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喜堂中,聖德帝和鄒太后一左一右,端坐在正座上,笑容滿面地看着向自己緩緩走來的一對璧人。
小七緊緊拉住若水的手,步伐堅定,一步一步走上前,身邊是潮水般湧上來的祝福和恭喜,一波又一波。
在贊禮官高聲的唱禮中,兩人交拜天地,再拜過聖德帝和鄒太后,然後在眾人的簇擁中,被送進了洞房。
聖德帝和鄒太后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欣慰之極的笑容,又一起轉頭,滿眼含笑的目送着二人的背影。
君天翔站在人群中,目光熾熱滾燙,他的目光幾乎沒有片刻離開過若水,他眼睜睜的看着身穿紅裳的她和別人交拜天地,心裏就像是被什麼噬咬一般的疼痛。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意識到,她和自己的七弟,被人送入了洞房。
他被那條妒忌的毒蛇驅趕着,身不由己的也跟了進去。
若水坐在鋪滿了蓮子花生栗子等乾果的喜床上,正悄悄鬆了口氣,心想這繁複冗長的婚禮儀式終於結束了,她的脖子被頭上那頂沉甸甸的feg冠壓得都直不起來了。
只聽得周圍滿滿全是喧囂祝福的話語聲,一根纏着紅綢的金絲木秤桿突然伸進了蓋頭裏,一下子挑下了她遮面的紅繡巾。
若水只覺得眼前一亮,呼吸一下子變得順暢了,這紅蓋頭着實讓人氣悶,她抬起頭,看向身前站着的那個挑下自己紅巾的男人,只見他一雙烏黑澄澈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瞅着自己,目光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眼中滿滿的全是醉意。
她忍不住嫣然一笑,未着脂粉的水透肌膚盈出一抹淡淡的嬌紅,然後緩緩低下頭去,那一低頭的嫵媚風情,看得他怦然心動。
只聽得周圍響起了一片嘖嘖讚嘆之聲,人人都知柳大小姐貌美,可今天親眼見到,才知道那些誇讚她的話半點不虛,她這麼盈盈一笑間,就像是融融暖陽,照得滿室都變得明亮起來。
若水心裏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來還會舉行怎樣的儀式。
小七被眾人推坐在若水的身邊,喜娘笑嘻嘻的上前,一邊說着吉利話,一邊把兩個人的發梢結在一起,然後剪斷,分成兩小綹,用紅繩束起,裝進荷包里交在二人手中,意寓夫妻結髮,永不分離。
接下來就是喝合卺酒,一對繫着紅繩的玉釉小瓷杯,盛着紅艷艷的胭脂酒,放在大紅漆木製托盤裏,送到了兩人面前。
「交杯酒交杯酒」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清越響亮的聲音,鬧洞房的賓客們發出一陣哄鬧聲,緊跟着也紛紛叫嚷起來,非讓新郎新娘交杯而飲。
若水臉一紅,悄悄抬眼一瞥,正對上老清亮的眼睛,他對她眨眨眼,眸光里滿是捉弄的笑意。
小七的臉也忍不住紅了起來,讓他在這麼多雙火辣辣眼睛的注視下和她做出這樣親熱的舉動,他也會害羞的好不好
他略帶慍怒的瞪了那個挑頭鬧房的老一眼,然後深深吸氣,端起兩隻酒杯,將其中一隻交在若水的手中。
紅繩極短,兩人必須靠得極近,才能喝到杯中的酒。
傾身靠近她時,小七的心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她柔膩溫暖的臉龐幾乎貼在了他的下巴上,他鼻中聞到的全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沁骨幽香。
他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把那杯酒喝下去的,只聽得周圍一片喝彩叫好聲,小七忽然覺得異常煩躁,他真想起身大聲咆哮一聲,然後把屋裏所有這些礙眼的人通通趕出去
他現在誰都不想見,只想和她在一起
但是該進行的還是要進行,他再不情願,也只能在喝過交杯酒後,被眾人簇擁出洞房,陪賀客們飲酒去了。
滿屋子的喧囂終於消失了,屋裏一下子變得安靜異常,只留下了二十餘名喜娘和喜婆婆。
小憐取出喜包,分給眾人,便把喜娘和喜婆婆們也都打發了出去。
若水這才真的鬆了口氣,她扶着快要被壓斷了的脖子,叫道:「小桃,小憐,快幫我把這個feg冠摘下來,哎喲,壓死我了。」
小憐抿唇一笑,和小桃兩人輕手輕腳的替她除下feg冠,然後收進妝盒中。
屋裏只剩下了主僕三人,三個人都沒有成親的經驗,不由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小憐轉轉眼珠,忽然問道:「姑娘,你餓不餓?我去弄點吃的來?」
被她一言提醒,若水和小桃果然覺得肚中飢餓,小桃已經咽了下口水,叫了起來:「好啊,我都快餓死了,我和你一起去找吃的。」
若水笑着點點頭,小憐和小桃正準備出門,突然聽見房門上起了輕輕的敲啄之聲,有人在門外說道:「奴婢等奉王爺之命,給王妃送吃食來了。」
緊接着,一股酒菜的香氣直飄進房中。
小憐小桃忙打開房門,讓門外的人進來。
只見十餘個丫環婆子提着食盒,悄步進房,恭恭敬敬的對着若水行下禮去,然後把食盒打開,取出酒菜和各式點心,一樣樣擺放在桌上,然後又對着若水行了個禮,放輕了腳步退了下去,行止之間都是有禮有度,顯然是受過了良好的調教。
若水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想起第一次來到小七府邸的時候,找他要一套女子的衣衫都沒有,因為他說,他府里從來就沒有過女子,現在這些丫頭婆子肯定是他這段時間買回來的,而且應該是找宮裏的嬤嬤們專門的教過了禮儀規矩。
她心中掠過一抹暖意,雖然早知他對自己情深不移,但是像他這麼個大男人,能夠做到這般的細心體貼,實在是難得。
三個人用過了酒飯。小桃和小憐忙着收拾妝奩箱籠,將若水的衣物用品一件件歸攏妥帖,若水則趴在桌上,逗着小鸚鵡說話。
說也奇怪,這小鸚鵡自打跟了若水之後,只開過說過兩次話,一次是學着若水叫爹,一次就是今天叫了兩句好看,然後就和啞嘴葫蘆似的,怎麼逗也不肯開口,只是睜着圓溜溜的小黑眼睛看着若水。
不知不覺天色就黑了下來,桌上的兩枝龍feg大紅花燭點燃了起來,橙黃明亮的燭光映紅了一室。
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緊跟着有人叫道:「王爺回房了。」
若水的心剛剛一跳,就聽到「砰」地一聲,房門被重重推開,老攙扶着小七,踉踉蹌蹌地走進屋來,緊跟着飄進來一股濃郁的酒氣,若水抬頭瞧去,只見兩個人的臉都喝得通紅,尤其是小七,臉色紅得簡直比他身上的紅衫更鮮艷。
老顯然還保持着幾分清醒,他不好意思的看着若水,撓撓頭,「七哥,嘿嘿,七哥好像喝醉了,不不是我灌的,是他自己搶着要喝的,任誰來敬酒,他都是一口喝乾。嘿嘿,可能是七哥想起要和你洞房花燭,太高興了罷。」
他結結巴巴的說着,見若水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不善,越發的心虛,連忙把小七扶到床上,然後看了若水一眼,飛快的溜出門去,像是生怕若水找他麻煩一般。
若水對着老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就知道這老沒幹好事,小七怎麼會無緣無故醉成這般模樣,他可從來不是嗜酒之人,那次在太白樓,自己要了十斤太白醉,他可是滴酒沒沾。
她回過身,只見小七仰面朝天躺在喜床上,已經醉得人事不知,她輕輕嘆了口氣,提了半天的心倒落回了肚子裏,醉成了這般模樣的人,想必定是不會再那啥了吧?
