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說啊!」
若水仰着下巴,像只被激怒的小獅子一樣。
「好,我說!」
墨白用力一咬牙,他本來不想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告訴她,可是看到她那倔強的樣子,讓他心裏的火一股一股往上冒,怎麼也壓不住。
「你還記得我曾經給你吃過一顆藥丸吧?」他憋着氣道。
「什麼藥丸?」若水有些莫名其妙。
「你的記性還真好啊。」墨白冷笑一聲,「在我和你剛回到帝都之後,你要去虎牙谷見那樂正毅,路上你毒發昏迷,我曾經給你服下一顆續命靈丹,解了你的毒,救了你的命,你倒忘得乾乾淨淨了,哼!」
經他一提,若水登時想了起來,叫道:「哎呀,不錯,那次要不是你,我現在已經在閻王面前報到啦。」
她當時為了救治小七,不顧自己受傷,服了含有劇毒的凝神丸,結果毒性過猛,反嗜攻心,吐血昏迷,後來醒過來的時候,她覺得嘴裏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墨白說是給自己服了一顆師門靈丹,才救了自己回來。
「小白,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永遠記得,你救我的又何止那一次?我不是狼心狗肺之人,你曾經說過,要我幫你做一件事來做為回報,可是你一直不提是何事,所以我一直覺得虧欠於你……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肆意介入我的生活,主宰我的思想,你懂嗎?」
若水凝視着墨白的眼睛,平心靜氣地說道。
墨白被她清流如波的眼神瞅着,竄起來的心火不知不覺地熄滅了。
她的意思,他懂!
他救她,從來也沒想過要她報答什麼,他墨白做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他想救人,就算對方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閻羅殿,他也會把對方扯回來,如果他要是想不救,就算對方跪在他面前磕破了腦袋也沒用。
他不想讓她死,她就必須要好好地活着!
他懂她的意思,是她沒聽懂他的意思。
墨白伸手入懷,摸出一個小小的木頭瓶子,交在若水的手裏。
「你自己看吧。」
「這是什麼?」
若水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的木瓶,這是一個形狀很古怪的小瓶子,瓶口塞着一個軟木塞,她搖了搖,瓶中空無一物。
「這就是盛放那枚解毒靈丹的瓶子。」墨白一字一字地慢慢說道。
「你給我這個瓶子做什麼?」
若水更迷糊了。
這個木瓶的材質的確很罕見,堅硬逾鐵,只看這個木瓶,就能猜到瓶中所藏的靈藥有多珍貴。只是再珍貴的藥,也被自己服用了,這隻木瓶也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容器。
墨白把瓶子給自己,是要自己時時刻刻地記着他的救命之恩嗎?
「還是,你想記我再幫你煉製出同樣的一顆靈丹還給你?」
若水看着墨白,猜測道。
「小白,我實話實說,我現在還沒那麼大的本事能夠煉出那樣的藥丸來,這個人情,我現在還不了。」
「我什麼時候要你還人情,還我的東西了?我墨白雖然不像你家太子爺那樣富可敵國,也不至於小氣到送出去的東西還要收回來的!」
墨白有些着惱,她總是愛這樣誤解他的意思,他在她心裏就這樣的不堪。
「我不懂藥性,不知道這藥丸是什麼材料做出來的。你不是精通藥材嗎?你可以聞一聞這瓶子裏的藥味。」
若水滿腹狐疑,這藥自己都吃了好久了,他卻讓自己聞那藥味……這真是奇哉怪也。
不過她還是依言拔開塞子,放在鼻端小心地聞了聞。
只不過是輕輕一嗅,她的臉上倏然變色,拿着瓶子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麻黃酸。」若水喃喃低語,神情一下子變得茫然了。
「麻黃酸是什麼?」墨白看到她的臉色驟然變得全無血色,眼神也空蕩蕩的,心中擔憂。
「麻黃酸,是一種極為難得的藥材,它的療效很大,比之人參鹿茸這等珍貴藥物更要高出幾倍,幾乎達到了醫死人、活白骨的地步,怪不得我中了那樣厲害的毒,都能夠起死回生,但是,這麻黃酸,卻是胎兒的大忌!墨白,這不是你給我吃的藥嗎?你卻來問我?」
若水的聲音里突然帶着怒意,兩眼直直地看向墨白。
她只覺得滿口苦澀,胸口像塞滿了棉花,又悶又脹又難過,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罵,卻不知道該罵誰。
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呆若木雞。
「我是真的不知,我只是粗通藥性,這藥丸……是我恩師所賜,他曾諄諄叮囑於我,此藥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卻有一樣,孕婦不得服用,否則對胎兒會有大害。我當時給你服藥之時,並不知道你身懷有孕,你當時命懸一線,我想不到別的辦法,只好拿出這枚靈丹來給你服下,我萬萬想不到你當時已經……」
墨白見她的臉色越來越白,不敢再開玩笑,把事情的經過解釋了一遍,聲音卻逐漸低了下去。
歸根結底,他雖然是救了她的性命,卻害了她腹中的骨肉,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生下這個孩子。
因為他不知道她生下來的會不會是個怪物!
若水呆呆地看着墨白。
他的話每一個字都鑽進了她的耳朵,可她卻像是一個字也沒聽到。
因為她的腦子正嗡嗡作響,亂成了一鍋粥。
怪誰,究竟該怪誰?
