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馮老五守在一旁,心中駭然。他給這小憐用的是他自己研製出來的天仙子,非得他獨家解藥不可解。哪知蠱王問也不問,信手彈出藥粉,輕輕易易就化解了他的藥性。
這時他見小憐醒轉,忙上前解開縛在小憐嘴裏的布條,心想他祖孫二人三年不見,此時重逢,定是有許多話要說。
哪知道小憐嘴巴被縛的時候不能說話,被解開布條之後,仍是一言不發,反而把頭往旁邊一扭,不再看向蠱王,仿佛不認識他一樣,神情很是倨傲。
蠱王低低的咳了兩聲,也不說話。
泰長老本來想看一場好戲,哪知道兩人相見會是這種情形,就像是用力打出了一拳,卻打在了空處,心裏很不得勁,他乾笑了幾聲,湊近了過來,對着小憐說道:「小憐,三年不見,竟然連爺爺也不叫了嗎?就算你叛出我蠱苗族,族長也是你的親爺爺。」
小憐扭頭看向廳外,對他的話好像壓根就沒聽到一樣。
「你就算不認你爺爺,可是這叛族的懲罰,還是要受的,現在,就讓你的親爺爺,親手送你去獻祭給蠱神罷!」泰長老陰陰的笑了幾聲,退回數步,坐在椅中。
小憐聽到蠱神二字,毫無表情的臉上肌肉微微一跳,轉過頭來,向蠱王瞧去,目光中第一次帶了感情,嘴唇微動,還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蠱王只覺得心疼得像刀子在絞一般,他頭一低,避開了小憐瞧向他的眼光,右手哆嗦着去打開那竹盒的蓋子,小憐看着那隻竹盒,眼中忍不住露出驚怖欲絕的神情,渾身一個勁的發抖,牙齒緊緊咬住了嘴唇,才沒有讓自己尖叫起來。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蠱王手中的竹盒上,蠱王的手抖得厲害,連開了三次,才終於打開了盒蓋,露出盒中之物。
小憐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瞧。周圍的族人雖然對盒中之物奉為神靈,可人人臉上都露出恐懼的表情,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不敢再瞧。
若水好奇心起,反走上前兩步,往那盒中瞧去,一瞧之下,只覺得就連手臂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盒中之物她從來沒有見過,乍一看,像是一隻全身長滿了長毛的蜘蛛或螃蟹,個頭卻比螃蟹還大了一倍,身後拖着一條毛聳聳的寬大尾巴,頭部卻像是鯊魚張大的嘴,露出一排閃亮鋒利的巨齒,最可怖的是,它身上的每根長毛都呈血紅色,像是剛剛吸飽了人血般鮮紅。
盒蓋一起,那股牙酸心癢的噬咬之聲登時大作,這下若水看得分明,那怪蟲白森森的巨齒正在交錯咬噬,就像是兩排細密尖利的齒輪在不停的運轉。
金蠶蠱神!
若水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名詞,登時想了起來,眼前這個看上去讓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就是他們蠱苗族人奉為神靈的金蠶蠱!
這個被人們說的神秘之極、談之色變的金蠶蠱,它的原身並不是這般模樣,它是將苗疆的十二種最毒的幼蟲,灑入香灰,放在一個瓦罐之中,埋於地下,待三個月後取出,罐中能夠存活下來的那物,就是金蠶蠱的幼蟲,它吞食了其他十一種毒蟲為食,身型會變得大異。
這種金蠶蠱的幼蟲千不活一,它是以活人的血肉為食,剛開始它只有指甲蓋般大小,隨着吸食的活人血肉越多,它的身軀會慢慢變大,同時長出密密的絨毛,每一個毛孔都吸飽了人血,沾有劇毒。
眼前這隻金蠶蠱蟲如此巨大,不知道是吸食了多少人的血肉,若水一想到這裏,胸中就是一陣煩惡欲嘔,連忙把頭扭了開去,不願再瞧。
「蠱神己現,請族長為蠱神獻祭!」泰長老見了小憐眼中的害怕之色,終於覺得心裏舒坦了,他近乎殘忍的看着小憐,就像是看到一隻落在豺狼爪底的小綿羊,無處可逃。
小憐渾身哆嗦着,拼命的搖着頭,身子直往後縮,旁邊的馮老五拉過他被綁着的雙手,往蠱王面前一送,然後也閉上了雙眼,不敢再瞧。
他曾經親眼見到過獻祭給蠱神時的情形,那蠱神一旦咬住了獻祭者的手指,那獻祭者身上的血肉就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手臂開始,再到全身,一點點的消失不見。獻祭者不會馬上就死,而是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血肉從自己身上慢慢的抽離,眼睜睜的看着自己一點點的變成一具皮包着骨頭的乾屍,這個過程會延續很久,到他死亡的時候,兩顆眼珠子都是凸出來的,一直到蠱神吸乾了他全身的血肉,那兩顆眼珠子才會支持不住,啪嗒掉在地上。
這種被獻祭的恐懼,不在於死亡,而是來自於親眼看到自己死亡過程的一點一滴!
那種恐怖之極的場面,他見了一次就不敢再看第二次。
他知道,只要這蠱神的牙齒一旦咬住小憐的手,就再也不會鬆開,小憐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吸成一具乾屍。
蠱王的手劇烈顫抖着,手中的竹盒也在抖動着,那隻金蠶蠱蟲聞到了活人的氣息,好像不耐煩了,忽然伸出兩隻毛茸茸的前足,像是要爬出盒來。
「族長,快獻祭品,蠱神要發怒了。」泰長老尖叫一聲。
蠱王渾濁的眼中老淚縱橫,他把心一橫,眼一閉,正準備把竹盒中的神蟲送到小憐手上,忽聽得若水叫了一聲:「族長大人,不可!千萬不要!」
他微微一愣,若水已經飛快的跑了過來,「啪」的一聲,蓋上了竹盒,把那隻渾身透着血腥氣的金蠶蠱蟲關在了盒中。
「大膽!你、你竟敢破壞獻祭!竟敢侮辱我蠱苗族的蠱神!誰給你的膽子!」泰長老指着若水,氣得臉色鐵青。
若水看着他,揚了下眉毛,莊容說道:「泰長老,我沒有一點侮辱貴族蠱神的意思,而是恰恰相反,我對貴族的這位蠱神十分的尊敬,生怕給它飲用了不潔人的血,這才冒昧大膽的阻止族長大人的獻祭之舉。」
「你說什麼?什麼不潔人的血?這小子雖然是我蠱苗族中的罪人,但他身上流的血是我蠱苗族最純正的血液!」泰長老一臉兇相的瞪視着若水,要不是看她嬌美動人,自己未曾得手,早就喊人把她一起獻祭給蠱神了。
「泰長老,你說他是你們蠱苗族人?是族長大人的孫子?」若水指着地上的小憐。
「對,他雖然是族長的親孫子,也是背叛了我蠱苗族人的大罪人!」泰長老狠狠的咬着牙看向小憐,呸的往地上吐了口濃痰。
小憐死裏逃生,又乍然看見若水,只驚得呆了,好半天才啞着嗓子,叫了一聲:「姑娘!」聲音發顫,顯然是又驚又怕。
若水對她點了點頭,眼神溫暖充滿了撫慰,小憐忽覺心頭一暖,全身冰冷漸消,鳳眼看向若水,眼神複雜之極。
若水卻不再看她,轉頭對着泰長老搖了搖頭,提高了聲音,大聲道:「泰長老,族長大人,你們通通認錯人了,她不是你們蠱苗族人,更不是族長大人的孫子,她是我的丫環,她……是個姑娘!」
她話音落地後,大廳中出現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每個人的目光都在瞧着她,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好像她講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
就邊蠱王,都微皺着眉頭,一臉不解的看向她。
過了半晌,沉寂的廳堂突然爆發了一陣大笑。
「哈哈哈!太有趣了!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你竟然說我們族長大人的孫子是個姑娘!這天下還有這麼好笑的事嗎?」泰長老仰起頭,笑得眼淚直流,大廳上的苗族人有一多半也跟着笑出聲來,看着若水的臉上全是輕蔑之意。
「很好笑麼?」若水聲音清冷,似冰擊碎玉,她抬眼環視着眾人,伸手對小憐一指,大聲道:「我說的是,她不是你們族長大人的孫子,她是個姑娘!是我的貼身丫頭!你們抓錯人了!」
「不可能!」馮老五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叫道:「我馮老五的眼睛過目不忘,絕不可能抓錯人,我認得清清楚楚,這小子就是三年前從我蠱苗族逃走的叛徒祈言,他那雙眼睛長得勾魂攝魄,就算是女人也不會長得像他這麼媚,我怎麼可能認錯!」
「僅憑一雙眼睛就敢這麼肯定嗎?你怎麼知道三年後的人長大了會不會變樣?她是我的丫頭,叫小憐,不是你說的什麼祈言!她今年才十七歲,三年前還是個黃毛丫頭,你就這麼敢肯定自己沒認錯人?你說族長的孫子眼睛長得勾魂攝魄,你是不是對人家動了心啦?這才三年來念念不忘?現在看到我的丫頭也長了這樣的一雙眼睛,就把主意打到我家丫頭的頭上來了?是也不是?」
若水瞪大了眼睛,寒冰般的目光緊緊的逼視着馮老五,一連串的問題追問得馮老五張口結舌,答不上來,只是拼命撓頭,看了看小憐,又看了看若水,結結巴巴的道:「不、不是,我、我沒有動心,真的沒有,祈言那小子是個男人,我怎麼會動心?啊,族長大人,我對祈言真的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啊!泰長老,我、我……」
馮老五的聲音不由得越說越低,他看到周圍的人都投向自己異樣的眼光,顯然是族人們都相信了若水所說的話,把自己當成了對那祈言心懷邪念的人。
就連族長,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了厭惡和憎恨。
他雙腿像是灌滿了醋,不知不覺就癱在了地上,舌頭更像是打了結,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因為在他的心裏,也已經相信了若水對自己的指責,就像是一個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揭露在眼前,讓他一下子失去了辯駁的能力。
「我、我……」他終於垂下頭,不再說話。
眼前這姑娘說的不錯,如果他不是被那祈言的一雙眼睛所迷,他不會三年來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在這姑娘沒挑明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恨這小子叛逃出教,可沒想到,這埋在自己心底深處連自己都沒發現的隱密,居然被這姑娘一眼看出,當眾說了出來。
從此以後,這族人們大概會再也看不起自己了罷?
