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白,這箱金子全都歸你,你把剛才的銀票給我吧,就算是我的報酬好啦。」
若水想了想,對墨白伸出手來。
聞言,眾人一起瞪圓了眼睛,像看個怪物一樣看着她。
這位姑娘剛才算賬的時候很是精明啊,不用算盤就把一筆賬打得啪啪的,連號稱鐵公雞的鐵掌柜都算不過她,這會兒怎麼又變蠢了呢!
剛才那一撂子銀票他們都算了,五百兩一張滙豐錢莊的出品,那厚厚一撂,卻也到不了兩萬兩,這小姑娘居然用價值兩萬五千兩的金元寶去換不到兩萬兩的銀票,這可不是吃虧吃大了嗎?
不過轉念又一想,人家表哥表妹,花錢如流水,哪裏把區區幾萬兩銀子瞧在眼裏,自己還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墨白本來臉色不愉,後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意再次浮上了他的嘴角,他笑微微地道:「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從懷裏掏出銀票,滿滿握了一大把,便往若水手中塞去。
小七大掌一伸,已經攔在他和若水的中間,淡淡地道:「墨兄,銀票交給我便好。」
「好,給你就給你。」墨白更不打話,右手忽地揚起,將手中的銀票往空中一撒,登時滿天的銀票有如雪片般紛紛而落。
「嘩!」人群中登時一陣譁然,每個人盯着空中飄舞的銀票,心中蠢蠢欲動。
小七眸光一閃,五指或彈或挑,或撥或捺,有如彈琴鼓瑟一般,靈動美妙,看得周圍的人都呆了眼。
只不過片刻的功夫,那些漫天飛舞的銀票還沒落地,已經全數被他收攏在掌中,一張都沒有遺漏。
「好功夫!」
「妙啊!」
雖然眾人不懂武功,但是小七的手指有如穿花蝴蝶一樣翩翩飛舞,實在是賞心悅目之極。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黑衣公子不但用餐的時候斯文儒雅,就連這手戲法兒都變得如此巧妙,咱們今兒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眾酒客開始紛紛誇讚小七。
小七面無表情,將銀票攏好,然後抽出一張,往那鐵掌柜的手心裏一放,冷聲道:「這是飯錢!」
鐵掌柜的手一抖,瞪着手中的五百兩銀票,抬起頭看向小七,期期艾艾地道:「用、用不了這許多。」
「多的賞你了。」小七手一揮,不以為意地道,氣派豪爽,貴氣逼人。
眾人登時對他刮目相看。
別看他一身髒兮兮的黑衣,可居然一出手打賞就是好幾百兩銀子的小賬,這定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豪富之家的公子爺啊。
之前喊若水姑奶奶,口口聲聲說二人是叫化子,要趕二人滾蛋的店小二,更是張大了嘴巴合不上來,心裏恨不得連抽自己幾十個嘴巴子。
自己還真是沒生眼珠子,財神爺光臨自己都沒認出來,否則要是哄得財神爺一高興,大把的銀子賞下來,自己還做個屁的店小二啊,早就把這醉仙居買下來,過不過當掌柜的癮了。
「走吧。」小七收好了銀票,對着若水一揚下巴。
現在吃飽喝足,銀子也有了,此時不走,再待何時?
「七兄,莫急着走,且讓表妹嘗嘗在下為她準備的第二道菜餚。」墨白唰地一下抖開了摺扇,搖了幾搖。
聽了墨白的話,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還有一道鳳凰蛋未上。
剛才那道鳳還巢實在是驚艷了眾人的眼,卻不知道這鳳凰蛋又是如何別出心裁的一道美味佳肴呢?
尤其是等了這許久,這道菜一定花費了更多的功夫罷?
眾人對這鳳凰蛋的期待感一下子超過了上一道鳳還巢。
「上菜嘍!鳳凰蛋,新鮮出爐的鳳凰蛋來嘍!」
在眾人翹首企盼中,終於響起了店小七響亮的報菜聲。
呼啦一聲,二樓雅座上的客人們全都涌到了樓梯口,一個個抻長了脖子往下看。
只見一名店小二雙手捧着一個大托盤,上面和前道菜一樣,罩了一隻銀罩子,想來這鳳凰蛋就在其中。
眾人早就開始琢磨,這鳳凰蛋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鳳凰乃是傳說中的神鳥,是這世上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又如何能夠下蛋呢?
有的人便想到,剛才那道菜名為鳳還巢,雖然造型精美獨特,有如一隻雛鳳長鳴,但他們也都認得出來,這鳳還巢的食材,就是一隻鴿子。
難道這第二道鳳凰蛋,會是鴿子蛋不成?
如是一想,有的人登時對這道鳳凰蛋大大地失望起來。
「剛才那鳳還巢出爐之前,滿室皆香,為什麼這鳳凰蛋出爐,卻沒有半點香氣?想來這鳳凰蛋,定是不如那鳳還巢。」
酒客們有的點頭,有的搖頭,然後看着店小二端着盤子,一步步上了二樓,將盤子放在若水他們桌上。
他們已經不抱什麼期待了,只是靜靜地看着店小二提起了銀罩子,露出了盤子上端端正正放着的那樣東西。
在店小二提起罩子之前,若水突然想到,這盤子裏盛着的,不會是一個蛋吧?
她想起墨白在十三皇子面前露的那一手,整整一桌子的白水煮蛋。
看來墨白的強項,就是煮蛋啊!
等到店小二提起罩子,所有人一起「啊」了一聲。
因為和大多數人想的一樣,這盤子裏的……就是一個蛋。
一個光禿禿、灰撲撲的蛋!