若水的臉一紅,不敢再想下去,吩咐小桃去準備熱水毛巾,想了想,又讓小憐去吩咐下人,在淨房中備好浴桶熱水,折磨了這一天,她渾身酸痛,很想洗個熱水澡再睡覺。
等到東西都準備齊了,若水便叫小憐和小桃早點下去休息,小憐看着若水,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低下頭跟着小桃退出房去,帶上了房門。
若水擰了塊熱毛巾,走到床前,見小七閉着雙眼,睡得正香,她溫柔一笑,輕輕替他擦臉。
這是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龐,他眼帘合起,遮住了他那雙懾人心魄的黑亮雙眸,睫毛又長又密,原本像白瓷般的肌膚泛着胭脂般的紅,呼吸間帶着濃濃的酒氣,顯然醉得不輕。
若水細心的替他擦淨了手臉,然後把毛巾丟在一邊,想替他脫下那件大紅的喜袍,但他的身子實在太重,她想拉他起身,卻一個用力不穩,一下子摔倒在他的身上。
這一下倒把沉醉不醒的小七壓醒了,他只覺得一個溫香馥軟的身體倒在了自己身上,一股熟悉的幽香繞鼻而來,他下意識的緊緊摟住,然後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趴伏在自己身上的那個一身新娘打扮的姑娘,她正睜着一對秋波瀲灩的雙眸,對着自己痴痴而視。
他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被酒迷醉的頭腦一下子變得清醒,他想了起來,懷裏的新娘,正是他心愛的姑娘。
而現在,就是他的洞房花燭
「小七,你醒了?」若水一抬眼,就看到小七睜到了雙眼,烏亮的眸子像是映在水潭中的寒星,幽然閃亮,讓她簡直懷疑他剛才的醉酒是裝出來的了。
「嗯。」小七打鼻腔中應了一聲,不知道是因為酒的原因還是身上姑娘沁人的芳香,讓他有一種醺醺然的感覺,這真像是夢裏的一切,可懷中嬌軟溫暖的身軀卻在提醒着他,這不是夢。
他心中一盪,抱着她一個翻身,已經把她壓在了身下,床上的栗子乾果早已經被小憐收起,床鋪得整整齊齊,一床湘絲緞繡的大紅錦被鋪得厚厚軟軟的,一點也沒弄痛了她。
床的正中央是一方潔白的緞帕,看到那方帕子,小七隻覺得全身的血都往腦子裏涌去。他知道那是做什麼的
他只覺得心跳得像打鼓,一下比一下急,他相信她一定聽到了自己急促狂亂的心跳聲,因為她白嫩如脂的臉突然飄上了紅暈,眼帘低垂,像一朵柔婉嬌美的芙蓉花,正在他的身下一點點綻放着動人的風情。
等待了這麼久,期盼了這麼久,為的都是這一刻。
現在的她,終於屬於他的了
小七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她卻因為不好意思而別開了臉,燭光如火,他的眸光也像是燃燒了兩簇火。
「看着我。」他的喉音沙啞,手指划過她弧度優美的下巴,把她的臉輕輕的轉了過來。
若水揚了揚睫毛,抬起盈盈水霧般的雙眸,看得他的心都要化了。
他全身都像火一樣燃燒起來,燒得他發燙,他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卻在她剪水雙瞳的注視下,忽然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不知道該從哪一步開始進行。
他咽了下口水,心想,要不,先親親她?
若水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眼前的小七簡直太可愛了,他明明沒有經驗,卻故作鎮定老成,卻又掩不住眼中的一抹羞澀,臉色酡紅,那分明不是醉酒,而是害羞。
小七正在不知所措,被她一笑,忽然變得惱羞成怒起來。
這個鬼丫頭,想都不用想,肯定又在笑話自己沒經驗
想起第一次親她的時候,因為自己不會親親被她笑話的那件事,小七心中滿是不忿。所以為了今天的洞房花燭,他可以做足了準備功夫。
哼,鬼丫頭,你要笑就笑吧,等一會兒,我要你哭都哭不出來。
若水被他那雙冒火的雙眼盯得身上也發起熱來,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也知道馬上要發生什麼,她臉紅着,心跳着,嫣然一笑,閉上了雙眼。
小七終於鬆了口氣,她要是再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看着他,他肯定什麼也幹不成。他沒辦法在她這雙清澈如水的眸光下做出那種事來。
他溫柔的吻上她的唇,由淺及深,細膩而纏綿,他感到她的身體在他身下輕輕顫動,讓他越來越是覺得饑渴難耐,他拼命攫取她唇齒間的甜蜜,卻總覺得不夠,還不夠……
下一步該做什麼?
小七神智迷亂的想着老給自己普及的洞房知識,他帶來的那些畫冊他明明看過,可是該死的他現在居然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他氣喘吁吁的抬起頭來,凝望着身下的她,讓自己迷醉的頭腦稍微清醒一下。
在艷紅如火的喜服映襯下,她的肌膚顯得格外的白。自從識得她以來,她總是喜歡穿素色的衣衫,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這麼濃烈的紅色。
他從不知道,她穿起紅色的嫁裳會是這麼的好看,好看得讓他都移不開眼,她就像天邊那抹最亮麗的紅霞,映紅了他的眼,更映紅了他的心。
「若水,水兒……」他心醉神迷的瞅着她,忽然覺得剛才還讓他讚美不己的大紅嫁裳現在變得格外的礙眼。
他脫去了沉穩冷靜的面具,近乎急切的去解她的紅嫁衣,卻怎麼也找不到衣帶鈕扣,他急得額上都冒汗了。
該死的老你拿來的那些畫冊上,怎麼就沒有教如何給女人脫衣服啊
既然脫不下,他就去扯,只扯得若水一聲輕笑,睜開眼,抬手抓住他的手,幽幽的道。
「別亂扯,這嫁衣可是孟姐姐一針一線繡的,你扯壞了,她會心疼,我也會捨不得。」
小七很是挫敗的吐出口氣,不能扯,又不會脫,這是要鬧哪樣啊?
難不能讓她穿着嫁衣和自己洞房啊?可那畫冊上明明都是不穿衣服的啊?
