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挺生閉口運氣,雙眼充滿血絲的瞪着王學謙,良久,才悻悻道:「好吧,你是老闆,你說了算。」
想了想,衛挺生還是覺得心裏很沒底,一千萬啊!
整個民國能拿出這麼一大筆錢的人肯定有,但任何一個有這個實力的人,都不會拿的那麼輕鬆。
想來想去,只有銀行了。但是國內的銀行,姑且不說有沒有這個實力,憑什麼相信王學謙能償付能力?能拿出這筆巨款的銀行也為數不多,上海的租界的銀行密度已經快和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倫敦有的一比。
但是真正有實力的外國銀行也只有那麼幾家,花旗銀行,摩根,渣打銀行、滙豐銀行……少之又少。
當然也有最近在上海灘分頭正勁的泛美銀行也算在其中。
不過這些銀行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只為外國公司服務,華人想要借款,想都不要想。更何況是一筆超過千萬的巨款?
衛挺生想來想去,都是無法猜測其中的關鍵,雖明知道這樣問,王學謙不見得會回答,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子高,你說的這筆巨款,可不是一萬、兩萬,而是整整一千多萬。我需要你給我交一個底,不然我不放心。」
王學謙走到門口,讓陳布雷去沏一壺茶過來,然後拉着衛挺生坐在會客的沙發上,從茶几上的雪茄煙盒邊輕輕的一按,一根中等大小的羅密歐雪茄從盒子裏彈出來。
讓了讓,衛挺生勉為其難的拿起了雪茄,點燃之後,剛吸了一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僅僅不到半個小時,衛挺生卻像是經歷一場巨大的變革似的,心中固有的認知不斷的被推翻,重建;然後再是推翻,繼續重建。
他很難相信。才幾年沒見的王學謙,竟然一下子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能夠輕易的籌借到上千萬的資金。如果王學謙閉口不談,他還是會接下這份工作,但是心中未免有種忐忑。
「事情要從我畢業的那一年,當時我在威爾遜天文台調試新的天文望眼鏡,是卡內基先生捐贈的新型望眼鏡。一起工作的是美國天文學界的新銳科學家。哈勃博士。調試的目的是聯合芝加哥大學的天文觀測站,以及南美的相近維度的天文站台,聯合觀察仙女座星雲的擴張……」
王學謙說的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當時的情況確實如此,他在洛杉磯呆了好幾個月。
「在望眼鏡快要調試完成的時候。我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大概差不多有三層樓不到的樣子。」王學謙還順手在邊上比劃了一下,讓衛挺生頓時緊張不已:「昏迷了三天之後,醒來後發現運氣不錯,除了身體大腿骨有幾處骨裂,需要療養之外,並無大礙。不過當時的情況已經不適合工作了,所以就回到了學校。可能是閒得無聊吧?我和同宿舍的一個研究動力工程的麥金萊博士一起研究一些能夠給人帶來便利的發明。很短的時間裏,就擁有了一些專利。」
「之後在美國就擁有了工廠。其實,我當時的想法可能已經不打算回國了,即便回國也是等在美國的產業穩定之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在新英格蘭地區,發生了數十家銀行併購案,之後也就是你知道的泛美銀行出現了。當時我也把身邊大部分的錢投入了這家銀行。於是,就成了這家新成立的銀行的股東。」
「回國的決定是春天快結束的時候。在駐美公使顧維鈞博士的告知下,知道家裏出現了一些狀況。需要我回家解決,等到了上海才知道,如果我回家根本就無法解決。原來家父做了一件衝動的事,領頭公然反對浙江督軍盧永祥新增的幾項雜稅,讓盧永祥很沒面子。之後就被盧永祥的兒子,盧筱嘉囚禁在杭州別院。不過很快就獲得自由了。但是浙江抗稅的事情不解決。盧永祥原本在浙江不穩固的統治就難以為繼。所以皖系的段祺瑞派他的大兒子來上海調停,但是調停沒有開始,我們就先合作了。」
「其實說合作也比較勉強,不如說是我開出的條件吧?滬杭鐵路和蕭甬鐵路的轉讓權。從交通部轉給我個人,而我將在此基礎上組建東方鐵路集團,籌備將浙江鐵路幹線整合之後上市,從而籌集資金建造錢塘江大橋,貫通整個浙江鐵路網,這也是我發電報給茅以升的原因。讓他來主持鐵路大橋的前期探勘,如果資金允許的話,儘快建造鐵路大橋。」
「再此之前,證券公司的牌照也是這次合作的條件之一。最多兩天,段祺瑞的大公子,段宏業將和盧筱嘉帶着剛剛拿到的批文和轉讓文件,抵達上海。而你不僅要和交易所發起章程中的其他幾個股東合作,將交易所在一個月內籌備起來,之後投資銀行第一筆業務就是完成對滬寧鐵路的包銷。只要準備充分,消息運用精確,相信籌備600萬左右的資金還是能夠辦到的。」
「但是所有的資金,包括投資銀行、證券交易所都無法一次完完整整的資本投入。所以,真正的投入資本只有大概不到800萬,所以,一部分資金只有幾個月的使用權。其中包括,要好歸還政府的鐵路購買款。琛甫,這就是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經毫無隱瞞。」
