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豐就是紋鼬!」
哈爾濱看守所璩瞳的囚室內,當璩瞳敘述完在湘西山中發生的一切後,陳泰東立即說出這句雖然簡短,但足以讓人震驚無比的話來。
而且,不管是璩瞳還是坐在中控室中的傅茗偉,都能聽出來陳泰東的語氣很肯定,並沒有帶着任何懷疑,也不是推測。
「為什麼?」中控室內的傅茗偉忍不住站起來,對着屏幕問了這樣一句。
同樣的,在囚室中,璩瞳也問道:「為什麼?」
「我先說基礎的懷疑。」陳泰東閉眼回憶着,「我來這裏面見盛豐不過兩次,第一次,我見他的時候,他直言對我說,他很清楚,我是為了紋鼬而來,而且給我個忠告,告訴我紋鼬不好惹,這個行當內的人都避之不及,我為什麼要趟這渾水?還說我的行為不可理喻。」
璩瞳細細思考着這句話,隨後問:「這句話有問題嗎?」
陳泰東睜眼:「問題大了,你聽不出問題,很自然,因為你在地下生活了那麼多年,對地上發生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更不清楚我是誰,我做過什麼,也不清楚紋鼬是什麼,紋鼬做過什麼,如果你知道這一切,你就會立即聽出問題來,而盛豐當時之所以要那麼說,完全是因為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我會出現,他慌了,害怕了,說了一番蠢話,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幾乎認定了,他就是紋鼬。」
璩瞳半眯着眼看着陳泰東,緩慢搖頭,表示依然不懂。
「這句話中有一個最大的漏洞,那就是他所說的忠告,說什麼這個行當內所有人都對紋鼬避之不及,可是我作為這個行當內也算是無所不知的人,我聽說紋鼬都是傅警官將我帶離鳳凰山監獄之前,鄭蒼穹打電話來告訴我的,否則我對紋鼬一無所知,連我和鄭蒼穹都一無所知的這麼一個組織,這個行當內就沒有人會知道了。」陳泰東面無表情道,「所以,他那樣說,是懼怕我捲入這件事當中,會識破他的詭計,其實他自我暴露了,如果他不說那番對於的話,我根本不會對他產生任何懷疑。」
璩瞳皺眉:「他為什麼懼怕你?」
陳泰東豎起四根手指頭:「現在算上你,有四個人可以和他鬥智,第一個是鄭蒼穹,但是鄭蒼穹的脾氣我很清楚,他是死都不會和警察合作的,除非萬不得已;第二個就是刑術,這個時候刑術人在湘西,離這裏十萬八千里,遠水解不了近渴,等刑術回來的時候,他盛豐想要的東西也到手了;第三,就是你,但是你在地下多年,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就像是你把一個擅長推理的狄仁傑、包拯請到現代來,讓他們斷一個普通的殺人案,他們都會一籌莫展,因為他們已經與時代脫節了,你也一樣……」
璩瞳點頭:「我懂了,第四個就是你,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你一直在監獄中,他豪賭了一把,認為你在監獄中不會自曝身份,警察也不會找上你,對嗎?」
陳泰東點頭:「是,他所犯的第二個錯誤就是,在他被警察帶走之後,他主動說出了紋鼬,其實這是像讓警察將注意力轉開,可是他再不斷形容紋鼬如何可怕的前提下,卻沒有給警方任何實質性的情報,就如同釣魚一樣,你沒有魚餌,只有魚鈎,除非是魚塘中那種被飼養,同時很久都沒有餵食的魚之外,其他的魚都不會咬鈎的。」
璩瞳道:「我明白了,其實一開始,他就計劃好了,大概應該是從……徐氏兄弟挖我家祖墳那天開始的吧?」
