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雪 第六十八章:得失成敗(一)

    青空中,一隻飛鷹在耀眼的午後烈日下平展雙翼,歡快清唳着飛向古城幽州。寬敞的大道上,一輛行進的馬車內,智正斜倚在車窗邊望着振翅高飛的雄鷹,他的目光仿佛也隨着飛鷹掠空徐徐浮動,直上雲霄。

    坐在他身邊的飛見了智的神情,微笑道:「四哥,這一路上你怎麼老盯着飛羽看,難道你怕它會管自己飛走了?」

    「它當然不會飛走了。」智也是一笑,卻已轉過了頭不再仰望青空,「被人馴養過的雄鷹永遠也不會離開自己的主人,因為它這一生都是在為別人而活了。」

    飛笑着道:「是啊,自從我把飛羽從伴天居裏帶回來後,它不知有多開心呢,怎捨得再離開我┉」飛說到這兒忽然一頓,聽出四哥的話里似乎帶着一股惆悵,怔了怔道:「四哥,你是不是又有了什麼心事,說起話來怎麼怪怪的?」

    「我沒事。」智的語氣裏帶着一貫的淡然,「我只是在想着日後的戰事罷了。」

    「四哥,你為什麼老瞞着我們?」飛埋怨道:「這麼多年的兄弟,難道我會連你有心事都看不出,我早就看出來了,自從拓拔戰謀反攻入上京,我們從他手裏逃出來的時候你就一直藏着份對誰都不願說的心事,四哥,你就告訴我吧?」見智不肯回答,飛又向坐在對面的刀郎問道:「刀郎,你說,我四哥是不是藏着什麼心事?」

    刀郎幾乎是立即搖頭道:「不知道。」其實他的脾性倒是與智頗為相近,只不過智是不願吐露心事,而刀郎乾脆是連話都不願多說。

    「你就知道幫我四哥說話!」飛不依不饒的追問:「你一直都跟着我四哥,四哥一臉心事的樣子難道你會看不出。」

    「我只殺人,不看面相。」刀郎的聲音依然低沉,說完後又閉上了嘴。

    飛為之氣結,卻也拿這寡言少語的刀郎沒轍,想了半天只得祭出了殺手鐧:「就算我從四哥嘴裏問不出話,難道還撬不開你的嘴!刀郎,你再不說實話小心我回城後叫小七來纏你,而且我還要幫着小七堵你的路,叫你沒地方逃!」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刀郎被嚇了一跳,「飛王,你可千萬別去找猛王來纏我!」

    刀郎想起當日在上京城內被猛折磨的艱辛歲月,連他這種心冷手狠的人也不由冷汗如雨,他這輩子最害怕的人就是猛,最頭疼的就是被猛纏住逼他講故事說笑話,他刀郎又豈是那種妙語如珠,口若懸河之人,讓他講笑話其實跟要他命一樣,可猛又豈是能糊弄得了的人,一旦被這位混世魔王給纏住,連刀郎都是欲哭無淚的份,而且猛的花樣還特別多,偶爾刀郎腦中靈光划過,被逼出兩個故事來,猛立刻會拽着他說重重有賞,賞他再講兩個故事,而且還必須是那種開篇新奇,中段離奇,結尾驚奇的長篇故事,這種獎賞又有誰能輕易笑納?不過真正可怕的還是猛獨一無二的懲罰,要是刀郎這天華蓋運當頭,什麼念頭都擠不出來,猛就會非常寬洪大量的讓他自選責罰,一是讓刀郎唱一段能引來百鳥齊鳴的小曲,二是讓刀郎跑人最多的地方仰天傻笑一個時辰,三是等猛故意去捅個簍子的時候替他老人家背黑鍋。