馮老五的頭越垂越低,活像一隻被打折了脖子的鵪鶉。
「泰長老,這位馮老五好像承認是他認錯了人,不知道可否放了我的丫頭小憐呢?她真的不是你們說的族長大人的孫子。」若水把目光從馮老五身上移到泰長老臉上。
泰長老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小憐,只覺得越看越像,咬了下牙,他寧可錯殺,也決不錯放。
「小姑娘,這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有很多,但是長得這麼像的,恐怕卻是沒有吧?我們族裏的人都認出他就是叛徒祈言,你卻一口咬定他是你的丫頭,這小子和你究竟有什麼關係?他男扮女裝混在你身邊這麼久,你和他相夕相處,難道就沒發現這小子是男人?啊,我明白了,定是你看這小子長得俊,就和他暗中勾搭在了一起,同眠同宿,早就暗度陳倉了!怪不得你會這麼出力的護着他,居然編出他是女人這種謊話,原來是在想法子救你的情哥哥啊!我呸!什麼東西,看上去一臉的冰清玉潔,高不可攀,原來竟是這種貨色!」
泰長老說完,扭頭使勁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眼睨着若水,滿臉的鄙夷之色。
大廳中的苗族人都紛紛點頭,無不對着若水側目而視。
「泰長老,咳咳,你是本族的長老,怎可對一個姑娘家說話如此刻薄?咳咳咳。」就連蠱王都替若水覺得難堪,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這泰長老的話說得實在是難聽之極,這般往一個姑娘身上潑髒水,任是哪一個女子聽了都會受不住啊。
若水在眾人一片蔑視和譏誚的目光中煢煢而立,臉色微微發白,像極了一朵在風中顫抖的白茶花。
小憐看在眼裏,心中一陣抽痛,渾身更氣得直發抖,連自己馬上要被獻祭給蠱神的恐懼都忘在了腦後,他目光噴火般的瞪着泰長老,狠狠的咬着牙道:「你、你怎可這般血口噴人,污衊她的清白?她是這天底下最善良最純潔的姑娘,你,你這胡說八道的惡賊……」他的嗓子一陣嘶啞,後面的話已經吐字不清。
「是麼?純潔?沒和你上床之前,可能她還是純潔的吧,和你有染之後,她還能純潔得了嗎?祈言,你死到臨頭,還這麼護着你的情妹妹,要不要我把你的情妹妹和你綁在一起,將你二人一起祭給蠱神啊?」泰長老冷冷一笑,目光對着若水一瞟,眼中殺機隱現。
小憐心中一寒,知道這泰長老有多心狠手辣,他嘶聲叫道:「要殺殺我,別動她,你別動她!你要是傷了她一根寒毛,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馬上就要獻祭給蠱神了,還管得了別人嗎?放心,我會好好替你照顧你的情妹妹的。」泰長老看着若水,咽了口唾沫,轉臉看向蠱王,目中透出兇狠之色,說道:「族長大人,蠱神已經等候多時,請您馬上開祭!」
蠱王見再也躲不過去,長長的嘆息一聲,對若水道:「小姑娘,你的心意,我老頭子會永遠記住,你退開一些吧,獻祭這種事情,你小姑娘見了不好。」
他心中對若水極是感激,他老眼並不昏花,雖然小憐扮成了女裝,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小憐就是自己朝思暮想了三年的親孫子祈言,他曾想出言相求若水想法子救自己這孫子一命,可惜還沒來得及出口,祭時已到。
這時見若水當真出言相救,卻被泰長老用一番污言穢語狠狠的羞辱,知道她如果再為自己孫子求情,只怕連她自己也會被自己這孫子連累,這名聲會徹底的毀了。
自己拼了命也要約束族人,說什麼也不能把泰長老的這番話傳出去,否則就太對不起這小姑娘的相救之情了。
「族長大人,您要是實在下不了手,就由本長老代勞吧。」泰長老越來越是不耐煩,上前一步,便要從蠱王手中取過竹盒。
蠱王確實做不出親手弒孫這等滅絕人性之事,雙手微微發抖,將竹盒往前一遞。
若水「啪」的一聲,伸手壓在那竹盒之上,目光清冷,直視着泰長老。
「泰長老,我再說一次,你們抓錯人了!她是我的丫頭小憐,不是你們要找的祈言!」
「哈,你這小姑娘不見棺材不掉淚,好,你說他不是祈言,是你的丫頭,你有什麼證據?」泰長老怪叫一聲,連連冷笑。
「小姑娘,你、你不必再說了……」蠱王怕若水再被泰長老潑上污水,出言相勸。
若水擺了擺手,朗聲問道:「族長大人,泰長老,還有在場的蠱苗族人,你們一致認定他是你們的族人祈言,是不是?」
「不錯!他就是祈言!」
「小姑娘,別再護着你的情哥哥了,他馬上就要蠱神吸盡了血肉,你還是乖乖的為他準備後事吧。」
「這等祭神的大事,你小姑娘家家的還是閃開吧,可別見到後嚇尿了褲子,嘿嘿。」
若水仰起臉來,淡淡的一笑,目光宛如一泓清水般環視一圈,毅然說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們親眼瞧瞧,他究竟是你們族長的孫子祈言,還是我的丫頭小憐!」
說完,在大廳中所有人目光的睽睽注視中,她大步走到小憐身前,俯低身子,雙手按在小憐的雙肩上,直視着他的眼睛。
小憐的一雙鳳目中滿是淚水,波光瀲灩,動人心魄,他痴痴的看着若水,心情複雜之極,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小憐,你怕麼?」若水沉聲問道。
小憐搖搖頭。
他不怕,真的不怕,就算是被蠱神吸盡了全身血肉而死,他也不會有半點害怕了。
因為若水扶在他肩上的一雙手,充滿了力量,更充滿了溫暖,讓他的全身都變得熱了起來。
「好,既然你不怕,就閉上眼睛!」若水輕聲喝道。
小憐雖然不明白若水要做什麼,還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若水抓住小憐胸口的衣襟,用力往兩邊一扯,露出他晶瑩如玉般的肌膚來。
小憐的身子一顫,臉陡然漲得通紅,馬上又變得蒼白起來,仍是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若水站起身,讓在一旁,低垂眼帘,一字一字的說道:「她是男是女,諸位一看便知!」
大廳上的人齊齊譁然,一起站起身來,對小憐被若水扯開了衣服的胸前瞧去。
只見那柔如美玉的肌膚上,清清楚楚的鼓起了兩個小山包,雖然不大,但仍讓人一眼就看出,眼前的這小姑娘,不折不扣的是個女人。
任是男子的胸肌再壯健,也不會長成她這般模樣,更何況像她這般骨肉亭勻。只見慘白的燭光搖曳下,照得她肌膚更是雪白一片,她緊緊閉着雙眼,似乎又羞又怕,夜風吹來,帶來一片涼意,她的身體似乎畏寒,往後一縮,瑟瑟發抖,看得所有人都大起憐惜之念。
泰長老的眼珠子都要凸了出來,他的目光死死的盯在小憐的胸前,像是看到天下最不可思議的事一般。
別的苗族人只看了兩眼,就不好意思的紅着臉把頭扭在了一邊,只有那泰長老,眼睛就和長在了小憐身上一般。
若水上前一步,擋住了泰長老的視線。
「泰長老,您……看夠了嗎?」若水清冷如冰的視線直視着他。
泰長老抻抻脖子,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雖然被若水擋住了視線,看不到最精彩的地方,他的目光仍是戀戀不捨的在小憐身上盤桓着。
