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和大山回到客棧時,正是大部分人家就寢之時,他們倆也實在有些累了,且不說白日趕了那麼久的路,就是下午買年貨和買豆子忙那麼一大場,再去孫鴻那走一趟,就足以讓丁香又累又乏。
大山畢竟是粗人一個,干慣了辛苦的活,他忙前忙後給丁香準備洗臉和洗腳的水,還給她揉腳。
丁香雙腳確實有些疼,看着眼前的大山面含微笑服侍她,她倒有些不自在了。其實走這麼多路她的雙腳都起了泡,不過她並不想讓大山看見她腳趾縫裏的水泡,不想讓大山見到她嬌氣的一面。她了解大山,倘若大山見到她只不過走些路便雙腳起泡,以後肯定就不讓她出遠門了,地里的活也不會讓她干。
丁香可不是個會享清福的人,看着自己男人拼命幹活她在家裏也呆不住。儘管大山現在已經搶着干所有的活,恨不得讓丁香光享福啥也不干,但丁香若非要堅持,大山想攔也攔不住。
要是讓大山知道她走多了路腳就長泡,到時候她想下地幹活就難了,大山會攔不住也要拼命攔,捨不得她受苦。其實也並非丁香嬌氣,事實上她本就不嬌氣,只不過因人而異,有人走多了路腳就是容易長泡。
丁香用巾子包住腳擦了擦,趕緊將腳放進被子裏藏着,柔聲道:「我腳不酸也不疼,不必揉的。你一個大粗人給女人揉腳肯定覺得不得勁是不是?重了怕我疼,太輕了又如同撓痒痒。」
大山伸手為她理了理鬢邊的散發,極其溫柔地說:「為了你哪有什麼不得勁,讓我為你扛大山我就拼盡全力,讓我為你撓痒痒我就拿捏着大勁使小勁,只要你樂意,只要你心裏舒坦,我做什麼都是歡喜的。」
丁香故意嬌嗔道:「哼,新婚哪個男人不是甜言蜜語的,不要說過個三年五載,只怕是幾個月後就大變樣了,到時候見了我都嫌煩呢。」
大山驚慌,忙一把將丁香摟在懷裏,「怎麼會,你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擔心,我會對你好一輩子的,你這輩子都是我最最心疼的人,倘若哪日你覺得我對你不好了,你就狠命揍我,殺了我都行!」
丁香被他那股子認真勁逗笑了,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你平時的機靈勁哪去了,怎麼傻了吧唧的,我跟你說笑呢。」
丁香或許是太累太困了,說完話竟然打了一個哈欠。
大山見狀忙道:「你肯定累了吧,臉色都不太好了。」還用一雙深情的眼睛細細打量着她,望着她。
丁香可受不了他這般鐵血柔情的眼光,心都要被他看得融化了。丁香笑着推他一把,「我又不是豆腐做的,沒那麼容易累,你去洗洗趕緊來睡吧,時辰不早了,明日買好了東西還得走長路呢。」
丁香確實疲乏了,大山一走開她便躺下了,沒過多會兒眼皮子就在打架。待大山洗好過來時,她強撐開眼皮和他說了幾句話,還起身吹熄了蠟燭。
大山卻還渾身是勁,他躺下正要摟丁香的腰身時,忽然頓住了,雖然蠟燭一滅,屋裏黑漆漆的,可他還是感覺得到丁香的疲憊。他不忍心打擾丁香,縮回了手。果然,沒過多久丁香的呼吸聲就越來越均勻,已經睡着了。
大山強壓住體內的衝動,伸手輕輕地撫着丁香的頭髮,聞着她秀髮散出來的清香,心裏滿滿的幸福感,有這樣的女人願意陪自己一生,他覺得老天爺實在是眷顧他。他在心裏對丁香說,怎麼可能會有我對你不好的那一日呢,我就擔心自己不能給你最好的,還害怕自己活得不夠長,不能陪你到你這一生的最後一刻。
他把身子往丁香後背輕輕挪了挪,聞着丁香的體香,他也有些想睡了。就在他昏昏欲睡時,他似乎聽到外面有一陣動靜,像是有人說話。
他怕外面的動靜吵醒了丁香,便躡手躡腳下了床,出屋時將門緊關,來到外面瞧了瞧,見一位老婦人在那兒跟店小二說着什麼。
大山還以為他們在閒聊,便走過去說:「大娘,夜已深,我娘子剛睡着,你們若有啥話能行個方便進屋說麼,我估摸着大多數客人都剛睡下呢。」
那位大娘很抱歉地說:「真不好意思吵着你了,我讓小二幫忙代我向一位姑娘道聲平安,聽說那姑娘下午去我家找我了,但我又不能等到明日與她見面,我有急事要去鄰縣,所以……」
小二見大娘的話越說越多,便搶話道:「大娘,我知道了,明早我會問客人裏面有沒有叫丁香的,你趕緊回去吧,別在這兒吵着客人了。」
大山愣了愣,拉住正要走的大娘問道:「莫非你就是鍾大娘,我是丁香的相公魏大山。」
鍾大娘驚了一下,借着廊上燈籠里發出的微弱的光,湊過來看了看魏大山,問:「你真是丁香的相公?」
魏大山忙點頭,「這還有假,不過我們才剛成親四日。咱們進去吧,丁香一直為你擔心呢,這下見了你肯定高興。」
小二好笑了一聲,「還真是巧,這不找着了麼,大娘你趕緊進他們屋裏說話去吧,再在這裏吵着怕是要吵醒很多客人。」
沒想到鍾大娘卻趕緊將大山往客棧外面拉,還小聲道:「咱們出去說,千萬別叫醒丁香。」
大山稀里糊塗地跟着到了客棧外面,「大娘,你年紀大了吹這夜裏的寒風對身體不好,你幹嘛不讓叫醒丁香,她正想見您呢。」
