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
燈火明亮,熏着薄薄的香。
皇后坐在銅鏡前,任由身後的男子卸掉朱釵。四周宮女見此,都默默退到一旁。
「皇后熏的是什麼香?」
皇帝靠近她耳畔輕吻,手籠在薄薄的衣裳上。
「紅姑研磨的果香,怎麼,皇上覺得好聞?」
「嗯,很淡,很舒服。宮中用果味的很少。」
皇帝看着銅鏡中的女子,峨眉杏眼,雍容華貴,比初見時多了分沉穩與貴氣。
「皇后用這果味似個小孩。」
皇后輕笑:「有一點,若是太后知道了又得責怪我不夠莊重了。」
皇帝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一動,似無意道:「回宮後,等那才人誕下孩子後,便過繼道你名下如何?」
懷中身子一動,皇帝以為她要說什麼,靜靜注視着她。
皇后垂眸半響,忽而神色鬆動,忽而眉間微皺。半響才淡淡道:「還是算了。」
「為何?我記得你很喜歡小孩子,前幾年便常常選那傅家小姐進宮。」
皇后心中微微一嘆道:「正是如此,我才不願幹這種分離母子的事。為了自己的私慾,拆散她們的事我不願乾的。」
手覆上放於腰間的男子厚實雙手,道:「十幾年都過去了,我有羲和也就夠了。」
「嗯,傅家那女兒,我是見過的,機靈可人,挺招人愛的。」
「羲和那孩子我是看着長大的,過幾年皇上可得替他許門好親事。」
她的語氣有幾分玩笑,幾分認真。
皇帝看着她的神色樂道:「皇后心中是有人選了吧!」
皇后抬頭看着銅鏡中相擁的兩人,兩人目光相對。
「嗯,有的,七皇子伴讀顧靳侯。」
皇帝沉吟,「顧靳侯,我倒是見過,一表人才,只是他的身份恐是配不上相國之女。」
皇后道:「所以我方才想到時讓你賜婚,我不管配不配的上,我只想羲和稱心如意。」
皇帝靜靜盯着她道:「皇后是真的這麼認為嗎?」
「當然。」
皇后倚着他,「我之前也只是普通的民女,如今不也和你在一起了。」
皇帝目光變得柔軟,撫着她頭道:「嗯,只你怎知那傅羲和的心思,若是誤點了鴛鴦,可不得怪朕。」
皇后嗔道:「怎會,羲和心思我最是了解的,你只需細細察看便能猜中十分的樣子。」
她的樣子罕見的有了小女兒態,些許魅惑。皇帝低低笑着,吻上她的側臉。「如此,朕這些日子就好生瞧一瞧。」
皇后緩緩回應他有些熱情的吻,眼神漸漸迷濛,似沒有聽見他最後一句話語。他也並不在意,揮手熄了四周燭火,將女子抱入帷幕內。
李德安看着營帳變黑,退到稍遠處。禪見走近覆在他耳旁低語幾句,末了看向漆黑的營帳。
「不是什麼大事,明日在稟報也不遲。」
禪見有些踟躕,最終還是默默退下。
*****
「姐姐興致不錯,大晚上的繡花。」
淑妃掀着帘子說着,眼神看向屋中侍女。
「你們先下去吧。」
德妃放下手中秀帕,示意兩名侍女。眼中冷意十足。
「娘娘」
「下去。」
侍女稍顯躊躇,一副欲言就止的模樣。在德妃的眼神下,最終緩緩退到營帳外。
淑妃見此輕笑,道:「德妃好本事,半年時間已經有了這麼忠心的侍女。」
德妃抬眼看去,神色平靜,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說的很簡單,德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再斗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只會給別人笑話的機會。」
「你先挑釁的我。」德妃神色平靜。
淑妃聞言,笑容漸漸放大,她平日裏神色都很淡,此時卻笑得極其自在。「你覺得那是挑釁?好吧,姑且當那是挑釁。只我今夜的話,望你還是放在心上。」
「你在害怕?」
淑妃笑容斂盡,看向她,道:「你這麼認為?」
德妃重新拿起桌上秀帕,低頭繡起來。「你害怕我和皇后聯合起來對付你。三皇子始終是異國公主的兒子,依着他的性子,百里初翎是不會有登上皇位的機會,而皇后沒有子嗣。」
淑妃只是剛開始時有些愣怔,聽了她的話,心裏卻漸漸平靜下來。有些事說開了,反倒是好的。
「那你呢?是打算依附皇后嗎?」
德妃放下手中秀帕,走近她,緩緩開口:「我和你不一樣。我想要一個結果。」
淑妃蹙眉,微闔眼瞼,半響方才低到:「你想得到皇上的心。」
德妃輕笑,笑容淡薄。淑妃很少看見她笑,此時只覺得那笑容是慘澹的,在昏黃的燈光中顯得有些瘮人。
「不,我想看清他的心。」
淑妃斂了神色,淡淡道:「傻子,帝王無情,看清了又怎樣,看不清又怎樣。」
「所以說,我和你不同。」德妃撩起帳簾,道:「請吧,淑妃。」
淑妃緩緩走過,側頭道:「你到是個有趣的人,宮中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可我更喜歡初入宮時的你,那時你坐在他身邊,便如一隻兔子,靜靜的呆在那裏,動也不動。」
德妃看着她沒有說話,淑妃繼續道:「你已經變了不是,這宮中的人都在變。」
德妃道:「也包括你嗎?」
淑妃輕笑,靠近她,柔聲低道:「嗯,是也不是,你想知道嗎?有些屬於我和他的歲月是你來不及參與的,我告訴你聽。」
「不必」
「呵,你比皇后可愛。怪不得他把你藏在宮外這麼多年。」
淑妃走後,德妃想了良久,可開口的只一句長安在那?