若水的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才沒有笑出來。
「咦,就是一個蛋啊!」有人左看右看,終於忍不住小聲嘀咕出來。
「哈哈,這就是鳳凰蛋?灰不拉嘰的,也配叫鳳凰蛋?」
人群中開始傳出來嘲諷和質疑的聲音。
「噓,小點聲,那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小子惹不起,還是不要亂說話。」
也有人試圖勸阻。
不管是什麼樣的聲音,墨白都置若罔聞,他神色自若地對着若水微微一笑,道:「想不想嘗嘗這鳳凰蛋是什麼滋味?」
若水注視着那隻灰蛋,發現它比普通的蛋要大上許多,幾乎有一隻小足球的大小,而且……還是剝了殼的蛋。
這究竟是什麼動物的蛋呢?
她開始好奇起來。
「好啊,這世上從來沒有人見過鳳凰蛋是什麼樣子,更沒有人嘗過它的味道,能夠做這世上第一個品嘗到鳳凰蛋的人,我真是受寵若驚。」若水微笑答道。
聽了若水的話,墨白的眼睛一下子閃亮起來。
「有你這句話,就沒枉費我為這道菜花的這許多心思。」他輕聲道。
咦?聽他話中之意,這蛋中莫非另有乾坤?
若水越發好奇,她就猜到這道菜用了這麼長的時間,不會是簡簡單單的一道白水煮蛋。
更何況這世上也沒這麼大的動物,能夠下出這麼大的蛋來。
如果說是恐龍蛋倒有可能,但恐龍在這個世上早就絕跡了。
酒客們還在圍着那個蛋研究,但是只一小會兒的功夫,眾人就失去了興趣。
因為這個蛋看上去實在是沒有半點出彩的地方。
客人們陸陸續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專心等着品嘗自己點的那道鳳還巢了。
沒一會兒功夫,若水他們桌前圍觀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得七七八八,就連那鴻福酒樓的掌柜周六福在看到這個不起眼的蛋之後,都一臉失望地搖了搖頭,下樓而去。
奇就奇在鐵掌柜的還沒走,依然守在桌前。
墨白不由展顏一笑,「鐵掌柜,莫不是你還想買我這第二道菜不成?」
鐵掌柜恭恭敬敬地道:「這位公子的奇思妙想,老朽佩服,如果公子願意賣,只管出價,老朽願買。」
「咦,這倒是奇了,剛才那鳳還巢端上來的時候,我開出來的價,你還推三阻四的嫌貴,現在你倒大方起來了,這是為什麼?」墨白雙目灼灼地盯着他。
鐵掌柜尷尬地一笑,道:「那是老朽被豬油蒙了心竅,公子就別取笑老朽了。不知公子這道菜,開價幾何?」
墨白凝視着他,慢吞吞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好,一萬兩,成交!」鐵掌柜這次可痛快得很,他生怕夜長夢多,再生變故,忙道:「請公子在此稍等,老朽馬上去取銀子。」
店小二忍不住悄悄扯了扯鐵掌柜的衣角,悄聲道:「掌柜的,就這麼一個不起眼的白水煮蛋,值不得一萬兩銀子,您老還是仔細想想清楚吧。」
酒客們也紛紛笑道:「鐵公雞難得大方一次,卻是要大大地蝕本了,就這味破菜,連一兩銀子也不值,他居然花一萬兩銀子去買,哈哈,哈哈哈!」
鐵掌柜對店小二的規勸和酒客們的嘲弄充耳不聞,只是對墨白拱手道:「請公子稍待,老朽去去就回。」
他轉身欲走,卻聽得墨白叫住了他。
「鐵掌柜,請留步。」
鐵掌柜愕然回頭,道:「公子爺,您可是要覺得一萬兩少了嗎,好吧,那我再加二千兩,如何?公子爺,這幾乎是老朽所能出的最高價了,老朽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銀子來了。」
墨白微微一笑,晃了晃那根手指,道:「鐵掌柜,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這道菜我賣給你的價格,不是一萬兩,而是……一兩!」
他拖長了聲音,慢慢地道。
什麼?
一兩!
鐵掌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墨白的嘴唇,仿佛不信剛才那話,是從這張嘴巴里說出來的。
「公子,您、您剛才說什麼?一、一兩?」他張口結舌地道,「這道鳳凰蛋您只賣一兩銀子?老、老朽沒、沒聽錯吧?」
鐵掌柜實在是沒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
酒客們也全都豎起了耳朵,緊緊盯着墨白的嘴巴,他們也想不到,剛剛獅子大開口,賺了五萬兩銀子的墨白,這次居然只開出了一兩的價錢!
這可不是傻了嗎?
看來這世上還真有不嫌錢多的人啊!
