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煙寒心中一陣莫名的煩躁,於是身子一躍下了車,徑直走到了杏林堂大門前。
他抬起頭看了眼頭頂上的那塊古老的牌匾。
為了幫姑父馮元凱拿到這塊牌匾,他做了些什麼?
這是一個他極不願意去深思的問題。
又是一股無名的極其讓人煩躁的情緒在全身蔓延,直教人無處發泄。
該死的!
他再次咒罵了一聲,然後身子一縱,腳在牆壁上一踢,人便躍上了杏林堂的屋檐。
他悄然無聲的跳上屋脊,走了幾步,來到了牆頭,又順着牆頭一直走,眼前可見一排兩層的小木樓,想必就是杏林堂的藥庫罷。
他依稀記得馮元凱曾怒氣沖沖的說過,董家那丫頭寧願賣了素問園,一家人擠在藥庫上的閣樓里,也不願意盤掉杏林堂。
哦,閣樓。
他手腳比念頭快,人還沒有想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足尖已經點了一下,便縱身朝閣樓方向躍了過去。
藥庫年久失修,閣樓那一層的滴水檐已經長滿了青苔,滑膩得很,但是這對陳煙寒來說算不得什麼,他緊貼着閣樓的外牆,腳踏在厚厚的青苔上,然後推開了最左邊的一扇窗。
借着窗外星光,可見一張小小的木床上躺着一個小男孩,手腳攤得開開的,被子不曉得什麼時候滑到了地上,人卻依舊呼呼睡得正香。
這便是董子浩吧,睡覺怎麼這麼不老實,陳煙寒眉頭一皺,腰一彎,身子從窗子裏鑽了進去,然後拾起地上的薄被,輕輕替他蓋上。
男孩嘟囔了一聲,接着一個翻身,繼續酣睡。
陳煙寒不禁笑了一下,然後一個轉身,又從木窗躍出,人來到了第二扇窗前。
他木立在這扇窗前,過了良久,才終於伸手將向那扇窗。
窗子是裏面上了栓的,但是這對這位曾經的大內第一暗衛來說,完全形同虛設。
窗戶推開,沒有出他所料,這間特別狹小的房間,便是董欲言的閨房。
除了一床一桌外,剩下的空間便僅能容人轉身。
緊貼着牆邊的小床上,一個少女依然在閉目而眠。
她睡覺的姿勢與她弟弟截然不同,被子裹得緊緊的,人也縮得緊緊的。
床太小,翻身都困難。
是誰逼她賣掉了素問園,又是誰把她逼入了這樣的困境?
莫名其妙,自己在這裏幹什麼?
陳煙寒面上微微發燙,想要離去,腳卻一步也沒有挪動。
睡夢中的董欲言依舊如平常一樣,面龐上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憂慮。
她其實是一個極美的女孩,不施脂粉的臉蛋被窗外的月光印得瑩瑩生輝。
祈蠶會那日的溫柔一瞥此刻回想起來還會讓人心跳,只是為什麼後來就再也見不到那樣的眼神?
如果她能再那樣看他一眼,再那樣看他一眼——
可笑,陳煙寒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可笑了。
他一伸手,將窗戶輕輕合攏,然後便轉身離了她的窗前。
*——*——*——*
天還未亮,欲言便已經梳洗完畢,匆匆的喝了一碗稀粥,便與姚媽走出了杏林堂的大門。
「這麼早,那位陳大人估計還沒有睡醒罷。」姚媽對陳煙寒素來不滿,因此提到他時說話的語氣也不那麼和善。
「我總覺得很不妥當,但是——」但是為了馮陳氏,為了父親的那份手稿,再不妥當也是要去的。
欲言話還沒有說完,便看到前方停着的那輛馬車。
這是一輛非常精巧結實的雙人馬車,車前套着一匹褐色的高頭大馬,正不耐煩的踢着蹄子甩着腦袋。
駑位上坐着一位頭戴斗笠的男子,聽見動靜,那個男子轉過頭來,面上同樣是一臉的不耐煩。
「怎麼這麼晚才起來,這樣子怕是天黑都到不了。」
董欲言自從認識這位陳大人之日起,便不停的聽他指責自己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根本不與他爭辯,只冷笑一聲道:「不好意思,讓陳大人久等了,早知如此,我們昨夜就該出發的,唔,姚媽,扶我上車——」
她一隻腳剛踏上車板,陳煙寒便伸手在她胳膊上一托,人便被拉上了車。
不對,董欲言此刻才發覺大大的不對。
「姚媽坐哪裏?」
這輛馬車着實小巧,僅夠兩人並排而坐,再容不下第三人。
「董小姐是去監察司盜書的,不是去出遊踏青的,難道一路上還想要人伺候麼。」
陳煙寒冷冷的道。
「這怎麼行,我家小姐怎麼能單獨跟你一道呢,這孤男寡女的——」姚媽揮舞着雙手極力反對。
「你還擔心我會對你家小姐有非分之想麼?」陳煙寒不禁冷笑了起來。
他這一句話果然大大的激怒了董欲言。所以說激將法往往都能奏效。
「是,姚媽,你不用擔心,馮夫人病情要緊,陳大人,走罷。」
董欲言亦繃緊着臉答道。
陳煙寒一刻不曾猶豫,鞭子一揮,聞得馬匹一聲嘶鳴,車輪便向前粼粼滾動了起來。
該死的,她自然是不知道他心中的百般不是滋味。
是啊,如今他還有什麼資格作非分之想,退婚那日說得那麼截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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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架馬車是難得一見的好車,拉車的馬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馬,此刻拉着兩個人,依然跑得飛快,只是車上的兩人默不作聲,互不理睬,便這般出了京城,上了去京衛府的官道。
天空開始泛白,接着太陽在右前方徐徐升起,陽光趕走了寒氣,氣溫也漸漸升高。
陳煙寒終於側過頭去看了欲言一眼,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接着摘下了自己頭上的斗笠,往欲言腦袋上一搭。
「要趕這麼長的路,你也不戴個帽子出來麼。」
寬大的帽檐遮住了來自熾熱的陽光,欲言果然感覺臉上舒服了許多。
「我是去監察司盜書的,不是去出遊踏青的,難道還要把全副家當都帶上麼。」董欲言臉朝着前方,面上帶着冰冷又得意的笑。
陳煙寒手握着韁繩,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個死丫頭,好歹不識。
「我們之間說話一定要這樣麼?」陳煙寒皺起眉頭看了欲言一眼。
為什麼每次單獨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彼此都會爭吵?
董欲言揚起了頭不予回答,嘴角卻還含着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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