身邊有親近的侍女知道這是她對四皇子的稱呼,道:「這時辰,四皇子應該在營帳內,可要奴婢去將四皇子請來。」
德妃看着燭光,半響,才道:「不必了。」
翌日
烏雲佈滿天際,涼風嗖嗖,四周鮮紅的錦旗沙沙作響。
狩獵開始,數騎良駒踏着鼓聲四散開來,沒入前方樹林。鮮衣怒馬,肆意瀟灑。
百里初空最後出發,出發前朝羲和這面看了一眼,羲和此時不再避諱什麼,而是真心的祝福他旗開得勝。
他懂了羲和的眼神,神色變得柔和,輕噓一聲,駕馬離開。
羲和坐在席上靜候今日的狩獵結果,狩獵分為兩日,以兩日狩獵成果為準,誰能博得狩獵的彩頭,誰便能博得當今聖上的一句承諾。
羲和曾經做過一個美夢,夢裏,顧靳侯喜歡的人是自己。那樣,羲和會參加狩獵,和顧靳侯並肩作戰,祈求皇帝的一個承諾。
席間,羲和推說無聊,悄悄進了營帳內。半響,有侍女模樣的人伏在阮父耳旁低語幾句。
丫鬟秋意不知去了什麼地方,營帳內空無一人,羲和默默數着拍子,約莫半炷香後,有人撩開營帳的帘子。
阮父眉目精爍,道:「傅小姐可見着小女阮怡。」
羲和蹙眉將手中紙張遞給他。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小字,「羲和,我走了,此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勿念,安心。」
上面是阮怡的字跡,墨痕微干,有些潦草。
阮父見了,匆匆出門,低聲吩咐幾句。
須臾,便有數十人馬,悄然奔赴四周。阮父度人未走遠,而此時混入林間狩獵人群中是最好的選擇。
秋意抱着鮮果從匆匆離開的幾人身後走過,屋內,羲和在屋中踱步,有些急躁不安。
片刻,還是取了帳中懸掛的弓箭出去。
林間
「羲和?」顧靳侯看着來人,問:「你怎麼來了?」
「阮怡走了。」接着又道:「在營中無趣,就出來了。」
他身邊跟着幾名相府護衛,不遠處是長安城中常常見着的貴胄公子,羲和叫不上名字。
這裏是一片密林,羲和知道,昨日他們便來探過路,這一片獵物極多。
「嗯,那你跟着我。」
「你不問她為什麼走嗎?」
「每個人做事都有每個人的原因,當然,他們也得替做這件事的結果負責。」
顧靳侯看了看她,道:「你過來,離這麼遠幹嘛。過來我這邊,我好照應你。」
「好」羲和輕輕應着,完全的信任着他。
烏雲散開,陽光透了下來,羲和跟着幾人,見着獵物也會射殺,後面跟着的護衛會替她將獵物拾撿起。
「這邊人多,我們去另一處。」
「好」
顧靳侯帶着羲和,連着相府幾人走向密林深處。
「你射了多少?」羲和問。
「挺多的,你希望我贏?」他輕輕笑着。
羲和點頭,道:「我希望。」
你所希望的都是我的希望,雖然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不知道你所做的選擇。
幾人慢了下來,都不在說話。前方出現一隻梅花鹿,隱在草叢後,低頭尋覓食物。
羲和屏住呼吸,顧靳侯拔箭,射向它。
空中傳來兩聲響亮的哨聲,梅花鹿受了驚嚇,抬頭猛然向前奔去,箭失了準頭,插在泥土中。
百里初度看着他們,微微一笑,錯身而過,對着顧靳侯嬌笑道:「鹿是我的,別和我搶。」
顧靳侯臉色柔和,並不追究她將那鹿嚇跑,而是駕馬朝着鹿的方向跑去。羲和緊隨其後,卻再沒拉箭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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