小七瞪着若水,看到她笑得眼都彎了,忽然醒悟過來,他就知道這鬼丫頭又在捉弄自己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忘不了這個
他真想不顧一切的把她身上的衣服通通扯光,可是一看到她那可愛的表情,他的心一下子又軟了,輕輕湊到她耳邊,他低語着:「你教我,好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耳根子都羞紅了。
這話要是讓別人聽去了,他這個王爺的面子徹底是丟光了。
堂堂的楚王殿下,長到這麼大,居然不會給女人脫衣服
若水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只笑得小七呼吸變粗,眉毛直豎,又要炸毛了,不敢再逗他,仰起頭來,在他燒得通紅的耳垂上輕輕一吻,柔聲道:「我教你。」
小七這才鬆了口氣,只覺得她落在自己耳朵上的嘴唇溫熱而柔軟,卻讓他的身子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
若水拉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衣帶上,感覺他青澀卻生硬的手指在柔軟的衣料上滑動,終於解開了第一件外裳。
繡着錦繡龍feg的大紅嫁衣輕輕飄墜,落地無聲。
喜床上帷幕垂落,遮住了滿床旖旎風光,只有床前桌上,一對龍feg喜燭高高的燃燒着,爆出一室星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若水從睡夢中幽幽醒轉,一側頭,只見床前的一對紅燭兀自燃燒,窗外夜色沉沉。
在她的身後,小七的呼吸平穩而輕緩,他的雙臂正緊緊摟在她的腰間,把她牢牢抱在懷中,他的身上散發着一種清新溫暖的氣息,讓人迷醉。
若水想輕輕移動一下身體,不想他就是在睡夢中也感覺到了,雙臂一緊,在她的耳邊喃喃低語:「別走。」
他的呼吸熱熱的噴在她的耳際,惹得她身上不由自主起了層小疙瘩,她縮了下脖子,真希望自己的耳朵別這麼敏感。
方才,就是自己這個該死的耳朵,害得她完全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他像是察覺了她的這個弱點,一直都緊緊的含着她的耳垂,輕輕吸吮,害得她全身無力,像一朵只為他盛放的芙蕖百合,任他採擷。
他的身體再次變得火燙起來,若水心頭一跳,知道他醒了,嚇得心頭一跳。
「別別來了,我,我不要了……」她軟語呢喃,低聲央求,卻不知道她這樣的嗓音在他聽起來有多誘人,聽在他的耳中,這不像是拒絕,更像是邀請。
小七確實醒了,在她身子一動的時候,他就驚醒過來。
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甜香氣,是他無法抵擋的誘惑,尤其她還不着寸縷的在他懷中輕顫,他要是還能忍住沒反應,那他就不是個男人了
他略帶薄繭的手指在她軟膩細滑的肌膚上遊走,惹得她輕吟嬌喘,有了經驗,他的動作明顯嫻熟多了,也知道怎麼樣會使她感到更加舒適。
「再來一次,好不好?」他伸出舌尖,輕輕觸碰她的耳垂,果然,她的身子一抖,全身變得溫軟如棉。
「小七,別……」若水的話沒說完,就被他堵在了口中。
現在才說不要?晚了
他可沒忘記她方才是怎麼笑話他的鬼丫頭,你要是不求我,我絕不放過你
不對,就算求我,也絕不放過
桌上的兩枝龍feg喜燭突然「噗噗」兩聲,爆了兩下燭花,然後照得室內越發的明亮。
與此同時,姚皇后的feg儀宮中,也是紅燭繚繞。
「你說,毒手蠱王已經到了帝都?」姚皇后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是,娘娘請看,這是剛剛收到的消息。」碧荷小心翼翼的遞上了一張紙條。
姚皇后接過來看了一眼,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舒心笑容。
「很好,蠱王他老人家來得真是及時。本宮正想到了一個好計劃,蠱王這一來,正好助本宮一臂之力。」姚皇后一掃多日來的沉鬱之氣,眉梢一揚,目中露出精光。
「娘娘,你又想出對付那柳若水的法子?」碧荷輕聲問道。
她可是看在眼裏,皇后娘娘這段時間可謂是意氣消沉,自打三殿下在宮裏做下那等醜事,丟盡了顏面之後,皇后娘娘的心情就一直沒好過,雖然那樁事情陰差陽錯,表面上看和柳若水沒有半點關係,可姚皇后還是不打算放過她。
「不錯,碧荷,過來。」姚皇后抬抬下巴,碧荷湊上前去,姚皇后在她耳邊低語幾句,然後道:「快把這消息傳給蠱王,讓他馬上去辦。」
碧荷的臉色一變,猶豫道:「娘娘,這這……」
「本宮的話,你也不聽了嗎?」姚皇后眉梢一豎,冷冷的道。
「是,娘娘。」碧荷閉上了嘴巴,皇后娘娘的話,就是天,她不敢違背。
若水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她驟然一驚,正要坐起,突然腰間一緊,身子又落回一個火熱的懷抱中,若水嚇得心都顫了,這該死的小七,他要是還要,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小七……」若水的聲音發顫。
只聽到小七的胸膛中發出一陣悶笑,他把下巴埋在她的頸間,輕輕摩擦,低聲笑道:「別怕,我就是想抱抱你。」
若水咬了下牙,抱抱?抱抱也很容易擦槍走火的好不好?她已經感覺到他又在蠢蠢欲動了。
而且天都亮了,按照儀俗,他要帶她進宮去拜見聖德帝和鄒太后,如果去得晚了,說不定又要被人笑話。
小七心裏又何嘗不知道該早點起身,只是他實在捨不得這種把她抱在懷裏的滿足感,他戀戀不捨的在她臉上親了幾口,這才鬆開雙臂,放她起身。
若水終於舒了口氣,回頭嗔怪的瞪他一眼,小七口角含笑,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嚇了若水一跳。
若水的臉一下子紅了,現在可是大白天,他就這麼不穿衣服跳下地來,要是讓小憐小桃她們進來瞧見……
小七顯然壓根沒想到這點,這是他的府邸,他的地盤,有誰敢不經過他的允許就擅自進他的房間,諒這些人也沒這個膽子。
他大手一伸,扯掉了她遮在胸前的錦被,若水一聲驚叫,又羞又惱,他這是要做什麼
「小七」她氣得拿眼直瞪他,就算是他的人了,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這麼坦誠相見啊,多羞人
小七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實只是想抱她進去洗個澡,他知道她是極愛乾淨的,昨夜,要不是見她實在累了,他不忍打擾她,早就抱她進淨房沐浴了。
可是當他的視線一落在她身上的時候,他就移不開了,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若水一看到他的模樣,就知道壞事了。
果然,下一刻,小七就像個獵豹般把她撲倒在床上,四肢緊緊壓住她。
「再來一次,就一次。」小七口乾舌燥,一股熱火從小腹直竄上來。
「小七,真的不要了……」若水欲哭無淚,她現在身上已經軟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就連想推開他都做不到,不過就算她有力氣,又怎麼能推得動他。
小七不想聽她拒絕的話,儘管她的嗓音很是誘人,但是再聽下去,他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儘管他的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囂着,奔騰着熊熊烈火,但他還是努力控制住了,他知道她有多累,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來,讓自己心愛的姑娘在新婚頭一天就下不了床。
他閉上眼睛,輕輕在她唇上親了親,他不敢深吻,過了好一會呼吸才變得平緩下來。
若水一動也不敢動,唯恐一不小心又惹得他上火,吃苦的就是自己。
小七睜開眼,對着她燦然一笑,他又跳下床,自己穿好了衣衫,卻用被子把她裹得嚴嚴的。
若水不解的看着他,小七對着門口低沉着嗓子說了一聲:「來人,送熱水」
門外立馬就有人答應,過了沒多久,便有丫頭婆子提着一桶桶熱水送進了淨房,小桃和小憐早就守在門外,想進來服侍若水,可是小七一瞪眼,二人又全縮了回來。
小桃低下腦袋,看也不敢看小七那張冷沉沉的臉。
當他是護衛小七的時候,她就有點怕他,現在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後,更是怕得連話也不敢和他說了。
等眾人全都退出房後,小七鬆了松繃緊的臉皮,走回床邊,雙臂一伸,連人帶被把若水抱了起來,「走,我幫你洗澡。」
「放我下來,我自己會洗。」若水紅了臉,在他懷裏掙扎了一下。
「你還有力氣洗澡麼?要不,咱們再來一次?」小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忽然邪氣的一笑,作勢把她往床上一拋。
