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寵傾城醫妃 第83章執迷不悟

    小七帶着手持火把的官兵們出現在大廳門前,人人刀出鞘,弓上弦,對準大廳里的眾蠱苗族人,一下子讓廳里的人精神都繃得緊緊的,全都緊盯着士兵們手中閃着寒光的利箭,完全沒人留意到在地上滾來滾去抓撓不己的泰波。

    他倒在地上,拼命抓撓着臉部,然後覺得那種痛癢從臉上的皮膚開始向全身蔓延,直癢得他連心都差點跳出來了,把全身上下都抓出了血也止不住那股癢勁。

    他身體雖癢,但神智未失,那鼠臉人進來說的話全被他聽在耳中,他一邊嚎叫着,翻滾着,一邊用毒蛇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若水。

    他看到大隊的官兵涌了進來,還有那個芝蘭玉樹般的少年,把她緊緊的擁在了懷裏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些官兵們果然是她引來的!他的心就更像是被蠱蟲在一口一口的啃噬着,恨得眼中如要噴出血來!

    就是這個臭丫頭,讓他唾手可得的一切富貴權勢,轉眼間變成了泡影!

    是她!就是她!

    他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他的眼角忽然一跳,一眼看到擺放在桌案上的那隻竹盒,眼前頓時一亮,連身上的癢痛都忘記了。

    那盒裏裝的可是他們蠱苗族的聖物……金蠶蠱神!

    他醜陋無比的臉再一次露出了猙獰得意的笑容,他喘着氣,一邊繼續呼叫着,一邊往桌案前滾過去,沒人注意到他。

    泰波伸長了手臂去夠那個竹盒,他要讓那個臭丫頭,嘗嘗這盒中蠱神的滋味,讓她那張比鮮花般更嬌美的臉,活活的被吸成一片乾枯!

    泰波的心從來沒有跳得這麼快,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生怕自己的劇烈的心跳聲引起了別人的注意,但所有人的視線都沒人看向他。

    他伸手抓住了竹盒,就像抓住了命運的主宰,他的眼前變得血紅一片,心裏瘋狂的大笑着,臭丫頭,讓你得意!馬上,我就會讓你變成蠱神的祭品!

    他不引人注意的往若水的身邊滾過去,手中的竹盒在不停的跳動着,顯然飢餓了太久的蠱神已經躁動不安。

    等一下,再等一下,馬上我就會為你獻上一頓豐盛美味的大餐了!

    泰波臉部肌肉不停的抖動着,全身上下還是痛癢鑽心,但是他太興奮了,太得意了,以至於那癢和痛他全都感覺不到了,他的眼裏只有若水,這個毀滅了他所有一切的臭丫頭,現在,他唯一要毀掉的人,就是她!

    他的雙手抓住了竹盒的蓋子,猛的打了開來,眼中冒出了一片血紅的光芒。

    就是現在,此刻!

    他馬上就要親眼看到,他們神聖無比的蠱神是怎樣把眼前這花朵般的少女變成一具乾屍!

    就在這一瞬間,他得意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嘴角,眼中露出了恐懼之極的表情。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居然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正因為他太興奮,太得意,以致於他忽略了他打開竹盒的雙手全都沾滿了他自己的血,散發出濃郁的血腥味,這對那隻飢餓己久的金蠶蠱是無比巨大的誘惑,它猛然張開利齒,一口咬住了泰波的三根手指。

    不疼,不癢,一點也沒有感覺!

    等到泰波發現不對勁,他的視線移向自己右手的時候,才駭然發現,自己的整隻右臂已經變了模樣,那被吸乾了血肉的皮膚皺巴巴的裹着一根白骨,讓他再一次駭叫出聲,可那聲驚叫像是悶在了嗓子眼裏,過了好久才迸發出來。

    泰波驚駭欲絕,眼中滿是絕望的神氣,他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變成蠱神口中的祭品,被活生生的吸成一具乾屍。

    他大聲慘呼着,帶着那隻因為吸食了新鮮的血肉而變得異樣恐怖的金蠶蠱蟲,跌跌撞撞的向蠱王奔去,斷斷續續的呼喊着:「族長,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

    他只跑到一半,就摔倒在地,因為他的右腿也被吸乾了血肉,再也支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他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全身的血肉一點一點被吸進了蠱神的腹中。

    小七和他身後的官兵們見到這等恐怖詭異的情景,全都震呆在當地,有些膽小的兵卒雙腿直打哆嗦,甚至控制不住的尿了褲子,卻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蠱王臉上的肌肉也是一陣抽動,他猛地跪倒在地,雙手手心朝上,四肢貼服於地,額頭緊觸地面,對着那隻吸滿鮮血的金蠶蠱蟲行起蠱苗族中的大禮來,口中喃喃念誦:「蠱神庇佑!蠱神庇佑!」

    在場的全部蠱苗族人齊齊伏倒於地,就連小憐也不例外,人人學着蠱王的樣子,低聲念誦。

    若水雖然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但是她聽到了泰波的慘呼聲和蠱王及族人們的念誦聲,一下子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暗叫不妙,一把拉下小七蒙住自己雙眼的大手,扭頭瞧去。小七看得呆住了,捂住若水的手忘了用力,被她一下子拉開,等他反應過來想再去遮擋,已經來不及了。

    若水身子一抖,雖然她已經料到了幾分,但是陡然間看到這樣的畫面,還是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寒顫,小七感覺到她身體的顫動,用力摟緊了她。

    若水感到小七身體上的溫暖,好像在全身注入了一股力量,她目不轉睛的盯着地上的泰波,他的慘呼聲已經越來越弱,四肢俱己變成白骨,只有上半身還保持着人的血肉之軀,正在苟延殘喘。

    若水雙臂用力一掙,想從小七懷中掙脫開來,小七見了這般情景,哪敢放開她,反倒帶着她後退了幾步。

    「小七,鬆開我,我要去問他一句話,要不就來不及了!」若水急切的道。

    小七怔了怔,仿佛知道她要做什麼一樣,鬆開了環住她的雙臂,卻緊緊拉住她的手。

    若水知道他不放心自己,便牽着他一步步走向泰波。

    饒是小七膽子夠大,此時離得近了,見了泰波即將全身化成白骨的模樣,不禁心中一突,微微側臉,不敢往他身上瞧去。

    「泰波,我問你,指使你在河中下蠱的是誰?跟你飛鴿傳信的那人又是誰?你要是老實說了,我就讓你痛快的死。」若水心裏也是突突亂跳,她的目光緊盯在泰波的臉上,拾起泰波用來威脅自己的那把毒刀,把刀刃放在他的頸邊。

    泰波知道自己這把刀上的毒見血封喉,只要割破一點皮膚,自己就能很快氣絕身亡,死的最是痛快不過。

    他雖然自知必死無疑,但這樣親眼看到自己滿身血肉被一點點吸乾的滋味實在是再恐怖不過,聽了若水的話,眼中冒出喜色,啞聲道:「我、我說!」

    「是誰?」若水緊緊盯住他的雙眼,屏息問道。

    她的心跳不由的加快,那個幕後的狐狸終於要露出尾巴了!

    只要泰波說出他是誰,這在場所有的人,都是會是她的人證,那隻狐狸就再也逃不掉了!

    「他、他是……」泰波吸了口氣,看着近在眼前的若水,眼角一斜,看見她和小七交握在一起的雙手,兩個人就像傳說中的神仙眷侶般風姿奪目,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的恨意。

    不!他絕不說!

    他就是死了,也不能讓她如願!他也要讓她什麼也得不到!

    「哈哈,我不告訴你,我就是不說他是誰!」泰波張開大嘴,哈哈獰笑,只笑了一半,他的笑聲就哽在了喉嚨里,眼珠子突了起來,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胸腔。

    只見他的上半身血肉也被那蠱神吸食完畢,只餘下一顆心臟,尚在怦怦跳動,在半透明的皮膚下,幾乎能看得出那心臟上的筋脈。

    活人獻祭的場面泰波不是沒有見過,但真的降臨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恐怖。

    他張大着嘴巴,荷荷有聲,就這麼睜眼看着自己的一顆心被蠱神吸食殆盡。

    若水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都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泰波卻是臨死都執迷不悟。

    可惜那隻藏在幕後的狐狸,已經露出的尾巴就這麼斷了。

    若水看着那隻吸滿了鮮血,全身的長毛都像是要滴出血來般的金蠶蠱蟲,它吸食了泰波的血肉,全身幾乎漲大了一倍。若水看在眼裏,又是厭恨又是噁心,蠱苗族的人把它奉為神物,可在若水的眼中看來,它就是一個吃人的怪胎!