    可這三種責罰又豈是他刀郎能擔待得了的?畢竟他深知自己這嗓子能引來幾隻公雞報曉已屬上上大吉,而且他也絕厚不起臉皮去人堆里鶴立雞群的傻笑一個時辰,因此刀郎在被逼無奈之時也曾橫下心來選過幾次第三種責罰,但他卻忽略了深深隱藏在這第三種責罰背後的殘酷下場,象猛這號人物捅出來的簍子擱誰頭上都是個滔天大禍,這種黑鍋又怎是凡人能背得了的,就連遺禍最輕的一次都是猛深更半夜跑去幾個皇妃的寢宮外扯開嗓子學鬼叫,想把耶律德光嚇醒後陪他夜遊上京,更別提在雪靈之季後的某一天清晨,猛靈機一動下突然滿臉慌張的衝進公主閨房,指手劃腳,七情上面的告訴耶律明凰,說剛回伴天居的刀郎信誓旦旦的告訴他,在皇宮外有個拖兒帶女,手持狀紙的大肚婆娘從中原一路跋涉前來千里尋夫,碰巧她那位拋妻棄子的夫君就是四哥智,那次幾乎就要把耶律明凰當場氣哭,幸好她及時想起智自從年幼時來了大遼後就根本沒回去過中原,可這也足足讓心有餘悸的公主殿下接連數日茶飯不思,而這種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遺憾直把刀郎悔得睜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想到回城後又要再被猛纏住,刀郎已急得坐立不安,一邊倒抽着涼氣一邊求救的望着智。

    「好啦,都消停會兒吧。」滿腹心事的智被逗得一笑,指着前方草原上由遠而近的一群騎軍道:「你們看,幽州城裏有人來接我們了。」

    趕着馬車的夏侯戰也回頭道:「智王,領頭的是窟哥成賢,奇怪,他怎麼帶了這麼一大群人,看這架勢足有四五千人,咦,這群軍士為什麼都一臉喜氣洋洋的神情,難道他們打過勝仗了?」

    「勝仗?看來在這幾日裏幽州城內一定出了什麼事。」智邊說邊示意夏侯戰駕車迎向這群疾弛而來的騎軍。

    「智王,您平安回來了,太好了!」窟哥成賢催馬趕近,迫不及待的攀在車窗旁講起昨日耶律明凰趕走恨冬離一事,又激動的說道:「智王,如今幽州城內的所有人都在沒口子的稱頌公主殿下┉」他本還想再夸上耶律明凰幾句,卻見飛等人雖是聽得眉飛色舞,可智仍是一臉漠然的問道:「是不是公主讓你出來接應我們的?」

    窟哥成賢忙答道:「正是,公主殿下怕您在回來的路上遇見恨冬離,所以從昨夜起就派出好幾撥人馬輪番出城來接應您。」

    「辛苦你們了。」智淡淡應了句,臉上仍是毫無喜色,窟哥成賢不由一楞,不過也不敢出口詢問,他是智當日從北營中親手提拔重用的心腹,因此窟哥成賢心裏最敬重的人就是智,見智似有不悅之色,他便轉着念頭想讓智展顏一笑,想了想又道:「智王,其實這幾日裏還有一件喜事,您離開幽州後,我和曲古去耶律靈風的營寨內搜查了一次,結果被我們從他的營房內搜出了五千把錯王弩和許多箭矢,我們把這些寶貝都帶回了城,再算上錯王以前打造的幾千把錯王弩,我們現在已能組成一支近萬人的神弩軍!」

    聽到此事,智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點頭道:「哦?這倒真是一件好消息。」窟哥成賢又繼續道:「智王,這件事我們開始都覺得納悶,為什麼耶律靈風當日攻城的時候不用上這五千把錯王弩,而且他留下的這些錯王弩都射不出弩箭來,幸虧曲古仔細檢查了一遍,才在輜重車裏發現了這五千把錯王弩,而且這些錯王弩的底部扣環都被擰反了,根本派不上用場,難怪耶律靈風只能把這些寶貝留在營里。」

    「這是我二哥為了防敵軍仿造而留下的機關,」一提起錯,智剛浮起的笑容轉瞬消逝,喟然道:「拓拔戰手下縱有能工巧匠,又怎能識破這看似用來加固弩身的扣環中內藏的玄虛,二哥┉」

    智長長一嘆,又怕勾起身旁飛的傷懷,強自一笑後將傷感掖回心底,坐在他身邊的飛倒還沉浸在恨冬離被趕走的喜訊中,問了窟哥成賢幾句昨日的事,又向智問道:「四哥,如果昨日你也在幽州城內,那你會怎樣對付恨冬離?」