「別別」若水嚇得趕緊攬住他的脖子,又氣又惱,她現在還真拿他沒法子。
幸好小七隻是想嚇嚇她,他才捨不得累壞了自己的新娘,見她乖乖的伏在自己懷裏不再亂動,他心滿意足的抱着她,進了淨房,然後像放置一件易碎的珍貴寶貝般,小心翼翼的把她放進浴桶。
若水剛開始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兩人之間再親密的事也做過了,可當真要他幫着自己洗澡,她還是不習慣。
可當她全身一浸入那溫熱的水中,忍不住舒服的嘆了口長氣,閉上眼睛,腦袋往後一靠,她都想就這麼睡過去了。
小七果然沒有騷擾她,只是取過一旁的皂角香胰,替她洗淨長發,他頭一次做這種事,不免有些笨手笨腳,不但弄濕了自己的衣衫,還潑了一地的水。
若水心中好笑,故意不去理他,任由他折騰。
小七幫她洗完了發,取過一條干布包好,再一瞧,只見若水呼吸沉沉,竟然已經睡着了,臉頰被熱水的水汽蒸得紅撲撲的,格外動人,他又有些心猿意馬,想了想,還是沒忍心動她,只是輕輕把她抱出浴桶,替她擦乾身體。
他不敢向她身上多瞧,便抱着她出了淨房,輕輕放在大床上,拉過被子蓋好,然後出了房間,囑咐下人誰也不得進去打擾王妃休息。
若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紅日滿窗,她大吃一驚,暗叫糟糕,居然時間已經將近午時。
她再一環視周圍,發現房中只有自己一個人,小七卻己不見,想起他昨夜可着勁的折騰自己,才害得自己睡過了時辰,氣得咬牙咒罵了一會兒,這才取過小衣中衣穿好,然後邁下床來。
「小桃,小憐」若水揚着聲音喚道,心中覺得奇怪,都這個時辰了,這兩丫頭也不來叫醒自己。
小桃和小憐早就侯在門外,只等她招喚,一聽馬上推門而入,小桃一下子衝到若水面前,叫道:「小姐,你還好吧?那個小七,哦不,楚王殿下沒欺負你吧?」
小憐忍不住白了小桃一眼。
若水也有點啼笑皆非,她確實是被小七欺負了,可是這欺負的方式麼……
她似笑非笑的瞅着小桃,「小桃,等你哪天和青影洞房花燭,他也會這麼欺負欺負你的,到時候你就知道啦。」
小桃一聽就急了,叫道:「他要是欺負我,小姐你難道不幫我出氣麼?」
小憐忍不住再翻了她一個白眼,這丫頭要不要這麼直接啊,一下子就讓若水套出了心裏的話,真是蠢到了極點。
若水也是撲哧一笑,伸指在小桃額頭上點了一指,笑罵道:「笨丫頭你這麼想嫁他,今兒我就和小七說,明天就給你們辦喜事」
小桃這才反應過來,臉一紅,跺了跺腳,叫道:「你們又欺負我」
若水笑了笑,不再逗她,心想這事兒確實也該抓緊時間幫他們辦一下了,等見到了小七,就和他提,想來他也一定樂意玉成這樁親事。
等辦了小桃的事,就該為小憐的終身打算一下了,只不過小憐來歷神秘,又一身高明之極的毒術,恐怕沒有哪個男子有這個膽量娶一個毒女吧?畢竟像小七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太少了。
「小憐,你昨夜睡得不好麼?」若水看小憐眼底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忍不住問道。
小憐頭一低,看着自己的腳尖,卻不說話。
小桃卻快口快舌的說道:「是啊,府里的管家給我們安排了一間很舒適的房間,可是小憐一晚上都沒進來睡覺,今兒早上,我看到她站在院子裏發呆呢。」
若水奇道:「小憐,你怎麼了?是換了地方不習慣麼?還是認床?」
小憐卻抬起頭來搖了搖。
「要不今晚我幫你開一劑安眠的藥,你睡前喝了,肯定會睡個好覺。」若水想了想,說道。
小憐卻臉上微紅,神色有些扭捏,吞吞吐吐的看着若水,道:「姑娘,我只是有些不大舒服,姑娘你醫術這麼好,能幫我瞧瞧麼?」
若水道:「你哪兒不舒服?」
「嗯,」小憐欲言又止的看了小桃一眼,小桃氣呼呼的道:「有什麼可保密的啊,不就是讓小姐幫你瞧個病嗎?哼,不讓我知道,我還不稀罕呢。」說完扁了下嘴巴,走了出去。
小憐這才鬆口氣,瞅着若水,臉上微紅,聲音更是低若蚊蠅:「姑娘,我最近兩日總是覺得這這裏漲得難受……」
若水心中已經料到三分,心中得意,笑嘻嘻的道:「哪裏難受啊?」
「就是這兒。」小憐指了指自己的胸部,然後用力揉了揉,「老是漲鼓鼓的很是難受,一按下去還有點兒疼。」
若水被小憐毫無羞意的舉動嚇了一跳,哪有大姑娘家自己摸自己的,這小憐也真是個奇葩。
「那如果你不按的話會疼嗎?胸口感覺到憋悶嗎?有沒有呼吸不順的感覺?」若水收起了笑容,關切的看着小憐,這藥茶畢竟是她第一次泡製,她很擔心會有副作用。
小憐搖頭道:「沒有,姑娘說的這些通通都沒有。」
若水放下心來,一本正經的說道:「小憐你放心,你這不是病,這些是喝了藥茶後的正常反應,你再繼續飲用,喝上一個月效果會更好。」
小憐臉上全是煩惱之色,苦着臉道:「姑娘,這藥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啊?我我可不可以不喝了?」
「這藥茶是我花了好幾個晚上才想出來的配方,對你的身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既然你不想喝,那就不喝了罷。」若水瞅着小憐,忽然轉開頭嘆了口氣,幽幽的道:「小憐,你跟了我這麼久,你覺得我會害你嗎?」
小憐臉一紅,說道:「姑娘,我不是懷疑你……」她看了看若水的臉色,咬了下嘴唇,她相信若水不會害她,如果那藥茶里有古怪,她早就發現了。
只不過最讓她煩惱的事她還是沒好意思和若水說,她的胸原本一馬平川,昨晚她沐浴的時候,竟然發現左右兩邊各鼓起了兩個小山包,雖然不大,仍是把她嚇了一跳,難道她這是要徹底變成姑娘的節奏麼?
她懷疑是最近喝的藥茶才產生了這種效果,這才出言試探若水,可現在聽若水這麼一說,她登時覺得好生慚愧。
和若水待自己的坦蕩胸懷相比,她覺得自己真是給若水提鞋子也不配。她一身毒術,來歷不明,可若水待她一如既往,從來不因為她的神秘身份而待她和小桃有半點不同,反而處處關懷備至,還特意為她做出了調整身體的藥茶,可她居然還懷疑若水,實在是太愧對人家待自己的一片心意了。
「姑娘,我喝,我喝,姑娘對我的好,小憐都知道。」小憐一臉羞愧的道。
「嗯,你知道就好。」若水走到妝枱前坐下,回眸笑道,「小憐,來幫我梳妝吧,我今天要進宮面聖,可萬萬不能馬虎了。」
小憐剛剛答應了一聲,就聽到外間有人說道:「王妃,奴婢等奉王爺之命,前來為王妃送膳。」
若水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聲王妃稱呼的是自己,她微微一笑,對小憐點了下頭,小憐便過去打開房門,丫頭婆子們低眉順目的走了進來,將飯菜擺放在桌上,然後又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小憐正準備關上房門,只聽得腳步聲響起,她抬眼一看,馬上福身行禮,「小憐見過王爺。」
小七大步走進房間,對小憐一眼也沒瞧,只是擺了下手道:「你下去罷。」
小憐猶豫的看了若水一眼,小聲道:「奴婢想伺候姑娘用膳。」
小七略一皺眉,冷聲斥道:「下去」他冷起臉來的時候,威嚴立顯,更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強大氣場,壓得小憐透不過氣來,她低下頭不敢再說,悄悄退了出去,帶好了房門。
若水咬着嘴唇,斜眼瞅着他,肚中暗暗好笑,果然小憐剛一出房門,他板起來的臉馬上就鬆了下來,幾步走過來,雙臂一伸,又把她橫抱了起來,走到桌前,坐了下來,卻並不放她下地,而是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小七,你要幹什麼?」若水瞪着他,他拿自己當三歲的嬰兒了嗎?老是這麼抱來抱去的。
「餵你吃飯。」小七眨了下眼,伸筷子夾了一個炸得金黃酥脆的玉米松球,送到她的唇邊。
若水好笑的看着他,他還真把自己當孩子哄了,不過,被他抱在懷裏餵飯的這種感覺,還真好。
不管是在現代還是穿越過來,她從來沒有被人捧在掌心裏像這樣寵愛過,讓她的心裏暖暖的,看着小七一臉認真的表情,她索性放軟了身子,偎在他懷裏。他的胸脯堅硬厚實,像一堵溫暖的牆,她真想這樣靠在他懷裏,一輩子。
「我不吃,太膩。」若水瞟了一眼送到口邊的小松球,故意搖了搖頭。
小七的眉頭一皺,嫌棄的把小松球扔在了一邊,哼了一聲道:「這該死的廚子,居然做這麼油膩的東西出來,回頭定當重重責罰」
掃了一眼桌上,放下筷子,取過湯匙,舀了一勺碧梗燕窩粥,輕輕吹涼,送到若水唇邊,微笑道:「喝粥吧,這個是我特意吩咐他們為你做的,裏面放了紅棗,燕窩,阿膠,可以補氣補血……」說完,目光對着床榻旁那塊染了血跡的白緞輕輕一瞟,臉上微微一紅。
若水剛剛把粥喝進嘴裏,看到他臉紅,奇怪的順着他的目光一看,她的臉也騰地紅了,差點把嘴裏的粥噴出來。
該死的小七,有沒有點常識啊她就流了這麼點血,就給她的粥里放了這麼多補血的食材,也不怕把她補得流鼻血
不過這粥的味道着實不錯,而且空腹喝粥養胃,若水舔了下唇,贊道:「味道不錯。」
小七見她愛喝,雙眼一亮,又連餵了她好幾勺,這下若水不樂意了,桌上還這麼多好吃的呢,光給她喝粥?