    這等毒物留在世上,只會禍害更多的人!

    她腦中飛速的運轉着,想着除去這害人蠱蟲的法子,可書中偏偏沒有這方面的記載。

    蠱王和族人們的念誦聲漸漸停止下來,他們聽不到泰波的慘呼聲,知道獻祭己將結束。

    若水想不出辦法,眼見這蠱蟲吃得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身上的八隻觸角微微顫動,心念一動,從懷中摸個一個小瓷瓶,見小七的身體擋住了官兵們的視線,蠱苗族人又都伏地未起,迅速倒了一點粉末在那蠱蟲的背上,放回懷中,然後拉着小七飛快後退,像做賊似的拍了拍胸口。

    只聽到「嗒嗒」兩聲輕響,被成了骷髏的泰波,兩顆眼珠子掉落下來。

    站在廳外的官兵們見了這等詭異的畫面,渾身都僵了,只覺今天晚上所見到的,比什麼惡夢都可怕。

    蠱王帶着族人們站起身來,他知道獻祭完畢後,蠱神都會安靜的沉睡一個月。

    這時候見蠱神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便走上前去,撿起掉落的竹盒,準備將蠱神收進盒中。

    突然之間,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手中的竹盒「啪」一聲掉在地上,雙膝一軟,又跪了下來。

    「爺爺,你怎麼了?」小憐一聲驚呼,忙搶過去攙扶他起身,蠱王的身子卻跪在地上,動也不動,目光直直的看着地上的金蠶蠱,如遭雷擊一般。

    蠱苗族人圍攏了上來,當他們看眼前的情景時,全都跟着蠱王跪倒在地,一個個張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只見那隻剛剛吸飽了泰波血肉的金蠶蠱蟲,竟然從背部開始腐爛,不停的流出膿水,越流越多,腐爛的位置也越來越大,膿水流到了它掙扎舞動的八隻長毛巨腿上,竟像是腐蝕性極強的藥水般,讓它那龐大醜陋的身軀在很短的時間內,全部化成了一灘膿水。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啊?」蠱苗族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人人放聲痛哭。

    「蠱神……」蠱王喃喃的道,兩眼無神,流下兩條渾濁的老淚來,臉上的皺紋都變深了,像是一下子老了許多。

    小憐心中反而覺得透出一口氣,像是移走了壓在心中多年的一塊大石。

    蠱苗族人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的蠱神會變成了一灘膿水,不由都懷疑是那泰波的血肉有問題,這才害死了蠱神,人人對泰波更是憤恨之極,有人氣不過,起身提起一把椅子,把泰波的屍骨砸得粉碎。

    若水往後縮了縮脖子,生怕被蠱苗族人發現自己的小動作。

    她倒在那蠱蟲身上的,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叫做化腐粉,是施行手術之前用來除掉病人傷口處的腐肉之用,她對那隻蟲子厭惡之極,便在那蟲背上灑了一點,但就連她沒想到這化腐粉居然有這般奇效,竟然將那隻毒蟲轉眼間化成了一灘膿水。

    她心中只覺得痛快,這等大毒物終於不能再為禍人間了。

    若水長長的吁了口氣,看着慟哭不止的蠱苗族人,心中說了聲,抱歉,我並不是有意要害死你們的蠱神,只是這等禍害如果再留在你們族中,恐怕不是幸事,反而會給你們帶來極大的災禍。

    「小七。」若水看了一眼彎弓對着廳內蠱苗族人的官兵們,然後轉頭看向小七,「我已經查明白了,在河裏投蠱害人的事,是那被吸成了白骨的泰波一人所為,和他的族人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們都不知情,你就放了他們吧。」

    「好,我明白,我不會錯抓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小七握了握她的手,叫了一聲:「青影!」

    青影閃身而出,躬身道:「屬下在。」

    「吩咐下去,不得放走這所宅子裏的每一個人,然後,馬上查出這所宅子的主人是誰,速來向我稟報!」

    「是!」青影接令,留下一半士兵在原地待命,帶着另一半士兵搜查全府去了。

    小七的目光略帶詫異的掃過小憐,顯然是奇怪小憐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那位老者就是鼎鼎大名的毒手蠱王,他是蠱苗族的族長,也是小憐的爺爺。」若水含糊其詞的說道,提也不提小憐的性別,她了解小七的脾氣,說什麼也不敢讓他知道小憐男扮女裝的事。

    「毒手蠱王?」小七的眉毛一擰。

    若水轉頭看了蠱王一眼,見他和族人們仍然如石像般跪在地上,動也不動,顯然金蠶蠱的死亡對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心中雖然歉疚,但她並不後悔,回過頭來對小七柔聲道:「他雖然號稱毒手蠱王,但為人並不毒辣,他和他的族人們……都不是壞人。」

    她雖然和蠱王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卻已經知道他們蠱苗族人雖然整天和毒蟲蠱物打交道,為人卻正直善良,而且人人恪守族規,沒人像泰波那樣喪心病狂,貪圖榮華富貴。

    「嗯。」小七點了下頭,他相信若水的判斷,雖然這事和他所想的有所出入,但是首惡即除,便道:「我先把他們安置在別處,這裏交給我就是,我一定會把這些作惡的人一網打盡!水兒,你累了一夜,早點回府休息吧。」聲音突轉溫柔,抬手幫她理了理鬢邊散發。

    若水搖頭道:「我不累,我要和你一起,不過,小七,恐怕你要失望了,你的這張網雖大,那大魚恐怕早就溜掉了,網到的不過是些小魚小蝦。」

    「你的意思是……」小七雙眉皺起。

    「那條大魚比我想像的聰明的多,據我所知,這裏只不過是他提供給蠱苗族人的一個棲身之所,他和泰波的勾結另有渠道,應該是通過飛鴿傳書,他本人應該沒有出現在這裏。」若水想到藍老二提到的鴿子和紙條,心想泰波一死,這條線索就斷了,不由得很是懊惱。

    「可是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這麼大一所府邸,豈是尋常人住的起的?相信我,明天我一定會查它個水落石出!」小七握緊了她的手,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若水輕輕一笑,道:「狡兔尚有三窟,這人心思如此慎密,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給我們,我相信你查到的,不會是幕後的真兇!」

    「那咱們這次就一無所獲?」小七急道。

    「就算不是首惡,也離它不遠了,小七,你別急,就算咱們這次沒抓到他,但是能斬斷他伸出來的一隻利爪,也算得上是有所收穫,不是嗎?」若水眨了眨眼,俏然一笑,柔聲道:「你為我擔憂害怕,也累得緊了,咱們先一起回府,明兒等青影的消息,再做定奪,好嗎?」

    她這樣俏皮微笑,低聲軟語,小七又哪能說半個不字,更何況她分析得句句在理,他點了點頭,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若水悄悄鬆了口氣,她不想讓小七在此多加逗留,也是生怕被他發現了小憐的秘密,走出兩步,她微微側頭,向小憐瞧去,卻見小憐也正怔怔的看着自己,若水說不出心中什麼滋味,咬了咬嘴唇,跟着小七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小七派人喚來青影,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便帶着若水直接回府。

    剩下的事情,他相信青影一定會辦得井井有條。

    如何審問抓到的犯人,如何安置這些蠱苗族人,完全用不到他再去操心。

    兩人回到楚王府,天邊已經染上了一抹魚肚白,黎明即將來臨。

    洗漱過後,小七抱着若水上了床榻,見她星眼迷離,神情疲倦,雖然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問她,更想要為了她的大膽妄為而好好的懲罰她,但終是不忍心,只是把她抱在懷裏,讓她安睡。

    若水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一會兒,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她身子一動,小七就睜開眼來,問道:「睡醒了?」

    「嗯。」若水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雙眼微張,只見小七的一雙眼睛漆黑閃亮,發出逼人的光芒,完全不像是剛睡醒的模樣,輕聲嘟囔了一句:「你沒睡麼?」

    「鬼丫頭!你說我怎麼沒睡!我怎麼睡得着!」小七一瞪眼,若水忍不住往後一縮,心想,要不要大清早的就這麼瞪眼扒皮的啊,自己也沒做錯什麼啊!

