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丁香一覺醒來並沒有見着大山,她覺得奇怪,這又不是在家裏,平時大山得起早先去地里瞧瞧或是再幹些活,然後得去她家蓋房子。可這明明在縣裏,他幹嘛不多睡會兒,睡懶覺多舒服啊。
莫非大山買早飯去了?丁香這麼尋思着也沒當回事,起床穿衣洗漱,還哼着小曲。
其實大山天還沒亮就出門了,因為他想到丁香肯定會問鍾大娘的家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可他當時沒問清楚,鍾大娘也不肯說,他便早早起床去河邊李嫂子家。
雖然李嫂子和鍾大娘一起走了,但他覺得李嫂子家裏肯定還有家人。果然,大山清早趕到時,李嫂子的公婆都在家呢,大山一打聽,李嫂子的公婆就一五一十把他們所知曉的都告之他了。
原來是鍾大娘的大兒子犯了命案,鍾大娘的老伴和兩個兒子都在吳地主家當長工,本來幹得好好的,可是吳地主家的么子不知何時認識了鍾大娘的大兒子,覺得他雖長得貌丑卻極忠厚老實,便讓其跟隨去鄰縣遊玩。
長工給地主家的兒子當貼身隨從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沒想到一去鄰縣就出了事,吳地主的么子在外囂張慣了,到處惹事生非,這回在街上帶着鍾大娘的大兒子一起打死了人。
當然,吳地主家的慣用手段就是把事情推到隨從的身上,然後出些錢了事。可這回被打死的家屬是鄰縣有頭有臉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非要以命償命。吳地主的么子見鄰縣的衙門也不敢包庇他,他只好撇清自己,說是鍾大娘大兒子與死者在街上打架鬥毆,他根本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為了摘個乾淨,吳地主家連一文錢都不出,巴不得鍾大娘的兒子早些被執斬刑。當時李嫂子的兒子也是吳地主家的隨從,而且還和鍾大娘大兒子在一起,也出手打人了,只不過吳地主家見鍾大娘的大兒子更老實嘴拙一些,便全推在了鍾大娘的大兒子身上。
李嫂子的兒子也關進了大牢,不過他只是因此案受了些牽連,頂多關個一年半載的,再受點皮肉之苦,沒有性命之憂。而鍾大娘的大兒子就倒霉了,儘管官府知道他只不過是一個隨從,主犯不是他,真正致死者一命嗚呼的主犯是吳地主家的么子,官府也希望早早了事,是不會為鍾大娘兒子做主的。
鍾大娘本已經準備好了大兒子成親的錢,可是她辛苦為兒子攢下成家的十兩銀子全花了出去,仍然不夠那些貪官分的。她還去吳地主家求助了,卻被無情地趕出門來,人家巴不得她兒子趕緊被斬,此案便一了百了,哪裏肯幫忙,更不可能出錢,此案一旦拖住了吳地主的么子就多一分危險,吳家對這形勢再清楚不過了。
大山得知此事後便往客棧趕,順路買了包子。丁香見他帶回了包子,笑眯眯地說:「我猜你就是去買早飯了!」
丁香心情還不賴,拿起熱騰騰地包子吃了起來,她見大山吃得很慢,還在分神想什麼事情。丁香納悶了,大山平時是那麼爽快又痛快的一個人,吃着這麼香的包子,他怎麼還有心事呢。
丁香笑着拿起一個包子往大山嘴裏一塞,「咋了,在路上遇到美人了,把我相公迷得魂不守舍的?」
「咳!咳咳!」大山被丁香這話噎得直嗆,包子被他很不雅地咳了出來。
他慌忙用手收拾嘴邊的包子,瞅了丁香一眼,笑道:「是啊,確實遇到大美人了,可惜人家不搭理我,我正煩心呢。」
丁香知道大山是在逗她,假裝又羞又惱,粉拳直捶大山的胸膛。大山卻一手抓住丁香的手,神色也凝重起來,「丁香,昨夜鍾大娘來找咱們了,她不讓我叫醒你。她家出了點事,我……」
丁香睜大了眼睛,驚愕地看着他,沒有打斷他,示意他說下去。
大山一股腦兒把昨夜和今早的事都說了,還拿出只剩一些零錢的荷包放在了丁香的面前。
丁香怔愣許久才將這事消化了,然後再默默吃着包子,可是吃着吃着眼淚卻流了出來,哽咽地說:「鍾大娘苦一輩子,沒想到已到晚年不但沒能看兒子成親,沒能抱到孫子,卻要看着兒子受如此之罪,她心裏該有多痛啊。官府草菅人命,權貴欺男霸女,老百姓如同刀俎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任何朝代,為何都會有許多不公?」