    「如果我在幽州城,那我就會先┉」智話未說完忽然一頓,看了眼跟隨在馬車旁的護衛騎軍,隨即改口道:「就算我昨日也在幽州,只怕也做不到象這般兵不血刃的就擊退恨冬離,還把滿城士氣激勵得如此昂揚,也只有公主殿下才能有這份膽略和才幹了。」

    飛詫異的看着智,不知他為何要突然改口說出言不由衷的話來,剛想再問,智已向他輕輕一努嘴,兩兄弟心有靈犀,當下都緘口不言。

    窟哥成賢招呼着部下前後護擁住馬車,浩浩蕩蕩的返回了幽州城。剛一入城就遇見一群遼軍從城中趕出,這群軍士並未發現坐在馬車內的智等人,他們向窟哥成賢稍一點頭招呼後就急匆匆的繞城而去。

    窟哥成賢詫異道:「奇怪,怎麼軍士們都出營了?我才出城沒多久的工夫,難道城裏又出事了?」

    智看了看從馬車旁行過的軍士,搖頭道:「將士們舉動雖然匆忙,不過他們臉上並無慌張之色,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片刻後,一行人來到太守府,窟哥成賢命隨行的軍士先回營,他也跟着智等人入府,正巧與方要出府的太守張礪撞了個正着,張礪一見到智就欣喜的迎了上來,「智王,您總算回來了!這幾日可真是把我盼得兩眼欲穿啊!」

    智含笑道:「張大人,我那兩個弟弟未給你惹出什麼亂子來吧?」

    「唉,嚇掉半條命啊!」張礪苦笑道:「智王,您下次若要再去上京,千萬得帶上他們二位!」

    「放心吧,我不會再去上京了,除非是我們已有了一戰盡殲拓拔戰的實力,」智沉沉一嘆,「頂多一月之內,拓拔戰必會率軍親征,我又怎有這份閒暇再去上京城給他添亂。」

    「一月之內?那麼快?」張礪一驚,還未等他再開口,智已先問道:「張大人,這一隊隊軍士匆忙趕往城門,是不是有人想打幽州的主意?是女真人還是石敬瑭?」

    「是石敬瑭!」張礪點頭道:「這傢伙專動落井下石的念頭,他昨日派來的兩百多名探子明明是死在恨冬離劍下,可石敬瑭不敢去觸拓拔戰的霉頭,反把這筆帳算在了我們頭上,他方才派了個叫許成的使者來送信,說什麼後晉軍士既然是死在幽州城下,那我們幽州就脫不了這干係,因此要我們賠償他們三萬兩黃金,算是對他這兩百晉軍的撫恤賠償,現在這許成就在議事堂內面見公主,公主知道此事後就派出四萬軍士分駐在四門外鎮守,又下令緊閉城門,以防石敬瑭這小人來偷襲。」

    智冷哼了一聲道:「石敬瑭是想試探我們,看看我們是否對他心存忌憚,若我們讓了這一步,那他就會立刻上前兩步,所以我們一步都不能退┉」說到這兒,智也有些擔心的望着後院,低聲道:「張大人,石敬瑭派來使者一事你還未告訴我那兩個弟弟吧?」

    「哪敢呢?借我倆膽子也不會跟他二位說這事!」張礪連連搖頭道:「我早吩咐軍士們不可把此事告訴將王和猛王,也幸好您這兩個弟弟今日都守在靈堂里,一步都沒離開,否則方才許成入府拜見公主時被他倆撞上就慘了,說不定許成這條小命今日就留在這裏了!」

    智道:「我倒不怕弟弟們殺了許成,我怕的是他們去踹石敬瑭的大營。」

    張礪聽了這話頓時大起知己之感,忍不住連連點頭,看得智與飛二人都是一笑,心知他們不在幽州的幾日裏這位太守必是為了將猛二人操碎了心。飛接口道:「四哥,我先去靈堂找五哥和小七,免得被他倆看見許成,你見過明凰姐後就來找我們。」

    智應道:「你先去吧,記得代我去問候二嫂。我覲見完公主就來找你們。」

    「好!」飛答應着去了後院。

    智又向窟哥成賢說道:「你現在就派人去告知鎮守在城外的四萬軍士,令他們立刻進城,把守在城門內即可,不要駐紮在城外,四處城門也無須關閉,但要讓軍士們嚴加盤查所有出入幽州城的人。」