    「你是在想那隻逃出獵網的狐狸嗎?放心,就算這次讓它跑了,下次我一定會抓住它的狐狸尾巴!」若水轉了轉眼珠,好像猜出了小七的心事。

    「你才是只最狡猾的狐狸呢!」小七沒好氣的道,「說,為什麼把我派去保護你的人也甩了?你自己孤身犯險,你的膽子怎麼就這麼大!」

    「我哪有犯險啊,根本一點危險也沒有。」若水伸了伸舌頭,咯咯笑道:「小七,你是在擔心我嗎?你難道忘了,我可是周身是毒,危險的不是我,是別人啊,再說,如果當時我不甩掉那四名護衛,怎麼能順利進入他們的巢穴,找到幕後主使呢?雖然咱們沒抓到大魚,小魚小蝦可撈了不少呢,據我猜測,那些縱火行兇的人就在他們當中!」

    小七見她一副振振有辭的模樣,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氣得拿眼直瞪她,有心想好好教訓她,讓她吃點苦頭,又下不去手。他大是煩惱,心想這鬼丫頭怎麼就這麼大膽妄為,讓人操心!她要是什麼時候能乖乖的聽自己的話,那她也不是她了!

    若水伸手兩條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烏黑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神如醉,看得他的心都要化了,他抿了抿嘴角,努力讓自己顯得冷傲一些,不願意屈服在她的柔情之下。

    她輕輕一笑,突然湊上去,在他的唇角吻了吻,低語了一句:「小七,我真喜歡你現在的模樣,又驕傲,又冷酷。」

    他的心跳了跳,挑高了眉梢,驕傲冷酷?原來她喜歡這樣的?

    看來自己以前真是對她太好了,這丫頭不能寵!

    他猛然一翻身,把她壓在身底,看她睡得這麼神采奕奕,精神十足,想來他要做點什麼事,她也不會拒絕吧。

    小七板起了臉,連眼睛裏的笑意都收斂了,冷聲道:「那你猜猜看,我要怎麼懲罰你?」

    若水的身子往後一縮,眼神怯怯的,害怕的叫道:「小女子不知,請王爺手下留情。」

    小七差點沒憋住笑出來。

    這鬼丫頭,裝得還挺像!

    難道就只有她會裝麼?他也會!

    小七繼續板着臉,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突然高高的舉起右掌,一巴掌落了下來。

    若水嚇得眼一閉,暗罵:死小七,你真打啊!

    只聽到「啪」的一聲脆響,若水卻沒感到疼痛,她奇怪的睜開眼,只見小七的那一巴掌卻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腿上,不由得詫異的挑了挑眉,隨後忍不住眼睛一眯,她就知道,小七才捨不得打她。

    小七瞪大了眼睛,故意惡狠狠的看着她,怒喝道:「臭丫頭,這一巴掌就是給你的教訓,說,知道錯了嗎?」

    若水也差點沒憋住,心想:小七這演技不比自己差啊。

    她強忍住笑,配合的叫了一聲:「哎喲,好痛!王爺,我真的知道錯啦,請王爺放過我吧。」

    「不行!本王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不可,讓你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丫頭知道知道,什麼叫以夫為天!」小七舉起右手,一掌又一掌的打在自己腿上,發出「啪啪」的響聲,臉上卻再也憋不住了,唇角上勾,露出溫柔的笑意。

    若水早就忍不住了,她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一邊用手揉着肚子一邊叫道:「小七,公子,王爺,夫君,哎喲,疼死我了,我,哈哈……我……再也不敢啦。」

    兩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這番戲半真半假的作下來,小七心中的怒意早就飛了,聽着她一聲聲的嬌喚,只覺得唇舌發乾,身上熱血涌動,突然俯下頭去,堵住了她粉嫩的唇,讓她的一聲輕喚變成了輕吟。

    兩人緊緊擁抱着,都是情動不可自抑。

    突然之間,房門被猛地推開,一個人沖了進來,叫道:「小七!你敢再欺負我家小姐,我就和你拼了!我、我……」

    小桃猛然間住了口,愕然睜大眼睛看着疊在床上的兩個人,下巴差點跌下地來。

    小七和若水一起轉頭,對她怒目而視。

    小桃呆了半天,終於合上了嘴巴,結結巴巴的道:「你、你們,沒、沒打架啊?」

    小七心裏一聲怒吼:打你娘的架啊!老子想打你有木有!

    若水也忍不住翻翻白眼:青影啊,趕緊把你家的笨桃領回家去吧!

    她看到小七氣得眉毛都綠了,身子一挺,顯然是準備跳起來掐死這個沒眼力見的蠢丫頭,忙用力拉住,「小七,她還小不懂事,等她成了親……」

    「好!我這就找人趕緊把她嫁出去!」還沒等若水說完,小七就一翻身跳下床,決定這事一定要抓緊辦,否則自己和媳婦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小七橫眉立目的出去了,臨出門的時候狠狠看了小桃一眼。

    小桃的脖子都快縮到腔子裏去了,扁着嘴巴,帶着哭腔看着若水道:「小姐,小七要把我嫁給誰啊?小姐啊,我不要嫁給那個馬夫的小舅子的二大爺啊!」

    若水整理了一下衣衫,從床上坐起身,慢吞吞的下床,也不說話,拿起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着長發,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桃。

    小桃的心越發慌了,她扯住若水的袖子,眼淚汪汪的,「小姐,小姐你說句話啊?你不會也不要我了吧?我就知道,你嫌我笨,你只喜歡小憐,嗚嗚嗚……」

    小憐!

    若水的心頭一跳,忍不住揉揉眉尖,霎時間心煩意亂起來。

    小桃的事好解決,可是小憐該怎麼辦?

    房門一響,小七大步走了進來,沖小桃一瞪眼,小桃嚇得立馬把眼淚憋了回來,老天啊,小七這模樣太嚇人了!

    「說好了,下個月就給他們把婚事辦了!」小七甩了甩袖子,惱得呼呼的直喘氣,他憋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等到早上的這點甜蜜時光,硬生生讓小桃給攪散了,他氣得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看在若水的面子上,他非把小桃嫁給後院馬夫的小舅子的二大爺不可!

    青影啊青影,這隻笨桃以後就交給你去啃了!

    「當真?」若水眼前一亮,笑眯眯的瞟了小桃一眼,心想,要不要給這蠢丫頭普及一下洞房知識呢?

    她這念頭只在心裏轉了一轉,馬上就決定,不教!

    若水惡作劇的想着,青影那小子一看也是個沒經驗的,遇到了小桃這塊笨木頭,由得他們折騰去,她只管瞧好戲。

    她越想越是得意,眼睛都笑眯了起來。

    小桃被若水笑得心裏毛毛的,她知道小姐一旦笑成了狐狸眼,就准有人要倒霉,可是小姐為什麼要衝着自己這樣笑啊,難道小姐和小七真要把自己嫁給二大爺嗎?

    青影……青影呢?她要去找青影訴說委屈。

    小桃吸了吸鼻子,她突然覺得,還是青影對她好,他雖然老是兇巴巴的讓她給他洗衣服,但是她趴在他懷裏的時候,他總是把她攬得緊緊的,那感覺……真溫暖!

    若水看小桃一轉頭往屋外跑去,喝了一聲:「小桃,站住,不許去!」

    小桃愣愣的回過頭來。

    「從現在開始,不許你再見青影的面!」若水臉一板,厲聲道。

    「為什麼啊?小姐?」小桃紅着眼,小姐也和小七學壞了,他們兩個居然一起欺負自己。

    「因為……」若水故意拖長了聲音,看着小桃越來越紅的眼睛,終於不忍心再逗她了。

    「因為小七已經和青影說好了,下個月就給你們成親!東黎國的風俗,成親之前雙方是不可以見面的,否則就……」

    若水還沒說完,小桃就「啊」的一聲大叫,一下子對她沖了過來,拉住她的衣袖叫道:「小姐,你說的是真的?你不要我嫁給那什麼二大爺了嗎?真的要把我嫁給青影?」

    小七抬眼望天,心裏默默的為青影哀悼了一下。

    青影啊青影,難為你了,跟在我身邊十年,我居然給你選了個這麼笨的丫頭當媳婦。唔,不對,這好像不是我為你選的,是你自己挑的。

    話說青影,你這是啥眼光啊!白跟了我十年,簡直是給我丟臉啊!

