不在年少,不必在呆在上書房。皇上今日已經賜了我官職,回到長安後會正式受封。」
他沒說完,不過羲和也懂了大概的意思。
羲和說不出一句話,挽留嗎?似乎沒有必要,此後兩人還會相見。只是羲和總覺得有什麼要消失的了感覺,抓不住,留不得。
顧靳侯看着她的神色,溫柔道:「羲和,凡事不要想太多,輕輕鬆鬆最適合你。」
他今夜格外溫柔,沒有了之前的清冷疏離,仿佛在做一場告別。
輕輕鬆鬆,他們都這麼認為嗎?所以之前,他從來不告訴在皇宮中發生的一切,百里初空也在今日將她藥昏,不讓她看見血腥殘酷的戰鬥。
羲和想,這並不是輕鬆。
她輕輕將頭側過去,地上影子不在隔了段距離,而是相互依偎,她輕聲道:「哦,那你好好保重。」
你保重,長安城中,有你,足以。你選擇的人和事,我盡力成全。
顧靳侯不動聲色的看着地上依偎的影子,眸光閃動,仿佛有什麼突然明了。只這夜太靜,太美,他不想出聲打擾。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3173s 4.032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