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來的十分大張旗鼓——今天的溫度已經足以使人脫掉冬衣,而在北方人們往往還要在開春之後花好久的時間來擺脫冬日帶來的陣痛。花園裏已經有些品種的花開始盛開——路西恩在去年秋天就將它們的枝葉剪去,蓋上保溫的布料。今年的薔薇開得很早,其中有一個品種,花朵是淡雅的橘粉色,已經呈半開狀態了。蕾蓓卡問園丁要了一把園藝剪,準備剪一些好看的品種帶回房間當做裝飾。
今天的蕾蓓卡一改平日的陰鬱,用北境口音哼唱着一首古代民歌,她的歌聲又清冷又甜,不難想像她在家鄉時經常站在深深的積雪中一個人漫步一邊像精靈一樣獨自歌唱,那北方人才發得出的奇特顫音,還有那些帶着高地特色的詞尾——她從母親那裏學到了這些,還有一些是從路過城堡時唱着長調的獵人那裏學到的。
路西恩站在花房外聽了好久,他想起十三歲時跟隨夏藤先生在斯特拉斯博格時,年輕美麗的夫人在幽幽的燈火下,輕巧的穿過兵營,將積雪踩得嘎吱作響,一邊用快樂的嗓音唱着這樣一首淒婉的歌。
「derwegistmirverschneit
meinhaushatkeinengiebel
esmussistmirwordenalt
zerbrochensintdieriegeln…」
現如今在春暖花開時分歌唱落雪季節的,是她的女兒蕾蓓卡。
「undlassmichindeinarmen…」蕾蓓卡剛唱到這句,抬手剪斷一支薔薇的莖時,突然感覺有人從後面抱住了她。她聞到了鼠尾草熏過的衣服的香味,是長兄。
「我還在忙着。」蕾蓓卡握着剪子的手停了下來。「別這樣親密,我不習慣。」
「也不知道是誰剛才在深情的唱『請擁我入懷』騙了我一個懷抱,」路西恩鬆開了手,「北境的精靈啊,你若是再這麼繼續唱下去,冬天會因為眷顧你,捲土重來的。到那時候,我的花可就都要安息主懷了。」
蕾蓓卡不再唱了,從她手中的薔薇束抽出一朵,湊近臉龐輕輕嗅着。
「你今天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之前從未聽過你唱歌——結果沒有想到,像極了夏藤夫人。」路西恩拿起水壺,澆着另一排剛剛含苞的紅色薔薇。
「因為,總覺得最近有好事要發生,但具體是什麼我還說不上來。」蕾蓓卡將那支薔薇多出來的莖剪掉,別在了她那一頭黑髮上,抱起用牛皮紙包裹的其餘幾支,匆匆的回房了。
路西恩歪着頭看她離去的背影,輕輕微笑。
她的預感是對的,開春後一群貴族在黑森林南部狩獵,前幾日送信來,通知摩根格勞恩家要來此借住幾日——白岩城在自由州成立前本是一個國王的行宮,地處氣候最宜人的區域,城堡本身也十分適宜居住,更重要的是,精心打理的庭院景觀、閒置許久的舞會廳、棋牌室都將派上了用場。
女僕們正從地窖走出來,籃子裏裝着款待客人用的葡萄酒。廚子正忙着從馬車上卸下今天集市上送來的火腿、乾酪和一些蔬菜。管家在後勤區域來回巡視,腳步匆匆忙忙。庭院中央的噴泉開了,花房的鬱金香和薔薇被擺在各處作為景觀裝飾。凜冬離去,白岩城又在陽光下開始熠熠生輝。
正午時分,來訪的貴族們坐着馬車,在僕人和守衛的簇擁下抵達了,霎時間氣氛開始熱鬧起來,馬車後拖着他們的戰利品——有鹿、熊、數不清的野兔和野禽。摩根格勞恩夫婦站在大門中央,一身正式的打扮,迎接這些從王國各處趕來遊玩的貴客們。
與此同時,北境的夏藤公爵正和妻子一起,走在田間的小道上——二人穿着黑色的長袍,看起來就像教堂的神職人員,他們現在正在回修道院的路上。
「親愛的,今天約翰送信來了……」夏藤夫人剛說出口,馬上沉默了下來——她的丈夫正拄着一根手杖悠閒的漫步,這幾天他對各種找上他的事務閉口不談。
「我現在要保持緘默,最好像棺材裏的死人那樣。若是那幫海盜要錢,就給他們……啊,這該死的冬天總算要過去了。」夏藤先生走在前面,伸了個懶腰。「走累了就回去,問教士們討一杯修道院的啤酒喝——這可是修道院的啤酒呢,尤莉,我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輕鬆了。」