    「小桃!」若水也受不了的對小桃直翻白眼,這丫頭懂不懂什麼叫矜持,什麼叫害羞啊!

    「還不趕緊回房準備準備,很快就要當新娘了!記住,一定不許和青影見面!」若水不放心的又囑咐了一句,「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和小七有話要說。」

    「噢。」小桃咬着手指,帶着做夢般的神情出房去了,臨出門的時候,一下子被門檻絆了一跤,跌了個狗啃泥。

    「小桃……」若水無奈的直搖頭。

    小桃摸着摔痛了的下巴,這才有了點真實感,她爬起身來,突然對着若水回頭一笑,說道:「小姐,你真好……」然後猛的一扭頭,飛快的跑了。

    若水見她那回眸一笑,嬌羞動人,好像突然之間開了竅一般,不由翹起唇角,輕輕笑了起來。

    看樣子,就算是沒心沒肺的小桃,一旦提起要嫁人,也會變得嬌羞懂事起來。

    她心中驀然掠過一個人的影子,臉上笑意頓斂,輕輕咬了咬嘴唇。

    「怎麼了?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小七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她的一顰一笑都沒逃過他的眼裏去。

    若水抬起眼,看向小七,問道:「小七,昨晚的事查得如何了?那座宅子的主人可曾調查清楚?」

    小七臉色鄭重,點了點頭,道:「你可猜出那主人是誰?」

    若水的眼珠轉了轉,輕輕吐出三個字:「君天翔。」

    「不錯,就是他。」小七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透出一抹寒光,「沒想到他這樣喪心病狂,為了陷害你我二人,居然和蠱苗族的泰波暗中勾結,在河水中投毒下蠱,害死了這麼多的無辜百姓,更派人縱火,焚毀了百姓們的房屋!害得這許多帝都百姓家破人亡!實在是罪在惡極!」

    「是麼?」若水卻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小七目光中透出疑問。

    「那欽天監的事,可查清楚了嗎?」若水話題一轉,問到另一個關鍵的問題。

    「欽天監的監正也已經供出,是受了那君天翔的指使,才編出了那個荒謬之極的災星謊言!你看,這就是他的親手供詞。」小七從懷中取出一張摺子,攤開來放在若水眼前。

    若水只粗粗看了幾眼,就放在了一旁,嘴角邊露出一抹冷笑。

    「棄卒保帥,果然是好手段。」她目光看向窗外,自言自語道。

    「你是說,君天翔並不是隱藏在幕後的那隻狡猾狐狸?」小七的眉也輕輕皺了起來,「我也覺得很是奇怪,他不像是這樣心思慎密的人,這計劃安排得環環相扣,一局接着一局,我曾想過,會不會是他身邊有高人相助,聽水兒你這麼一說,我倒懷疑起來,難道咱們並沒抓住真正的狐狸?」

    「這隻狐狸究竟是誰,現在已經呼之欲出,雖然這次她把所有的罪證都推在了君天翔的身上,讓君天翔成為了她的替罪羔羊。但是我相信,她絕不會就此罷手,放過你我二人,等她再次出手的時候,咱們就一刀斬斷她那隻害人的狐狸爪子!」若水轉頭看向小七,神情堅定的說道。

    「說得好!」小七把桌上的摺子往懷中一收,站起身來。

    「你可是要進宮面聖麼?」若水抬眼看他。

    「不錯!既然抓到了那君天翔的把柄,我就要乘勝追擊,打得他片甲不留。水兒,我答允過你的事,一定會為你做到!你可信我?」小七長眉一軒,意氣風發的道。

    他想起自己昨天在宮中面對的種種指責刁難,那妖星現世的謠言傳出之後,父皇就馬上派人宣他入宮,有欽天監監正的指證,有宮外百姓們口口相傳,種種證據都在指明,他和若水就是造成帝都百姓們災禍的起源。

    就連一直疼愛他的父皇和皇祖母,都在隱晦的暗示他,讓他和心愛的姑娘暫時分開,以避謠言。

    還有那姚皇后和君天翔一直咄咄逼人,借着欽天監之口,一口咬定說若水是妖星降世,說縱是不將之處死,也需要將她囚禁終生。

    一想到這裏,他心頭就是一陣憤恨,今天,他就要讓他們嘗一嘗,他昨天嘗過的滋味!

    更是為了水兒,他絕對不能放過那些想害她的人!

    他知道君天翔不是這件事的主謀,但樁樁件件的證據都指向了他,他決計逃脫不了這場罪責。

    「好,小七,你去吧。」若水也不阻止,打開衣箱,取出衣袍,幫小七穿戴。

    「怎麼?你不和我一起去?」小七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伸直了胳膊讓她幫自己穿衣。

    若水搖了搖頭,她不是不想親眼看那君天翔的下場,只是她有預感,聖德帝和太后一定不忍心將他處死,而是會留他一命,他欠她的,她會親手向他討還!

    而且,對付那君天翔,小七一個人就足夠了,他手中握着有力的證據,不怕扳不倒他。

    今天,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幫小七穿好了衣衫,系上腰帶,小七攬住她的纖腰,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水兒,等我的好消息。」

    「嗯。」若水笑着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小七,那些蠱苗族人,你把他們安置在何處?」

    小七眉頭一皺,道:「青影在離此不遠的地方給他們安排了一所住宅,怎麼,你要去見他們?那個毒手蠱王周身是毒,你千萬要小心。」

    他雖然心中不願意讓若水前去,可知道就算是說出來也阻止不了,他想毒手蠱王既然是小憐的爺爺,想來對若水也不會有加害之心,這麼一想,他又有些放心。

    「好,我只是想跟小憐告個別。」

    「告別?小憐要跟她爺爺回苗疆嗎?」小七奇道,隨後又想,這小憐既然是毒手蠱王的孫女,成天和毒物打交道,還是少在自己媳婦身邊出現為好,便點了點頭,道:「也好,她服侍了你這麼久,我讓賬房幫你準備一份厚儀,算是以後給她的添妝之物。」

    添妝之物?

    想起小憐的真實性別,若水的嘴角忍不住輕輕一抽。

    小七見天色不早,也不吃早膳,和若水告了別,便匆匆進宮去了。


    若水心中有事,也是食不下咽,只喝了一小碗碧玉梗米粥,就叫上青影,讓他帶路,引自己去見小憐和毒手蠱王。

    青影說蠱王所住之處離不太遠,若水就懶得乘坐馬車,帶着青影步行而去。

    她不願興師動眾,就只帶了青影一人,自忖以青影的身手,足以抵得上王府內的十名護衛。

    青影怕出意外,引着若水走了一條僻靜小路,二人剛剛轉過一個彎角,突然聽得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了起來,青影警覺的把若水往旁邊一推,回身護在若水身前,向那聲音來處瞧去。

    只見十餘騎快馬馳而來,馬上之人全都身姿矯健,背掛彎弓長箭,馬鞍兩旁懸掛着野雞山兔等獵物,似乎是一隊騎馬出城打獵回來的貴族子弟,只瞧他們馬鞍旁累累的獵物就可得知,此行人中箭術好手不在少數。

    抬眼望去,當先一人身材極是魁偉高大,像尊鐵塔般騎在馬上,很是惹人注目,但讓若水一下子注意到的,卻是他跨下那匹毛色如火的火龍駒,讓她瞬間想起一個人來。

    原來是他!

    當日他進城時那威風凜凜的模樣還印在她的腦海,當他舉刀揮向她的時候,更是殺意凜然,沒想到他今天卸掉了頭盔鐵甲,居然是這樣一副秀氣俊美的相貌,只是離得老遠,她仿佛都能感覺到他那一身揮之不去的殺氣。

    她抬着頭,淡金色的陽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一襲淺綠色的春衫隨風拂擺,肌膚賽雪,明艷絕倫。馬上的乘客都出身於軍營,平日裏少見姑娘,這時遠遠的看見路邊立着一名身姿婀娜的妙齡少女,不免向她多瞧了幾眼。

    眾人一瞧之下,心中都是一震,只覺得眼前的少女光艷耀目,雖然在馳疾之中,人人臉上都露出驚艷的神色。

    青影怕這群人的馬匹衝撞到若水,拉着她往旁邊閃避,但道路狹窄,那十餘匹馬馬速又快,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和二人擦身而過。

    十餘名乘客都不由自主的放緩了馬速,頻頻回頭向若水瞧來。

    青影眉頭一皺,臉上現出怒容。

    他見多識廣,只要看到這群人騎在馬背上的姿態,便猜到他們個個都是軍人。

    但不管是什麼人,都不能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家的王妃!