若水冷哼一聲,把目光轉向眾人,道:「你們大家都看清楚了嗎?」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那大家說說,她究竟是我的丫頭小憐,還是你們族長的孫子祈言?」
若水清了清喉嚨,大聲問道。
「這不明擺着的事嗎?這、這就是個姑娘啊!怎麼可能會是祈言,祈言可是實打實的男人,那小子我是看着他光屁股長大的,他小時候那啥我沒少見。」藍老大想都不想的說道。
「是啊,小姑娘,快給你家的丫頭穿好衣服吧,這模樣多讓人家姑娘害羞啊。」有人悄言提醒若水,暗中瞟了泰長老,看他那色迷迷的眼神,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若水點了點頭,見所有人都很自覺的避開了眼光,不再瞧向小憐,至於蠱王,他壓根就沒往小憐身上看一眼,那是不是自己的孫子,他心中有數。
只有那泰長老,雖然扭過了頭,眼神還是不停的往小憐身上飄。
若水心中湧上一陣厭惡,狠狠瞪了那泰長老一眼。
她蹲低了身子,緩緩幫小憐整理着衣襟,小憐眼中含淚,抬頭一眨不眨的看着若水,低低喊了聲:「姑娘。」
若水卻不去理她,只是低着頭,見他雙手被縛,脫衣不便,便去解他腰間的束帶,準備幫他好好整理一下。
小憐見若水看也不看自己,顯然是生了自己的氣,也顧不上羞愧,再次叫了聲:「姑娘,我、我……」聲音中充滿了祈求之意。
他想自己男扮女裝騙了她這麼久,她定是恨死自己了,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再理自己,又慌又怕,緊緊的盯住她的臉,只要她能原諒自己,再對自己像初次見她時那樣笑上一笑,就算是讓他馬上被蠱神吸盡了血肉,他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若水心情複雜之極,她不看小憐,是因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丫頭突然變成了一個少年男子,就算是豁達如她,也有點接受不了。
她在他的面前毫不避嫌,不但和他同床共寢,還和他那樣親密的接觸過!
雖然她因為不忍心讓他喪生於金蠶蠱之口,想出這個法子來救他一命,但她還是氣不過。
若水一邊為他整理着衣襟,一邊心裏恨恨的罵道:騙子,騙子!小憐你這個大騙子!
要不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我才不要救你,就讓你這個騙子被那金蠶蠱吃進肚裏好了,吃得皮都不剩,哼!
她的雙手落在小憐被自己扯開的胸衣上,正要幫他掩上,目光一瞥下,正看到他胸前那兩個隆起來的小饅頭,突然就忍俊不禁,唇角一勾,露出淺淺的笑意。
這還真是個要命的大烏龍!
小憐順口編出來的理由讓自己信以為真,便幫他配了這劑豐胸的藥茶,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竟然讓一個男子的胸部也豐滿了起來,倒正好讓自己藉此機會,化解了眼下的危機。
只是,讓一個少年男子頂着這樣的兩個小饅頭,再讓他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只怕是羞也羞死了他罷!
哼!讓你欺騙本姑娘,現在知道苦頭了吧?
她剛才故意不馬上替他掩上衣襟,就是想多羞羞他,讓他多吃一點苦頭。
這時她一低頭,見小憐的兩隻手腕被粗麻繩捆得緊緊的,已經磨破了皮,心中一軟,再聽他柔聲相求,更覺得不忍,對他的滿肚子怨氣就這麼消散了。
若水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瞅着小憐,見他的眸光仍和往日一般清澈,對自己流露出依戀之意,她輕輕吁了口氣,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她唇角淡淡的笑意還未褪盡,小憐看在眼裏,心中大喜,低聲求道:「你別生我氣……」
不生氣才怪!
若水嘀咕了一聲,她不打算就這麼原諒他,馬上板起了臉,替他理好衣衫之後,就站了起來,面對着蠱王。
「族長大人,泰長老,剛才已經給大家親眼瞧過了,她確實是我的婢女小憐,不是你們族的祈言,不知可否將她鬆綁,還她自由?」
蠱王點了點頭,沉聲道:「馮老五,還不給人家鬆綁,再好好向人家姑娘陪個不是。」
那泰長老嘴唇一動,想要反對,眼珠轉了轉,又實在找不出理由,坐在椅中,一雙毒蛇般的目光依然緊盯着小憐不放,心中還是有三分懷疑。
馮老五本來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只覺得臉面無光,這時聽了蠱王的話,就像是眼前看到了一線希望,一骨碌爬起身來,拔出腰刀,割斷了小憐手足上綁的繩子,對着小憐連聲陪罪。
小憐昂起了臉,並不瞧他,一邊按摩着手足上的麻木之處,一邊偷眼去瞧若水的臉色,心中惴惴不安。
忽然他覺得一道陰森森的目光直盯着自己,讓他背上寒毛直豎,不由順着那感覺看了過去,正和泰長老的目光對了個正着,猛的打了個冷顫,飛快的垂下了頭,心頭突突直跳。
泰長老桀桀的怪笑了幾聲,突然尖着嗓子叫道:「祈言,你還想裝到什麼時候?你以為在胸前弄點玄虛就可以瞞過我嗎?你敢不敢給我摸摸看,你胸前那東西究竟是不是真的?」
小憐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他抬眼狠狠的瞪向泰長老,牙咬得咯吱直響。
這下就連蠱苗族人都聽不下去了,有人大着膽子說了一句:「泰長老,人家是貨真價實的小姑娘,你瞧也瞧過了,如果非要去摸,你讓人家姑娘以後還嫁得了人嗎?還是你想拋妻另娶?娶人家姑娘?你雖是長老,可咱們族有族規,若是違了族規之人,有什麼下場,泰長老你比誰都清楚。」
泰長老怪眼一翻,說道:「如果他不是祈言,那我的陰蛇蠱毒的解法,那小丫頭是如何知道的?這祈言和她朝夕相伴,肯定是祈言告訴她的。除了祈言那個叛徒,這世上還有誰能解了我的陰蛇蠱毒?」
「是嗎?要解你的陰蛇蠱毒有何難?」若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緩緩說道:「你那蠱毒就是我解的,你若是不信,就派人去回春堂打聽打聽,我是用什麼法子解了你的陰蛇蠱毒的?」
「當真是你?」泰長老不敢相信的看向若水,屁股一下子從椅子上抬了起來,形狀活像個蛤蟆。
「不錯,就是我。」若水抬着下巴,目光輕蔑的看着他。
「可是你年紀輕輕,怎麼可能會解了我的陰蛇蠱毒?我不信!」泰長老臉色鐵青,猛的搖了搖頭。
「你這陰蛇蠱毒又不是什麼厲害的玩藝,不光是你的陰蛇蠱毒我能解,就算是你的竹蔑蠱,我也會解。」若水不屑的撇了撇嘴,目光在大廳上一轉,落在了藍老二身上,叫道:「藍老二!」
藍老二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聽得若水叫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的應道:「到!」
那神情就像一隻被主人叫到名字的哈巴狗。
泰長老轉臉狠狠瞪了他一眼。
藍老二往後縮了縮脖子,不解的看向若水,問道:「叫我做什麼?」
若水瞅了瞅他,忽然道:「你是不是中了泰老長的竹蔑蠱?」
藍老二嚇了一跳,連忙向泰長老看去,心想:這麼隱蔽的事這小姑娘如何得知,難道是泰長老告訴她的?