王學謙停頓了一會兒,語氣平靜的就像是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衛挺生卻臉色接連變幻,心說:「子高啊!你小子隱藏的夠深的,家裏原來這麼大的能量。而且還在美國創辦了如此大的產業。」
人比人,真的氣死人。
衛挺生忍不住從王學謙的身上想到了自己,他要是在美國,也是給人打工的命。可是看看王學謙?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王學謙後來的經歷就應徵了這句話的真諦,泛美銀行的股東?而泛美銀行將在上海灘投資200多萬美元,建造遠東第一高樓。還未在上海灘營業,就賺足了所有人的眼球。
衛挺生艱難的吞咽着卡在喉嚨里的口水,忽然間,感覺喉嚨撕裂般的刺痛。好像吞咽下去的根本就不是口腔中的口水,而是一個個尖刺頂起的刺球。
「子高,想不到,我還在碌碌無為的時候,你已經辦成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如果鐵路上市能夠籌集足夠的資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成為國家大型交通運輸的成功案例。向列強貸款建鐵路的老路將一去不復返了。」
衛挺生想到這裏。就忍不住激動起來,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而他也將在這件大事情中,留下濃厚的一筆,當然也包括未來大橋的設計師,茅以升。
衛挺生不免想到,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情。就是給王學謙寫了一份信。
不過擺在衛挺生的面前的還有幾個大問題,很難解決,雖然他不想為此麻煩王學謙。他也知道,王學謙手上有可用的人肯定也不多,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天了,投資銀行還沒有開始招工。
「子高,我這輩子來過上海三次。第一次是出國的時候。在上海登的船,第二次就是兩年前回國,在上海下的船。最後一次就是昨天來的上海。這個城市對我來說幾乎是舉目無親。我甚至連上海的街道都無法認出來。而不管投資銀行還是證券交易所,都需要儘快招人,儘快培訓,不然無法趕在第一時間完成籌備工作,儘快上市。現在上海灘的股票已經熱到了讓人驚恐的地步,只要鐵路公司。籌備大橋的事情一傳出來,用一部分股份包銷而籌備鐵路大橋的資金並不難。但是我擔心未來這種股市火熱的局面,將不復存在。」表情為難的衛挺生面色羞愧的看了一眼王學謙,這一刻,他的心中下了一個大決心,就是死,也一定要把這件大事干成功。
「所以。我手上需要有一個熟悉上海街頭,熟悉租界,連三教九流都有所了解人擔任我的助手。交易員的話,可以是商科學校的畢業生。中學生畢業的職員也勉強可以用,就是培訓時間長一點。」
「但是《證券報》的話,我倒是可以暫時擔任主編,但是需要儘快找一個合適的報業人。聯合滬上大學的經濟學教授作為撰稿人,加上交易所透露的消息,應該足夠了。一周一期,內容也不至於太空泛。能夠將上市公司的經營狀況及時溝通投資者。投資銀行的資本投資,股份控制倒是容易辦到,但是債券的認購發放,需要政府中有很強背景的大人物支持。」
王學謙想了想,回答道:「債券先等等,想把鐵路公司上市準備完成了,至於你說要找熟悉上海灘的人,恐怕……」
衛挺生沒來由的緊張道:「很難嗎?」
王學謙心說,這倒是不難。不過他認識上海灘的人,能幫得上忙的,倒是有,但是對方的身份就讓人心裏不免有點膈應,普通人還真不願意用。
黃金榮、芮慶榮……
這些人雖然一時風光無倆,但身份畢竟是上海灘上的幫派人物,大流氓,衛挺生會用嗎?
想了想還是先解決容易的,叫來了陳布雷詢問道:「你認識上海灘的有辦報經驗的人嗎?」
「辦報經驗?」陳布雷一驚,心中不由的緊張起來,看向王學謙的眼神也頗有舉薦自己的意味,眼皮吧嗒、吧嗒的眨巴,卻還是漲紅了臉厚顏道:「先生,你看我行嗎?」要說陳布雷對報紙行業有着難以割捨的感情,從五年前,第一次投稿之後,長期擔任寧波《四明日報》的記者,有着不錯的文字功底,但是王學謙可不需要小報記者和編輯。
「你?」王學謙倒不是對陳布雷有偏見,問題是……
「證券交易所的官方報紙,需要經濟學背景,需要熟悉歐美成熟金融市場的學識,最好懂財務,政策,銀行、財政等知識……」
陳布雷越聽,臉色越見慘白……心中暗罵:「尼瑪,我知道就會是這樣。沒事找不痛快。」
就在這時,衛挺生開口道:「我心裏倒是有一個人,不過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來辦報。」
王學謙奇怪道:「誰?」
「馬寅初。耶魯大學經濟學碩士,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博士。當一個《證券報》主編足夠了,就他的學識,完善交易所交易規則也不是難事。就是怕他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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