丁香雖是同大山說話,其實像是自說自話,心頭到底意難平。她知道靠這四兩銀子雖然能疏通關係,但頂多能讓鍾家人多探望犯人,至於活命的機會,官府怕是不會給的。
大山攥着丁香的手捏了捏,「丁香,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我們只是小平民,沒能與官府斗,也沒能與權貴斗,除了儘自己綿薄之力給些錢,又能做什麼呢?除非……咱們能找到更大的權貴來壓制對方,可是……」
大山說着便嘆了口氣,心想,丁香若是嫁到權貴世家,這事怕是難不倒丁香。可丁香嫁的是他這麼一個泥腿子,卻只能白白傷心落淚,毫無辦法。
丁香卻一下站了起來,驚悟地說:「要不我們去找南公子吧,他爹可是南員外,現如今南家與鄭家已有了姻親,而且南、鄭兩家都與省里的權貴有些交情,只要南員外肯幫忙,鍾大娘的大兒子指不定確實有幾分活命的機會。」
大山跟着點頭,卻又小聲補了一句,「南公子可做不了他爹的主,南公子最見不得冤案他應該肯幫忙,可是他爹……,你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就好。」
丁香卻狡黠一笑,「南公子不必求他爹,只需求鄭大千金便可。」
大山更是懵了,「啥?讓南公子去求鄭勝男,這……這怎麼可能,南公子他……」
丁香不等大山說完,便拉着他出門了,兩人急忙趕到南員外府。他們跟看門的小廝說是丁香與大山來看望南公子,本以為要等很久,沒想到南雲陽很快就出來了。
丁香把這事說給南雲陽聽,南雲陽一聽說是吳地主家的么子在外面惹事打死人便氣得牙痒痒,要知道平時他就看不慣吳地主家的幾個兒子,只不過吳地主家自知比不得南員外府,所以在南家面前收斂些。
吳家沒有觸犯過南家,南家縱有看不慣吳家的地方,也不好無緣無故找茬。但南雲陽可不是個愛袖手旁觀的人,只要能出手時便出手,他這點是他爹最煩憂的,平時沒少為他擺不平的事擦腚。
南雲陽一口答應要治一治吳家,還要幫忙救出鍾大娘的大兒子。
但丁香可不敢由他胡來,也知道他爹那兒怕是過不了關,便拉着南雲陽小聲道:「你若怕你爹為難,可以去找鄭大千金,鄭家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她家一出手,怕是沒有辦不成的事。」
南雲陽聽呆了,手指丁香說:「你……好你個丫頭,你讓我去求那個男人婆?你也太小看……」
丁香嘟嘴道:「既然你不願幫這個忙就算了,你願意看吳家人無法無天也作罷,反正你爹不會趟這個渾水,而你又不肯求鄭大千金。唉,原來你也是個意氣用事之人……」
「誰說我是意氣用事之人,我是真的打算收拾收拾吳家!」南雲陽果然被激怒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此事我自有主意,我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你們等着瞧就是了。」
他嘴上雖這麼說,心裏卻在想,看來也只能求那個男人婆了,既然娶她是娶定了,將來怎麼收拾她的主意還沒想周全,那就且先試探一下她,看她是不是個有情有義又善惡分明的人,倘若她不肯幫忙,那他將來收拾這個男人婆時就要狠一些了。
不知為何,南雲陽想到這兒竟然偷笑起來。丁香拉着大山走了,她相信南雲陽會做好這件事的。
大山還有些不明白,邊走邊說:「丁香,你說南公子能說得動鄭家麼,因為這事讓南鄭兩家扯進來是不是不太好?」
丁香卻搖頭道:「此話差矣,其實我這麼做可不只是為了幫鍾大娘的大兒子,而是覺得南公子總是這麼鬧下去,會傷了鄭大千金的心。只要是女人,無論她是持刀弄棒的女中豪傑,還是小家碧玉般的柔弱女子,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疼愛她,鄭勝男自然也不例外。為了讓他們倆共同去做一件事,彼此有交流,互相了解,我就給他們這個機會豈不是很好?」
大山恍然大悟,拍着腦門說:「哦,我明白了,你這是……在為他們倆牽紅線,而且還能順便為鍾大娘家幫個大忙!」
丁香噗哧一笑,「人家都定親了,哪裏還需我來牽紅線,不過你說得沒錯,只要他們順便能為鍾大娘家出些力,我就沒白出這個主意。走,我們去買髮釵和布匹吧!」