有人搖頭晃腦地嘆息,也有人不以為然地「嘁」了一聲,道:「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就這樣一個蛋,也好意思收一兩?白水煮蛋,誰不會呀!那鐵公雞真是傻了不成,竟然還想花一萬兩銀子買一個煮蛋的法子,哈哈哈!」
墨白對那些人的嘲諷有如不聞,只是笑嘻嘻地對鐵掌柜點了點頭,道:「不錯,一兩銀子,我就把這鳳凰蛋的製法秘方賣給你。」
「好,好!多謝公子,老朽感激不盡。」鐵掌柜大喜,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來,他也不敢多給,恭恭敬敬地雙手送到墨白面前。
墨白伸手拿過,拋了幾拋,便笑眯眯地揣入懷裏,然後對着周圍睜大眼睛瞧熱鬧的食客們掃了一眼,慢吞吞地從盤子旁邊拿起一柄銀制小刀,刀刃鋒利,白光如雪。
只見他揮刀在那隻灰不溜丟的蛋表面上輕輕割了幾刀,然後像剝蛋殼一樣,剝下了一層灰色的皮來,露出了那隻鳳凰蛋的本來真面目。
「美!太美了!」
「這、這是什麼東西?竟然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晶瑩剔透,宛如瓊脂玉膏,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哪!」
周圍響起了一片驚嘆讚美之聲,剛剛退回自己座位上的食客們就像見了血的蒼蠅一樣,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圍了上來,把若水他們這張桌子圍得是密不透風,站在後面的人拼命地抻着脖子向裏面張望。
只見光潔如雪的盤子上,靜靜地臥着一隻五彩斑斕、光華璀璨的蛋,其脂如膏,呈半透明狀,紅、橙、黃三色相間,形似絢爛的鳳尾,仿佛在蛋的中心真的臥着一隻彩鳳,振翅欲飛。
就連若水也被這樣的奇景吸引住了,一雙秋水明眸睜得大大的,看得目不轉睛。
鐵掌柜和那店小二更是張大了嘴巴,說什麼也合不上了。
鐵掌柜臉上的橘皮都笑開了花,像是天上掉下了一個大餡餅,重重砸在他的腦袋上。
撿到寶了!撿到寶了哇!
他心中一個勁地叫道。
這樣精美絕倫的蛋,根本不需要去嘗它的味道,僅僅憑它這無與倫比的賣相,就能讓他賺得盆滿缽滿,讓他的醉仙居變得整個東黎首屈一指、無人不知的大酒樓!
就在眾人全都被震呆了的目光中,墨白不慌不忙地再次舉起了小銀刀,對着那蛋的中央輕輕一划。
「啊!」周圍發出了一陣唏噓感嘆聲。
每個人心中都在惋惜,這樣精奇美妙的蛋,就這樣被破壞了!
鳳凰蛋被一切兩半。
「嗡!」人群中突然爆發了一陣嗡嗡的怪聲,好像有無數隻蒼蠅在同時振動着翅膀。
食客們再一次被眼前的奇景驚呆了。
只見切開來的鳳凰蛋,瞬間飄出一股奇異之極的香氣,剛才那鳳還巢端上桌的時候,也是奇香撲鼻,眾人聞了不由饞涎欲滴。
可這鳳凰蛋的香氣,卻比剛才那股味道更誘人十倍,食客們一聞之下,全都不由自主地狂咽唾沫。
實在是太、太、太香了!
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切開來的那兩半鳳凰蛋上,只見蛋心顏色鮮艷奪目,形狀獨特,好像左右兩邊各有一隻憩息的鳳凰盤臥在其中,卻不知道這美妙的顏色和奇異的形狀是如何製作出來的,登時爆發出一陣轟天價的叫好聲。
這股子香氣連隔壁的鴻福酒樓家的客人也驚動了,他們紛紛向醉仙居的方向探頭探腦,七嘴八舌地詢問着醉仙居這是從何處請來的名廚。
周六福眼見自家酒樓的客人們一個個全都結賬出了門,一窩蜂地湧進了醉仙居,只氣得臉色鐵青,他也想不明白除了那鳳還巢,醉仙居又鬧出了什麼鬼花樣,居然把他家的客人們全給引跑了。
總不會是剛才那個灰不拉嘰、毫不起眼的鳳凰蛋吧!
他越想越不忿,越想越好奇,終於去而復返,再次悄悄地溜進了醉仙居的大門。
此時酒樓上上下下,已經被聞香而來的食客們圍得水泄不通。
周六福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擠上了二樓,那一身的肥肉都給擠瘦了,滿身的汗。
當他親眼看到那晶瑩剔透的鳳凰蛋的時候,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再當他聽得周圍人議論紛紛,說是這道菜居然被鐵掌柜以一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了秘方之後,他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有眼無珠,有眼無珠啊!
周六福捶胸頓足,悔恨不休。
「表妹,嘗嘗味道如何?」墨白在眾人驚嘆讚美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切下了一小塊鳳凰蛋,送到若水的面前。
食客們全都羨慕無比,嘴裏一個勁地咽着唾沫,看着若水將那小塊鳳凰蛋送入嘴裏,嚼了幾嚼。
「鮮美無比!」若水嘴角一翹,露出唇邊小小的梨渦,「小白,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蛋。」
她由衷地讚美道,這道鳳凰蛋的確是她生平從未吃過的美味,也不知道墨白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吃在嘴裏,有果子凍的口感,還有蛋的鮮香,只吃得她心舒意暢,連連叫好。
「你愛吃,我以後可以常常做給你吃。」墨白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對着小七似有似無的瞥了一眼,有着挑釁的意味。
小七眉梢一挑,卻並不說話,也沒有生氣。
就算墨白再費勁心思又如何,水兒的心裏永遠不會有他的半點影子,他做得再多,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有這樣一個免費的廚子跟着也不錯,他和若水這一路上也算是有口福可享,何樂而不為呢!
墨白下刀不停,轉眼間將半隻鳳凰蛋盡數分割成小塊。
只是這鳳凰蛋再好吃,這樣大的一隻,若水也吃了小半隻便飽了。
她意猶未盡地看着剩下的鳳凰蛋,搖頭嘆了口氣,道:「吃不下了。」
圍觀的食客們頓時眼前一亮。
「這位公子爺,我、我出十兩銀子,可不可以讓我也嘗上一小口這鳳凰蛋?」
終於有人受不了鳳凰蛋香味的誘惑,厚着臉皮對墨白說道。
剛才他們不敢和若水搶食吃,可是那姑娘吃不下的東西,他們花錢買上一小塊嘗嘗,這位公子總不會連送上門的銀子也不賺吧?