    「是!」窟哥成賢接令後當即快步走出。

    張礪聽了卻是有些不解,「智王,您為何要讓軍士們回守城內,萬一石敬瑭搶佔下城外之地,那我們就會失去先機,再說石敬瑭敵意已現,我們此刻實不宜再開城門。」

    「我軍不能分守城外,因為我們手中兵力不足。」智道:「幽州四處城門相距數十里之路,若石敬瑭集結八萬大軍專攻一處,那我們就會陷入迂迴救應的被動之勢,而且城門一旦緊閉,定會讓石敬瑭以為我們畏懼於他,如此一來反倒會激起他的繼續挑釁之心,所以我們要以外弛內張之勢固守城池。」

    張礪想了想後點頭稱善:「那我稍後就帶人前往四門盤查,以免被石敬瑭派來的細作混入城中。」

    智搖頭道:「我們該提防的人不是石敬瑭,而是拓拔戰,拓拔戰是世之梟雄,他絕不會狂妄到只派恨冬離一人來此,我猜他暗地裏還另派了一支伏兵隨行前來,如今恨冬離這柄劍雖已歸鞘,但與他同來的人必定正劍拔弩張的隱藏在幽州城外,說不定┉」

    智稍一沉吟又道:「張大人,請你派人仔細搜查城中各處,看看有無形跡可疑之人,尤其是在這兩日內入城的人,務必要讓軍士們盯緊這些人。既然公主昨日是率着幽州軍民大舉出城,只怕已有人趁機混入了城中。」

    張礪心中一凜,「好,我現在就帶人去巡視城中各處。」

    智囑咐道:「張大人,你是文官,多帶些護衛隨行,以免變生肘腋。」

    張礪答應着就要離去,智忽然又叫住了他,卻不說話,只是在院中反覆踱步,似乎是在思索什麼的,張礪正要開口詢問,智已開口問道:「張大人,幽州城內可有與女真族經常往來之人?我想女真人雖然族居草原,以狩獵畜牧為生,但他們平日總該與幽州城的商販交換食鹽布帛等日常之物,我想請你去找幾個常與女真族做買賣的生意人,我過會兒想要見見他們。」

    「這個容易。」張礪笑道:「城中的集市內就有好些商販常與女真族往來通商,我這就去找幾個人來。」他笑了笑又道:「由於我們與女真族一直敵友未分,因此我曾下令城中商販不得與女真族人私自往來,可這些買賣人只要有利可圖,哪會管這些禁令,暗地裏照樣在與女真人做些買賣,我雖查禁過幾次,卻是收效甚微,我們雖能攬住遼民的忠心,卻壓不下他們的貪心,不過這樣也好,我現在就能馬上找幾個與女真族相熟的商販來。」

    智又問:「燕雲樓和衛延居的人可曾與女真人往來。」

    「這倒不曾。」張礪也知道玄遠留在幽州的幾處產業,卻從不曾干涉其事,對其採取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

    智點頭道:「那就煩勞張大人把這些商販帶到我們前院去,我想給他們些好處。」

    「好啊,等他們找上門來,還不如我們先出面。」張礪會意的一笑,等他走後,智帶着刀郎和夏侯戰二人走向了議事堂,走到堂外時,智忽然停下了腳步,往旁一拐,隱在門廊後往堂內望去,只見耶律明凰正坐在主位上,她身後矗立着兩排精銳衛士,蕭成和曲古二人也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邊。

    在耶律明凰面前,站着一名四十餘歲的中原男子,模樣長得倒也清癯,只是一雙三角眼顯得有些破相,想來此人就是石敬瑭派來的後晉使者許成。

    此刻,許成正大聲的向耶律明凰說着什麼,不過耶律明凰卻一派悠然的斜靠在座椅中,看她的神情似乎未將這後晉使者放在眼中一般,智見此情景,不由微微一笑,又深深的凝視着堂上的耶律明凰,他冷淡的神色不知不覺中變得溫柔,似乎只有在無人察覺的情形下,他才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壓抑心底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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