兩人來到街上,掏出剩下的錢,實在買不了多少布了。昨日丁香和大山一共帶了六兩銀子出門,這是南雲陽送給他們大喜事的禮錢,丁香打算多買些布和年貨回家賣一賣,想從中掙些錢。
昨日花了二兩買年貨和豆子,現在這點碎銀子只值幾百文,看來就能買幾匹差些的布和自家人過年縫新衣需要的布了。
他們倆在挑布匹時,大山打量了丁香的神情許久,說:「丁香,你好像不太喜歡這些布,這沒錢的日子你是不是過……過不習慣?你放心,你家的活馬上就幹完了,這年一過我來年就拼命幹活,一定多攢些錢,將來給你買好布做新衣裳穿!」
丁香聽他這話心裏樂開了花,她不在乎大山能不能攢錢,但大山有這份心,那就是對她的疼愛,她怎能不開心?剛才還嫌這些布匹花色不好,現在卻完全不嫌棄了,開開心心地挑着布匹。
買好了布,大山便將布捆起來背在身上。丁香招呼着他說:「走,咱倆到南面那條街給我姐買髮釵去!」
大山直愣愣的,「不是替我哥買麼,他要送給他中意的姑娘呢,你咋記成是給你姐買了?哦,對了,你是不是想送一支給你姐,那好,咱們就買兩支!」
丁香朝他直翻白眼,還戳他的腦門,「你能不能長點心,你覺得你哥看中的姑娘會是誰?」
大山頓悟,跺着腳說:「啊呀,我怎麼給忘了,我哥請你代買髮釵時你問他那位姑娘喜歡什麼顏色,又是什麼身段,我當時還真想到了會不會是你姐,咋今兒個又給忘了呢,看來我還真是個糊塗蟲。」
丁香挽着大山的胳膊,憧憬地說:「若如咱們所想,你哥和我姐能走到一起,那是再好不過了,你爹娘不再為你哥的婚事發愁,而我姐也終於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大山嘿嘿笑着,「是啊,你爹娘好幾回說想讓紫葵招個夫婿回家,那時我還說不如讓你姐招個夫婿上門得了,你姐不可能一輩子帶着孩子苦巴巴地過吧,可你爹娘還惦記着孫鴻娶你姐呢,沒想到這麼快你姐就有人喜歡了,還巧得很,竟然是我哥!」
丁香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我姐招個夫婿上門最合適不過了,免得帶孩子到男方家去不妥當,婆家難免會嫌棄這個孩子的,婆媳相處本就難,還夾着個孩子,這日子可不好過,就不知你哥願不願意去我娘家當上門女婿?」
丁香此話一出,大山心裏咯噔一下,倘若他哥真的看上了海棠,或許也不太願意當上門女婿的。
更讓他擔憂的是,他的爹娘能不能同意他哥和海棠在一起呢,會不會接受海棠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至於讓他哥當上門女婿,估摸着這是最難的一道關了。
大山心裏隱隱擔憂着,嘴上並沒吭聲。到了首飾鋪子,丁香一眼就瞧中了一支淺綠色的荷葉髮釵,精緻玲瓏,瞧着特別舒服。
「大山,我覺得這支髮釵最適合我姐了。雖然她名叫海棠,或許選粉紅更適合些,但村里大多數姑娘都喜歡粉紅或艷紅,我姐不喜歡和別人一樣,這支素雅又別致,你覺得如何?」
大山卻沒應聲。
丁香沒聽見應聲,眼睛便從髮釵上移到大山面前,見他不但不回答也不看着她,還盯着對面一位女子不眨眼地瞧!
丁香心裏十分不爽,很不悅地踩了大山一腳,小聲道:「你看誰呢,她就是你說的所謂的大美人?我怎麼瞧着人家男氣過重,姑娘家家的還板着個臉,誰惹她了?還有,穿着一身男裝想糊弄誰呀,別以為我看不出她是個女人!」
大山回過神來,還從丁香的話里聽出一些醋意來,頓時樂了,「娘子,你還有閒心吃醋啊,有這個功夫還不如跟着我看看熱鬧呢,就連鄭勝男都來逛這種女人愛來的鋪子了,莫非她也想梳女兒妝,再戴個髮釵或簪子啥的?」
大山一想到鄭勝男變回女兒裝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就像想到一個男人打扮成女人一樣可笑。
丁香這下明白了,原來對面那位皺眉看髮釵的人就是鄭勝男呀,果然是女中豪傑,看到這些首飾這位鄭大千金可是一臉的嫌棄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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