過了良久,她終於扯了扯嘴角,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我要生下他,無論如何,我也要生下他來,因為,他是我和小七盼望了好久,好久的。」
她定定地道,目光緩緩地從墨白的臉上移開,看向前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她下了決心,這是她的骨血,不管發生了任何事,她都不會拋棄他。
「你別傻了!」
墨白見她漸行漸遠,忍耐不住,一個縱身,再次伸開雙臂,攔在了她面前。
「這個孩子你不能要!」
「我一定要!」若水固執地道,看也不看他,冷冷道:「讓我過去。」
「不行!你不能要!你知道嗎?你要是一定要生,你會生下來一個……」墨白近乎殘忍地道,他不能讓她繼續沉迷在那個夢裏,他必須要讓她清醒過來。
「你住嘴!不許說,你不許說!」
若水突然叫道,伸手用力捂住了耳朵,「我什麼也不要聽,我不要再聽你說任何一個字了,你走開,我要回房,我要去找小七。」
「你一定要聽我說!」墨白一把拉下她捂着耳朵的手,直視着她的雙眼。
「你哪兒也不許去,你乖乖的聽話,別要這個孩子了,因為你真的不能要!這事全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不那樣做,你也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如果你要恨,要怪,要打,要罵,我就在這兒,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絕不會還手,我任你打罵,如何?你瞧,你認識我這麼久了,我什麼時候向別人低聲下氣地賠不是過?如果不是因為……」
墨白的聲音戛然而止。
若水對他的絮絮叨叨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滿心煩亂,被自己的思緒漲得滿滿的,根本就不知道墨白在說些什麼,他的手就像大鐵鉗一樣,牢牢握着她的手腕,她掙脫不得,更是煩躁不堪。
這時候見到他終於閉上了嘴巴,她再次用力一掙,道:「放開我!」
墨白頓時鬆開了手。
若水看都不看他一眼,掉頭就走。
她現在滿心悽惶,六神無主,她只想找到小七,找到她最信任的人,然後撲在他的懷中,好好地痛哭一場。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像現在這樣的難題。
雖然她知道,哭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那是一種情感的宣洩,她要是再不發泄出來,她準會瘋掉的。
若水一頭撞進了一個堅硬無比的胸膛上。
「墨白,你為什麼非要攔住我!你為什麼一定要陰魂不散地糾纏着我!我告訴你,這個孩子和你沒有一丁點的關係,他是我的,是我的!我要定他了……」
她又氣又急,伸出拳頭用力捶打着面前之人的胸口,她的手被人一下子攥住了。
一個比寒冰更冷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了起來。
「我不是墨白。」
那聲音很慢,一字一字地,每個字都是像是從冰縫裏滲了出來,讓人聞之不寒而顫。
「小七?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若水又驚又喜地仰起臉來。
心心念念期盼着的人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眼中積蓄己久的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可是她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人,正是小七。
他那樣清俊的眉眼,天下再也沒有第二人和他一樣。
她正準備撲進他的懷裏,好好地慟哭一場。
小七卻突然一個閃身,避開了她的擁抱,他站在她身前三尺之處,神色古怪地瞅着她。
「這裏是我的家,我為什麼不該在這兒?我回來的不是時候嗎?打擾了你和……他的好事?」
他嘴角斜斜勾起,語氣里滿是譏誚之意,眼角向着墨白微微一掃,一道利刃般地寒芒倏地射出,飛向墨白。
墨白突然覺得後背上起了一層寒意。
小七的目光比萬載玄冰還要冰冷堅硬。
他從來沒覺得眼前的人可怕,可這個時候,墨白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無形中,他的呼吸就是一頓。
該死的!
我墨白什麼時候也會被別人的氣勢所懾!
他心裏氣惱地咒罵了一句。
昂起頭來,他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是啊,你來得實在是不巧,真的打擾到我們了。」
這句話實在是曖昧之極。
若水瞬間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置信地看向墨白。
他怎麼會說出這樣故意歪曲的話來?他……他是有意在氣小七嗎?
小七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他趕回府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樹下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若水。
而站在她對面的男子,背對着自己,瞧不清面目,但那身形,倒像是墨白。
小七心中頓時疑惑起來,他知道墨白的耳音極靈,當下放輕了腳步,緩緩靠近,隱身在附近的花叢中,倒要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這種偷聽壁角的事,小七從來不屑所為,可今天竟然鬼使神差地做了出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着了魔。
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向着二人一步步靠近。
兩個人的聲音都不大,但以小七的耳力,聽起來卻字字清晰入耳。
晴天霹靂!
他像是被一道巨雷,霹得外焦里嫩,整個人都酥了,麻了,感覺不到了。
他這時候,只恨不得自己變成了聾子,變成了瞎子,可以看不到,也聽不到眼前所發生的事。
一顆心逐漸下沉,下沉,一直沉到了不知名的谷底。
那個墨白,他說的是什麼?
他在苦苦哀求着若水,讓她不要留下腹中的孩子,說那孩子是他對不起她,全是他的錯!
若水肚子裏的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和他墨白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小七心頭頓時浮起一層疑慮。
他是多聰明的人啊,一個念頭像毒蛇般鑽進了他的腦海。
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若水肚子裏的孩子,是他墨白的!
但是這根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小七心裏在拼命否定的同時,又在問自己,真的不可能嗎?
好像……還是有這個可能的!
小七驀地里想起了老八和唐珊瑚決裂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因為若水,因為唐珊瑚辱罵若水,水性楊花,朝三暮四,有了夫君還去勾搭別的男人,而那個男人就是墨白!
所以老八才憤慨之下,重重打了唐珊瑚一記巴掌,並且毫不留情地趕她離開,引得唐珊瑚醋意大發,出手行刺老八。
對了,對了!
