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時 第三十二章

    時間總是過得很匆匆，不知不覺就到了初三，沒有買到回洛城的飛機票，最終最終決定坐高鐵。

    六個小時的車程，對薇安來說真的是有些煎熬。

    車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不知途徑哪裏開始下起了小雨，點點的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視線。

    羽凡本來在用平板看美劇，無意間轉頭看見薇安正面無表情的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突然想起還在姥姥家時，小姑問他薇安家裏的情況，而他似乎從來沒有聽薇安說起過她家裏的人，況且大過年的她也沒有回家，不免有些好奇。

    「薇安。」輕聲叫她，她的眼中動了動，沒有轉頭。羽凡伸手把她的頭扳過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如果累了就靠着我睡一會。如果不困，是不是可以給我講講你的故事？」

    「嗯？我的故事？」微微皺眉，薇安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的家庭。」羽凡聲音更加輕柔。

    她的家庭麼？薇安的身子微微僵住。

    家這個詞在薇安的概念中其實很模糊。她的父母關係很不好，這是薇安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的事情。記憶中他們總是在無休無止的吵架，似乎那才是他們生活在一起唯一的意義。

    薇安的母親很早就不再工作，一家人的經濟支出都靠她的父親。她的父親話不多，卻是一個很有風度的男人，他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關心家裏，也沒有時間去和薇安的母親交流，更沒有時間幫薇安的母親分擔瑣碎的家務。

    長時間不與人交往和長期生活的無聊讓薇安的母親脾氣變得古怪，她會在突然之間大發雷霆，然後莫名其妙的和人吵架。薇安的父親不願把時間浪費在和她母親的爭吵上，於是，心中悶氣難以發泄的母親經常會找薇安的麻煩。似乎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了童年。

    其實像她父母一樣畸形的婚姻，在薇安的概念里他們最好離婚，然後各過各的，或許還能好一點，可是他們沒有離婚，原因很簡單，他們想讓薇安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直到現在薇安都記得，從上初中開始，她每天都很害怕回家，因為她完全不知道回家之後迎接她的是什麼，有好幾次都是推開門的一瞬間發現屋裏的兩個人正在爭吵。不安和恐懼充斥着她的青春期，甚至直到後來的很長時間，直到薇安上了大學離開了家，她才開始懷疑自己有些奇怪的性格是不是都是拜童年的經歷所賜。

    所以，她一點都不戀家。除了上大學的那幾年每個假期都會回家之外，工作之後她就很少回去，而且每次回去都待不了一個星期，因為，超過一個星期，總會有一個人會毀了整個假期。

    薇安依稀記得剛工作的那幾年，生活和工作的雙重壓力壓得她快喘不過起來，身邊的朋友都勸她，如果實在撐不下去，就回家。但是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只有回去，才是絕望的開始。完全沒有歸屬感，沒有安全感更談不上被保護。因為，傷害你的人總是最親近的人。

    懂得讓你笑的人，更懂得怎麼讓你哭。

    深刻的至理名言。

    薇安從不會向任何人提起她的父母，更不會提及她那正常人不會理解的家庭關係，不過有時候她也很感謝有一對那樣的父母，倘若不是他們，可能薇安的性格並不會像現在一樣堅不可摧。

    只是，不想提起，更不想回憶。總覺得一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就像被人扼住了三寸喉嚨，只要稍稍用勁，就可以讓她命喪黃泉。

    「我的家庭很普通。」薇安皺了皺眉頭總結。她想不出有任何詞語可以形容，更不想用任何語言去描述，因為每回憶一次，都感覺像經歷了一場凌遲。

    「我的爸爸媽媽很愛我。」只是愛的方式不對。其他的，她並不想說。

    「過年不回去陪陪他們麼？」羽凡完全不知道薇安現在的情緒，只是隱隱感覺到她的戒備。

    「不用了。我昨天給他們打過電話，等過段時間去看他們。」薇安扯出一個苦笑，長長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不回去的時候，他們還過得更好一點。至少不會無休無止的吵架，不會讓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每個人都想證明自己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每個人都想證明自己給這個家犧牲了很多，每個人都想證明對方沒有那麼熱愛他們共同的家庭。一直都在衡量，一直都在對比，都不想多付出一點點，生活得精明且算計，婚姻成了一場交易，多了幾分銀貨兩訖的公平。