「我知道,親愛的克勞德。」尤莉加快了腳步,走到丈夫身邊並行。「可是,總要找個人去通知一下路西恩……」
夏藤公爵意味深長的掃了一眼寬闊的田地,微風輕輕吹過新長出來的麥苗。「奧丁從不親自召宣英靈——他還有他的女兒瓦爾基里。」他摟住妻子的肩膀,慢慢朝前走。「我們的蕾蓓卡,身上可是流着戰爭的血液呢。」
路西恩坐在高台上,看着客人們從城門外緩緩的進入。他手裏握着銀色的浮雕小酒瓶,仰頭喝了一大口。「真是上好的甜酒,多謝,瓦爾基里。」
蕾蓓卡覺得好笑,「我還要留你在人間行俠仗義幾年,並不會那麼快收割你的靈魂,你急什麼?」
「你父親已經盯上我了,」路西恩又喝了一口酒,「我冥冥之中覺得,喝完這杯,我就要上路了,他要我做他的左膀右臂,我與他相識多年,這種心照不宣的事情並不需要寫封信去詢問。」
面前這位年幼的女武神卻搖了搖頭,「聽說父親一直按兵不動,這不像他的風格——他一定有更加複雜的事情要考量,比痛快一戰還要重要的事情。所以長兄若是仰慕父親,不如學學他。」
「也好,」路西恩的眉頭舒展開了,「我曾經非常不喜歡北方,自從遇到了我的恩師,夏藤公爵,以及……聽了你的歌聲,tan~dara~dei~」
「vondemwaldineinemtal…」蕾蓓卡很快用歌聲接上了這個暗號,高塔上傳着二人歡快的笑聲。
貴族們的兒女此時正在會客室內閒聊,不同於打獵的時候,都換上了華服和首飾——他們深諳如何在這種社交場合打扮自己。圖綸羅特蘭澤也在場,他穿着紅絲絨的修身長外套,金色頭髮藏在一頂禮帽下,禮帽上面插着一支翠鳥的羽毛,雖然沒有機會騎馬,他的白色山羊皮靴上還是掛着金色的馬刺——此時他又將那枚紅寶石戒指摘下,戴上,不斷的擺弄着。跟隨打獵的大部分是貴族家的男孩子,在他們中間,兩位小姐顯得特別顯眼——一位是艾麗西婭赫爾丹西小姐,穿着紫色帶薄紗的長裙,亮棕色頭髮被仔細的做成了卷。另一位年齡稍小一些的是格蕾琛蔻尼詩公主,坐在她旁邊是她的孿生弟弟,漢瑟蔻尼詩王子,這對雙胞胎和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樣——二人的皮膚近乎雪白,眼珠暗紅色,最可怕的是頭髮也是雪白的,據說這是某種遺傳病引起的,也有巫師說這是由於王室中了某種詛咒,但不管怎麼說,頂着王子和公主的名號出生的人,走到哪裏都不會缺少朋友。
如路西恩所說,羅特蘭澤先生果然不會輕易買王室的賬,「這對見光死的姐弟,怕是連王宮那閃閃發光的正殿都要繞着走吧——知道你們需要什麼嗎?一把鐵傘!羅特蘭澤家鐵匠打造的那種,可以用一輩子。」
姐弟二人只是怯懦的看着這位拿他倆逗樂的少年,說不出話來。如羅特蘭澤所說,這對姐弟由於外表奇特,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所以並不知道所謂「盛氣凌人的王室氣質」是何物。這次國王將姐弟二人託付給去黑森林打獵的貴族們,派了幾名護衛跟隨——醫生說漢瑟的心疾愈發的重了,日光固然可怕,但再不出去走走會徹底瘋掉。漢瑟十分依賴他的姐姐,他坐在地毯上,腦袋靠在姐姐的膝蓋上,就像一隻乖順的小鹿。
路西恩進來了——如果告訴別人這個房間裏有一位王子,那麼所有人一定想當然的將這位摩根格勞恩錯當成了蔻尼詩。他走到白髮的姐弟倆面前,行了個禮。也許是很少得到過這種待遇,兩個孩子睜大眼睛看着他,不知所措。
「快拿傘遮住黎明之光!」圖綸在一旁起鬨,「路西恩表兄,你這樣會刺瞎他倆的。」
「圖綸,不得無禮。」路西恩皺了皺眉頭,突然圖綸的表情變了。「女巫來了!」
蕾蓓卡站在會客室外,面無表情的注視着房間內的眾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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