「小七,我要吃那個」若水對着一道紅綠相間的涼拌菜努了下嘴,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撒嬌意味,聽得小七心頭一盪,登時有些把持不住起來。
若水馬上察覺出他身體的異樣,嚇了一跳,就要從他懷中跳下地來,小七雙臂用力,把她緊緊摟住,輕笑一聲:「怕什麼,你放心,我不會動你。咱們繼續吃飯,來,吃這個。」伸筷子挾了她看中的那道涼拌紅麻菜,餵她吃了。
雖然承諾了不會動她,但是這樣軟玉溫香抱滿懷的餵她吃飯,對小七而言還真是一種巨大的折磨,看得到抱得到卻偏偏不能吃,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沒伸進她的衣襟里亂摸,一隻手規規矩矩的攬在她的腰間,一隻手挾菜餵她吃飯。
雖然煎熬但也是種難得的甜蜜享受,這一頓飯兩人吃得一個提心弔膽,一個受盡煎熬。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小七還有些捨不得放開她,抱着她低聲道:「還難受嗎?要不,咱們今兒就不進宮了,你在家裏好好休息一天,父皇和皇祖母一定會體諒的。」
若水瞪他一眼,不進宮?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笑話他們嗎?更何況她也沒那麼嬌弱好不好?
「我沒事,你叫小憐小桃進來幫我梳妝,還有,你也快去換件衣裳,這件都皺成這般模樣了,穿出去一定讓人笑話。」小七的身上有着淡淡沐浴後的清香,神清氣爽,顯然是剛剛洗過澡換的衣服,因為抱着她用飯,一襲新衣被揉了一身的褶皺。
小七渾不在意的一笑,但還是聽了她的話,喚了小桃和小憐進來服侍她梳洗妝扮,自己則去旁邊的房間更衣。
若水這才鬆口氣,她現在真是怕他控制不住的亂來,小桃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王妃禮服,幫她穿好,小憐則替她梳了一個丹feg朝陽髻,再取過珠冠,小心翼翼的替她戴在發間。
這頂珠冠是用了一百零顆渾圓無瑕的珍珠製成,散發着瑩潤柔亮的光澤,既不像金冠那般沉重,又顯出一派雍容華貴的氣度,是小七特意找了高手匠人為她訂製的,若水凝視着鏡中的自己,很是滿意。
她忽然想起一事,轉頭對小憐道:「小憐,小英兒在房裏悶了一夜了,你帶它去院子裏透透氣吧。」
小英兒是若水給小鸚鵡取的小名,小憐對這只可愛的小鸚鵡愛不釋手,比若水還要喜歡得緊,聽若水一說,開開心心的提着小鸚鵡的籠子去院子裏逗鳥去了。
「好了麼?」小七的聲音在房門口響了起來,若水回頭瞧去,只見小七果然換得渙然一新,正站在房門前,一瞬不瞬的凝望着自己,顯然是瞧得呆了。
若水忍不住抿唇微笑,小七啊小七,你自己想必很少照鏡子吧,你穿成這樣出去,是想虜獲所有帝都少女們的芳心嗎?
小七很少穿紅,昨兒一身鮮紅如火的新郎禮服已經襯得他眉目如畫,奪人眼球,今天他穿的卻是一襲品紅色的直裰長袍,衣領和袖口用銀色的絲線繡着精美的祥雲紋樣,黑髮束起,戴了頂翡翠鑲珠偃月冠,腰間束着金絲蟒紋玉帶,顯得他身姿格外挺拔修長。
一縷暖陽罩在他的身後,只襯得他一張俊顏清逸脫俗,身上更帶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讓人一見之下,只覺高不可攀。
小桃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她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這這還是當初那個一臉木木呆呆的冷麵護衛嗎?老天啊,要是他早穿成這樣,她敢哪在他面前說出半個不字啊
若水看着小桃這沒出息的樣,氣得在她後腦勺拍了一記巴掌,這才把小桃從那痴迷的狀態中打醒了。
「小小姐,我我去幫小憐餵小英兒。」小桃的臉像塊紅布,頭一低,看也不看看小七一眼,飛快地溜出門去。
這丫頭還算識趣,小七滿意的輕哼了一聲,走到若水身前,從鏡中欣賞的看着她,然後突然把她攔腰抱起,大步往門外走去。
「小七,我自己能走。你這樣抱着我出去,會被人笑話的。」若水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是這一走出房門,當着所有下人和他屬下的面前這樣親密,真的好嗎?
小七在她唇上輕輕親了親,眼睛一眯,傲然道:「放心,這是我的府邸,誰敢笑話咱們,準是不想活了」
若水輕輕一笑,想不到他這個看起來冷清無比的人,成了親之後會變得這樣多情體貼,她滿足的靠在他懷裏,任由他抱着自己,走出房門,走進院中。
剛進了院中,若水就感覺出不大對勁,只見周圍所有的下人,還有小七的護衛們,一個個變得都很不正常,神情古怪得很。
若水覺得心虛,是不是自己和小七這樣,看在眾人眼裏覺得很不正常?她掙扎了一下,低語道:「小七,放我下來。」
小七冷哼一聲,目光冷冰冰的對着周圍一掃,所有人都低下頭,雖然都是一臉的敬畏之色,但若水分明看到每個人眼中帶着隱隱的笑意。
若水只覺得好生奇怪,轉頭問在廊下站着的小憐道:「小憐,發生什麼事了?」
小憐的臉漲得通紅,指了指廊下架子上的小鸚鵡,期期艾艾的道:「姑娘,它它……」
「小英兒怎麼了?它病了麼?」若水奇道。
「不是不是,是它……」小憐紅了臉,卻說不下去。
小鸚鵡顯然剛剛餵過水,吃飽喝足,神情顯得很是愜意,振了下翅膀,在籠子裏轉了兩圈,伸嘴梳理了下翅膀上的羽毛,忽然動了動口:「再來一次,好不好?」聲音低啞,還帶着點祈求的意味,和小七昨夜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
若水和小七的身子同時一抖,若水的臉瞬間紅了,小七的臉一下子綠了。
「小七,別別來了……我我不要了……」小鸚鵡又張了張嘴巴。
語音嬌柔婉轉,有一股化不開的甜膩,正是若水在小七懷裏低低哀求的聲音。
「啊」若水一聲驚呼,猛地往頭往小七懷裏一鑽,打死也不敢讓眾人瞧見自己的臉,簡直是羞死人了
這該死的小鸚鵡
平時怎麼教都不肯說話,誰知道它竟然把兩人的閨房蜜語當着所有人的面,一句一句學得這麼惟妙惟肖
小七臉色鐵青,目光死死地瞪着那廊下的小鸚鵡,恨不得立馬把這小扁毛畜牲一把掐死。
完了,他這個堂堂王爺的臉全叫這畜牲給丟盡了
「趕緊把這小東西弄走關到房裏去」小七冷着眼,近乎氣急敗壞的叫道,如果不是因為它是若水的心愛之物,他早就下令,將這畜牲燉成一鍋鸚鵡湯了。
滿院子的人憋笑憋得差點內傷了,可是誰也沒有那個膽子,敢當着自家王爺的面前露出半點笑意,一個個把頭垂得都快低到地面上了。
小憐也強忍住不停抽搐的唇角,伸手把小鸚鵡籠從廊下摘下來,飛快地往屋裏跑去。
小鸚鵡好死不死的還在繼續學舌:「再來一次,就一次……」
「小七,真的不要了……」
若水只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尷尬場面,她簡直恨不得讓地上裂開一個大洞,她馬上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躲羞。
現在她唯有把頭死死埋在小七懷裏,臉上燙得有如火燒一般,這種閨房之事竟然叫所有人聽在耳朵里,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小七的臉部肌肉不停地抽動着,顯然比她更為尷尬惱怒,他緊緊攬住了若水,聲音冷厲如刀鋒般尖銳:「那隻死鳥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雖然他一個字也沒指你們是誰,院子裏所有的人卻齊齊打着哆嗦,沒人敢吭聲。
「你們都聾了?」小七又是一聲冷叱。
有人馬上反應過來了,連連點頭,神色惶然,大着膽子道:「王爺,小人年紀大了,耳朵背,剛才什麼也沒聽到啊。」
「是啊,小人耳朵也聾了,什麼也沒聽到。」
然後所有人一齊跪下,異口同聲道:「王爺,小人們耳朵全都聾了。」
若水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這一幕,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就是王爺的氣場權勢和威風麼?小七,你簡直太霸道了有沒有?