另一個更可怕的事浮上小七的心頭。
他還記得,墨白擄走若水之後,自己曾經心傷昏迷,老八憊夜去小鎮替自己找大夫,回來的時候,卻義憤填膺地大嚷大叫,說若水和那墨白睡在了一處,他親眼所見。
當時自己半信半疑,也曾對墨白大打出手,可是若水卻告訴自己,她和墨白之間清清白白,沒有半點私情,他的選擇是,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她。
可是在他的心底深處,老八的話就像是一根刺,一直扎在那裏,時不時的會讓他心中一痛。
老八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對若水又敬又愛,如果他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編造出這種無稽之談來損害若水的聲譽。
但,他不能選擇相信老八。
相信若水,他要相信若水,只要是她說的,他就信。
小七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努力摒棄那根刺帶給自己的傷害。
只不過,每每看到墨白,他心中的刺就會再次浮動起來,攪痛了他的心湖。
他真的永遠也不想再看到這個傢伙,不想讓他再出現在自己和若水的面前。
可他卻像陰魂不散一樣,死死地纏在她的身邊。
什麼貼身侍衛!什麼祖傳遺訓!
通通放他娘的狗臭屁!
小七一個字也不相信。
他相信這些全都是墨白編出來的理由。
可是若水卻偏偏相信了他。
像若水那樣聰明的人,為什麼就看不出來墨白編的謊話呢?
小七覺得不可思議,他心中有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就像毒蛇一樣,在噬咬着他的心臟。
會不會是,她也喜歡着墨白,捨不得讓墨白離開,才讓自己相信他那個荒誕不堪的謊言呢?
這個念頭,打死他也不敢說出口來,更不敢露在表面上。
因為他怕傷害到若水。
所有傷害她的事,他絕對不會去做。
如果她會喜歡墨白,就是因為他的功夫比自己好嗎?
所以小七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在武功上勝過墨白,堂堂正正地再和他比一場,他要讓若水知道,她的夫君是最強的。
回到帝都之後,他從來絕口不提那件事,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一樣,他對她更好,加倍的體貼,她要怎樣便怎樣,只要她開心,他便都由得她。
然後他突然得知,她終於有了孩子,有了他期盼己久的骨肉。
喜從天降!
小七歡喜得心都要炸開來一般,就算全天下的喜事通通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他心中的喜悅。
他懸在胸口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去。
她是他的了,終於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她有了他的孩子,墨白再也搶不走她了。
所以,他縱容她的一切,包括墨白繼續留在她的身邊,他也不再阻撓。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縱容她的後果,居然是這個!
竟然連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怪不得那墨白那樣理由氣壯地讓她打掉肚中的胎兒,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因為他有這個資格!
小七的嘴裏像是含了一個苦瓜,苦得他張不開嘴來。
在聽到墨白話的那一刻,他簡直恨不得自己馬上死去!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再也沒有出現過。
可是,他的心底還是懷着一絲希翼。
他要去問問她,親口問問她,他不相信墨白說的話,一個字也不信!
他要聽她親口說!
於是,他從花叢中現出身形,一步步向他們走去。
墨白一眼就看到了他,滔滔不絕的話頓時戛然而止。
可若水卻沒看到自己,她神情激動,用力揮着雙手掙開了墨白,她一頭沖向了自己的懷抱。
但她趴在自己的懷裏,卻叫着墨白的名字,難道墨白也像自己這樣擁抱過她嗎?
小七的心再一次地裂開了。
可若水嘴裏嚷出來的話,更像一把巨大的砍刀,在他心頭裂傷之上,再次重重地劈上了一刀。
她說的是什麼?
她讓墨白不要再來糾纏她,她說這個孩子和墨白一點關係也沒有,她說她要留下他……
呵呵。
還真是諷刺啊!
她的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在承認這個孩子是墨白的。
她越是否認,他就越是肯定!
為了留下這個孩子,她才故意這樣說,一定是的!
小七覺得自己的心「叭」地一聲,落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碎成了一片一片,再也聚不攏來。
他胸膛里空蕩蕩的,感覺不出心跳。
沒有心的人,是了,自己變成了一個沒有心的人。
他的一顆心已經全都交給了她,可她卻不要了,扔在地上,摔碎了。
墨白的話,像是在他的傷口上重重撒了一把鹽,讓他再次痛徹心扉,卻也讓他一下子清醒了。
「水兒,你告訴我,我真的打擾到你了嗎?如果你說是,那我馬上就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也不叫你瞧見,永遠也……再不會打擾到你們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嘴巴里吐出來,乾巴巴地,可那每一個字的上面都帶着血。
「小七,你別胡說,我不管你剛才聽到了什麼,你都通通忘掉,一個字也不許想起。」
若水有些心驚膽戰地看着小七。
她不確定小七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又聽到了自己和墨白的多少談話,如果他知道了墨白給自己吃的藥會對胎兒有傷害,他會不會也像墨白一樣,逼迫着自己打掉這個孩子?
不!她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的孩子,她一定要留下他!
她緊緊地捂住小腹,神情緊張,兩眼眨也不眨,等着小七的反應。
「忘掉?為什麼要忘掉?」小七喃喃地問。
她的反應太奇怪了。
她為什麼要這麼慌張?為什麼要這麼緊張?是因為自己發現了她和墨白之間的秘密嗎?是因為自己得知了那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血嗎?
小七抬起手,伸向若水的臉龐,然後看到她明顯地往後瑟縮了一下。
怎麼,她在怕他?為什麼要怕他?
她怕自己會傷害她?傷害孩子?
呵呵,他怎麼會呢!
雖然他的心已經沒有了,整個胸腔都在滴血,可他卻不會動手傷到她的一根手指。
他不會!