泰長老也是臉色一變,大聲喝道:「你這丫頭不要胡說八道!我們蠱苗族族規,不得對本族人下蠱!我是本族長老,豈會做這種違背族規之事?」說着一雙陰霾的目光直直的逼視着藍老二。
藍老二不由自主的垂下頭,避開了泰長老的視線,嘴裏嚅嚅的說道:「沒、沒有此事。」
「當真沒有嗎?如果我告訴你,我可以化解你體內的蔑蠱,你願不願意讓我試上一試?」若水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藍老二馬上抬起頭來,神情激動,又驚又喜的問道:「當、當真?你可不是騙我?我願意試,我願意!」
泰長老面沉似水,突然一聲咳嗽,對那藍老二厲聲道:「藍老二,你可要想清楚了,你體內當真有什麼蔑蠱?你如果當真中了蔑蠱,為何不對族長言明?難道他老人家就化解不了你的蠱不成?為何卻要去向一個族外人相求?你難道忘了本門的規矩不成?」
藍老二猛的打了個哆嗦,馬上低下頭不敢說話,心中又氣又恨。
蠱王一直低低的輕咳,一言不發,這時候突然開口說道:「藍老二,你過來。」
泰長老心中一喜,他剛才那番話就是有意說給蠱王聽的,目的就想激得蠱王出手,為藍老二化解這蔑蠱,他自己下的蠱他心中有數,只要解蠱之法稍有不對,那蠱毒就會立馬反噬到解蠱之人的身上。
藍老二看也不敢看泰長老一眼,夾着尾巴像個老鼠似的,蹩到了蠱王身前。
蠱王抬手翻了翻他的眼皮,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道:「確實是中了竹蔑之蠱,藍老二,是何人所下?」
藍老二哪有膽子說,他說了是死,不說還有一線生機,心一橫,叫道:「我不知道,族長,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蠱苗族人里有人忍不住嘀咕道:「真是個膽小鬼。」
藍老二撲通一聲,跪在蠱王面前,哀求道:「族長,我、我不小心中了這蔑蠱,求族長大人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啊。」
蠱王點頭道:「藍老二,你別怕,只要你告訴大伙兒是誰給你下的這蠱,我就馬上為你解蠱。這是咱們的族規,如果你執意不說,我便無法出手。」
藍老二臉色慘白,他知道蠱王說的不錯,蠱苗族的族規確是如此,取其冤有頭債有主之意,誰下的蠱,由誰解。如果不知道下蠱之人的身份,就算是看到中蠱之人在自己眼前活活的被折磨死,也絕不能出手幫其解蠱,否則就是破壞了族規。
藍老大兄弟情深,聽說弟弟中了蔑蠱,衝出人群,抓住藍老二的肩膀就是一陣搖晃,叫道:「弟弟,你快告訴大家,是誰給你下了這惡毒的竹蔑蠱?你說啊,說了族長大人就會幫你化解,你為什麼不說?難道你不想活了嗎?」
藍老二卻緊咬着牙齒,一個字也不說。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說了一個字,泰長老絕容不得他活到解蠱的那一刻,雖然現在他身受要挾,總還有命可活。
藍老大又氣又急,卻拿他無可奈何。
蠱王咳嗽一聲,說道:「藍老二,你堅持不說,我身為蠱苗族族長,自然不能違背族規,幫你解蠱,但方才不是有人說,只要你願意,她就會為你化解此蠱,你倒忘了不曾?」
「對,對!王妃,楚王妃,求你救救我,忘了小人對你的無禮冒犯,幫我解了這蠱吧?」藍老二眼前一亮,轉身對着若水連連磕頭,仰起臉哀求道。
「你起來,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救你啦。」若水無奈道。
藍老二滿臉喜色,一下子就站起身來,藍老大也是滿臉感激的看向若水,心想自己兄弟二人把她擄來,她不但毫不記恨自己,還準備出手相助,只是,看她年紀輕輕,又弱質纖纖,當真能解除兄弟體內的蠱毒?他深深的懷疑起來。
蠱王也頗為擔心,他知道這解蠱和下蠱不同,稍一不慎,還會反受其害,問道:「丫頭,你說你能化解他體內的蠱毒,可是當真?」
「自然!」若水點了點頭,對藍老二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藍老二看着她那隻白玉般的小手對自己招了招,像是被蠱惑了一般,身不由己的走了過去,停在她面前,呆呆地看着她。
「伸出手來。」
藍老二依言伸出雙手,他常年和毒物蠱蟲打交道,十根手指也都長滿了癬斑,看上去醜陋不己,他看着若水臉上那吹彈得破的如玉肌膚,再看着自己手上那層爛皮,心中忽的產生了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忍不住把手往後縮了縮,生怕玷污了眼前這水晶般的姑娘。
若水看着他的手,臉上沒有露出半點嫌棄之意,從懷中摸出一柄小小的匕首,伸出一隻纖纖素手,抓住他那隻長滿癬斑的手掌。
藍老二隻覺得她的手指溫涼如玉,握着自己的時候說不出的舒服,他就這麼看着若水提起匕首,在自己的手指關節處劃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竟渾然不覺得疼痛,反而覺得有一股涼絲絲的感覺,從傷口處一直透了進去。
若水這一下劃的傷口不淺,但是並沒有鮮血流出,點了點頭,把匕首收進懷裏。
蠱苗族人見了這般情景,都坐不住了,紛紛離席,把若水和藍老二圍在了中間,都想瞧瞧若水是如何為藍老二除去這體內的蠱毒。
要知道他們蠱苗一族,人人都會養蠱,但每個人所養的蠱都各不相同,解法自然也是各不相同。
通常中了他們蠱苗族的蠱,必須要那下蠱之人親自解蠱才可化解,如果不通曉這化解之法,就極有可能遭到蠱毒的反噬,連那解蠱之人也會一起遭殃。
蠱王雖然懂得不少蠱毒的解法,但也絕不敢輕易嘗試為他人隨便解蠱,這時見了若水當真要為那藍老二解蠱,忍不住站起身來,向她走去。
族人們見族長過來,紛紛讓出一條通路,蠱王一直走進了圈內,看着藍老二手指上劃的那個小口子,心中大奇,他身為蠱王,自是通曉這竹蔑蠱的解法,但是卻看不出若水這麼做的用意所在,沉聲道:「丫頭,這解蠱可不能亂試,你可有十分把握?」
若水抬頭,對着蠱王莞爾一笑,道:「老爺子,我是現學現賣,班門弄斧,剛和你老人家學了一招,你老人家可千萬別笑話我。」
蠱王更是奇怪,問道:「我什麼時候教過你啦?」
若水一笑,卻不作答。
小憐也是十分擔心,她站起身來,擠進人群,緊緊挨在若水的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袖,輕聲道:「姑娘,你……你千萬要小心。」
若水回頭瞅了她一眼,微笑道:「小憐,你也對我沒信心嗎?你睜眼瞧着,你家姑娘我的手段。」她一說完,發現小憐拉着自己的衣袖,想起他的男子身份,登時臉一板,瞪了他一眼。
小憐馬上縮回手,咬着嘴唇,眼神怯怯的看着若水。
若水不去理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葫蘆,倒出一粒芳香撲鼻的丸藥來,眾人聞了,都是精神一振。
若水把那顆氣味芳芬的小藥丸遞給藍老二,對藍老二道:「含在嘴裏,千萬別吞下肚去。」
藍老二接過來,只覺得氣味馨香,他半信半疑的看着若水,不敢往嘴裏放。
「我要害你,就不會浪費精力救你,你要是不信我,把藥丸還我,這藥丸可珍貴得很,我一共就九粒,給了你一粒,就剩八粒了。」若水伸出手掌,一臉肉痛的道,她說的倒不是假話,這凝香丸乃是谷永春臨別所贈,確實珍貴無比。
藍老二一聽,忙不迭的把藥丸放在嘴巴里,恬着臉笑道:「好姑娘,我信你信你,求求你趕緊幫我解蠱吧。」
若水的目光四下里一轉,指着大廳的一個角落道:「藍老二,把那個竹竿拿過來。」
藍老二被她指使,心裏卻很是受用,顛顛的跑出人圈,拿了竹竿,又顛顛的擠了進來,把竹竿遞給若水。
泰長老遠遠的坐在人群之外,心中驚疑不定。他當然不相信若水會有這個本事解除自己的蔑蠱,所以並不慌亂,只是琢磨着該怎樣想個法子除去這藍老二,從此死無對症,讓人再也懷疑不到他的頭上。
蠱苗族人都睜大了眼睛,目不斜視的看着若水,生怕錯過了她的任何一個步驟。