不過,似乎沒有比這種處理辦法更好的法子了呢。
小七卻一個字不再多說,目光對跪在院中的眾人一眼不瞧,緊抱着若水,大步而出。
院子裏的人一個個縮着脖子,心中惴惴,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這顆腦袋,究竟是保住了呢,還是沒保住呢?
不過看王爺抱着王妃那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想必只要管好了自己的這張嘴巴,王爺對自己這顆腦袋應該不會太感興趣吧。
小七抱着若水,徑直出了府門,他早就吩咐人備好了馬車,正準備登車,突然斜下里衝出一人,直奔二人而來,被帶刀護衛攔下。
「柳柳大小姐柳大小姐」那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臉惶急,服飾打扮像是個小廝,若水一見,登時認了出來。
「你是回春堂的夥計?」
「是啊,小人正是,柳……哦,不,楚王妃,是掌柜的讓小人前來求見,可是小人進不去王府,一直守在這裏,王妃,掌柜的請您前去救命啊」小夥計看着楚王殿下冷冷掃來的眼神,嚇得連忙改口,把周青教他的話說了出來。
「回春堂發生什麼事了?我義父出了什麼事?」若水見他神情惶急,心中突的一跳,隱隱感覺到不妙。
「死死死了好多人不過,掌柜的他老人家沒事。」小夥計咽了下口水,結結巴巴的道,同時縮了下脖子,神情顯得極是可怕。
死人了?
若水聽到這裏,再不遲疑,叫道:「小七,咱們去回春堂。」
小七深深凝視她一眼,把她抱進車中,自己也上了馬車,咐咐道:「回春堂。」
若水感激的看他一眼,他是這世上最了解她心意的人。事有輕重緩急,在她的心裏,確實什麼事也及不上人命重要。
至於進宮一事,可以暫緩。
馬車還沒駛到回春堂大門前,遠遠的若水就聽到前方哭聲一片,她眉頭一皺,掀開車簾向外瞧去,只見回春堂的門前,再一次聚滿了帝都的百姓,有的臉容悲戚,有的憤怒中帶着懼意。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若水剛一露面,已經有眼尖的百姓一眼瞧見,馬上跑過來跪在馬車前面,連連磕頭,哭道:「神醫仙子,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娘子吧,她馬上就要不行了。」
他這一哭一叫,一下子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百姓們看到若水,就像是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線光明,全都呼啦啦一下聚攏了過來,把馬車圍得水泄不通,都是紛紛哀求若水救自己的親人。
若水見眾人神情悲痛焦急,顯然都是親人患了極嚴重的病症,心中疑惑,怎麼好端端的會這許多人一起患上急症?
她神情嚴肅,問離自己身前最近的一個男子:「你家娘子得了什麼急病?是何症狀?」
那男子哭得鼻子眼睛全紅腫了,見若水相詢,抽泣道:「她她說肚子痛,說痛得連腸子都要斷了,在地上直打滾,我們好幾個人都抱不住她,她說肚子裏有蛇,有蛇在咬她,她她還逼着我拿刀剖開她的肚子,神醫仙子,我家娘子是不是瘋了啊,人的肚子裏怎麼會有蛇呢?求您想法子救救她吧。」
男子話音剛落,旁邊眾人一起附和,都說自家的親人也是這般,腹痛不止,在地上哀嚎打滾。
若水越聽越覺得心驚,她跳下馬車,徑直向前走去,人們全都不由自主的給她讓出一條通道。
她身上穿的是進宮覲見的王妃品制正裝,雍容華美,百姓們一見,臉上情不自禁露出敬畏之色,只覺得眼前的少女高不可攀,心中少了幾分親切,多了幾分畏懼。
若水一路走來,果然見如眾人所說,得病的患者全都抱住肚子,在地上翻滾,叫聲極是悽厲痛楚,而且一個個力大無比,需要三四名壯年男子才能按得住。
小七緊緊跟在若水身後,目光四下掃視,同時心中提高警戒,唯恐人群中混有心懷叵測之人,出手加害若水。
若水在一名患者身前停下了腳步,那是一名七歲大的男童,正被三個大人強行按住,那男童的身子蜷縮得像個蝦米,眼中卻冒出血紅之色,大聲呼號,忽地身子一扭,從三人手中掙脫出來,把衣服一掀,露出腹部,五指成爪,對着肚臍狠狠的抓去。
那男童的三名家人嚇得呆了,這時衝過去阻止已經不及,忽見旁邊伸過一隻紅裳素手,將那男童的手牢牢抓住。
「三位,勞駕按住他的身體,別讓他亂動,我幫他把下脈。」
若水一抓住那男童的手,被他猛力掙紮下差點脫手,力氣之大,不遜於成人,暗暗心驚,這般奇怪的病症,她還從所未見。
三名男子乃是這男童的父親兄長,聽了若水的話,眼前一亮,忙把那男童牢牢按住,不讓他移動半分。
那男童身不能動,口中仍是胡胡慘叫,聲音悽厲之極。
若水三指搭在那男童脈搏之上,潛心細辨,越來越覺得古怪,眉頭緊緊鎖起。
小七對周圍的人毫不駐目,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的臉色,見她神情凝重,顯然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大難題,自從識得她以來,還從來沒看到過她這般神情。
她忽然放開那男童的手腕,取出左手食指上盤繞的金針,對着那男童的腹部扎了下去。
男童的父兄只覺得那男童掙扎之力突然猛增,忙加力按住。
若水這一針刺入肌膚足有三寸之深,她拔出金針,只見針尖處血跡殷然,同時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若水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聽得身後一個聲音急切的叫道:「水兒,你來了?快來快來這裏有一個病人不行了」
正是義父周青的聲音。
若水一抬頭,只見周青神色焦急的從內堂大步而出,見了若水,就像見了救星一樣,一把抓住若水的手腕,忽然看到若水身邊的小七,愣了一下,連忙跪倒磕頭:「草民拜見楚王殿下。」
周圍的百姓聞言,盡皆愕然,然後一齊倒頭下拜。
小七眉頭一皺,道:「不必多禮,救人要緊。」
周青暗贊義女果然沒有選錯人,事情緊急,他來不及多言,起身拉着若水直奔內堂。
一進內堂,若水見了眼前的情景,只覺心中一緊。
偌大的廳堂里,橫七豎的躺着數十人,哭聲四起,有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滾的病人,也有沒了呼吸的屍體,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周青帶着若水直奔一名患者而去,那患者是名二十出頭的孕婦,腹部高高隆起,若水一見,便知她懷胎己接近七個月,她卻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抱着肚子呼痛,而是躺在地上,兩眼翻白,出氣多,入氣少,顯見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若水更不遲疑,搭上她的脈搏,那孕婦微微睜眼,見到若水,像是凝聚出身上的最後一份力氣,終於勉強說出話來,「求你,救我孩兒……」
只說了這幾個模糊不清的字,她就嘴唇翕動,再也說不出話來,眸光渙散,顯然是不行了。
若水緩緩放下搭脈的手,目光悽然的看向周青,搖了搖頭。
晚了,太晚了
若水心中突然浮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兩條人命在自己眼前消失,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樣的滋味,就像有一把刀在她心頭絞剜一般。
「不不能救了嗎?水兒,你上次曾經剖腹取胎,這次便不行了嗎?」周青臉色蒼白,他和這患者雖然非親非故,但看到一屍兩命的慘狀在自己眼前發生,還是無法接受。
「沒用了,她腹中的胎兒已經沒了胎息,變成了死胎。」若水咬了咬牙,忽然下了決心,就算只有一線希望,她也要試上一試。
雖然胎兒無救,但是這孕婦還一息尚存,她不再猶豫,取出金針,在那孕婦的幾處大穴上連施數針,幫她先吊住一口氣,抬頭看向周青,「義父,請幫我準備一間靜室,我想盡力一試,看能不能救她一命。」
周青點了點頭,他記得若水上次提出的要求,馬上吩咐人去準備。