小七的手繼續向前伸去,他看到她充滿了驚慌的大眼睛,可是終於沒有躲開他的手。
他輕輕一笑,十分溫柔地幫她攏了攏鬃邊的散發,柔聲道:「你不必怕我,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會好好地待你,如果你說,你想要這個孩子,想要我,我會當他是親生骨肉一樣疼愛他,他是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我不會介意,他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
若水吃驚地睜大眸子。
小七說的是什麼?
什麼叫他不介意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
若水皺起了眉頭,她有些搞不清楚,小七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就是孩子的父親啊?難道他的意思是說,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
他、他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懷疑自己!
他、他太侮辱人了!
一股蓬勃燃燒的怒火從她胸中猛烈地迸發出來。
若水想都不想地揚起手來,對着小七那張俊美的臉龐揮去了一掌。
「叭」地一聲大響,她這一掌打得清脆玲瓏,響亮無比。
小七居然沒有閃避。
如果他要閃,她是無論如何也打不中這一掌的。
可是他就那樣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地任由她的這一掌擊上了自己的臉頰。
「從來沒有女人敢打我,你是唯一的一個!」小七撫了撫臉頰,出奇地並沒有動怒,聲音依然很溫柔。
「你打夠了麼,痛快麼?如果不夠,你再打,我不閃,真的。」
他的雙眼眨都沒眨,依然那麼直勾勾地看着若水。
若水的這一掌雖然沒什麼內力,但是她動了真怒,用的力氣着實不小,小七白潤如玉的肌膚上登時腫起了五條紅紅的指痕,看起來有些滑稽,有些可笑。
可是沒有人笑。
若水怔怔地發呆,她沒想到小七會不閃不避,看到他臉上留下的指印,她的心也跟着一陣疼痛,哪裏笑得出來。
小七整個心都掏空了,痛得臉都麻木了,更不知道什麼才是笑。
只有墨白,對着小七的臉左瞧瞧,右瞧瞧,忽然「嗤」地一笑,開口說道:「她只打了你半邊的臉,看起來不太對稱,要不,我在你的右邊臉上也補上一掌?這樣看起來會好看得多。」
他卷了捲袖子,作勢欲上。
小七卻恍若不聞,恍若不見,一雙眼睛只是看着若水,根本沒有墨白這個人的存在。
若水卻悚然一驚,回過神來。
糟糕!
這誤會越來越大!
看小七的表情明顯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對自己和墨白的對話聽了個一鱗半爪,所以才會產生這樣荒謬的誤會,加上墨白態度曖昧,模楞兩可,小七竟然以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是墨白的。
而自己惱怒之下,動手打了小七,這讓小七誤會更深。
「墨白,這裏沒有你的事,請你離開!」她對墨白怒目而視。
她現在發現了,墨白就是故意的,他是唯恐天下不亂,只要能讓小七誤會,能往小七心裏捅刀子的,什麼話狠,他就說什麼話!
「我為什麼要離開?誰說這裏沒有我的事?」墨白站在那裏,一步也不移開。
他的確是故意的。
不可否認,他是有一絲惡作劇的心理在裏面,但這不是主要的。
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對小七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總感覺他會成為自己完成大計的一個重要障礙。
誤會!
哈哈,誤會最好,他生怕小七誤會得不夠大!
幾乎從很久很久以前,墨白就一直期待着小七會有這樣的誤會了。
從那個在客棧的晚上開始,從他聽出老八的聲音,聽到老八邁步上樓,他故意躺到若水的身邊,等着老八推開他房門看到那一幕的時候起,墨白就開始期待着這一刻了。
所有阻撓他計劃的人,他都要一步一步地除去。
他預計老八那樣的性格,準會火爆霹靂般地向小七吐露出來,從而造成他們夫妻之間的嫌隙,自己就可乘虛而入。
老八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果然說了出來,小七也的確用刀鋒般銳利的眼光看着自己。
墨白心中忍不住得意。
他等着他們夫妻反目的那一刻。
可惜的是,那一次的他,失算了。
他沒有料到小七和若水的感情如此牢固,他對她幾乎是一種盲目地信任,她的一句話,他就毫不猶豫地信了。
於是,墨白只好蟄伏下來,等待時機。
沒想到,眼下正是一個天賜良機!
哈哈,墨白幾乎想要得意地放聲大笑了。
看着小七越來越鐵青的臉色,墨白心裏的暢快難又言喻。
好戲才剛剛開始,他還沒看過癮,怎麼會捨得走呢?