若水取出匕首,把那根竹竿剖了開來,然後細細的削了數十枚牙籤般大小的細竹針,對藍老二道:「藍老二,你坐下,捲起褲管,露出膝蓋。」
藍老二神色略一猶豫,還是依言坐下,把褲管一直卷到膝蓋以上,露出兩條膚色黝黑的小腿來。
眾人一見,齊齊抽了口冷氣,有的人更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藍老大一把攥住了藍老二的胳膊,大聲叫道:「老二,是誰把你害成這般模樣?你為什麼不告訴大哥?你快說,大哥絕饒不了他。」
藍老二卻緊緊的咬住牙,一言不發。
若水見了他露在外面的兩條腿,也是嚇了一跳,只見他的兩條小腿從腳脖處往上都還正常,腳裸處卻突然變得纖細無比,形如鶴腿,下面連着腳掌,看上去讓人膽顫心驚,可怖之極。
小憐雖然從小見多了蠱毒,也沒看過這樣的可怕的情景,身子緊緊靠在若水身邊,微微發抖。
若水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拿起竹針,在他的腳裸處密密麻麻的扎了一圈,扎得他的腳脖子像個刺蝟一樣,然後又在他的膝關節處,也扎入了數十枚竹針。
族人們見那每一枚細針入肉最少三寸,臉上變色,忍不住問道:「藍老二,疼不疼?」
藍老二一直緊閉着眼睛,不敢去瞧,聽眾人相詢,睜眼一看,只見自己兩條腿上扎滿了密密的竹針,嚇了一跳,哭喪着臉叫道:「怎麼會這樣?我、我沒感覺啊!不疼,一點也不疼!為什麼不疼啊?」最後那一聲已經帶了哭腔,差一點便哭了出來。
有人心裏不由的鄙夷他膽小如鼠,暗道不疼還不好?怎麼嚇成這副模樣。轉念一想,如果自己腿上扎了這許多深深的竹針,而且感覺不到半分疼痛,自己只怕也要和這藍老二一樣,嚇得哭了。
若水輕笑道:「沒感覺?不疼?好,這就讓你感覺感覺。」
她再次取出匕首,在他的膝關節和腳裸處各割破了兩道口子,仍是沒有鮮血流出,若水點了點頭,抬頭問道:「哪位有竹葉青蛇蟲粉?請借來一用。」
她知道這些蠱苗族人常年和毒蟲毒物打交道,這種蟲粉乃是常用之物,料來他們定會隨身攜帶。
當下便有好幾人說道:「我有。」紛紛探手入懷,取出各種容器,遞給若水。
藍老二這下真的要哭了,他知道這竹葉青蛇蟲粉劇毒無比,這小姑娘在自己腿上劃了口子,難不成是想把這劇毒的藥粉倒在自己傷口裏嗎?
他猜的果然一點不錯。
若水隨手接過一個小瓶子,打開聞了聞,確認是蛇蟲粉,便往藍老二腿上的傷口處倒去。
藍老二本來想躲,轉念一想,左右是個死,若是被這蛇蟲粉毒死,倒也痛快,省得受那泰長老無休無息的折磨。當下牙一咬,一聲不吭。
泰長老聽到若水問到「竹葉青蛇蟲粉」六個字的時候,心中突的一跳,這正是解他竹蔑蠱的關鍵之物,當下在椅子上左搖右擺,坐立難安。
蛇蟲粉倒入傷口處不久,藍老二就覺得雙腿突然又麻又癢,還帶着一絲絲的刺痛。
他忍了一會兒,剛要移動下雙腿,若水馬上發覺了,低喝道:「不許動!動一下你的腿就廢了。」
藍老二被她一喝,嚇得一動不敢動,咬牙強行忍住。
蠱王的臉上忍不住露出讚許之色,看着若水,淡淡笑道:「小姑娘,你的心思很機靈啊。」
若水抿唇一笑,道:「還不是和您老人家學的。」
「咳咳咳,小姑娘不要亂說話,你倒說說看,我什麼時候教過你啊?」蠱王見族人們的眼光都向自己瞧來,目光中滿是質疑,心中一凜,生怕眾人誤會,連忙大聲問道。
暗想這鬼丫頭可千萬別捉弄自己,族規有嚴訓,絕不允許將蠱毒之技傳給外人。
他見了若水削竹成針,又用蛇蟲粉灑入傷口,已經猜到了她的用意,雖然和自己所知的觸蠱手法完全不同,卻稱得上是獨闢蹊徑,讓他這個見多識廣的老蠱王都為之眼前一亮。
若水的眼珠在眾人臉上溜溜一轉,己明其意,笑嘻嘻的道:「這招是我偷學來的,您老人家自然不會知道。先前您幫泰長老用那三種花草驅毒,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我便想到,這天生萬物,既生生相剋,也生生相惜,只要利用好了它們相剋相惜的屬性,這天下又有什麼毒是解不了的?」
她這番話猶如石破天驚一般,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得呆住了,就連蠱王和泰長老也不例外,那泰長老更不知道何時,已經悄悄擠進了人群當中,豎起了耳朵傾聽。
有人忍不住搖頭說道:「小姑娘年紀輕,不知天高地厚,吹的好大的氣兒。」
蠱王卻暗暗點頭,默默琢磨着她說的一番話,只覺得受益匪淺。
他見了若水這解蠱的手法,就知道這蔑蠱之毒定會被她除去,但是給這藍老二下蠱之人,究竟是誰呢?他心中早就懷疑一人,看那人也混在族人當中,目不轉睛的看着若水解蠱,當下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若水笑道:「我是不是胡吹大氣兒,諸位一會兒就可以知道。」說完,目光緊緊的盯住藍老二腿上的竹針,竟不稍動。
藍老二這時覺得腿上的麻癢和痛感漸漸消除,原來兩條木木的腿竟像是有了知覺一樣,可他還是一動也不敢動,唯恐稍一不慎,就此成了殘廢。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咦」的一聲,指着藍老二腿上的竹針,滿臉訝異的叫道:「你們瞧,動了,那些針在動!」
眾人齊齊瞧去,果然看到藍老二腿上一百多枚竹針都在不停的跳動,仿佛活了一般,登時人人都張大了嘴巴,更有人使勁揉了揉眼睛,以為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是自己在做夢。
藍老二身在其中,感受尤深,他只覺得像是有一隻只小蟲子從自己的腳裸處爭先恐後的鑽了出來,鑽得他又痛又癢,卻不敢移動半分。
突然,「嗒」的一聲輕響,一枚竹針竟然從藍老二腿上彈了出來,落在地上,眾人一齊瞧去,只見那枚竹針的尖端,穿着一隻肉眼可見的小小蟲子,形似月牙兒,還在不停的扭動,盡皆大駭。
他們人人都是制蠱高手,自然認出,這小月牙的蟲子,就是藍老二體內的蠱蟲,沒人敢去碰觸,反而齊齊後退了幾步。
泰長老臉色大變,每跳出一枚竹針,針上必穿着一隻蠱蟲,他臉上的肌肉就抽痛一下,心疼不己。
這些蠱蟲全是他精心育養多年而得,原本想下在藍老二的身上做個載體,等到蟲體完全成熟之後,再從藍老二的身體裏引出來,只只都將變成劇毒無比的母蠱。到那時,他以此蠱稱霸蠱族,誰敢不從?縱然是蠱王,也要對他俯首稱臣。
哪知道今天竟然會被若水在舉手之間,用這種古怪的法子破掉,每死一隻幼蟲,他的心就像是被剜掉了一塊肉一樣。
接二連三的竹針不停的從藍老二身上彈起,掉落,每枝針上都穿了一隻蠱蟲。過不多時,一百多枚竹針盡皆脫落。
藍老二長長的吐出口氣來,兩眼含淚,感激的看着若水,心情激動之極,一時說不出話來。
若水神情嚴峻,她將那些竹針聚攏在一起,取出火折,將這些害人的蠱蟲付之一炬。
泰長老看着那騰騰而起的白煙,臉上肌肉扭曲,兩眼死死的盯住若水,眼中怨毒之色再難掩飾,他現在心中對若水已經是恨到了極處,再也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
若水回過頭來,看向人群中的泰長老,微微一笑,道:「泰長老,你對小女子的解蠱之術可還滿意?」
泰長老目光沉鬱,閉口不答。
他被若水接連破了自己的兩大蠱術,害得他連受了兩次反噬之苦,若不是他剛才見機得早,服藥壓下了反噬的母蠱,恐怕早就被母蠱噬心而亡。
藍老二吸了口氣,察覺體內蠱毒盡去,心中再無絲毫顧忌,突然伸手一指,大聲叫道:「族長,我的蠱就是他下的,他就是泰長老,泰波!」
眾苗人盡皆大驚,紛紛順着藍老二手指的方向瞧去,然後一齊後退,泰波登時被眾人孤立出來。
藍老大驚呼一聲,滿臉不信之色,抓住藍老二的肩膀喝道:「老二,你說什麼?是泰長老給你下的蠱?他為什麼要給你下蠱啊?」
「不錯!就是他!」藍老二咬牙切齒的道:「因為我、我發現了……他的秘密!他原本想連我一起滅口,但是我苦苦哀求,求他饒我一命,我說一切全都聽他的吩咐辦事,他才放過了我,但是卻給我下了這讓我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竹蔑蠱!」