若水回頭對小七道:「小七,有刀子嗎?」時間緊急,她的手術用具都在王府,已經來不及回去取。
小七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交在她的手中,同時深深看她一眼,若水一怔,見手中的匕首正是自己當時和小憐用來捉弄他的那一把,沒想到他一直藏在身邊。
現在不是表述柔情的時候,若水吸了口氣,按下匕首柄上的按鈕,刀鋒一下子彈了出來,刀芒如雪,極是鋒利。
若水把刀尖放在火上消毒,同時吩咐回春堂的夥計取白芍甘草和延胡索等幾味藥材煎了一碗濃濃的止痛麻醉藥,正準備餵孕婦服下,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大手,將藥碗往旁邊一推。
「你這是什麼藥?就這般餵我娘子服下,萬一要了她的性命怎辦?」說話的是一名身材高壯,滿臉濃須的漢子,正一臉怒氣沖沖的瞪着若水。
那漢子顯然剛接到消息,匆匆趕來,並不知若水是誰。
若水已經來不及解釋,那孕婦已經危在旦夕,遲一刻開刀,恐怕就已經救不活她的性命。
「我是在救她,不是害她。」若水頭也不抬的說道,「小七,攔住他。」
說完,扶起那孕婦,將手中的藥一點點餵進她嘴裏,那孕婦已經不會吞咽,若水用金針在她喉部連扎數針,她才勉強喝下了小半碗藥汁。
那大漢還要阻止,已經被小七一抬手扣在他的喉間。
「再敢阻攔她救人,要你的命」小七冷冷的道。
那大汗不敢再動,但仍是對着若水橫眉豎目,咬牙切齒的說道:「如果我娘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你為我娘子償命」
若水不去理他的威脅,讓人將孕婦抬到靜室之中,並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甚至連周青也不例外,周青不解問道:「水兒,連義父也不能在場嗎?義父雖然年老不中用,但總歸行醫多年,在旁邊總會有個照應。」
若水沉吟了一下,神色鄭重的看向周青:「義父,女兒不讓你在場,是怕一會看到的是你不能接受的情形,怕義父受到驚擾,如果義父願意在場助女兒一臂之力,我自是求之不得。但有一點,請義父務必答應,不管看到什麼,請義父守口如瓶,千萬不得外傳。」
周青連連點頭,一口答允,心想自己年輕時走南闖北,不知道遇到奇事怪事,這些年來更是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這個小丫頭居然把自己當成了膽小鬼,實在是忒瞧不起人了。
「好」若水轉頭對小七道:「小七,你一定要守好門口,不管是誰,都不能讓他踏進這裏一步。」
小七目光凝重,點了點頭。
若水深吸一口氣,她雖然對這孕婦患了什麼病有了大概的了解,但是否能救她活命,實是沒有半分把握。
總之,盡人事,聽天命,讓她袖手不理,她絕對做不到。
周青見若水這次施刀的手法和上次幾乎一模一樣,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經露出了胎衣,那胎兒果然如若水事先所判斷,已經沒有了生機。
若水取出死胎,不像上次那樣馬上為孕婦縫合傷處,而是將手探進其中,仿佛在尋找什麼物事一般,忽然轉頭對周青道:「義父,請幫我準備醋,溫水,三七和當歸粉,急用」
周青正對着取出來的死胎髮愣,聽到若水一說,忙走到門前,大聲吩咐,夥計很快就準備好送到了門口,周青聽到若水說道:「三分醋,七分水,三七六錢,當歸粉五錢。」
周青依言將配好的溫水端到若水面前,若水取過一塊白布,蘸了水,仔細的幫孕婦清理了一遍腹腔,然後像是鬆了口氣,迅速取過針線,幫孕婦縫合好傷口。
周青先前聽若水說得鄭重,又說什麼驚擾的情形,眼見這次的剖腹和上次並無太多的異樣,暗想這丫頭真是危言聳聽,害得自己以為會出什麼大變故。
他見若水正在全神貫注的幫孕婦縫合傷口,那孕婦氣息雖弱,但已經比先前多了一線生機,知道她這條命有五成是保住了。
周青的目光掃過那胎兒的屍身,取過一塊白布,準備將之包裹起來,突然雙眼一睜,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一般,「啊」的發出一聲驚呼。
「發生了何事?」小七聽到周青的呼聲,心中一緊,轉身向屋中瞧去。
周青的手都哆嗦了,指着那胎兒,顫聲道:「這這這……」舌頭直打顫,竟是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小七順着周青手指的方向瞧去,登時覺得背上寒毛直豎,也像是見到了什麼詭異之極的東西般,愣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若水已經被周青先前的呼聲驚動,她只抬頭瞧了一眼,像是早有所料一般,說道:「義父,千萬別碰。」手中飛針走線,速度極快的幫孕婦縫合完畢。
但她就算是不說,周青也沒那個膽子去碰,一雙老眼像是看着這世上最可怖的物事般,直愣愣的看着那團小小的東西,心中一百個想移開視線不去瞧,偏偏像是中了蠱般,竟然轉不動眼珠。
若水處理好孕婦的傷口,又幫她把了下脈,感覺她的呼吸稍微粗了一些,顯然這條命是救過來了,但是,她一心想保住的孩子,卻是救不活了。不但救不活,還……
若水的目光落在那團小東西上,雖然早有所料,心中還是一陣難言的疼痛,這世上,怎麼有人會如此狠心,做下這等惡事
「水兒,這這……怎麼會這樣?」周青顫動着嘴唇,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若水看着看着,身體竟然也發起抖來,她顫聲叫道:「小七。」這個時候,幸好有小七陪在她的身邊。
小七想都不想的大步進來,將她一把摟在懷中,輕輕拍住她的肩背,柔聲道:「別怕,別怕。」他雖然安慰若水,可他的背上已經全被冷汗打濕。
他的目光也和周青一樣,像是被什麼蠱惑了一般,直直的看着那個方向。
那具小小的屍身雖然沒了呼吸,但是腹部卻像是有一顆心臟在跳動般,不停的一鼓一鼓,像是裏面有什麼活物在蠕動,突然,有一樣東西咬破了那小小的肚皮,露出一顆扁扁的三角形的頭顱來。
周青見到這般恐怖異常的情形,只覺得呼吸都頓住了,然後兩眼猛的翻白,一下子暈了過去。
若水早就猜到,她把頭緊緊埋在小七懷中,一眼也不敢向那方向瞧去,眼中熱淚盈眶,既恨出手之人狠毒,又恨自己回天無術。
饒是小七藝高膽大,見此情形,只覺得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連頭髮絲都立起來了。
「水兒,別怕,有我你告訴我,該怎麼做」小七深深吸氣,鎮定心神,目光緊緊的盯住那個惡毒的蛇頭。
若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一聲粗嚎吼叫:「我的孩兒」
緊跟着,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壯漢沖了進來,正要撲過去,又猛然頓住腳步,被眼前看到的情形嚇得三魂出了七竅,雙腿站在原地不停的發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轉過身對着若水一聲怒吼:「你這妖女你你為何把我孩兒害成這般模樣?啊妖女妖女你賠我孩兒的命來」邊說邊像不要命般向若水衝過去,十指張開,像要把若水活活掐死一般。
小七抱着若水身形一閃,已經閃開了他這一衝之勢,同時腳尖一踢,踢中他足三里,那壯漢立時軟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小七不再理會他,只是看向若水,「你說,該如何處置?」
若水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全部勇氣,從小七的懷中探頭往那個方向瞧了一眼,又迅速回過頭來,眼中一熱,兩道淚水流了下來,顫聲道:「燒燒了,全燒掉,否則,遺毒無窮,這裏所有的屍身,都得全部燒掉。」
那壯漢像瘋了般又向若水撲過來,怒叫道:「你敢你敢燒我孩兒的屍體,我就殺了你全家」
小七這次再不容情,伸指一點,那大漢登時動彈不得,保持着一個撲擊的姿勢,定在當地。
東黎習俗,講求的是人死後入土為安,像這般火化屍體的事,眾人從未聽聞,用火燒了屍體,豈不是變成了飛灰?這死去的人豈不是在這世間連一點痕跡也不曾留下麼?