陳泰東豎起大拇指,笑道:「你終於開竅了,對,肯定就是從那天開始的,否則根本沒有辦法解釋這一切,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讓人去挖你祖墳,挖祖墳也不是為了找你家的什麼祖傳的秘籍之類的東西,目的是為了引你現身,而實際上你家祖墳出了問題,被人盜挖,是因為有人知道了黑市上在出售關於你家祖墳中挖出來的東西,而告訴你這個消息的人就是凡孟,你的大女婿。」
璩瞳沒有任何反應,但看着屏幕上他那表情的傅茗偉知道,他那是默認了。
陳泰東道:「你女婿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幫凶,將你引入局中,你因為對他的信任,所以渾然不覺,直到你被捕之前,你還認為自己大仇已報,與合玉門之間的恩怨也已經了清,但實際上,那只是個開始,他被抓,你自首,都是在盛豐的計算之中。不過盛豐之所以要利用凡孟,就是因為他的性格註定做不了大事,所以,盛豐除了想找到甲厝殿之外,另外一個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毀滅鑄玉會——凡孟那種人要是真的當上了首工,鑄玉會在十年之內就會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連渣都不剩!」
璩瞳聽完,不動聲色地問:「你希望我怎麼做?」
陳泰東只是看着璩瞳,許久才道:「安心坐牢,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另外,我在監獄中研究了多年的刑法,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你吃槍子吃定了,蓄意謀殺多人,就算是你有自首情節,也不行。」
璩瞳微微點頭:「那你說了不是和沒說一樣嗎?」
陳泰東道:「不,我如果沒說這些,你會一直被蒙在鼓裏,你這輩子原本就很悲慘了,到頭來,還要被人騙,我看不下去,所以,我想讓你死得明明白白。」
陳泰東說完端起茶杯來:「璩瞳,以茶代酒,第一杯我敬你。」
陳泰東仰頭喝完,又倒了一杯:「第二杯,我敬鑄玉會。」
陳泰東喝完倒了第三杯茶,卻是慢慢地倒在了地上:「第三杯,我還是敬你,希望你安心上路。」
璩瞳低着頭坐在那,微笑道:「謝謝,其實我殺人這件事,也在盛豐計劃之內,如果不是他的計劃,慫恿徐氏兄弟去刨我家的祖墳,我不會落到這種下場,對嗎?」
「當然。」陳泰東平靜道,「你們璩家人一向很聰明,知道什麼叫忍辱負重,我就不明白,到了你這一代,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放心,盛豐也逃不脫制裁的,不過對他的制裁併不代表是幫你報仇,永別了,璩瞳,我想,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陳泰東說完,轉身離開囚室。
囚室中的璩瞳就坐在那,看着跟前的茶盤,帶着釋然的笑意,聽着陳泰東的腳步聲逐漸消失。
等陳泰東回到監控室中,發現傅茗偉、吳志南和董國銜都在,而此時董國銜的表情變化了許多,沒有帶着過多的敵意,畢竟陳泰東已經算是圓滿完成了他們交代的任務。
吳志南率先開口道:「陳老先生,今天我們算是受教了。」
傅茗偉上前伸出手去:「陳先生,謝謝,你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陳泰東只是輕笑了下:「三位警官,這件事還沒有結束呢,我剛才雖然算是肯定的推測,不過還沒有抓到他的證據和把柄,而且我還是認為這件事與庫斯科公司有聯繫,再者,一定還有人在外面輔助盛豐,除了他剩下的那個兒子之外,你們得找到他以前身邊最親密的人。」
吳志南點頭:「先前你和陳泰東說話的時候,我已經讓長沙那邊把資料調出來了,他那個小兒子現在還在配合調查當中,不過盛豐以前的司機兼保鏢,那個叫鐵牧風的人消失了,我們還查到在多年前,盛豐就在冰島購置了產業,讓鐵牧風的妹妹鐵粵華幫助管理,我們通過國際刑警方面對移民多年的鐵粵華進行了摸底,你猜猜我們發現了什麼?」