更何況,他還要趁此良機,把這趟水攪得更渾,讓二人之間的誤會更深。
「你何必要趕我走呢?我就站在這兒不說話,你們把事情解釋清楚,小水兒,他既然已經聽到了,也發現了,你又何必再瞞着他呢?你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你為什麼不能要這個孩子的原因吧。」
墨白故意把話說得含含糊糊,模稜兩可,可那一字一句,無異於在小七滴血的心上又敲進了一顆一顆的釘子,疼得小七渾身抽搐。
尤其是他最後的一句話,就像在小七的耳邊旁邊響起了一個炸雷。
小七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看着若水,顫聲道:「不要孩子?為什麼不要?你……你……」
他倏地伸出雙手,用力抓住了若水的肩膀,一陣搖晃。
「就因為被我發現了,你就打算不要孩子嗎?你知道不要孩子的話,你會有多危險嗎?你有可能會死,你知不知道!我告訴你,你不許不要,你必須要留下他,不管他是誰的孩子,你必須給我生下來,聽到了嗎?」
若水被他搖得頭暈腦脹,腦子裏像有好多個小人在打鼓,耳朵嗡嗡直響。
「小七,你放開我,你……你放開我!」
她掙扎着,他卻抓得更緊。
若水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起來,腦海中一片混亂。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她心裏一百個想解釋,也同時知道,現在根本不是解釋的好時機。
墨白是存心在胡攪蠻纏,有他在場,她和小七之間的誤會就解釋不清,只會越描越黑。
她的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一夜未眠加上墨白帶給她的重大的刺激,她已經覺得心力交瘁,她真的很想倒頭就睡,誰也別來打攪她,讓她好好地睡上一覺。
可是偏偏她不能睡,一重又一重的誤會疊成了山,沉甸甸地壓在她的頭上,激動、委屈、憤懣充塞了她整個胸臆,她張開嘴,喃喃地道:「小七,你……」
一句話沒說完,她就眼前一黑,整個人軟倒下去。
小七和墨白同時大驚。
墨白縱身搶上,伸手相扶。
小七疾出一掌,勁風凌厲,颳得墨白臉皮一痛,連忙一個側身避了開去。
他不便還手,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小七抱住若水,揚長而去。
他追出兩步,又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小七抱着若水,疾奔回房,一頭衝進房裏,雖然急怒攻心,他依然小心翼翼地將若水安置在床上,唯恐弄痛了她。
「來人!快傳太醫!」回過身來,他揚聲叫道。
「是,屬下遵命。」
窗外有人應答,卻不是青影的聲音。
小七微微一怔,想起青影已經帶着小桃離開了帝都,門外卻不知道是哪一名暗衛。
不管是誰,只要能把太醫傳來就好。
小七回過身,看向床上的若水。
她仰躺着,臉白如紙,曾經讓他那樣心動的暈紅消失不見了,長發凌亂地披散在她的臉龐和枕頭上,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着,幾乎沒有半點生氣地躺着。
小七的心猛地一陣抽痛,被熱血沖昏的頭腦此時已經漸漸冷靜下來,神智恢復了一大半。
他剛剛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竟然生生地把她弄暈了。
該死的!
她現在是有身孕的人啊,他怎麼可以對她吼叫,又用力搖晃她呢?
不管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可是,她是他的!
任誰也不能把她從他的身邊奪走!
「水兒,水兒。」
他單膝屈地,伏身在床上,輕輕拂開她臉上的髮絲,露出她蒼白又憔悴的臉來。
他的心裏一痛,幾乎要落下淚來。
若水的眉尖輕輕一蹙,小七心猛地一跳,俯身過去,試探着輕聲喚道:「水兒,你醒了嗎?」
可若水只是蹙緊了眉尖,模糊地吐出幾個字,就繼續昏睡了過去。
她太累,太倦,只想深深地沉入夢裏,不再醒來。
現實中的一切太可怕,就連她這樣堅毅的心性,都幾乎承受不來。
她寧願沉浸在夢中,永遠的睡下去。
小七輕聲喚了幾聲,聽不到若水的回答,她剛才嘴裏說的幾個字很模糊,但他還是聽清了。
她說的是:要……孩子……我不要……
小七迷糊了,她究竟是想要,還是不想要?
但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讓她留下這個孩子。
因為他聽宮中的嬤嬤們說起過,懷了孕的女人要是不小心誤食了墮胎藥,會有極大的可能送了性命。
小七緊緊抓住她的手,狠狠地磨着牙。
所以他一定要留住她,包括她的孩子。
「太醫呢?太醫為什麼還不來?」
見若水遲遲不醒,太醫又久等不至,小七忍不住煩躁地低吼一聲,守在外面的暗衛頓時打了個寒顫。
「屬下馬上去瞧。」
暗衛飛身而去。
「太子殿下,你何必發這樣大的脾氣?太醫沒來,我來幫她瞧一瞧吧,好歹我也是粗通醫理,你應該不介意吧?」
驀然間,一個聲音自他身後幽幽地響了起來。
「出去!」
小七頭也沒回,冷冷地道。
「我出去是不打緊,但是你就不在乎她的性命?就太醫院那些庸醫的水平,能瞧得好她的病嗎?」
墨白振振有詞地說道。
「我的醫術雖然比不了她,但總比太醫們要強一些。怎麼,你不信我?你以為我會害她不成?」
他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小七琢磨了一下,起身讓開了位置。
「你幫她瞧,要是瞧不好……」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來,森嚴的語氣他相信墨白自會明白。
墨白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道:「怎麼,醫不好人,你就要大夫的命不成?」
他見小七長眉挑起,忙道:「好,好,我答應你,要是瞧不好她,我的人就交給你處置,如何?」
「哼。」小七冷哼一聲,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小心眼。」墨白嘀咕了一聲,轉頭把注意力放在若水身上。
他說的時候信誓旦旦,但是對如何救治若水,他心中實在是殊無把握。
只不過他自然不會讓小七瞧出來。
他伸出三指,輕輕搭在她的脈搏之上,靜下心來,細細琢磨,他的確學過一段時間的醫術,身為殺手,受傷乃是家常便飯,學一點醫術乃是防身之用。
這一搭脈,他便放下心來,她並沒有什麼大病,只是一時暈厥,只要讓她睡足了覺,她自然會醒。
當然,這話他並不想告訴小七。
反而他皺緊了眉頭,做出一副憂愁的模樣。
小七一見,心自然提到了嗓子眼。
「她怎麼樣了?」
「不大妙。」墨白站直了身子,緊鎖眉頭看了小七一眼。
小七的心咯噔一下,呼吸一下子頓住了。
「不過你也別擔心,我有師門賜下來的靈藥,比人參雪蓮的功效還要好,你扶住她,我將藥丸化開,餵她服下。」
「好。」小七素來知他之能,他既然說出這種話來,若水定然有救。
他坐在床頭,輕輕扶起若水的上半身,讓她靠在自己懷裏,然後看向墨白。
墨白鄭重其事地從懷裏掏出一個葫蘆狀的小藥瓶,弓起掌心,倒出一顆朱紅色的藥丸來,氣味清香無比。
小七看到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已經知道此藥定是珍貴非凡,對他又多了一絲信心。
墨白取過一盞清水,將藥丸投入杯中,藥丸遇水即溶,化為一杯泛着淡紅色的水。
他端着杯子,送到床前,遞給小七,道:「你餵她服下吧。」
「好。」小七接過杯子,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墨白。
「你是擔心我下毒?好,你看着。」墨白目光一轉,從梳妝枱上取過一枚銀簪,輕輕放入杯中,稍待一會之後,再將銀簪取出,釵尖閃閃發亮,亮白如新。
「現在你可放心了嗎?」墨白斜眼睨着小七,鼻子裏輕輕嗤了一聲。
小七神情並未放鬆,冷冷地道:「若水說過,有許多毒用銀器是驗不出來的,如果你問心無愧,你就試喝一口。」
墨白的臉陡地一下漲紅了,那是氣的!
