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這座山上的小鎮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
沿着山間小徑上的雪花石燈被全部點亮,從山下到山頂像是結了一條彩色的繩帶。遊客們拿着許願的繪馬,吃着新鮮出爐的麵團,他們抽禱着一旁小攤上的木籤,那些象徵着「大吉」的神簽讓少男少女們心口撲通,少年半跳着將那木籤掛到了一旁的樹枝上,還為此收穫了少女的一個吻。
這裏是鹿野神社,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祭拜大典。
這座山上的小鎮只有在今天才特別的有人氣,這座由於地勢偏遠而有些與世隔絕的小鎮在今天舉行着一年中最重要的祭拜大典,穿着巫女服的巫女將會代表所有人向神獻上參祭,以祈求神的祝福。
也只有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才會保留着這麼古老的儀式,小鎮裏的所有女孩子從出生開始就要學習宮司的典儀,她們是這山間一抹特別的顏色。
此時,人群起了一點騷亂,遊客們自覺地讓到了兩邊,那是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子們提着神楽鈴,她們穿過鳥居,緋紅的緋袴看上去像是拖在地上的一道紅河。
她們穿過了鳥居,踏進了神社,接下來她們將要在手水舍清洗雙手和口,以除去污穢,使身心清淨。
路明非也在這些女孩子的中間,他看着手水舍的小池裏倒映出自己的樣子——細長的眉毛,櫻花束般的眼睛,淡紅色的絳唇。她在這些女孩子中間,她看上去骨架最大,但她卻是最美艷的一個。
路明非右手持柄杓,取水,澆向左手。
接着又換用左手持柄杓,取水,澆向右手。
最後換用右手執柄杓,取水,以左手接水後,送入口中。
她含着這一口口水,緩緩站起。這口水在祭祀儀式中叫作「口嚼酒」。鹿野神社的巫女的「口嚼酒」將會被保存在酒枡中,作為對神的參祭。
路明非站起,他跟着神社的巫女宮司,離開了手水舍。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拜殿。
路明非站定在拜殿的前正中央,這座小鎮上適齡的二十多個女孩子現在全都在拜殿的前正中央,作為鹿野神社的巫女,她們將要對神獻上最衷心的參祭。
每次參拜是兩個人。她們將要一起進入拜殿,拉動鈴繩,接着對神行祭拜禮。最後,她們要將「口嚼酒」放入酒枡中,酒枡會被永遠保留在神社,一直到她們出嫁。
「每年都是這一套,都沒點新花樣。」跟路明非一起的女孩子在走進拜殿之後就對路明非大倒苦水。拜殿裏現在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了,她機械地拉了拉鈴繩,那是呼喚神的儀式,但她的眼裏卻是不屑一顧。
「我都做了快十年了,口嚼酒都要發酵成乳酸菌了。」女孩子名叫鹿奈川,她是路明非在這座小鎮上最好的朋友。她說的是日文,但路明非完全聽得懂。好像這些日文在他腦海里已經翻譯過一遍。
「也就只有今天會來一些遊客,還好有香火錢,否則神社都要經營不下去嘍。」鹿奈川搖完鈴之後,立馬沒有了原來那副拘謹躬謙的樣子,她的巫女服拖到了地上,整個人也松垮了下去。
「我們其實就是動物園裏的猴子。動物園靠猴子吸引遊客,神社靠我們吸引遊客。」鹿奈川還在說着,「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子,新鮮可口,矜持又嬌作,外面哪有這個物種啊。神社就是靠我們來吸引這些小鎮外的人啊,比猴子還不如呢,猴子累了還能在樹上掛會兒,心情不好還能不出來接客。」
路明非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酒枡,他打開這個酒枡,把他在手水舍取的聖水「放」了進去。這個時候他終於能說話了。
「你的酒……」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畏畏縮縮的。
「沒有用了。我明年就不會來這了。」鹿奈川抹嘴一笑。她在進入拜殿之後就把那口水咽了,這裏自然也就沒有她的口嚼酒了。
「你……」
「明天我就要跟爸爸媽媽離開這個小鎮了。」鹿奈川說,「他們在東京開了一家小酒館,客人挺多的,我馬上也要跟他們一起去東京了。」
「早就不想在這裏待了。」鹿奈川大倒苦水,「沒有電視,沒有商場,沒有遊樂場,連喝點水都要從井裏打。每年只有在祭祀這一天才能看到一點人,像是活在和別人相差兩百年的地方。」
「不過,太好了,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鹿奈川伸了個腰,伸完這個腰她好像神清氣爽了起來,「太好了,我要去東京了!我再也不用當這裏的什麼巫女了!我解放了!」
「你怎麼了?你好像……哭了?」
鹿奈川走到了路明非的身前,她意識到了路明非的陰鬱,她們相處得很好,她知道路明非偶爾會陷入這種沒由來的陰鬱。她自己的眼神也變得憂鬱了起來。
「你……是不是捨不得我啊?」鹿奈川小心翼翼地對路明非說,「我知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在一起玩了好幾年了,每次你都會給我帶好吃的。上次我一個人在山裏摔倒了,走不動路,也看不見人,我一個一個喊我認識的人的名字,喊到你的時候你就出現了,真湊巧,那天還是你把我背回家的。」
路明非點了點頭。是的,那天是他把鹿奈川背回家的。其實他的耳朵異常地靈敏,所以那天他是真的聽到了鹿奈川喊他的聲音。
路明非看着鹿奈川,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切。
「你不要這樣。」鹿奈川卻往後退了一步,她有些扭捏地說,「你放心,我不是永遠不回來了。每年祭祀大典的時候,我都會回來的。我會來看你的。你想要什麼?我給你帶禮物。東京什麼禮物都買得到,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買最好的香水,買最漂亮的裙子,還有……」
不,我什麼都不要。
我只要——你!
路明非聽到自己的內心在這麼吶喊。他看着眼前的鹿奈川,鹿奈川穿着和他一樣的巫女服,他們一起穿過鳥居,一起持柄杓澆水,一起製作口嚼酒,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你不能走!
他突然腎上腺素飆升,某種狂熱的血液控制了他的身體。他突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來到了她的身後,他的心裏默念着「你不能走」,接着,一個手刀,鹿奈川直接暈倒在了他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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