「真的吃飽了,不吃了?」墨白看着若水,柔聲問道。
「嗯,實在吃不下了。」若水道。
「好!」墨白抬起頭來,對着周圍的食客們掃視一眼。
食客們立刻紛紛往外掏銀子,往墨白的面前送:「這位公子爺,我也買一小塊。」
「我也要,我也要。」
「我出一百兩,只買一小塊!」
群情洶湧,就連周六福都忙不迭地掏出銀子來,舉得高高的。
哪知墨白只是看了眾人一眼,袍袖拂出,捲起了桌子上剩下的鳳凰蛋,往窗外一送,那些一塊塊晶瑩透明、飄香鮮美的鳳凰蛋就像精美的雨花石一樣,落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呀,好可惜!」食客們紛紛涌到窗前,往下面瞧去。
只見一輛馬車駛過,馬掌上的鐵蹄噠噠,從這些鳳凰蛋上踩過,頃刻間,已經變得不像樣子。
「我為她做的東西,寧可倒掉,也絕不給別人!」墨白冷冷地道:「你們想吃,只管花銀子去買!」
眾人登時一頓默然,隨後又如夢方醒,一窩蜂地圍住了鐵掌柜的,一面叫嚷着也要來一份鳳凰蛋,一面拼命把銀子往鐵掌柜的手裏塞。
鐵掌柜收銀票收得手都軟了,嘴巴更是樂得合不攏來。
好不容易他才把這些激動的食客們都應對好了,準備好好再感激墨白一番的時候,才發現那三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靜悄悄地離開了。
清州城的街道上,若水和小七並肩而行,在二人的身後,不遠不近地輟着一條白衣人影。
小七忽地站住腳步,回過身來,黑眸如星,冷冷逼視着墨白。
「墨兄,天下的道路千千萬,你為何定要與我們同行?」
「嘿嘿,七兄也說了,這道路千千萬,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何就不能走了?」墨白笑嘻嘻地道。
「好,墨兄既然執意要走這條路,那我們就換一條路,將此路讓於墨兄。」
小七攜了若水的手,拐向了左邊的一道小路。
哪知道走出兩步,小七不需要回頭,也聽到身後的墨白有如附骨之蛆般跟了上來。
這次不等小七停步趕人,墨白已經搶先一步說道:「七兄,在下有一言想說。」
「說!」小七冷冷道,聲音里含着蘊怒。
墨白的目光閃動,突然身形一晃,閃進了旁邊一家雜物店中,轉眼又出現在小七和若水的面前,手中卻多了一束筷子。
小七和若水都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拿一束筷子做什麼,三人剛剛才用完飯,總不會他現在又餓了吧?
「七兄,表妹,在下給你們變個戲法。」
墨白笑吟吟地抽出一支筷子,兩手分別握住頭尾兩端,輕輕一拗,筷子「啪」地一聲,斷為兩截。
小七和若水對視一眼,迷惘不解其意。
這墨白又要弄什麼鬼名堂?
「你們瞧,這根筷子我輕輕一用力,它就斷了。」墨白隨手把斷成兩截的筷子扔掉,然後把一整束筷子放在手裏,像那才那樣握住頭尾兩端,用力一掰。
這次他明顯用上了內力,才將那一整束筷子掰斷。
「你們懂了嗎?」墨白扔斷了筷子,一本正經地看着二人。
若水馬上猜到了他的意思,不禁微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寓言故事。
一根筷子容易折,十根筷子硬如鐵。
小時候她就在某本書裏面讀過,故事的寓意是:團結起來力量大!
只是她沒想到,墨白居然也聽過這個故事,這倒奇了。
小七卻沒看懂,緊皺了眉頭,不耐煩地道:「有話直說,少弄這些彎彎繞繞!」
「七兄,你還沒看懂嗎?嘖嘖,看起來還是表妹比較聰明,那不如讓表妹給你講講在下這是什麼意思吧。」
墨白一口一個表妹,叫得順口之極。
可小七卻覺得尤其刺耳,冷聲道:「誰是你的表妹!」
「不是麼?」墨白眨了眨眼,「剛才她接我銀子的時候,可沒有否認啊?難道說有了銀子,就連我這個表哥也不認了?」
「……」
這下就連小七也無話可說。
適才在酒樓上的時候,二人情形正在最尷尬的時候,幸好墨白出現為二人解了圍,給足了面子,現在翻臉不認人,是有點那個啥!
墨白見自己的一席話質問得小七啞口無言,心中得意,轉頭看向若水,卻見若水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自己,他頓時一怔。
她發現了什麼?
「這裏似乎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吧。」
若水看着周圍人來人往,車馬水龍的熱鬧景象,提議道。
小七不由看向若水,她這話似乎另有用意。
否則,聊聊!和那個該死的墨白有什麼好聊的!哼!
「好,跟我來。」
墨白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當先便走。
他似乎對清州城很是熟悉,帶着小七和若水東拐西繞,最後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裏。
這裏靜悄悄的,雖然是大白天,卻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和剛才外面大街上的熱鬧景象完全是兩個世界。
小七不由自主地戒備起來,他緊緊盯着墨白的背影,毫不放鬆。
「就這裏吧。」墨白停下了腳步。
小七和若水抬頭一看,只見圍牆上開了一扇窄窄的門戶,塗着黑漆,門口掛了兩盞氣死風燈,顏色白慘慘的,被風一吹,晃晃悠悠,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
「這是什麼地方?」小七冷聲道,他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墨白神秘一笑,並不回答,伸手拍了拍銅製的門環,發出清脆悠揚的響聲,直傳入門裏去。
只聽得門裏腳步聲響,門被從裏面拉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探頭出來,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門外的三人,臉露詫異之色。
「你們是……」
他話音未落,墨白已經上前一步,將一塊銀子塞進他的手裏,然後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那人便連連點頭,神態變得殷勤起來,道:「請,三位請進。」
小七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居然從那男人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脂粉味,而那男人面目粗黑,居然塗脂抹粉,可見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墨白帶自己二人來到的地方,也不會是什麼好地方。
他本欲掉頭就走,卻看到若水已經跟在墨白的身後走進了院門,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水回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他便身不由己地也跟進了院門。
她在哪,他就在哪!