    他的手忍不住按在了腰間的軟劍上。

    若水看出了他的怒意,素手輕伸,按在他手背上,對他緩緩搖了搖頭。

    青影便放下了按劍的手,對着那群人的背影冷哼一聲,轉過身,護着若水繼續前行。

    突然聽得馬蹄聲又起,這次越奔越近,竟是直奔他二人而來,青影面挾寒霜,猛的回過身來,只見一匹駿馬快速飛奔過來,馬上是一名少年男子,穿着一身緊身袍褂,他壓根就沒看到青影,一雙眼睛牢牢的盯在若水臉上,衝着若水咧嘴一笑,叫道:「姑娘,原來是你!」

    青影上前一步,擋在若水身上,皺眉冷冷的看着他。

    那少年男子渾不在意,一勒馬韁,那馬倏的站定,他跳下馬來,對着若水又是一笑,笑容中滿是善意。

    他的聲音有幾分耳熟,長得也好像在哪裏見過,若水側頭一想,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得淺淺一笑。

    「是你,鄭副將。」

    此人正是當日樂大將軍回到帝都的時候,在酒樓里有一面之緣的鄭副將。

    當時那崔通譯頤指氣使讓他下令抓老八和自己的時候,這鄭副將居然想出一招「出恭」之計,逃之夭夭,現在回想起來,若水仍有點忍俊不禁,嘴角彎起,露出小小的梨渦。

    青影沒料到他們居然相識,神色略顯尷尬,不引人注意的悄悄退開兩步,站在若水身後,一雙眼睛仍然警惕的看向鄭副將。

    「是我啊,是我啊,姑娘,你居然記得我?」鄭副將滿臉驚喜,向前走了一步,離得若水更近了些。

    他自打在酒樓上見過若水之後,常自念念不忘,心頭不知道幾百次回想過這少女的音容笑貌,只是懊悔當時忘了打聽她的姓名來歷,事後他也曾去詢問過酒樓的老闆,可老闆對若水和妙霞公主的來歷更是一無所知。

    他回到帝都之後,一直跟隨在樂大將軍身邊,不曾參加過若水的選婿大會,只知道拓跋小王爺曾向柳丞相的大小姐求親,卻不知道那位柳大小姐就是自己曾經在酒樓見過的這個姑娘。

    這一天他剛跟樂大將軍自郊外打獵回來,和穿了女裝的若水狹路相逢,他先前只覺得驚艷,又覺得這少女好生眼熟,等到二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他才猛然想起,這就是自己一直掛在心裏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鄭副將大喜過望,哪肯錯過這樣的天賜良機,立即驅馬跑了回來,想打聽她的姓名來歷。

    「我記得你。」若水微笑點頭,她對他的印象倒也不差,他並不像那崔通譯一樣,幫着異族人欺負自己的同胞。

    鄭副將見她微微一笑之間,神光離合,猶如一朵白茶花悄然綻放,只覺得一顆心怦怦而跳,他很少和姑娘這樣面對面的說話,只覺得面紅耳赤,結結巴巴的道:「姑娘,你、你最近好嗎?」

    青影挑了挑眉,神色很是不善的瞪着鄭副將,這小子一看就知道在打自家王妃的主意,當下冷冷的道:「她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鄭副將這才注意到若水身邊的青影,他對着男人說話可就自然多了,定了定神,對着青影一抱拳,道:「這位兄台請了,請問閣下是這位姑娘的什麼人?」

    青影雙手環胸,也不回禮,依然冷冷的道:「我是她什麼人,關你什麼事?」

    鄭副將連着碰了兩個釘子,不由得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他好象意識到自己這樣和一個少女搭訕有些唐突,卻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當下他不再理會青影,只是對若水抱拳道:「末將鄭錚,官拜副將一職,今年二十有一,想請問姑娘芳名,家住何處?」

    他雖然看到青影站在若水身後,但是壓根就沒把二人聯想到一起,一看青影對若水畢恭畢敬的神態就猜出了青影的身份,心想這冷麵瘦子不過是個下人,也敢管起主人家的閒事來了。

    若水不由得莞爾一笑,這鄭副將的意圖也太明顯了些,她正準備開口,就聽到青影冷冰冰的說道:

    「她嫁人了!」

    「什、什麼?」鄭副將先是大吃一驚,然後直覺的看向青影,一看之下他覺得更加鬧心,心想:這年頭,好白菜怎麼都讓豬拱了?這冷麵瘦子不是忽悠我吧?

    青影只覺得心頭的火噌噌噌的往上竄。

    這小子那是什麼眼神啊!

    他再也忍不住,衝口而出道:「她是王妃,楚王妃!」

    鄭錚這下子更不信了,他剛剛仰起脖子哈哈一笑,眼前徒然出現一面黃金腰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一個「楚」字。

    青影把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冷聲道:「看清楚了?」

    鄭錚久在軍營,對這種欽賜之物見得多了,一眼就看出這絕對是真的,睜大了眼睛看着若水,吞了口口水,道:「姑娘,你當真是楚王妃?」

    這鄭錚的模樣確實有趣,若水笑着點點頭。

    鄭副將的腿立馬軟了,他單膝下跪,對着若水行下禮去,「末將無禮,請王妃恕罪。」

    他心中直罵自己真是瞎了眼睛,這姑娘雖然穿着打扮似是尋常人家的少女,但氣度高華,讓人不可忽視。

    自己今天真是膽大包天啊,竟然向楚王妃搭訕,要是讓楚王殿下知道了,自己脖子上的腦袋還能保得住嗎?

    這麼一想,他額頭上的汗唰就下來了。

    「鄭錚,你小子幹嘛給一個姑娘下跪?可是見了人家姑娘漂亮,腿就軟了嗎?」不遠處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響了起來,隨着笑聲,馬蹄聲響,又一個少年騎馬而來,卻是鄭錚的同營夥伴。

    鄭錚滿臉通紅,低聲道:「不許胡說八道,楊昊,快下馬,給王妃見禮。」

    那少年名叫楊昊,也是在軍中擔任副將一職,聽鄭錚這麼說,不由向若水瞧去,他比鄭錚的經驗可豐富得多了,見了若水梳的髮髻和衣飾裝束,不由吃吃的笑了起來,伏在馬背上,也不下馬,笑道:「鄭錚,你小子整天呆在邊疆,沒見過姑娘吧?這位姑娘明明梳的是少女髮髻,並沒嫁人。人家說是王妃你就信了?隨便在路上遇到的一個姑娘就說自己是王妃,那這天底下的王妃也太多啦!哈哈!你身為軍中副將,竟然給一個平民女子下跪,簡直丟我等軍人的臉!等我報告給將軍,瞧他不打你二十軍棍!哈哈,哈哈哈!」

    說完,他掉轉馬頭,雙腿一挾,飛快的追向前面的馬隊,想來是向樂大將軍匯報去了。

    鄭錚單膝跪地,神色尷尬異常,心中想着:難道自己當真認錯人了?她怎麼可能會是王妃?