「秘密,什麼秘密?」藍老大連聲追問。
泰波臉上陰雲密佈,目光閃爍不定。
藍老二臉上露出憤恨痛苦的表情,心想說什麼也要揭露這泰波的真面目,不能讓他繼續為害族人,提高了聲音,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聽他說道:
「那是咱們來到帝都的第一天夜裏,我晚飯的時候喝多了幾杯,半夜裏起來小解,忽然聽到空中有飛鳥的聲音,抬眼一看,只見半空中落下一隻鴿子,正落在泰長老手裏,他藏身在暗處,要不是這隻鴿子,我說什麼也看不到他。他從鴿子腿上取出一張紙條,看了幾眼,就把鴿子放走了,過了不久,他就帶着格里吉出了大門,我覺得好奇,就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我怕被他們發現,一直遠遠的跟着,直到看他們上了一輛馬車,我知道跟不上了,就悄悄的回來,然後第二天早上,我就聽說格里吉死了,聽說他是半夜裏偷了泰長老的陰蛇蠱毒,下在了帝都的河水源頭,害死了好多人,違背了咱們的族規,被泰長老親自處死。我就覺得納悶,格里吉是第一次到帝都,他和這裏的人無怨無仇,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偷泰長老的蠱殺人呢?」
藍老二說到這裏,周圍的苗人紛紛道:「我們也覺得奇怪,格里吉這孩子一向聽話老實,心腸又軟,怎麼能幹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來?但泰長老既然親口說的,咱也不敢不信啊!你快說,後來怎樣?」
藍老二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我和格里吉素來交好,不相信他會去加害別人,更何況那天晚上我看到泰長老帶着他一起出門,怎麼會第二天就死了。所以我就偷着去瞧他的屍體,果然在他的鞋底發現幹了的河泥,說明他確實到過河邊,但要是說他會偷了泰長老的蠱下在河裏,我說什麼也不肯相信。就在這時,泰長老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大聲喝問我在幹什麼,我當時滿腹懷疑,就問他和格里吉昨天晚上去哪兒了,格里吉的鞋底怎麼會有河泥?他臉色大變,問我都看到了什麼,我說我看到他和格里吉一起出門,上了馬車。他突然目露凶光,趁我不備制住了我,我這才害怕起來,一下子想明白了格里吉是怎麼死的。」
「我敢肯定,一定是他帶着格里吉去河邊下蠱,然後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在了格里吉頭上,再把他害死,就此死無對證。我心裏怕極了,連忙向他求饒,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可是他並不相信我說的話,我一再賭咒發誓,但他還是不信,不但當場給我下了蔑蠱,並丟給我一包蠱粉,強逼我在當天夜裏繼續去五里源投毒。我沒辦法,只好照着做了,幸好這一次,並沒害死什麼人,因為王妃已經找到了解除蠱毒的法子,我的良心這才好過了許多。」
藍老二一口氣說完,伏在地上,大聲哭道:「族長,我在河中投蠱,犯了族中重罪,請您懲罰我吧。」
蠱苗族人紛紛叫道:「藍老二,這不怪你,都是泰波乾的惡事,他不但害死了格里吉,還栽贓嫁禍給他,害得我們都把他當成了壞人,族長大人,請您為格里吉主持公道,也請您饒了藍老二吧,他也是被泰波逼迫的啊!」
蠱王慢慢回過身來,總是彎着的腰突然直了起來,瘦骨嶙峋的身形頓時顯得高大了許多,面對着泰波,緩緩說道:「泰波,咱們蠱苗族第七條族規,是什麼?」
蠱王蒼老的聲音頭一次顯露出威嚴,縱是泰長老一直氣焰囂張,此時也不由得矮了三分,低聲答道:「不得對同族人下蠱。」
「第十一條族規,又是什麼?」
泰波又答:「同族之間需互敬互愛。」
「不錯,泰長老對族規記得很熟,你自己說,你犯了哪幾條族規?你身為本族長老,又該如何處罰?」蠱王聲音突轉嚴厲。
泰長老卻咧嘴一笑,不慌不忙的分辯道:「族長,我身為本族長老,怎會明知故犯本族族規?這藍老二信口攀污本長老,他有什麼證據?藍老二,你說是本長老讓你去五里源投蠱,可有誰為你作證?你說本長老給你下了蔑蠱,又有誰見來?族長大人,眾位同族,你們千萬不要聽信這藍老二的一面之辭,他自己犯下了族規,做下了這等惡事,就想栽贓嫁禍給我,實在是罪不可恕,本長老現在就判他為蠱神獻祭!」
泰長老有恃無恐,臉上又露出驕橫之色。
眾人聽了藍老二所說,已經全都認定這些惡事定是泰波所為,這時見他死不認賬,反而倒打一耙,見他借着長老的身份,行施職權,要拿藍老二祭神,都是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一直看向蠱王,希望蠱王能夠想出辦法,懲治惡人。
蠱王也大為頭痛,這件事當真是死無對證,當着眾人的面,既然沒有證據,他就沒有辦法當眾置泰波的罪。
「藍老二,你可有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泰波所為?」蠱王低頭看向藍老二。
藍老二抬起頭,茫然搖了搖,他臉如死灰,知道自己和泰波相抗,無異以卵擊石,決無勝算,他咬牙道:「族長大人,你就讓我祭神吧,就算我死了,我化成厲鬼也會找那泰波報仇,我死不要緊,但是你們大家一定要提妨泰波,他不是好人!在他的背後,還藏着……」
他話未說完,就被泰波猛的一聲厲喝打斷:「藍老二!你再胡說八道,我讓你斷子絕孫!」
藍老二渾身一凜,一下子住了口,緊緊咬着牙,不再說話。
蠱王目光沉沉,向泰波看去。
泰波陰陰一笑,開口說道:「族長大人,今天可是為蠱神獻祭的時候,既然那個抓來的丫頭不是叛徒祈言,那就用這藍老二為蠱神獻祭!族長您不會連藍老二也捨不得吧?如果再不獻祭,惹怒了蠱神,給全族降下災禍,族長大人您承擔得起嗎?」
蠱王眼角輕輕一抽,轉向藍老二:「藍老二,你當真找不出半點證據嗎?如果沒有……」
「他沒有,我有!」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就在蠱王身邊。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若水上前一步,攤開右掌,掌心中放着一隻小小的瓷碟,對藍老二道:「藍老二,吐出來。」
藍老二依言張口一吐,一粒小丸「噗」的一聲掉在瓷碟上,引得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那粒小丸正是若水原先讓他含在嘴裏的凝香丸,原本色澤潔白如玉,氣味芳香,現在卻變得濃黑如墨,還帶着股濃濃的腐爛臭氣。
若水拿起那隻瓷碟,向泰波走去,微笑說道:「泰長老,你不是要證據嗎?這就是證據。」
泰波獰笑道:「這是什麼證據?這能證明什麼?」
「泰長老以為藍老二體內的蠱蟲被盡數殺死,就會死無對證了嗎?殊不知這隻凝香丸中吸入了竹蔑蠱中的全部毒質,別看它模樣恐怖,但它卻對尋常之人無害,只有下蠱之人,如果把它吃到肚裏,就會引發母蠱,那下蠱之人必會遭到反噬,如果泰長老問心無愧,可敢一試?」
若水目光直視着泰波,不疾不緩的說道。
泰波臉上肌肉跳動,半信半疑,哪裏敢試,強橫道:「本長老為何要試?這等髒污東西,怎能入得了本長老的口?你又為何不試?」
若水微笑道:「泰長老可是怕了?好罷,既然泰長老如此說,那我就把它一剖為二,咱們一起服下,你敢不敢?」
泰波看她一臉的篤定,越發信以為真,用力一揮手,把若水手中的瓷碟打翻在地,那顆小丸滾到地上,泰波搶上一步,一腳踏成了碎末,獰笑道:「我族中之事,關你屁事?再敢多嘴多舌,老子毒啞了你!」
見泰波如此橫蠻無禮,在場的苗族人無不義憤填膺,紛紛叫嚷着讓族長懲治泰波。
現在眾人全都看得清楚,這泰波不敢試丸,反而毀滅證據,分明是心虛,就算他再想狡辯抵賴,眾人也不會相信他說的話了。
若水的目光落在被他踩成一堆黑粉的凝香丸上,微微一笑。
泰波登時醒悟,自己上了這丫頭的惡當!