就算這裏是龍潭虎穴,他也會和她一起去闖。
那人帶着他們穿過一個天井,來到了一所僻靜的小院,推開了一間廂房的門,躬身道:「三位裏面請坐。」
墨白當先入內,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若水和小七隨後也走了進來,剛一進門,就覺得脂香粉香撲鼻而來,又甜又膩,這裏好像是一間女子的閨房。
若水抬眼打量,只見房中擺設華麗,處處皆是錦繡,靠牆角擺着着一張雕工精美的拔步床,床上鋪着一方大紅錦被,錦被上繡着一對栩栩如生的戲水鴛鴦,床的旁邊是一架梳妝枱,枱面上菱花鏡,碧玉梳,胭脂水粉,應有盡有。
她和小七心中詫異,不知這裏是什麼所在,一起抬眼看向墨白。
墨白只是微笑,對帶路的那人道:「送一壺好茶來。」
那人答應着下去了。
過不多時,只聽得外面腳步聲響,悉悉索索,像是一名膽怯的小丫環,哪知進得門來,小七和若水一瞧,來人卻是一名面目清秀的青衫少年,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膚色如雪,嫩得幾乎能掐出水來。
那少年一進門,就帶來一股濃郁之極的香風,若水忍不住抬衣袖掩住了鼻子,被這濃濃的香氣刺激得差點打出一個大噴嚏。
「茶來啦,這是咱們這兒最好的蒙頂香,三位請品嘗。」那少年捏着嗓子,細聲細氣地說道。
他那水汪汪的眼角一瞟一瞟的,對着墨白和小七暗送秋波,卻對一旁的若水一眼也不瞧。
這倒奇了。
一下子勾起了若水的好奇心。
小七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對那少年勾魂攝魄的眼神只若不見,冷冷地道:「下去!」
什麼東西!
一個好好的大老爺們,不單在臉上擦了香粉,還抹的頭油,就連衣服上都熏了濃香,熏得他差點沒吐了出來。
他走路的樣子還妖妖嬈嬈的,一步一扭,那模樣活像是戲台上唱戲的戲子,男不男,女不女的,讓他一看就作嘔。
那少年扁了下嘴巴,幽怨的眼神瞟了小七一眼,然後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墨白的身上,他手中還拈了一塊帕子,對着墨白揮了揮,整個人都往墨白身上靠去。
「這位公子爺,瞧您一臉的風塵,讓奴家幫你擦擦汗。」
奴家!
若水一口茶頓時噴了出來,噴了那少年一臉,脂粉混着茶水直往下落,那少年塗得白白嫩嫩的一張臉頓時露出了本來面目。
本來看着膚光如雪,現在再一看,膚色暗淡青白,沒有一點血色,像個青面獠牙的鬼……
丑哭了!
「下去下去!」墨白一見,滿臉的厭惡之色,像趕蒼蠅一樣揮着手:「長得這麼丑就不要出來嚇人了,知道嗎?唉,長得醜不是你的錯,但是長這麼丑還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是,趕緊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再出現!」
那少年精心描畫的妝容被若水噴花,再被墨白兜頭兜腦地一通數落,半天沒反應過來,他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意識到一件事:自己被嫌棄了!
「哇!」他用手背堵住嘴巴,委屈地哭出聲來,一面哭一面扭着小碎步往外跑去。
「醜人多作怪!」墨白對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這個「丑」字,就像一把利劍,狠狠地戳在他心頭。他哭得更大聲了,要知道,他可是這裏最美貌最有名的小倌兒,居然被人罵成了醜八怪……
若水終於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了,她並沒有動怒,而是似笑非笑地瞅着墨白,語氣中帶着一絲嘲弄。
「小白,你帶我們來的好地方啊,怎麼,剛才那位小倌兒,是你的老相好?」
若水的調侃讓墨白的臉一紅。
「哪裏哪裏,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什麼老相好!我、我帶你們來這兒,是因為這裏清靜,別人說什麼也想不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會出現在這裏。」
說到後面幾個字的時候,墨白壓低了聲音,細不可聞,只有小七和若水才能聽到。
小七怔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這是什麼地方,這居然是一所小倌館!
他本來看到那名小倌兒的時候,就覺得十分彆扭,明明是個大男人,就算長得娘氣了點,可他一舉一動,都像個搔首弄姿、賣弄風情的窯姐兒。
原來果然是名小倌兒!