    「鄭副將,你起身吧,我不是軍營中人,你不需要向我行這樣的大禮。」若水淡然一笑,既不解釋,也不生氣,「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鄭錚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拐過牆角,消失不見,不由得悵然若失,同時又湧上一陣迷茫。

    他認鐙上馬,催馬前行,追上了樂大將軍的隊伍,聽那楊昊在樂大將軍和一眾同僚面前,添油加醋的說自己如何錯認方才那姑娘為王妃,向那姑娘下跪行禮的事情,引得眾人哄然大笑,他也不惱,只是低着頭,心中黯然。

    樂大將軍對若水沒有半點印象,他壓根就沒注意方才路邊擦身而過的兩人是男是女,就像沒聽到一樣,揚起一鞭,抽在火龍駒上,那火龍駒撒開四蹄,遠遠把眾人拋在了後面。

    若水帶着青影,很快來到蠱王和小憐的暫居之處,在一個胡同的最里弄,環境清幽,門前幾株垂柳,還有一個小小的籬笆牆,圍着一方小小的院落,院落里搭了三間青磚烏瓦的房舍。若水一見,便很是滿意。

    青影上前叩響了板門,過不多時,裏面有腳步聲響,兩扇板門由內打開,一個身穿蠱苗族服飾的少年出現在門口,見到二人,明顯吃了一驚的模樣。

    青影只覺得這人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當下皺眉凝思。

    若水卻一眼就認出這苗族少年,就是換回了男裝的小憐,見他藍布包頭,身穿土布藏藍色上衣,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竟是一個極乾淨出色的人。

    小憐見了若水,白皙俊秀的臉微微一紅,又有了幾分讓若水熟悉的嬌羞。

    二人怔怔的對視半晌,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直到一聲咳嗽在小憐身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言兒,是誰來了?」

    小憐頭一垂,低聲道:「是楚王妃。」

    他悄悄瞟了青影一眼,見他皺着眉看着自己,眼中透出迷茫之色,顯然還沒有認出自己來,趕緊轉過臉,背向着他,對蠱王道:「爺爺,我、我先進屋去了。」

    蠱王不解的看他一眼,轉頭對着若水拱了拱手,微笑道:「原來是王妃大駕光臨,快請進,快請進。」

    若水抿唇一笑,道:「老爺子今天怎麼這麼客氣啊,昨兒您不還是喚我丫頭嗎?」邁步進了院門,回頭對青影道:「你留在這裏等我。」

    她不欲讓青影得知小憐的真實身份,免得他回去告訴小七,依着小七那個脾氣,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來。

    這地方是青影安排的,自是安全又隱密,青影答應了,便守在門外。

    若水跟在蠱王身後,進了最東首的一間房舍,想來他祖孫二人居住在這裏,另外兩間給了其他的蠱苗族人所住。

    蠱王和若水坐下不久,小憐就送上茶來,先遞給蠱王一杯,又把另一杯遞給若水,不好意思的說道:「姑娘,這裏沒有什麼好茶,比不得咱們府里姑娘愛喝的雀舌香,請姑娘不要嫌棄。」

    他說「咱們府里」這四個字的時候,說得又順溜又自然,若水聽了,剎時間回想起在自己家時跟他朝夕相處的情景來,心頭微微一酸,抬眼看他時,見他也是眼眶微紅,把頭轉了開去。

    蠱王見二人這般情景,咳了一聲,說道:「言兒,你先出去,我和王妃有話要說。」

    小憐答應了一聲,正準備退出門外,忽然回頭道:「姑娘,你留在這裏用飯好不好?服侍了你這麼久,你還沒有吃過我做的飯吧?我給你做我們苗族人最拿手的竹筒燜飯,好嗎?」

    他的眼中閃着期翼的光,若水看着他那熟悉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小憐登時容光煥發,鳳眼閃亮,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蠱王忍不住搖搖頭,這傻孫子,真讓他這個當爺爺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丫頭,你今兒來找我,可有什麼事嗎?」

    若水剛剛情不自禁的答應了小憐的請求,心中正感到後悔,聽蠱王這麼一問,當下站起身來,對着蠱王恭恭敬敬的斂衽一禮,說道:「老爺子,我有一事相求,希望老爺子能夠為我解惑。」

    「丫頭,不用這麼多禮,你可是王妃之尊,我不過是個僻居山野的糟老頭子,哪裏配得王妃這樣的大禮?快起來。」伸出手去,像是要攙扶若水的胳膊,拉她起身。

    若水卻輕輕往後一縮,避開了他的手指,站直了身體,微笑道:「老爺子,您這是想考較小女子的毒術嗎?」

    蠱王哈哈一笑,右手一彈,一道淡淡的藥粉飛了出去,在陽光下煥出五顏六色的光暈,煞是好看。

    「丫頭,你的眼睛可毒的很啊!不過,我這不是什麼毒藥,而是七種花粉配成的痒痒粉,若是沾了一點在你的皮膚上,癢也癢死了你。」

    「老爺子,您好毒的心啊,怪不得那泰波突然之間發起狂來,拼命抓撓自己的臉,把自己的臉抓破了都不解癢,原來是您老人家暗中下的毒手,說起來我還要多謝老爺子的相救之恩啊。」若水一臉的恍然大悟。

    蠱王哼了一聲道:「丫頭,難道就是我自己下的手嗎?那泰波若不是先中了你的毒,反應遲鈍,又豈會輕易的中了我這痒痒粉而不知曉?說起來,還是你這丫頭比我這號稱毒手的蠱王下手更毒啊。」

    若水咯咯笑道:「老爺子太誇獎我啦,說起來這泰波當真是倒霉,竟然遇到了你我這樣周身是毒的人。他死的也當真是不冤啦。雖然是你我二人同時下的手,但是在你們族人的眼中,恐怕都認為是我下的毒吧?老爺子,你們的族規是禁止同門相殘,我不但幫你除去了本門叛徒,又替你擔了這個虛名兒,你要如何謝我啊?」

    「謝你?老頭子想請你吃點毒蟲毒粉毒丸,你可有膽子吃?」蠱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若水。

    「長者賜,不敢辭,老爺子有什麼好東西,一古腦拿出來吧,我卻之不恭。」若水眼前一亮,微笑答道。

    「好,丫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蠱王說完,打開身邊的一隻竹篾箱,取出一隻竹筒,再從桌上拿起一隻茶杯,滿滿倒了一杯竹筒中的液體,放在桌上。

    那液體顏色純白如水,清澈見底,但若水知道,這絕不會是普通的白水。

    她見盛着這液體的竹筒顏色發黃,筒身光滑油亮,顯然是年深月久之物,由此可見,這筒中盛着的液體定非尋常之物。

    「老爺子,這是什麼水?」若水好奇道。

    「這是我蠱苗族的聖水,統共就只有這麼三竹筒,珍貴無比,丫頭,你今天可有口福了。」蠱王眼中含笑,緩緩說道。

    蠱王笑得很是慈祥,若水心裏卻打了一個突,目光落在那杯聖水上。

    這隻狡猾的老狐狸,他會這麼好心?這杯聖水要是什麼好東西才見鬼呢!

    她心中嘀咕道。

    果然,只見蠱王不慌不忙,從懷中摸出一隻盒子,打了開來。

    盒中放着一隻小小的金色小蟲,瞧那形狀,竟然和那隻號稱蠱神的金蠶蠱一模一樣,只是個頭只有指甲蓋般大小,身上還沒長毛,看上去倒是玲瓏可愛。

    若水想起那只會吸食人血肉的蠱蟲,心頭就是一陣發毛,對這小小的金色蟲子也起了厭惡之心,她狐疑的看着蠱王,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蠱王食中兩指捻起那隻小蟲,對着若水微笑道:「這是蠱神的幼蟲。」

    若水心想,果然如此!不由得皺了皺眉。

    蠱王看到她眼中閃過的厭惡之色,輕嘆一聲,道:「那蠱神在我蠱苗族已經傳至八代,沒想到毀在了我的手中,我縱然蠱術再強上十倍,也無法變出第二個蠱神出來。我蠱苗一族,從此再無蠱神。你別怕,這隻雖是蠱神的幼蟲,卻是死物。」

    他把那隻金色小蟲往杯里一丟,只聽得「嗤嗤」一陣輕響,那小蟲竟然很快被杯中的液體化為烏有,而清洌的水質隱隱約約的泛着淡金色的波光。

    若水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一小杯水的腐蝕性這麼強,難道會是硫酸麼?她心中琢磨。

    只見蠱王又探手入懷,拿出另一隻小盒,打開來看時,只見盒中是一枝幹枯了的花朵,雖然是乾花,看上去卻依然鮮艷奪目,若水數了數,那花共有七朵花瓣,每個花瓣是一種顏色,竟像是傳說中的七色花,她生平從所未見。

    蠱王提起一雙竹筷,挾住花的頸部,遞到若水面前,微笑道:「這是七色花,生長在我苗疆的阿尼湖畔,六十年開一次花,一次只開三朵,此花開放之時,周圍二十米內的所有生物會盡數死亡,湖邊更是寸草不生,變成乾花之後,更是劇毒無比,尋常人只要摸一摸它的花瓣,就會七竅流血而亡,最是厲害不過。」他笑微微的說完,目不轉睛的觀察着若水的神色。

    「是麼?這樣厲害的毒物,我真是頭一次聽說,更是頭一次見到,真讓我大開眼界啊。」若水嘖嘖稱奇,目光中透中極感興味的神色。

    蠱王的眼睛眯了眯,他沒想到這丫頭居然這樣大膽,這麼厲害的毒物,也嚇不倒她麼?