陳泰東坐下:「我怎麼能猜得到?我雖然知道鐵牧風這個人,但對他妹妹鐵粵華一無所知。」
「鐵粵華早年移民加拿大,在加拿大再次移民到冰島,她是當年高考的理科狀元,對電腦方面很有研究,移民加拿大那年因為開發出了一款商用的主動防禦軟件,獲得了美國計算機協會頒發的證書,成為其終身會員。」傅茗偉看着手中的資料讀着,「移民到冰島的那一年,因為盜取了美國某著名公司的遊戲軟件發佈到互聯網上,同時又篡改了該公司提供的網絡服務器平台,被美國方面通緝,雖然美國與冰島之間有引渡條例,但冰島拒絕了美國的要求,並聲稱該公司的遊戲軟件帶有監視木馬,實際上是與美國情報部門合作的,從那天開始,實際上鐵粵華就等於是在冰島政府的庇護之下了,而且她隨後也沒有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吳志南接着道:「以前的棋王費舍爾事件,加之維基解密創始人事件,冰島都一貫維持他們國家自身的政治風格。」
陳泰東點頭:「也就是說,國際刑警要想辦法逮捕鐵粵華也是基本上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說,我的推測是完全成立的,很多年前盛豐就設定好了這一切,只要鐵粵華不被抓,他就有可能東山再起,而且,他在國內被捕,請個好律師,被處以極刑的可能性不大,充其量無期徒刑,他可以在監獄中等待機會。」
傅茗偉冷冷道:「我不會讓盛豐離開這個地方半步的!」
正說着,桌上的電話響起,吳志南接起來,聽了一陣,隨後皺眉道:「什麼?他要走?回去匯報?你等等。」
吳志南捂住電話,對傅茗偉道:「那個華特說自己要回里昂總部。」
陳泰東笑道:「這小子察覺不對,想要跑,拖住他,你們想辦法聯繫上馬菲,也許能得到一些馬卡諾夫被害的線索,不過你們讓馬菲出來作證的可能性不大,哪怕是偽證!」
陳泰東的話讓傅茗偉一驚,這基本上是在提醒他,不要為了破案不擇手段,容易惹火上身。
而在哈爾濱這座城市的另外一頭,開着一輛豪華轎車在街頭緩慢行駛的鐵牧風正在用手機聯繫着他的下一個客戶——他現在的身份是南方來哈爾濱做生意的老闆,平時閒來無事就開着車當「專車司機」。
擁有假身份的鐵牧風就是用這種形式隱藏在這座城市內,除了睡覺和吃飯,其餘的時間他基本上都處於移動之中,他關注着網絡,看着新聞,聽着廣播,掌握着這座城市中的基礎信息情報,用自己的雙眼和雙耳來確定事情的真偽,以此判斷下一步應該如何做。
等着紅燈的鐵牧風看着手機軟件上面下一個客人的消息,再抬眼看着前方的街口,這單生意他必須在下一個街口轉彎,在一家麵館門口接上那個叫秦風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要去香坊。
紅燈變綠燈之後,鐵牧風緩慢起步,右轉進入那條小街,在街邊的一眾人中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那個年輕人,也許是因為他太不起眼了。
即便如此,鐵牧風還是將車停在路邊,就在他剛停下,準備給那個年輕人撥打電話的時候,一個戴着眼鏡,穿着夾克,斯斯文文的男子出現在車旁,朝着他微笑揮手,臉上還帶着欣喜,也許是因為他沒有想到,自己召來的專車,真的是一輛奔馳s500。
鐵牧風打開窗戶,問:「秦風?」
男子微笑使勁點頭,鐵牧風開了門鎖,男子坐上後座,還未等鐵牧風說話,很自覺就繫上了安全帶,隨後觀望着這輛豪華轎車:「哇,這是4.0的四驅高配版吧?得兩百來萬吧?」
鐵牧風只是笑了下,沒接話茬,問:「你去哪兒?」
「香坊呀,不是寫了嗎?」男子坐在後面規規矩矩地說,一臉呆萌。
鐵牧風扭頭:「具體地址?」
男子「哦」了一聲:「香福街,那裏有個生態園。」