一想到桌子上的那壺茶是那小倌兒端進來的,這椅子和床,說不定都是那小倌兒用的睡的,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只覺得這房子裏處處都透着骯髒和不潔。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對墨白怒聲喝道:「墨白,你居然會帶她來這種髒骯之地,你……」
「我怎麼啦?」墨白懶洋洋地打斷小七的話,長眉斜挑,故作不解地道:「這裏很髒麼?這茶具是新的,茶杯也是新的,桌子上乾乾淨淨,半點灰塵也沒有,哪裏髒了?」
小七對他怒目瞪了一眼,伸手抓住若水手臂,道:「咱們馬上離開這裏。」
他幾乎一刻也不想停留。
墨白身形一晃,已經攔在他的身前,沉聲道:「走不得!」
「為什麼走不得?」小七緩緩提起右掌,將功力凝聚到手臂,冷笑一聲:「墨白,你處心積慮引我們來到這裏,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我是一片好心!」墨白神情惱怒,卻壓低了聲音,他冷眼斜睨着小七,說話的語氣比小七還要冷上幾分。
「七兄,不是我瞧不起你的身手,你可以帶着她離開這裏,可是我敢保證,不出半日的功夫,就會有人來取她的項上人頭!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就能護得她的周全嗎?」
「你說什麼?誰要她的人頭?她一個深閨女子,又哪裏得罪了什麼厲害的人物,你少在這兒危言聳聽,你以為嚇唬她幾句,她就會讓你繼續留在她身邊?做夢!」
小七對墨白的話嗤之以鼻,他認定了墨白故意把事情說得很嚴重,就是想為自己留下來找藉口。
就算真的有殺手,恐怕那殺手也是墨白花了銀子安排下的。
當真是可笑!
聽了小七的嘲笑,墨白的臉色登時一沉,有如罩上了一層寒霜。
「七兄,在下敬重你是一條好漢子,所以對你說話一直是客客氣氣,你卻不該瞧我不起,難道你言出九鼎,我墨白說話就是放屁不成?」
小七冷冷瞥了他一眼,並不接話,給他來了個默認。
「他不信我,你信不信?」
墨白寒着臉,轉過眼,目光幽幽地看着若水。
信!
若水差點衝口而出。
如果不信,她就不會跟着墨白來到這個稀奇古怪的小倌館,正是因為她相信,墨白不會騙她。
可是她不能說,因為小七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唉,她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
真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男人平時都是精明幹練,可是現在就像兩個孩子一樣,爭着想獲取自己的認同感。
「我還真不知道,我脖子上的這顆腦袋也會有人感興趣,墨白,你倒說說看,是什麼人想要我的人頭啊?」
若水避重就輕,不答反問。
這句話說得十分高明,既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可是小七和墨白聽來,卻是不同的意思。
小七覺得若水也對墨白起了懷疑,而墨白卻是認為若水相信了自己。
二人心裏都很滿意。
「想要你這顆腦袋的人嗎,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卻知道,會是由誰下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摘掉你這顆精靈古怪的小腦袋瓜子。」
墨白故意說得十分輕鬆。
小七越聽越糊塗,兩條英挺的眉毛皺了起來,這個墨白是什麼意思,一會兒知道,一會兒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若水歪頭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你是說,有人買兇,買的就是我這顆腦袋?」
「不錯。」墨白讚許地點了下頭,同時微帶不屑的目光對着小七掃了一眼。
小七的右手不知不覺地握成了拳,眼神凌厲。
殺人買兇!
若水她得罪了什麼人,居然會有人想要她的命!
如果說有人想要的是自己的人頭,那他半點也不害怕,可是若水她手無縛雞之力,就算是毒術了得,但遇到了真正武功高強的好手,她就像個三歲孩童一樣,絕對無法自保。
「你知道是誰下手?」若水目光閃動,看向墨白。
「知道。」墨白點了點頭。
「你認識?」
「當然。不但認識,而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你們殺手組織里的人,對不對?」小七問,瞳孔一下子縮緊了。
墨白是什麼身手,他心中有數,如果前來暗殺若水的人真是他們殺手組織的,那若水真的是凶多吉少。
這個殺手組織極為神秘,所有的殺手都是來無影去無蹤,身手奇高,卻默默無名。
當然,身為殺手,要的就是這「無名」二字。
盛名,只會成為一個殺手的負累。
像墨白這種,既為第一高手,又被稱之為第一殺手,放眼整個天下,也唯他一人而己。
他不在乎是否出名,因為他的名頭已經變成了他的一面招牌,只消有墨白出馬,就代表了成功。
可他組織里那些默默無名的殺手,論武功或許會略遜他一籌,但是論殺人的功夫和手段,卻不一定會在他之下。
墨白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神情變得嚴肅無比。
「不是一個,是兩個。而且其中有一個人……你們或許沒有聽說過他,江湖上也從來沒有人知道過他,最近這幾年他已經沒有再出過任務,但是他接手的任務,從來沒有失敗過一次,他要殺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得下來!這個人就是……」
墨白一字一字地慢慢道:「我的大師兄!」
大師兄?
若水猛然想起,自己似乎聽過這個名字,而且,她看到過他。
在回帝都的路上,她和墨白曾經遭遇到伏擊,伏擊他們的就是墨白的同門師兄弟,一人排行十三,一人排行十九,其中還有一人,就是墨白的那位大師兄。
若水依稀記得他的形貌,大約三十歲許,看上去像是一名中年文士,儒雅斯文,如果不是那十三和十九二人一口一個大師兄,若水真不敢相信那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書生會是墨白他們殺手組織的大師兄。
當時墨白帶着她藏身於草叢之中,直到那大師兄離去,墨白的身上竟然被冷汗濕透,可想而知,他有多麼緊張,看來,這位大師兄的功夫,更在他之上!