    薇安覺得疲累，當她回去的時候，每天聽到的都是她母親在無休無止的嘮叨，訴說着自己的不快，自己的委屈，然後還是對比，誰誰誰的老公如何如何······完全不明白這樣的對比有什麼意義，是想證明你比別人過得悲慘，還是想證明你生活得有多麼差勁，只是看到了別人的光鮮卻從未了解過別人背後的苦澀。

    這似乎是所有人的通病。貪婪乃人之本性。

    於是，漸漸也就不想再去當那個聆聽者，薇安不想變成那樣的人，她還不想早早就失去對於生活的渴求，只是關於婚姻，她不再像是少女一般渴望，所以也就多了那麼多被人不解甚至唾棄的想法。

    她想要的，僅僅只是有人陪伴。她想要的是愛情，而不是可以毀滅一切想像的殘忍婚姻。

    不過這之間似乎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薇安承認，她很害怕最後會變成她父母那樣，所以不想嘗試，更不願意自己的孩子經歷如同自己一般的童年。

    「我好累。」薇安閉上眼睛靠在羽凡的心口，聽着他近在耳邊的心跳，莫名的就覺得心安。

    「那就睡一會吧。」羽凡拍拍她的頭，坐直了身子讓她不至於很難受，「到了我叫你。」

    薇安感覺到眼淚正在眼眶裏打轉，如果不是她閉着眼睛恐怕它們已經落了下來。這樣的幸福好平靜，這是她一直期望的，希望不會被人盡數奪去。

    生活中總是充滿了驚喜。

    薇安從來都不懷疑這一點，但是當她看見正在向她走來的楚璇，她還是覺得這個世界太兇殘了一點。

    比羽凡長不了多少的頭髮，誇張到可以遮住半張臉的大眼睛，一身利落的男版收腰西裝，腳上套着一雙男款休閒皮鞋。

    面前站着的絕對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帥哥，絕非薇安認識的楚璇。薇安驚得下巴差點掉在地上，張口結舌的問道：

    「你確定你不是來參加化裝舞會的？」突然間覺得這不是重點，「你的頭髮呢？」印象中楚璇一直留着及腰的長髮，而絕非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

    「頭髮剪了。」楚璇倒是雲淡風輕，有些玩味的看着薇安的大驚小怪。

    這種重逢好詭異。

    羽凡額頭有三滴汗落下，薇安的朋友就沒有正常一點的麼？不過還是給薇安留點面子吧，一本正經的伸出手，微笑着：

    「你好，我是······」

    「啊，我知道你，薇安的現男友。」楚璇打斷羽凡的話，摘下臉上的墨鏡一臉不以為然，禮貌的一笑：「幸會。如果我是個男人，薇安就輪不到你了。」

    「·······」羽凡嘴角抽搐一下，收回自己的手，他果然還是應該閉嘴。如果說薇安是毒舌的領軍人，恐怕這個楚璇是鼻祖。心中默默平息了一下，理智告訴他，他現在應該假裝自己不存在。

    所以之後羽凡就開始無比認真的扮演他司機的角色，專心開車，絕不多話，不過通過後視鏡他還是能看見後座上的楚璇，不覺打量幾眼。

    鵝蛋臉，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沒有化妝，平直的劍眉，一雙丹鳳眼眼角流露出嫵媚，微厚的嘴唇，不難想像略施粉黛之後定然是一個挺性感的美女，為什麼偏偏要把自己打扮成這種模樣。隱約間羽凡認為楚璇的性取向肯定不明朗。

    飯桌上，羽凡坐在薇安身側一句話都不說，專心扮他的透明人。薇安倒是熱絡很多。

    「怎麼突然想起回國了？」薇安給楚璇面前的茶杯里添上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死活都不願意去新加坡，況且我奶奶身體不太好，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楚璇簡單的解釋，一如薇安的面無表情，「你帶煙了麼？」