    好吧,他倒要看看,她的膽子究竟有多大。

    「小丫頭孤陋寡聞,老頭子最厲害的毒物還沒讓你瞧見呢。」蠱王淡淡一笑,筷子一松,那朵七色花落在茶杯中,也是迅速的被杯中的聖水融化殆盡,泛着淡淡金光的聖水變得污濁起來。

    若水見他第三次伸手入懷,越發的好奇,不知道他這第三次掏出來的會是什麼厲害的毒物。

    等到蠱開打開那個小小的紙包,露出紙包中的一小包藥粉,藥香撲鼻,若水輕輕一嗅,臉色不由一變。

    蠱王見她變了臉,得意的一笑,道:「丫頭,鼻子挺靈,倒知道我這藥粉的厲害。」

    若水忍不住說道:「毒手蠱王果然名不虛傳,竟然連這等厲害的毒粉也配置得出來,怪不得小憐對毒術這般精通,果然是家傳淵博啊。」

    「呵呵呵,你倒說說看,我這毒粉中都是些什麼毒物?」蠱王聽若水說他毒,不但不惱,反而開心得很。

    若水再次嗅了嗅,然後不假思索的答道:「天下十大最毒的毒物,全在此中,另外,還有十八種毒花毒草磨成的粉,十八種毒蛇毒蟲的毒液,最奇妙的是,您老人家每種毒物的劑量調配得恰到好處,所以,這包毒粉雖然每一種都是劇毒之物,但它們通通融合在一起後,卻是無毒,不但無毒,而且對人體大大有益,乃是益壽延年的靈藥,比千年靈芝,百年人參更為難得!老爺子,我真是服了你啦!」

    她這一番話說完,蠱王不由得瞠目結舌起來,好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道:「丫頭,你對這毒術的研究,不在我這個老頭子之下啊,可惜我蠱苗族有嚴訓,不得將毒技蠱術傳人,否則老頭子說什麼也要收了你這個徒兒,傳我衣缽!」

    若水伸了伸舌頭,笑道:「老爺子別再誇我了,我可不敢當你的徒兒,您只要不怪我欺負您的孫子,我就感激不盡了。」

    蠱王知道她指的欺負是什麼,不由好奇道:「丫頭,你是用了什麼法子,把我言兒的胸部弄成了那般模樣,昨兒要不是你,他絕對逃不過泰波的毒手,你為我祈家留下了香火根苗,我老頭子無以為報,這包藥粉,也送於你罷!」

    說完,他把手中那包珍貴無比的藥粉,也盡數倒入杯中,輕輕搖晃,過不多時,杯中渾濁的聖水竟然變得漆黑如墨。

    蠱王把那杯黑幽幽的聖水放在若水面前,微笑道:「丫頭,這就是我老頭子送給你的謝禮,喝罷!」笑吟吟的瞧着她。

    若水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的聖水,好半天都不舉杯。

    蠱王道:「丫頭,可是不敢喝麼?呵呵,如此珍貴的東西,你可千萬不要浪費啊,光是配這包藥粉,就花了我老頭子整整四十年的時間。」

    若水心中直嘀咕,這怪老頭說話總是真假摻半,讓人分辨不出。有時候明明是反話,他卻正着說,他越是說這聖水珍貴無比,說不定卻是劇毒無比,喝下肚去,恐怕連腸子都要瞬間融化掉了。

    「你既然不敢喝,那就請罷。我蠱苗族人的規矩,請人吃飯喝酒,若是人家不吃不喝,那就不是我蠱苗族人的朋友!你方才求我之事,就此作罷!」雙腿一盤,不再搭理若水。

    他這話明顯相激,若水怎麼會聽不出來,他一會硬一會軟,目的都是想讓自己喝這杯中的聖水,可若水實在分不出這像狐狸樣的老頭對自己究竟懷着好意還是歹意。

    她素來生性謹慎,不肯冒險,這等性命攸關的事情,她更萬萬不敢馬虎,絕不會因為別人的言語相激,就傻傻的中招,可是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喝,這老狐狸就絕不會答應自己的請求。可是如果自己喝了,萬一他心存惡念,自己的一條小命豈不是玩完?

    她現在可捨不得死,她答應了小七,要陪他過一輩子,現在幸福的人生剛剛開始,她怎麼捨得拋下小七?

    若水左思右想,正在為難,目光四下亂轉,忽然眼前一亮,只見右邊的窗戶不知何時被推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露出了半隻眼睛,眼眸清亮,突然對着自己閉了閉眼,又睜了開來。過了一會,又閉了下眼,再睜開。

    正是小憐。

    哦,不,是祈言。

    若水明白了祈言的暗示,不再遲疑,端起茶杯,笑道:「老爺子,那我可就喝啦?這麼珍貴的東西,您老人家不心疼嗎?」

    蠱王身子一顫,睜開眼來,瞧見她把茶杯舉到唇邊,作勢欲飲,嘿嘿一笑,道:「你當真要喝?」

    若水舉杯就唇,一仰脖,就喝下了半杯,只覺得一股暖意,直透丹田。心想,祈言果然沒有騙我!這聖水當真是好東西!

    蠱王不由得一陣肉疼,卻見若水放下杯子,杯中還留着半杯聖水,笑着說道:「這半杯給您的孫子祈言留着。」

    他登時吁出口氣來,笑罵一聲:「鬼丫頭!說吧,你有何事求我?」

    若水正色道:「這件事關係甚大,我想向老爺子打聽一種蠱毒,這蠱的名字叫……碧波仙芸,老爺子可曾聽過?」

    「碧波仙芸?」蠱王喃喃道,蒼老的臉上突然閃過一抹異樣之色。

    「不錯!聽說這是苗疆第一大蠱毒。」

    「是!你說的不錯,但是已經失傳了很多年了。」蠱王的神色恢復了正常,淡淡的道。

    「失傳了?」若水輕輕皺了下眉。

    「丫頭,你好端端的打聽這個蠱做什麼?難道你有什麼親人中了此蠱不成?」蠱王的聲音微微發顫。

    若水握了握拳,沉聲道:「是,因為二十年前,有人曾經給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小嬰兒下了此蠱,害得這小嬰兒受了整整二十年的蠱毒折磨,我想找到這下蠱的兇手,問一問他,為什麼會如此狠心,竟然對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下這種毒手!」

    蠱王身子一顫,一字一頓的道:「你說的那個小嬰兒,可是你的相公……楚王殿下?」

    「是!蠱王,你可認識那下蠱的兇手?」若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兇手?不錯,確實是兇手!」蠱王眯了下老眼,又瞬間睜開,露出精光四射的眼睛,「我……就是那個兇手!」

    「呵呵。」若水反而笑了起來,搖頭道:「我不信,不是你!」

    「是我!我記得清清楚楚,二十年前,是我親手給那個剛剛出世的男嬰,下了這陰毒無比的碧波仙芸之蠱,這件事,壓在我心底整整二十年了,時時刻刻讓我不能安心,它讓我整整負疚了二十年啊!」

    蠱王顫微微的說道,臉上露出沉痛萬分的表情。

    若水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緊緊地盯住他的臉。

    蠱王的神情並不像作偽,他連眼角的肌肉都在抖動着,就像是有一條毒蛇,正在他的心頭噬咬。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才能維持聲音的平靜無波,「你為什麼要給那個嬰兒下蠱?你和他有仇?還是有怨?」

    蠱王緩緩搖頭,眼神痛苦迷惘,像是想起了一件讓他不堪回想的往事。

    「因為我老頭子欠了別人的一個恩情,正是為了這個恩情,我才做了這一生中唯一一件對不起良心的事情,是我,親手害了那母子二人哪!」他沉重的嘆息一聲,臉上的皺紋越發深了。