他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羞辱,他惡狠狠地瞪着小七,眼珠子幾乎要凸了出來,小七冷冷和他對視,目光中沒有一點懼意。
「你怕了?」小七嘴角一勾,露出淡淡的嘲諷。
「誰怕!」墨白低喝一聲,夾手從小七手中奪過杯子,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口,冷笑道:「這樣你可放心了罷。」
「好,我來餵她服下。」見墨白喝下了藥水,小七這才放心。
墨白更不打話,把手中的杯子再次遞給小七,然後神色略顯緊張地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若水。
小七將杯子緩緩湊在若水的唇邊,柔聲道:「水兒,喝藥,喝完藥你就會好了。」
若水雙眼緊閉,沒有半點反應。
「這藥化開之後,必須儘快服用,要不藥效就會大打折扣,你別浪費時間,要是你不會喂,就讓我來餵。」
墨白突然插口道。
「不必。」小七冷冷地瞥他一眼。
既然她還是昏迷不醒,那他就以口哺藥好了。
他抬起藥碗,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後靠近若水,輕輕貼在她的唇上,正準備幫她度進去,突然之間,房門「砰」地一聲,被人推開,一個人沖了進來,喝道:「萬萬不可!」
小七微微一驚,皺攏了雙眉,抬起頭來。
墨白更是神色大為不快,喝道:「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擅闖太子殿下的寢居?」
來人身穿太醫服色,進門之後也不及向小七下拜行禮,神色惶急地沖向床邊,叫道:「太子殿下,萬萬不可給太子妃服用紅花!」
小七認得此人,他端着杯子的手一顫,一低頭將滿嘴的藥水全都噴在了地上,開口問道。
「什麼紅花?曾太醫,你說清楚。」
「胡說八道,哪兒有紅花,區區庸醫,膽敢驚擾太子殿下餵藥?快滾!」
墨白兩條長眉豎了起來,飛起一腳,將曾太醫踢了個跟斗。
曾太醫在地上打了個滾,顧不得自身狼狽,對着小七連連磕頭,叫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身懷有孕,您怎麼可以給她服用紅花?要知道這紅花乃是孕婦的大忌,它有活血化淤的奇效,但是孕婦要是誤服,卻會將胎兒化成一灘血水啊!太子殿下!」
墨白更不打話,抬手一指,一道勁風對着曾太醫疾射而去。
小七將手中的藥碗劈手擲出,正擋在墨白的指風之前,只聽得「叮」地一聲,藥碗被墨白的一指穿了一個小洞,碗中藥水汩汩流出。
曾太醫沒想到墨白的指力這樣厲害,竟然能夠隔空刺穿瓷碗,要不是太子殿下相救,這一指要是射在自己身上,自己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他臉色蒼白如紙,全身一個勁地發抖,可還是哆嗦着嘴唇,顫聲道:「太子殿下,只要能保得太子妃平安,微臣雖死無憾。」
「有我在,你死不了。」小七冷聲道,抬眸看向墨白,目光如有一道冷電,直直地逼視於他。
「墨白,你用紅花當成靈丹,想騙我給若水服下,打下她腹中的胎兒,是不是?」
他的眼中露出無比痛恨的神色,心中對墨白更是鄙夷、厭惡、憎恨到極點。
這個男人,枉自他稱為天下第一高手,人品竟然如此地卑下無恥,他……他竟然想出這種卑劣的手段來謀害一個未出生的小生命!
他……還算是個人嘛!
就算是畜牲,也比他多了幾分人性!