鐵牧風設置好了導航之後,點頭道:「好,現在不算堵車,但也得一個小時左右吧。」
男子微笑着說:「沒關係,我不急,我很難得坐一回這種豪車,多坐會兒挺好的。」
鐵牧風開車上路,走了不到一分鐘,後方的男子又開口道:「你看來不是很熟悉哈爾濱的路,你是外地人吧?」
「嗯。」鐵牧風應聲道,「我是來做買賣的。」
男子笑道:「我去的地方,緊挨着看守所,你知道嗎?」
鐵牧風一驚,下意識從車內後視鏡中看着後座那個男子,此時他留心看才發現,男子的穿着打扮都很刻意,實際上五官都很精緻,很帥氣,言行舉止中透露出的那股「鄉土氣息」與他本身十分不符。
鐵牧風意識到來者不善,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暴露的。
鐵牧風繼續冷靜地看着車,但並未有朝着男子所要求的路線行駛,而是開始朝着人較少,車較少的地段開去,導航上的女聲不斷提示着鐵牧風偏離了方向,也在不斷地重新設定路線。
後方的男子坐在那,看着窗外:「能把天窗打開嗎?聽說這種豪車的全景天窗很不一樣。」
鐵牧風沒有搭理他,男子又道:「其實你把天窗完全打開,突然停下來,跳出去,我可能都追不上你,我們來玩個捉迷藏的遊戲吧,我可以讓你先跑十分鐘,我再來追你。」
鐵牧風將車停下,一腳剎車直接停在了路中間,也不管後方差點追尾的汽車在那鳴笛叫罵,只是平靜地問:「你是誰?」
「小人物,不值一提。」男子扶了下眼鏡,「其實你佔便宜,我眼睛很近視,晚上視力也不佳,你先跑的話,我只有三成幾率能追上你。」
鐵牧風笑道:「你很自信。」
男子搖頭,表情變了:「我是在幫你,如果現在你聽我的,我只會將你交給警方,但如果你不聽我的,等那個人來了,你估計會被打斷手腳的,相信我,你打不過他,至今為止,我沒見過有誰在拳腳功夫上勝過他。」
鐵牧風鎖死車門,閉眼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在這裏把你解決了吧。」
男子看着前方的鐵牧風:「不可能,我調查過你和你的背景,知道你是鐵衣門的門徒,擅長用劍,但現在來看,你並沒有帶任何長劍在身上……」
男子話沒有說完,鐵牧風已經快速解開了安全帶,側身過來,抬手就去抓後座上的男子。
男子則是朝着側面一躲,同時抬腳直接鎖死了鐵牧風的右臂,右腿再猛地一蹬,直擊其腰部右側的位置。
鐵牧風立即伸出左手護住腰部,知道要是一腳踹中,自己肯定就完了,但是他並沒有想到的是,那一腳力道竟然直接踩斷了自己左手的兩根手指。
慘叫之後,鐵牧風奮力要抽回手臂,抽回的同時,對方雙腳一夾再一蹬,將其手臂直接拉脫臼,然後穩穩坐好,看着窗外搖頭道:「不好玩,不外如是。」
鐵牧風知道自己輕敵,立即開了車門就往外跑,剛開車門那一刻,一輛從後方飛速駛來的汽車直接將車門撞飛,若不是鐵牧風自己避得開,恐怕他已經命喪黃泉。
男子看着被撞飛的車門,嘆氣道:「可惜了……跑吧,我計時,五分鐘後我去追你,快跑。」
鐵牧風暗罵了一聲,跑出車外,垂着兩隻手不斷躲避着後方駛來的車輛,緊接着跑進前方的立交橋下。
此時,奔馳車周圍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而男子依然穩坐在車後座上,抬手看表,全然不顧車外人詫異和驚訝的眼神,只是默念倒計時。
很快,街口的交警趕來,看男子坐在車內,立即開門詢問是怎麼回事。
門開之後,男子微笑點頭出來,對交警致謝,隨後目光不斷在手錶和前面立交橋之間交替着。終於,在他低聲說了句「時間到」之後,轉身躍到車頂,跳過汽車追了上去。
交警和周圍的人群全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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