    「母子二人?」若水重重一震,心頭疑雲驟起。

    蠱王卻緊緊閉上了嘴巴,顯然不欲再提當年的往事。他閉上眼,靜靜的想了好一會,忽然睜開雙眼,看向若水,目光如炬,語氣平緩的道:「楚王殿下體內的蠱,已經解了吧?」

    若水點了點頭。

    「是你解的?」蠱王目光中透出疑問,隨後自嘲的一笑,道:「當然是你,除了你之外,這世上還有何人能解得了我的碧波仙芸。」

    他這話的語氣像是在誇讚若水,但自傲自得之意也呼之欲出。

    若水忍不住心頭有氣,她原本不信這蠱王會是下毒手的人,但看了蠱王的神情,他定然和當年下蠱一事脫不了干係。

    「小姑娘,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麼替楚王殿下解的蠱嗎?」蠱王忽然話題一轉。

    若水愣了一下,她直覺這蠱王心底好像還藏着一個自己猜不透的秘密,她也不隱瞞,把自己的金針拔蠱法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蠱王邊聽邊點頭,聽她說完,嘖嘖稱奇,道:「你的法子真是妙想天開,沒想到用這個辦法也能化解了我的碧波仙芸,想當年我培植出這碧波仙芸的時候,曾以為它是天下無解的。」

    他眼中突然透出一抹光亮,看向若水道:「你是說,楚王殿下體內的所有蠱毒都被你除盡了?」

    若水肯定的點點頭,越發覺得他說話古怪。

    「你幫他除盡蠱毒的時候,他可有什麼異樣的反應?」蠱王語氣凝重。

    「異樣的反應?」若水回想自己幫小七拔除蠱毒最後一日,忽然想了起來,輕聲說道:「他當時忽然捂住心口,皺了下眉,像是有點不舒服,我以為蠱毒沒有除盡,又幫他把了把脈,查知他體內當真再也沒有半點蠱毒的存在。此事過後,我也常常問他,他卻說再也沒有不適,一切都很好。」

    「是了,是了!」蠱王一拍大腿,從椅上跳了下來,身手矯健,壓根兒就不像是老邁聾鐘的樣子,和昨天他裝出來曲背躬腰的模樣大相徑庭。

    若水見他臉上愁容盡掃,像是遇到了一件極為舒心的事一般。

    「多謝你幫我老頭子解開了一件心結,要不然我就算是入了土,也難以心安啊。」蠱王在室里轉了幾圈,忽然停在了若水面前。

    「丫頭,現在是不是很恨我?」他雙目炯炯的看着若水。

    若水緩緩搖了搖頭,神情懇切的說道:「老爺子,你能把當年的情形詳詳細細的告訴我嗎?我始終不相信你是那個親手下蠱的人,你欠了誰的承諾?是有人逼迫你的嗎?」

    「好,此事一會兒再說,咱們先吃飯,填飽了肚子。唔,言兒這手藝真不錯,真香啊,整整三年了,我沒吃到過言兒親手做的竹筒燜飯了,丫頭,沒想到今天倒是託了你的福,才能讓我這當爺爺的再嘗一口親孫子做的飯。」

    蠱王卻轉開話題,避而不談,若水也拿他無可奈何。

    只見他像是解開了一個多年的心結般,心情變得極是輕鬆,一把推開窗戶,一股奇異的香氣飄了進來,肉香米香和竹筍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聞起來讓人垂涎欲滴。

    若水本來並不覺得肚餓,聞到這股香氣,差點連口水也流了下來,心想原來小憐還有這般的好手藝,居然一直深藏不露。

    蠱王伸着鼻子使勁嗅着這股香味,大聲贊道:「好香!好香!丫頭,我這寶貝孫子的手藝不錯吧?嘿嘿,你這丫頭以後可有口福了。」

    他話中有話,聽得若水心中一跳,正在琢磨他這是什麼意思,蠱王已經迫不急待地探頭出窗,對着窗外吼道:「言兒,你這臭小子!你做的竹筒燜飯呢?還不快端上來,你這當孫子的是打算餓死爺爺嗎?」

    祈言端了一隻方盤走進屋來,盤中放着三隻烤得外皮焦黑的竹筒,放在桌上,那竹筒橫剖為兩半,他輕輕掀起上面一層竹筒,露出裏面金黃香軟的燜飯,熱氣騰騰,清香四溢。

    蠱王搶過一隻竹筒飯,也顧不得燙,用手抓了抓,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邊吃邊含糊不清的贊道:「好吃,好吃。」

    祈言微微一笑,把一隻竹筒放在若水面前,遞給她一雙竹筷,便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若水早就被這股香味誘得口水直流,這祈言的竹筒燜飯做得極是地道,顏色鮮艷,清而不膩,米軟肉香,讓她不知不覺就吃光了一筒。

    祈言不等她吃完,把自己眼前的那隻竹筒飯又推到她面前。

    蠱王吃得臉上、嘴上、舌尖全是飯粒,衝着祈言一瞪眼,叫道:「孫子,爺爺我也要!」

    祈言聳了聳肩膀,無奈道:「沒了,就做了三份。」

    蠱王氣哼哼的說道:「言兒,你到底是誰的孫子啊?三年不見,頭一次給爺爺做次飯,還不讓爺爺我吃飽,你是什麼意思啊?有你這麼孝順爺爺的嗎?我要吃她那一筒!」

    若水輕輕一笑,把自己還沒動過的竹筒向蠱王身前一推,笑道:「老爺子,你吃吧。」

    「不行!這是我特意做給你吃的。」祈言神色一緊,趕緊把那隻竹筒又推到若水面前,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就被蠱王吃了一樣。

    蠱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氣呼呼的道:「不吃了!」

    他狠狠瞪了祈言一眼,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年頭,孫子也是給別人家養的。」背着雙手,去院子裏遛彎去了。

    房中只剩下若水和祈言二人,氣氛一下子變得冷凝起來。

    若水只覺得清香滿口的竹筒飯也失去了它誘人的味道,一顆顆米飯像是石子般,她心不在焉的往嘴裏劃拉着飯粒,再也吃不出它的香甜。

    祈言也垂着頭,偷眼看着她,嘴唇動了好幾次,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水終於把竹筒一推,決定把該說的話一次說個清楚。

    她清了下喉嚨,正色道:「小憐……不,祈言,你、你……」她咬了咬嘴唇,心道,這該死的話怎麼這麼人說出口呢。

    祈言的眼睫毛忽閃了兩下,讓若水心中一動,心想難怪自己一直沒有懷疑他的男子身份,哪有一個姑娘能長得一雙像他這麼媚人的眼睛,如果他當真是個姑娘,只能用天生尤物四個字來形容。

    「姑娘,你是想趕我走嗎?」若水的話雖然沒說出口,祈言鑒貌辨色,已經猜出了她的意思,心頭酸澀,嗓音也變得沙啞了。

    他楚楚可憐的眼神讓若水的心一下子變軟了,她扭過臉,不去看他,硬起心腸,說道:「祈言,你這樣騙我,你覺得我還會讓你留在我身邊嗎?」

    「姑娘,我真不是有意要騙你的!」祈言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想伸手去抓若水的衣擺,又瞬間想到自己現在的男子身份,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仰起臉,哀求的看着若水,「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我、我當時從族裏私逃出來,犯了族規,我怕被他們找到,就一直扮成了女裝,我、我……」

    「起來,你起來說話。」若水受不了的皺眉,見他還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動也不動,一氣之下,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喝道:「你給我站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懂不懂!」

    祈言的臉一下子紅了,他怔怔的看着若水拉住自己的手,順着她的一拉之勢站起身來,卻沒鬆開,而是握得更緊了些,叫了一聲:「若水!」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這個名字早在他心裏喊了不知道多少遍,卻從來沒有一次敢叫出口來,這次他終於鼓起勇氣當着她的面喊了出來,只覺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你讓我繼續留在你身邊,好不好?我願意一輩子扮成姑娘,永遠也不讓別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緩緩蹲了下去,仰臉看着她。

    「胡鬧!祈言,你不是三歲的小孩了,說話做事該知道分寸!你放手!」若水臉如寒霜,板得緊緊的不露一絲笑容,用力掙了掙,但是祈言握得極緊,她掙脫不開。

    若水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道:「祈言,我不管你當初是為了什麼原因,男扮女裝混在我的身邊,我決定既往不咎,但現在我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你我男女有別,我已經嫁為人妻,請你自重!祈言,你別再跟我拉拉扯扯,你放手!」

    她這話說得冰冷絕情,祈言聽在耳中,就像是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緩緩鬆開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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