「誰說我的靈丹是紅花?這庸醫的信口雌黃也可信得的!你是信他還是信我!」墨白微微眯了下眼睛。
「我信他!」小七毫不猶豫地向曾太醫一指。
曾太醫感激涕零,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太子殿下居然這樣信任自己,他登時俯首於地,哽咽道:「微臣感謝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就算肝腦塗地,微臣也絕對不悔!」
「呸,馬屁精!」
墨白不屑地撇了下嘴巴,鄙夷道:「你就用這種只知道溜須拍馬的傢伙,沒半點真本事,能濟得什麼大事!」
小七不去理他,雙目灼灼地看向曾太醫。
「曾太醫,太子妃曾經向我誇獎過你的醫術,想來你定有過人之處,旁人的閒言碎語,你不必理會。我只問你,你可能將太子妃救醒轉過來?」
墨白聽了小七的話,臉上不由訕訕的,老大沒趣。
曾太醫磕了個頭,道:「太子殿下,微臣不敢誇下海口,但臣必會竭盡全力為太子妃醫治,太子妃對微臣恩重如山,微臣縱是萬死也不足以報答。」
「她從來就不貪圖人家的報答,你不必放在心上,好,你過來瞧瞧她罷!」
小七將若水緩緩地放平躺在床上,對着墨白警示地瞪了一眼。
墨白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曾太醫走到床前,看了看若水的氣色,微微皺眉,對小七躬身道:「太子殿下,微臣僭越,想要替太子妃把一下脈。」
「嗯。」小七點了下頭。
曾太醫這才伸出手指,輕輕搭在若水的手腕上,閉上了眼睛。
小七不去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若水的臉上,眼神中滿是擔憂。
片刻之後,曾太醫收回手來,臉上緊張的神氣一掃而空。
他輕輕吁了口氣,道:「太子殿下不必擔心,太子妃只是太累了,所以才會一時暈厥,不過太子妃好像有什麼憂心之事,故而沉睡於夢中,不願醒來。如果太子殿下允許,微臣可以為太子妃施針,太子妃很快就會甦醒。」
「當真?」
小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墨白替若水把脈之後,把情況說得嚴重之極,可曾太醫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倒讓他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話了。
他扭頭看了墨白一眼,墨白再次冷哼一聲,道:「庸醫!」
「微臣願以性命擔保,若是施針之後,太子妃有什麼不測,就請太子殿下摘了臣的腦袋。」
曾太醫極有把握地說道。
小七不由皺起了眉頭,心道:若水要是真有什麼事,我要你的腦袋有何用處,摘下來當球踢着玩嘛!
「你可要想清楚,這些庸醫們的醫術個個狗屁不通,他以為那針炙之術是小孩兒的玩具嗎?隨便一紮就能把人弄醒?好人也會被他們這些庸醫給扎壞了!你不肯給她服用我的靈藥,卻去相信這個庸醫的話,如果出了什麼事,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墨白在一旁口氣涼涼地說道。
「墨白,你給我閉嘴!」
小七心情本就不好,再聽墨白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說話,更是惱怒。
他一低頭,看到剛才被自己擲在地上的藥盞,裏面朱紅色的液體流了一地,抬起頭來看向墨白,面無表情,只有一雙黑眸冷冷地發着光。
「墨白,你是擔心曾太醫救了她醒過來,會揭破你用紅花代替靈藥的詭計罷!」
小七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
墨白臉色倏地一變,像是罩上了一層寒霜,冷聲道:「你既然不信我,卻去相信那個庸醫,那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麼意思,隨便他怎樣好了。」
說罷衣袖一拂,便欲離開。
小七冷笑道:「怎麼,你要走?這可是作賊心虛麼?你要不是怕她醒後無顏以對,又何必要走?」
墨白被他一再以言語相激,臉上再也掛不住了,停步回身。
「我心虛?好,我就留在這裏,看這個庸醫如何救人!」他冷冷地斜睨着曾太醫,臉上全是不屑之色。
被墨白一口一個庸醫地叫着,曾太醫再好的脾氣也不由着惱,只是他不明白墨白的身份,見小七對他神色不善,對他便也不再客氣。
「這位公子管在下叫庸醫,還說在下的針灸之術是小孩子的玩意,不瞞公子說,在下的這套針灸之法得自太子妃的真傳,所以在下極有自信的說,在下為太子妃施針之後,不出一盞茶的時候,她就會醒過來,如果在下做不到,到時候再請這位公子叫在下庸醫罷。」
墨白自大慣了,平時更是從來沒有人敢頂撞於他,曾太醫的這番話等於讓他碰了一鼻子的灰,他哪裏受得了這個,眼眸陡然一厲,殺機頓起。
「瞧不出來你倒是牙尖嘴利,只是不知道你的醫術,是不是也像你的嘴皮子這樣利索,你自己說的,一盞茶之後,太子妃要是醒不過來,不需太子殿下出手,我自會代勞,替他擰下你脖子上的這顆腦袋瓜子。」
墨白皮笑肉不笑地說完,尋了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坐了下去,好整以瑕地看着曾太醫。
「曾太醫,旁人的威脅,你不必放在心上,有勞你為太子妃施針。」小七卻正眼也不去瞧墨白,只是對曾太醫注目凝視。
「哼,好心不得好報。」墨白再次碰了一鼻子灰,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給自己尋了個台階下。
「好。」曾太醫感激地看了小七一眼,從懷中取出金針。
他本來就擅長針灸之術,再加上得了若水的傳授,針法大是不俗,幾針施治下去之後,若水蒼白的臉色就漸漸恢復了一點紅暈。
小七看在眼裏,心頭一喜,對曾太醫的醫術信心陡增。
墨白默不作聲地看着,眼睛裏神色複雜,說不出是喜是憂。
曾太醫施針的手法極快,片刻功夫,他就收起金針,退後幾步,恭恭敬敬地束手而立。
「太子殿下,請稍待片刻,太子妃自會醒來。」
「嗯,有勞你了。」小七在床前坐了下來,握住了若水的手。
室內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
三個男人都屏着呼吸,目不轉瞬地看着床上的若水,靜靜地等着她醒來。
若水像是睡得極不平靜,她的眉毛皺得緊緊的,仿佛在做一個噩夢,她的頭在枕頭上輾轉着,嘴裏吐出模糊不清的囈語。
「水兒,你說什麼?可是做夢了嗎?」
小七擔憂地湊近她的唇邊,卻苦惱地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若水覺得自己像是在一片汪洋之中,沉浮不定,周圍全都是海水,鹹鹹的海水不停地湧進口裏來。
她明明會水的,可發現自己的四肢竟然不聽使喚,越是用力,越是往水下面沉去。
又咸又澀的海水她連喝了好幾口,手臂伸向水面,絕望地掙扎着,突然抓住了一條浮木,她奮力浮上了水面,發現自己抓住的浮木竟是一個木排。
她心中一喜,然後突然聽到一陣「哇哇」的嬰兒哭聲,她大奇,凝眸一看,只見木排上躺着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嬰兒,正舞動着小手小腳在哭泣。
哪裏來的這樣可愛的小娃娃?