他狂吼一聲,猛的朝若水撲了過去,兩人相距極近,他速度又快,若水不及提防,一下子被他抓住肩膀,拖到了身邊。
這一下變起突兀,所有人只聽得泰波的怒吼聲,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若水已經落入了他的掌中,全都大驚失色。
蠱王猛一睜眼,渾濁的眼中突然精光暴射,大喝一聲:「泰波,放開她!」
小憐更是一聲尖叫,便想往泰長老撲去,卻蠱王一把拉住,喝道:「不得輕舉妄動。」
泰波臉上現出猙獰的笑容,手掌一翻,一柄尖刀抵在了若水的脖子上,叫道:「誰敢過來?我就一刀捅死這臭丫頭!」
小憐猛的站住了腳,不敢再上前一步,唯恐泰長老當真一刀捅下去。
泰波一隻胳膊勒住若水的脖子,把尖刀的鋒刃橫了過來,那鋒刃在燭光照射下,閃着幽幽的藍光,顯然是淬了劇毒,只要割破了一點皮膚,很快就會毒發身亡。
小憐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柄尖刀,臉如死灰。
「泰波,你要殺就殺我,我就是你要找的祈言,求求你,放了她。」他試探着上前一步,想換回若水。
「站住,你再上前一步,老子立馬劃破她的臉!」泰波尖刀一動,指向若水的臉頰。
小憐嚇得立馬站住了腳,一動不動,回頭看向蠱王,目光中露出祈求之意。
蠱王上前一步,眉頭深鎖,沉聲說道:「泰波,你究竟要做什麼?你犯了族中大罪,還拿族外之人性命相挾,你就不怕遭到蠱神的報應嗎?」
「報應?我怕什麼報應?該遭報應的是你們?是你們!」泰波突然嘶聲吼了起來,他拿着尖刀的手對着所有人揮了一圈,然後直指着蠱王,叫道:「就是你,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是你害了我們全族人!」
「泰波,你好大膽,竟然敢辱罵族長!」蠱苗族人紛紛怒罵道。
泰波冷笑一聲,目光森冷的看向蠱王,「在我心中,早就不當他是族長了,他不配做我蠱苗族的族長!他就是一個馬上要入土的糟老頭子!沒有半點雄心壯志,只知道苟且偷生,偏安一隅。就是他,讓我蠱苗族終年生活在暗無天日的苗疆,不為世人所知!」
「苗疆是我蠱苗族的根源所在,你不想生活在苗疆,又想去哪裏?」有人忍不住問道。
「這裏,我要生活在這裏!」泰波用力跺了跺腳,「我要生活在我腳下的這塊地方,這個帝都!這裏真好啊,繁榮富足,想要什麼應有盡有,金錢、權勢、美女,只要我想要,我就能擁有!我再也不想回到苗疆,不想呆在那個窮山溝里,整天和毒蟲蛇蟻打交道。在這裏享受到的一切,難道你們不想繼續享受下去嗎?只要你們願意跟隨我,這裏所有的一切,你們就統統可以擁有!」
他的雙眼冒出貪婪的光,對着屋裏的一件件精美華麗的擺設看過去,然後目光落在蠱王的臉上。
「族長,你號稱毒手蠱王,以你的毒技蠱術,足以讓這整個天下都臣服在你腳下,只要你願意,早在二十年前,我蠱苗族人就可擁有無限風光的榮寵地位,可是你,竟然把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絲毫不放在眼裏,你甘願一輩子住在山林里,過着貧窮的日子,可是我不願意,咱們的族人也不願意!」
泰波話音剛落,蠱苗族人全都鄙夷的看着他,冷聲說道:「泰波,你以為我們都和你一樣,喜歡過這樣的日子嗎?想讓我們跟隨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泰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問道:「你們說什麼?這樣的好日子你們不願意過?你們不想天天穿這麼華麗漂亮的衣服?不想天天吃精美豐富的飯食?你們不想過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對你臣服的生活?你們、你們全都是傻子嗎?」
「我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呸!」蠱苗族人滿臉唾棄之色,紛紛不屑道。
泰波眼神茫然,喃喃道:「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讓我來告訴你原因吧!泰波,你該清醒了!」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中,蠱王向前走了一步,依然是滿頭蕭蕭的白髮,依然是皺紋滿面的容貌,但是他原本彎成了弓型的腰板挺得筆直,整個人都散發出讓人不可忽視的威儀。
他再也不是那個低頭垂目,愁眉苦臉,咳嗽不停的垂暮老人,這一刻,他突然有了光,煥發着神采,就像是一頭雄獅猛然間張開了沉睡的雙睛,恢復了昔日的雄風。
「你、你……你變了?你、你、你……」泰波呆呆的看着蠱王,眼中全是不敢相信。
就連若水也詫異的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這個突然間像是年輕了十歲的老人。
「變的人是你!泰波,是你的心變了!你失去了我們蠱苗族那顆與世無爭的心!」蠱王冷冷的看着他,蒼老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沉痛。
「苗疆是我們蠱苗族的根,人離開了根,就像樹離開了水,是不可能活得長久的!離開了苗疆的蠱苗族,也永遠不會被世人所承認!」蠱王一字一頓的慢慢道,聲音低沉沙啞,卻透着無比的說服力。
「你胡說!什麼與世無爭,少拿這些狗屁不通的話來胡弄我,我泰波不是三歲的孩童,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泰波就想要過人上人的生活,我要榮華和富貴!難道我錯了嗎?別說你們都不想要!」泰波手中的尖刀對着族人劃了半個圈子。
「我們不稀罕!」
「不想要!」所有的蠱苗族人都冷冷的鄙夷的看着他。
泰波再一次狂吼了起來:「你們不要,我要!這些通通是我一個人的!」他看着手中掌控的若水,獰笑一聲:「只要這個丫頭在我的手裏,我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到時候你們別來求我!」
小憐眼珠子都紅了,嘶啞着嗓子叫道:「泰波,你要把她怎麼樣?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泰波仰起了頭不答,嘴唇掛着一絲冷笑。
「泰波!」蠱王沉聲道:「只要你放了她,我就讓你做咱們蠱苗族的族長,我以歷代蠱神名義起誓,絕不反悔。」
泰波怪叫一聲,笑道:「哈哈,族長,您可真大方啊!老實說,這話您要是三年之前說出來,我泰波會對你感激涕零!可是現在,晚了!這蠱苗族的族長,我泰波不稀罕!早就不稀罕了!」
他伸出尖刀,對着眾人比劃着,喝道:「通通給我讓開,讓開,誰要是敢上前一步,我就拿這丫頭祭刀!」
蠱王面沉似水,喝道:「泰波,你要帶她去哪裏?」
泰波白眼一翻,冷笑道:「你管得着嗎?死老頭子,這丫頭壞了我全盤計劃,但是,我不會要她的命!更不會讓她死,我只會讓她……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他猙獰的狂笑起來,挾持着若水,準備衝出廳去。
他見蠱苗族人擋住了廳口,斜眼看向蠱王,「族長大人,您是打算讓這丫頭現在就把這條命交代在這裏?還是讓我帶她走?」
蠱王見情勢逼人,沒人能夠阻攔變得瘋狂的泰波,無奈的嘆了口氣,擺擺手,道:「大家讓開,讓他走!」