    薇安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搖頭：「早戒了。」眉頭微微皺起，「你也少抽些吧，對身體不好。」

    「我又不準備生孩子，怕什麼。」楚璇嘴角揚起一個笑容，站起身來，「我去買一包，馬上回來。」說完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羽凡微微皺了眉頭，看向楚璇的背影。這個姑娘，不知道為什麼渾身都散發着一種攝人的戾氣，充滿了攻擊性。說實話，他不喜歡她。

    「她受什麼刺激了？」羽凡攬過薇安的肩膀，詢問。

    薇安也意識到楚璇這次回來的改變，她就像是一個刺蝟，逮誰扎誰。苦笑着搖頭：「我也不知道，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是啊，以前。

    以前的楚璇真的是可以說是楚楚動人，就在兩年前見她的時候，她穿長至腳踝的比希米亞長裙，及腰的長髮披在背上，仿佛海藻一般濃密，帶着大扇面的太陽帽，站在陽光下朝薇安笑。那時的她笑容明媚動人，陽光灑在她臉上就像跳動的旋律，輕鬆而活潑。

    這兩年她經歷了什麼？怎麼感覺變了一個人。

    這個人薇安不認識。

    不一會楚璇就回來了，重新坐下來，熟練的拆開煙盒抽出一根，點燃。薇安不經意的一瞥，注意到她右手食指和中指被熏黃的一片皮膚。

    「你變了好多。」薇安抬起頭看楚璇，聲音不覺有些澀澀的。

    「是。我在短時間內經歷了一次蛻變。」楚璇淡淡的回答，嘴角的笑意變得凜冽，「無非是找了一個可以和我結婚的男人，結婚前發現他出軌了，可是那個時候我已經懷孕了。於是我打掉孩子退了婚約好好生活。現在我和女人在一起。」

    薇安完全驚呆了，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臉淡定仿佛在說別人事情的楚璇，心口收緊一陣刺痛，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一陣令人心寒的沉默。

    羽凡覺得一陣氣虛，他甚至不想看一眼楚璇，只聽着她說話都覺得無比壓抑。伸手給自己倒一杯茶，默默抿了一口。這種時候，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氣氛無比的尷尬冷硬。

    過了一會，楚璇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蒂狠狠按死在煙灰缸里，突然一笑，帶着冷冷的嘲諷：「薇安，你不要說什麼安慰我的話。你知道我不想聽。我也不想看見你們虛情假意的關心憐憫。我來看你，只是想你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不需要別人可憐。」

    薇安抬眼看楚璇，她的目光冰冷如冰。目如寒星說的大致就是如此，但是她的眸光太具侵略性，直逼得人想逃。薇安直視過去，嘴角揚起嘲笑：

    「你大可放心，我絕對不會可憐你，我只會說，你活該。」

    楚璇表情一僵，兩個人突然大笑開了。

    這都是什麼情況。羽凡完全鬱悶了。感覺上這個楚璇完全是個反社會人格，而薇安的反應似乎和她很是情投意合······羽凡正在努力克制自己起身走人的衝動。在這種環境裏他完全不可能安穩吃飯。

    「抱歉啊。」楚璇的聲音緩和了很多，對着羽凡說：「我這個樣子可能讓你很難接受，但是我真的沒有惡意。我知道薇安很喜歡你，也請你不要辜負她。」

    「呃······」羽凡有點沒有跟上節奏，抬眼看見楚璇正一臉歉意的望着自己，他張了張嘴：「沒事。我不會。」仔細一想，怎麼發現她方才的話里有威脅的意味。

    一頓飯還算和諧的吃完了，羽凡迫不及待的起身去買單，把薇安和楚璇留在座位上。

    楚璇從座位上起身，眼神瞟過正往收銀台走的羽凡，對薇安說：

    「看樣子他對你很好，至少比江岸好很多。」

    薇安一愣，反應過來，聲音冷了下來：「拜託再不要提那個人，他現在已經和我沒有關係。」

    楚璇眼神一黯，點頭，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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