如果只有大師兄一人出馬,若水已經覺得自己脖子上的這顆腦袋有些不穩了,如果再加上一人的話……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小七,又看了看墨白,自嘲道:「沒想到我的腦袋還挺值錢,居然能夠勞動到你家大師兄親自出馬,我的面子不小啊,小白,我知道你不會和你的大師兄動手,你能夠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們,我已經很是感激。你的大師兄雖然厲害,可是我的夫君卻也不弱,小七,咱們走吧。」
她抬了抬下巴,昂然往外走去。
墨白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這女人是瘋了不成?他已經告訴了她,他的大師兄已經候在暗處,隨時有可能出手要了她的命,可她還一臉滿不在乎,居然大模大樣地往外就走,她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又是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走出這個門,隨時都可能會沒命?」
墨白也不阻攔,只是挑了挑眉,提醒道。
「知道!」
「那你還要走?」
「我不走,難道就永遠留在這裏當縮頭烏龜?這可不是我的性格。」若水回頭一笑。
這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墨白瞠目結舌。
「我可要提醒你,他……」墨白瞥了小七一眼,「不是我大師兄的對手,且不說他的功夫不及我大師兄,就算他功夫比我大師兄再高十倍,也沒辦法護你平安。我大師兄殺人的心機手法,絕對是匪夷所思,讓你們永遠也猜想不到,我這番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你愛信不信。」
「我信。」若水笑了一下,緩緩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生是死,冥冥中早己註定。如果我夫君打不過你的大師兄,那就讓他殺了我好啦,我可不想為了活命,一輩子呆在這裏不敢出頭。人嘛,早晚都有一死,早死幾年,晚死幾年,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說完,她伸手拉住小七的大掌,甜甜一笑:「我如果要死了,他也絕對不會獨活,還有我肚子裏的孩子,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找閻王爺那兒喝茶,也算是其樂融融。」
她這番一說出來,小七和墨白齊齊震驚。
「你、你……」墨白伸手指着若水,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小七黑眸中閃過一絲難懂的神色,然後拉着若水的手用力一握,沉聲道:「你說的不錯,不管你在哪兒,我總是會永遠陪着你的。不管是上刀山、下油鍋還是去地獄,咱們三個兒,永遠在一起。好,咱們這就走!」
「好。」若水仰起臉來,對着小七一笑,二人手拉着手,往門外就走。
墨白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他默不作聲地盯着二人的背影,一直到二人快要走出門口,他終於忍耐不住,身形一晃,再次攔在二人面前。
「我說……不許走!」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個丫頭絕對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拿話在擠兌自己。
她不怕死,可是他絕對不能讓她去死!
他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她的出現,他怎麼捨得讓她就這麼輕易的死呢?
「墨兄,你是想要打架?」小七長眉一挑,冷冷地道。
「我沒功夫和你打架,現在,咱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墨白轉頭看向若水,磨着牙道:「水丫頭,你贏了!你早就算準我不會袖手旁觀,是不是?好,你猜得沒錯,不管你的對頭是誰,我永遠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他甩了甩袖子,像是想甩掉一肚子的悶氣。
之前他說了那麼多,就是想激起她的恐懼心理,讓她向他哀求,可沒想到她壓根就不上當。
現在反倒變成了他求着她要幫她的忙。
墨白不爽,十分的不爽。
但是現在顧不上這麼多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距離天黑不過只有一個時辰。
身為同門,他非常了解他的大師兄,大師兄一向的習慣就是,在天剛剛擦黑的那一刻,開始行動。
照這樣算起來,他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用來布署和計劃。
究竟有沒有辦法能夠讓若水安全無恙地逃掉大師兄的追殺,墨白一點把握也沒有。
在他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大師兄就已經封刀退隱。
他從來沒有見過大師兄出過手,但是同門之中,不管是誰,提起這位已經隱退不再接任務的大師兄,都是一臉的敬畏之色。
他所聽到的所有關於大師兄的事跡,都是傳說。
傳說中,大師兄殺人,從不見血。
傳說中,大師兄殺人之前,必定要焚香沐浴,將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
傳說中,大師兄最是厭惡這等倌館之地,從來不肯踏足。
這也是他為什麼要帶若水和小七來到這裏的原因所在。
「墨白,你為什麼一定要幫我?」若水目光閃閃,帶着一絲好奇看向墨白。
這個問題她曾經問過墨白,墨白總是避重就輕地全部推給祖上明訓。
但若水很是懷疑,就為了一句祖訓,就值得他為了她背叛師門,放棄江湖第一高手的身手和地位,像一個跟班一樣整天跟在她的身邊?
甚至在小七幾次三番地把他氣走之後,他又去而復返。
這不符合他驕傲自大的性格啊!
「你就當我吃飽了閒得沒事做吧。」墨白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這丫頭佔了便宜還賣乖,哼!
他見若水還想再問,斜睨着她:「咱們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來布署,你還要浪費時間在追問我的目的嗎?」
「好,那你說說,你大師兄平時都有哪些弱點,還有他殺人時候一貫用的手法。」
若水拉着小七又坐了下來,神色認真地看着墨白。
問得好!