若水看着小嬰兒玉雪可愛的臉蛋上滾落的眼淚,就像雨荷上的露珠一樣,憐愛之心大起,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他的小臉蛋。
說也奇怪,她伸手一碰,那嬰兒就不哭了,眨着一對黑寶石般的大眼睛看着她,忽地對她咧嘴一笑,然後伸出肥肥白白的小手,衝着她,要她抱。
這天真無邪的一笑,登時把若水的心都笑化了,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抱他。
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這就是你的孩子啊。
我的孩子?
若水微微一驚。
突然之間,風浪大作,驚濤拍上了木排,瞬間就將木排打翻。
若水眼睜睜地看到小嬰兒落入海中,耳邊聽得「哇哇」的嬰兒啼聲又起,她奮起了全身的力氣衝過去,說什麼也要救那小嬰兒。
只見碧浪滔天裏,不知從哪裏鑽出一隻巨大的白鯊,張開了滿是利齒的大嘴,一口就將小嬰兒吞了進去。
若水的心頓時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的疼痛,眼淚奪眶而出,她紅着眼睛,拔出了頭上的簪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着大白鯊的眼睛狠狠地扎了下去。
鮮血迸濺!
大白鯊發出了受傷的嘶吼,就像一個人在咆哮,它張開了血盆大口,對着若水狠狠咬了過來。
若水毫無懼意,她拔出簪子,一下又一下地對着大白鯊刺過去,嘴裏拼命地喊着:「還我孩子,殺了你,你還我孩子!」
大白鯊一口咬住了她的手,她奮力也掙扎不脫。
一個聲音不停地在她耳邊響起來:「水兒,你醒醒,醒醒!你做噩夢了!」
噩夢?
難道這一切都是個夢嗎?
若水皺着眉,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來。
有人在溫柔地撫着她的頭髮,低聲喚她的名字:「水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她晃了晃腦袋,用力撐開了眼皮,恍恍惚惚中看到一個人正俯身在她眼前,看不清楚容貌,只有一雙深黑不見底的眼睛,緊張焦灼地盯着她。
「你……是誰?」若水有些迷糊地問,剛從夢中醒來,她仍然有些懵懵懂懂的,分不清眼前是夢境還是現實。
小七的臉色一下子變白了,他近乎恐懼地看了一眼曾太醫,然後轉過頭來瞧着若水,聲音變得溫柔無比。
「我是小七,水兒,你看看,我是小七。」
「小七?」若水閉了閉眼,輕輕吐出一口氣,又睜開眼睛。
她的神智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頭痛欲裂,剛才的夢境就像真實發生在眼前一樣,她還記得那小嬰兒的純真一笑,還有那大白鯊滿是利齒的血盆大口。
「小七,救他,快救他。」她抓緊了小七的手腕,喃喃地吐出幾個字來。
「救誰?水兒,你讓我救誰?」
小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緊張地看着若水,被若水的話弄得莫名其妙,一個不妙的念頭鑽進了腦海:莫不是她神智不清了?
「孩子!我的孩子!」若水想起那個聲音,那可愛的小嬰兒是她的孩子!
「水兒!」小七的心不由一痛。
他有些痛苦地看了墨白一眼,墨白的臉色和他一樣的蒼白,眼中的神采似乎也暗淡了,正緊張地看着若水。
「孩子還在,孩子沒事。」小七壓住心中的痛楚,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安撫道。
「噢。」若水的心放回了肚子裏,她眨了眨眼,看着身周,疑惑地問了一句:「我怎麼會躺在這兒?」
「水兒!」小七的心再次提了起來,他又驚又怕地看着若水,用力攥緊了她的手,緊緊盯着她的眼睛。
「你想不起來了嗎?剛剛在園子裏發生的事?你突然就暈倒了……」小七的手心裏全是冷汗,小心翼翼地提示着。
若水皺了皺眉。
她突然就暈倒了?
她的腦海里開始閃過一幅幅畫面,裏面有她和墨白的對話,小七的突然出現,他居然冤枉她,說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墨白的……
她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剛剛回復的一絲血色消失不見,看得小七的心都揪了起來。
若水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正被小七緊緊地握在手心裏,她輕輕一抽,小七連忙用力握住。
「放開我。」她閉了閉眼,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小七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掌,任由她冰冷的手,從自己的大掌中抽了回去,一顆心漸漸地往下沉去。
若水撫了撫額,目光一轉間,看到了曾太醫,「咦」了一聲。
「曾太醫,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回家鄉省親去了嗎?」她用手肘撐起身體,坐起身來。
曾太醫畢恭畢敬地對她行了一禮,答道:「回太子妃,下官剛剛省親回來,就聽聞太子妃身體抱恙,便自告奮勇前來為太子妃瞧病,下官這點微末醫術在太子妃面前班門弄斧,實在是慚愧,不知太子妃現在感覺如何?可還有哪裏不適嗎?」
若水微微點頭,對他淡淡一笑,道:「曾太醫,你剛剛回京就麻煩你跑這一趟,辛苦你了。」
突然之間,她的臉色一變,目光一下子變得凌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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