「爺爺!不能讓他走!他會傷害我家姑娘的!」小憐一把拉住蠱王的衣袖,哀求道。
聽到小憐這一聲爺爺,蠱王心中一陣激盪,他深深看了小憐一眼,知道現在不是敘祖孫之情的時候,他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掌,拍了拍小憐的手,輕聲道:「放心,我不會讓他傷害那丫頭的一根頭髮。」
他大手一揮,命令道:「所有人都閃開,放他們走。」
蠱苗族人依言讓開一條道路,滿臉憤怒的緊盯着泰波,要不是族長下令,他們真想不管不顧的衝上前去,為被他害死的族人報仇。
泰波拉着若水,往廳口方向衝去,但他一拉之下,若水卻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斜眼瞧他,唇邊露出微笑,帶着點淡淡的嘲弄意味,讓他心中一寒,為了掩飾心中的慌亂,他厲聲道:「你笑什麼!」
若水側目看着他那張滿是癬斑的臉,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一個個被他下的陰蛇蠱毒害死的無辜百姓的面容,她知道這泰長老對自己恨己入骨,殊不知,她對他的恨意,更是百倍,千倍!
就算他以命償命,也償不起那許多枉死的人命!
「我笑的就是你!你以為,你還能走得掉嗎?」若水揚了揚眉。
「你什麼意思?」泰波眼中露出凜冽的殺意,他警惕的看向廳口,仿佛意識到了什麼。
若水卻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算了算時辰,小七他們應該馬上就要找到這裏了。
就在這時,忽聽得外面腳步聲響,有人急匆匆的跑進廳來,卻是那鼠頭鼠腦的傢伙,他大驚失色的叫道:「族長,泰長老,不、不好了,來了好多的官兵,拿着火把弓箭,把整個屋子全都圍住了,大門、大門已經被撞破了,你們快點逃命吧!」
「什麼!」廳里的人全被震驚了,一個個像木頭一樣站在原地沒有半點反應。
泰波第一個跳了起來,他用力一勒若水的脖子,咬牙切齒的道:「是不是你?是你這臭丫頭把官兵引來的?對不對?」
所有人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又看到泰長老這般舉動,更是驚得不會說不會動了。
若水卻輕輕一笑,眼神中滿是輕蔑,滿不在乎的道:「泰長老,你這可是狗急跳牆嗎?」
「臭丫頭,你給我閉嘴!」泰波猙獰一笑,「有你在我手裏,來再多的官兵我也不怕,他們誰敢動我,我就先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就在這裏,你要的話,隨時拿去好了。」若水神色輕鬆,語氣更是輕描淡寫,像是在閒話家常,「反正過不多時,我就會在下面見到你泰長老,只是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會不會認出你來,嗯,想必一定是不識得的,到時候泰長老你應該是面目全非,連你媽媽都認不出你是誰來。」說完抿唇一笑。
泰波的手開始發起抖來,隨着若水的話聲,他竟然覺得臉部開始發起癢來,像是有毛毛蟲在爬瘙一般,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撓,但他的右手用尖刀抵住了若水的脖子,另一隻手勒在她的頸中,只好聳起了肩頭,在臉上蹭了蹭。
他不蹭還好,一蹭之下,只覺得整張臉都開始癢得鑽心,再也忍耐不住,把尖刀一拋,兩隻手拼命的在臉上抓撓,只撓得幾下,就滿臉血痕,鮮血直流,可他就像是毫不知道疼痛一樣,每一爪下去,就是一道深深的血條。
眾人見了他這般可怖的樣子,沒一人膽敢靠近,都離得他遠遠的,人人都對他恨極,所以也沒有一人前去救他。
「爺爺,他、他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小憐一臉不解,看着倒在地上翻滾,不停抓撓自己的泰波。
蠱王深深看了若水一眼,不露聲色的搖了搖頭。
「老爺子,你要不要帶着族人先避一避?」若水走到廳門口,向黑暗處張望着,忽然回眸問道。
她聽得人聲嘈雜,正在向這個方向靠近,遠處隱隱看到了火光,知道小七帶着人馬上就要找到這裏了。
「避?能避到哪裏去?我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蠱王傲然道,雄獅雖暮,威風猶存,就連若水都暗暗佩服他的驕傲和勇氣。
所有的蠱苗族人都站在他的身後,和蠱王一樣,傲然直立。
若水點了點頭,道:「好,此事原本和你們無關,是那泰波一人所為,老爺子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和族人們。」
蠱王緩緩頷首,緊緊握住小憐的手,再也不肯鬆開。
「水兒!」一個熟悉又親切的聲音驀然鑽進了若水的耳中,讓她眼中一熱,抬眼向大廳門口看去,只見小七挺拔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燭光照映下,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眼中濃濃的擔憂。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我很好,我沒事,可一個字也沒來得及吐出來,就被他一把擁進他那溫暖火熱的懷抱中去了,而且他抱得那麼用力,差點把她全身的骨頭都擠碎了。
又不是生離死別,不過才一日沒見,要不要抱得這麼緊啊!
若水心頭剛湧上來的暖意瞬間化成了怨氣,她費力的吸着氣,用手捶着他的肩膀,叫道:「小七,放開我,快放開我。」
她看到小七的身後跟着無數的官兵,人人高舉着火把,把這裏照得如同白晝一樣,小七居然當着這麼多官兵的眼睛和自己這麼親熱,他也不臉紅!
小七終於鬆開了她,他簡直被她的膽大妄為嚇破了膽,雖然知道她早有安排,可他卻無法不擔心,當他從宮中回到王府的時候,接到那四個護衛報來的消息,他的心就像墜入了冰窖般,瞬間冰冷。
他一個勁告誡自己要冷靜,可是他一想到她孤身一人,落在那伙兇殘惡毒的人手中,又怎麼可能放心!
當他終於看到她平安無恙的出現在眼前,哪裏還想得到別的,只想緊緊的抱住她,一輩子也不放手。
蠱王看着緊緊擁在一起的兩個人,眼眸暗了暗,斜眼瞥了眼身邊的小憐,似有似無的輕輕一嘆。
小七緊緊拉住若水的手,正要出聲相詢,忽然聽到一聲悽厲的慘叫,不由得循聲瞧去。
一瞧之下,他只覺得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想都不想的一把捂住了若水的眼睛。
若水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小七捂住雙眼,只聽得周圍所有人齊聲驚呼,像是看到了無比恐懼的事情一樣。
「小七,放開我,我要看!」若水好奇極了,拼命去掰小七的手,卻怎麼也掰不動,只覺得他的身軀微微發抖,手掌中全是冷汗,顯然也是驚怖異常。
「聽話,別看!」小七把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裏,溫柔的抱着她,眼睛卻睜得大大的,再也無法合上,驚愕的看着眼前發生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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