頭腦清晰,直入主題。
墨白心中讚許,他也一撩袍擺,坐了下來。
現在三個人全都沒有心思喝茶,小七和若水盯着墨白,等他開口。
墨白仰起頭來,好像在思索着什麼,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還是從頭講起吧,讓你們聽聽我這位大師兄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好。」若水點了點頭,小七則濃眉一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墨白也看向窗外,回憶道:「我四歲進的師門,還是個什麼都不懂事的小娃娃,卻已經聽說我們的大師兄是個極為了不得的人物,都說他的功夫高得出奇,接的任務更是從未有過失手,不但師兄師弟個個敬畏,就連我師傅,提到他的時候也是讚不絕口。」
「那時候我便想,以後一定要好好練功,以大師兄為榜樣,將來絕不能輸了大師兄去。於是我日練夜練,功夫不負苦心人,那一日我終於練功有成,自覺就算和大師兄相比,也不會輸了。」
「於是我得意洋洋地去找師傅,詢問我的武功進境比之大師兄如何,師傅只是微笑着看了看我,卻不說話,我以為師傅是默認了我的話,便有了想和大師兄一較高下的想法。」
聽到這裏,小七不耐煩地打斷了他:「長話短說!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你在這裏婆婆媽媽說這些陳年舊事做甚!」
若水卻聽得津津有味,她托着下巴問道:「後來呢?你和大師兄交過手了嗎?」
墨白對小七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看向若水,搖了搖頭。
「沒有,從來沒有。我初出江湖的時候,大師兄就已經退隱了。當時他才不過二十四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突然找到我師傅說,他從此以後,不再接任何任務,只想隱居師門,幫師傅督導師弟們練功,安安靜靜地過完下半輩子。他出道十年,做了整整十年的殺手,死在他手上的武林高手不計其數,可是他始終默默無聞,江湖上從來沒有人聽到過他的名頭,更不知道這些武林高手是死在何人之手。」
聽到這裏,小七忍不住問道:「你大師兄叫什麼名字?」
墨白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字地道:「他的名字叫,湛、華、容。」
「湛華容?」小七皺起了眉頭,他在腦海里仔細搜索,對這個名字卻是極為陌生。
「你不會知道他的名字的,事實上,在我們師門之中,除了我和師傅之外,無人得知他的真名,我們門中所有人都尊稱他一聲大師兄,至於那些死在他手下的高手們,連他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更別提他的名字了。」墨白幽幽地道。
小七點了點頭,不再插言,靜靜地傾聽墨白敘述,他的注意力已經被這位神秘的大師兄吸引住了。
「我這位大師兄從封刀那天起,再也沒有露過一手功夫。他退隱那年,我剛好十三歲,武藝初成,就連師傅也對我的進境之快讚不絕口。那一年,我接到了第一單任務,我乾淨利落地完成了,回歸師門。當時我極為得意,因為我知道,大師兄當年初出茅廬的時候,是十四歲,我自認為已經勝過了大師兄一籌,哪知回歸師門之後,卻被師傅狠狠教訓了一頓。」
「這麼多年過去了,可是師傅當年教誨的我話言猶在耳,我從來不敢忘記過。師傅說,滿招損,謙受益,他說我的功夫距離當年的大師兄,還差着那麼老大一截。當時的我很不服氣,便想去找大師兄比劃比劃,師傅只是笑了笑,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交給我,說我只要能用兩指之力,在上面捏出指痕來,就可以去找大師兄較量了。」
說到這裏,墨白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一層層地慢慢打了開來,露出一個黑乎乎的秤砣模樣的東西。
他遞到小七面前,道:「七兄,你瞧瞧。」
小七接了過來,只覺入手沉甸甸的,細看材質,非鐵非銅,非金非銀,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出來的一個秤砣。
他拿在手裏,只覺右手兩拇正好陷入了秤砣的凹處,似乎那凹進去的地方是用指力捏出來的一般。
「這是指力捏出來的?」他抬眼看向墨白,見墨白緩緩點了點頭。
小七將功力運到右手,使勁捏去,只捏得指尖生疼,那秤砣卻沒半點異樣。
他登時駭然,再次問道:「這真是人的指力捏出來的印記?」
墨白勾起唇角,略為苦澀地一笑,道:「自然。我當初剛拿到這塊秤砣的時候,也是和你一般的驚異,問我師傅,我師傅說這上面的指記,就是我大師傅在他二十歲那年留下來的。我當時只有十三歲,聽了之後就將此事牢牢記在心裏,並向師傅要了這塊秤砣帶在身邊,每當我功力更深一層,我都會取出來,運足勁力去捏它。哪知道過了整整十年,直到今天,它上面依然只有我大師兄當年留下的指力。」
小心悚然心驚,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秤砣。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功夫夠高了,墨白的功力雖然只是比他略勝一籌,可他一直相信,只要他繼續勤加用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和墨白打個平手。
可沒想到,墨白這位大師兄的功力,只能用「深不可測」四個字來形容。
墨白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都沒能在這塊秤砣上留下指痕,那他大師兄的功力該有多麼可怖!
就算是他和墨白聯手,恐怕也未必能是其的對手。
怎麼辦?
小七本來一直極有自信。
墨白說對方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武功遠遠高出儕輩的大師兄,另一人他未曾提及,相來和那大師兄相比遠遠不如。
己方卻有三個人,自己和墨白的功夫都可堪稱為一流高手,若水的功夫雖然淺薄,但是她有無雙毒技,又計謀百出,三個人加在一起,對付那殺手組織派來的兩個人,應該是極有勝算。
他們本來要商議的是怎麼樣才能萬無一失地保證若水的平安,可聽了墨白的講述之後,小七的一顆心不由慢慢地沉了下去。
單就這大師兄一人,他和墨白都難以應付,如果再多出一個殺手,在他和墨白無瑕顧及若水的時候突然出手,又有誰來保護若水?
他抬起眼睛,目光沉沉地看向若水。
「小七,那東西給我瞧瞧。」若水的注意力卻是集中在他手中的秤砣上。
小七依言把秤砣遞給了她。
「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鑄成的,堅逾鋼鐵,你瞧瞧能認得出來是什麼嗎?」墨白問道。
若水拿在手裏,只覺得十分壓手,這秤砣的模樣有點古怪,和她平時所見到的秤砣並不太一樣,她輕輕敲擊,這秤砣居然發出了十分清脆的聲響,並不同於鐵銅等的沉悶之聲。
這倒真是奇了。
「我也瞧不出來是什麼東西鑄成的。不過,它的用途或許並不是秤砣。」若水看着手中的東西,若有所思。
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秤砣似乎是她在現代曾經看過的某種機器上的零件。
難道說,她的靈魂穿越了,這個秤砣也是穿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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