所以這壯漢會如此情急,勢如瘋虎般要和若水拼命。
周青這時候悠悠醒轉,聽了若水說要燒屍體的話,也是吃驚不己,連連搖頭。
小七緊緊的盯住若水的雙眼,沉聲問道:「一定要燒?再沒別的法子了?」
若水拭了下眼角淚水,平復了下激動的心情,點頭道:「一定要燒,這是唯一的法子,而且我所料不錯,這裏所有的人都是同一種病症,不出一日,這些所有去世的人腹中都會像……像這般情況,那蛇吃完了人腹中的血肉,就會咬破肚皮而出,正常人如果被它咬中一口,也會像這所有的人一樣,如此循環,禍患無窮。」
小七和周青都是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他們二人對若水的話深信不疑,可是這所有的患者和他們的家眷,又豈能同意將自己親人的屍體焚化燒毀?
周青只覺得頭痛不己,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水兒,你可有什麼法子,救救其他這些人?」周青聽着外面一陣又一陣哭聲響起,顯然就在這一會的功夫,又有人離世。
若水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要治此病,必須像剛才一樣,將所有人的腹部剖了開來,一一清洗乾淨,可是這許多的病人,她只有一雙手,又能救得了幾人?
不行,一定還會有其他的更有效的法子
若水皺緊雙眉,拼命回想自己學到過的醫學知識,想從中尋求一個治療秘方,可是她一直想了半柱香的時分,仍是一無所獲,不禁失望的嘆了口氣。
「當真沒別的法子了嗎?」周青臉上也滿是失望之色。
「水兒,你說這些人,會不會也是像我一樣?」小七深思良久,忽然說道。
「你是說……蠱?」若水的目光落在小七臉上,她心中早有所疑,只是不敢肯定,讓小七一提及,越想越覺得極為可能。
不錯她腦海中靈光一閃,像是抓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這種類似的蠱毒,她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過,雖然蠱發作時候的情形和現在的並不完全相同,但一脈相承,大同小異。
很顯然,這回春堂裏面所有的病人,中的都是同一種蠱。
既然是蠱,就一定有一種法子可以化解,不需要她一一剖腹清除蠱毒。
只是這蠱毒遠比毒術更為詭異莫測,她現在根本就無法斷定這些人中的是什麼樣的蠱,如果想知道,就只有一個法子。
她的目光落在那條昂首吐信的毒蛇身上。
除非她親自以身試蠱,才能知道這蠱的毒性所在。
可是,萬一她一旦中蠱,而卻沒有找出解蠱的良方,豈不是白白搭送了自己的一條性命進去?
小七……小七更是絕不會讓自己冒生命風險。
小七隻覺得懷中的若水身體一顫,像是察覺了什麼般,雙臂一用力,沉聲道:「水兒,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都不可以身犯險」
若水緩緩點頭,她自問自己還做不到舍已救人那般偉大的行徑,她在乎的人太多,捨不得的人也太多,如果她當真出了意外,豈不是要傷了這些親人的心。
可是……當她的目光落在那個可憐的嬰兒屍身上的時候,一股熱血猛的衝進她的大腦,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不停的響着。
不可以不可以這麼自私
你怎麼可以只貪圖一己的幸福安樂,就讓所有的這些病人皆在痛苦折磨中死去?
是啊,人活一世,豈能為自己而獨活?
如果學醫不救人,我學醫何用?
若水目光中露出堅定之色,她不但要以身試蠱,而且她一定會想出法子來化解蠱毒,她絕不讓自己有事,絕對不會
但是她剛剛下了決心,小七就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毅然決然的道:「我來試」
「小七」若水悚然一驚,伸手緊緊拉住了他,「沒用你就算被它咬了,我仍然試驗不出它是何種蠱毒,只有我……」
「只有你自己親自試才可以,對嗎?我不准想都別想」小七眼睛像冒火般死死盯住她,雙臂把她箍得牢牢的,不讓她移動半分。
若水苦笑了一下,目光幽幽的瞅着他:「小七,如果還有別的法子,我不會讓自己冒這個險,可是你讓我眼睜睜的看着所有人在我面前痛死不堪的死去?而且,還有更多的人會繼續中蠱,如果我想不出治療的辦法,這整個帝都所有的百姓都會變成一堆白骨到那時候,你我縱然獨活,你會覺得心安,會覺得快活嗎?」
「可是,這天下不是只有你一個神醫,為什麼非要是你,我馬上去找穀神醫,他一定會有辦法,他是天下第一神醫的弟子,我去找他」小七眼前像是看到一線光明。
「好,事情緊急,你馬上就去找他,我留在這兒,繼續幫義父救人,能救得一人算一人。」若水頷首,一臉平靜的說道。
「那你答應我,決不親自試蠱?」小七不放心的盯住她。
「我答應。」若水毫不猶豫的應道。
「你要是敢騙我……」小七咬着牙道。
若水看向他的目光中露出柔情無限,輕聲道:「我怎麼會騙你呢,你是我的夫君啊」說完伸手在他胸前輕輕一推,頓足道:「小七,人命關天,你還不快去」
小七半點也不遲疑,飛身出外,方才她的那一聲「夫君」叫得他心中只覺一陣甜蜜,又一陣苦澀。
若水目送小七的背影消失,馬上回過身來,毫不猶豫的向那條猙獰的毒蛇伸出了左手,只覺得中指指尖一麻,已經被毒蛇咬中。
周青大驚失色,叫了一聲:「不可」衝過來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若水的神色卻極是鎮定,她知道這蛇蠱發作不會太快,她還有時間感知毒性。
「義父,快想法子把這……這些全都燒掉,否則後患無窮」
周青又何嘗不知,但是他只是個大夫,要燒掉病患者的遺體,總要徵得他親人的同意方可。
那孕婦昏迷不醒,那壯漢又對若水滿懷仇恨之心,他怎會容許自己燒掉他孩兒的屍身?
那壯漢先前對若水恨之入骨,以為她是害死了自己妻兒的兇手,這時被小七點中穴道,動彈不得,卻把所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裏,聽在耳中,那股急沖入腦的熱血漸漸冷靜了下來,已經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心中愧疚無比,待得他看到若水為了求人,竟然以身飼蛇,更是渾身一震。
他苦於現在說不出話來,只急得眼珠亂轉,周青目光一掃,見他神情有異,試探問道:「我要燒掉你孩兒的屍身和這條毒蛇,你……可同意?」
那壯漢說不了話,只是連連眨眼,那少女為了救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他也絕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害了更多的無辜百姓。
「好。」周青松出一口氣,取出火刀火石,將木桌木椅圍成了一個圈,連那條毒蛇圈在了一起,燃着了一塊布,投向圈中,又取出幾瓶藥酒,拋在其中,火借酒勢,登時畢畢撲撲的燃燒起來。
外間的眾人突然見到室內冒出濃煙,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盡皆失色。
「義父,你告訴大家,就說是疫病,千萬別讓他們得知真相,引起恐慌。還有那些去世之人的身體,也要儘快燒掉。」若水聲音平靜的說道。
周青看向若水,見她臉色蒼白坐倒在地,右手緊緊按住左手手腕,身體微微發顫,心中一痛,「水兒,你感覺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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