鍾大娘聲音有些哽咽,卻還強打起精神說:「我剛回到家就聽鄰居說有人找我,還說是喊我為師傅的,我便知道是丁香了。想來縣裏也就這麼三家客棧,而這一家離我家最近,價錢也公道,我想丁香應該就歇在這裏了,就來找小二,請他明早替我向丁香道聲平安,說我一切安好便可,沒想到竟遇上你了。丁香睡着了,我又沒什麼大事,又何必吵醒她呢。」
大山覺得奇怪,大娘都尋到這裏來了,又為何怕吵醒丁香,既然都親熱地稱師徒了應該沒必要這麼客氣吧,而且鍾大娘剛才說她今夜就要去鄰縣,像是有大事似的。
「大娘,你家裏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若有啥難事可不要藏着掖着。雖然我和丁香不是大富大貴之人,但我們身上也帶了些銀子,若需要我們出錢出力,我們絕不含糊。」
鍾大娘剛才一直在忍着,大山這麼一說,她的眼淚就出來了。她慌忙拭掉眼淚,說:「我家裏確實出了點事……」說到這兒鍾大娘有所擔憂,又改口道,「但也算不上什麼大事,真沒必要讓你們操心,所以才不敢吵醒丁香,就怕她為我一點小事着急,沒想到你也是個熱心腸的人。你若真肯幫我,就跟我回一趟家,幫我把擔子挑到前面河邊李嫂子家吧,我和她約好在那兒等牛車的。」
「好!我先進屋把棉襖穿上,這就跟你去。」大山趕緊回屋,再輕輕地拿上棉襖,想了想又拿上錢,就關上門出來跟鍾大娘一起往她家趕。
鍾大娘執意不說家裏出了什麼事,只說是很小的事,完全沒必要提,大山也不好逼問。來到鍾大娘家,見屋裏已經放了四個捆好的袋子,要不是有大山來幫忙,看來鍾大娘是打算夜裏挑兩趟了。
大山挑副重擔,鍾大娘挑副輕的,來到河邊那位李嫂子家門前時,鍾大娘對大山可謂是千恩萬謝的,還一直囑咐這事不要跟丁香說,只說她一切安好就行了。
可是大山覺得此事並非這麼簡單,鍾大娘心裏肯定藏着傷心事,大山算是個機靈之人,他從鍾大娘的說話與神態就能感受到幾分。恰巧這時那位李嫂子也收拾東西出來會合了,只是這位李嫂子一來便哭哭啼啼的,說什麼所有的家當都帶上了,怕是也不濟事。
可大山一問,鍾大娘便攔住那位李嫂子,怎麼都不肯讓她說,還一個勁地催大山趕緊走,說夜裏寒氣重別凍壞了身子。
大山在想,若是丁香在此,這個時候肯定會傾囊相助的,要是他真的聽從了鍾大娘的話就這麼走了,丁香知道後肯定怪他沒出手幫鍾大娘。
他便啥也不問了,直接從棉襖的兜出掏出一個荷包,裏面還剩四兩多銀子,本是留着明早買東西的,他卻把裏面四錁銀錠拿出來往鍾大娘手裏一塞,說:「大娘,既然你不肯說你家出了什麼事,那我就不細問了,你把這銀子帶上,或許能派上用場。」
鍾大娘拿錢的手都哆嗦了起來,四兩銀子啊,這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筆大錢了,她身旁的李嫂子直接叫了起來,「這麼多啊!要是帶上這些銀子去,你大兒指不定能多幾分活……」
「李嫂子,咱們可得好好謝謝這位小兄弟。」鍾大娘故意搶話,打斷了李嫂子那句未說完的話,有了這筆錢她的大兒子確實能多幾分活命的機會,但她不想讓丁香知道這事。
她家雖遭了難,但她不能讓丁香破了所有的財來為她家消災。要是丁香知道詳情,又怎會不幫,或許還要去借錢來幫她呢。可她對丁香又沒有什麼大恩情,哪能承受這麼大的人情。
她感動地拉着大山的手說:「小兄弟,我別的話就不說了,待我以後攢夠了錢一定會還給你們的。還有,你要真是為我好,也為丁香好,就說我家是因為大兒子病了缺錢買藥,所以你才出手幫忙,其他的就不要多說了。」
大山覺得這個鐘大娘肯定是一生極少求人,所以才這麼不想讓別人為她操心為她分憂。這時牛車也來了,大山幫忙把她們的東西搬上牛車,鍾大娘對大山心存感激,深深地向大山福了福身子,才與李嫂子上了牛車。
大山拿着只裝有不到一兩銀子的荷包小跑着回客棧,銀子沒了他不但不心疼,還挺高興的,因為他覺得自己這麼做丁香一定是贊同的,而且這錢本就不是他掙來的,而是成親時南雲陽給他和丁香的。
把南雲陽給的錢去幫助急需錢的人,對方還是丁香想感恩的人,他何樂而不為呢。他相信丁香和他一樣是大方之人,或許丁香比他還大方許多呢,要是剛才是她與鍾大娘見面,可能直接把整個荷包都給鍾大娘,連一文零錢都不剩。
大山想到要替哥哥買髮釵,還要買布,所以才留了一些錢。忽然,大山又有些擔心了,丁香會不會覺得他太小氣,不該留這些錢啊,因為他細點了點,發現荷包里雖然不到一兩銀子,但也抵得上幾百文錢的。
算了,不想了,他知道丁香是個心善的女子,不但不愛與別人計較,也不會與他計較的。無論他做得對與錯,只要情有可原,只要不違背大是大非,丁香應該不會怪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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