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仇人談戀愛 論道:惶惶(上)

    傅鳴延醒來的時候外頭一陣喧譁,打斷美夢確實是個令人煩躁的事情,但作為祖國優質的老骨朵,他完備了所有美好品德,其中一點則為:上哪都愛看熱鬧。

    何況傅疏愈這小崽子的熱鬧不是每天都有的,一堆刺身把自己餵病了,不是大腦宕機就是又盤算什么小九九,他披上衣服,偷偷摸摸的湊到門口看了一眼,平時要多高冷有多高冷的模樣,躺他姐腿上撒嬌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傅鳴延莫名看見點自己的影子,無奈的笑笑便回去,只是他對傅疏愈實在喜歡不起來,而且就算想從時時那兒看到一點大哥的影子,他也只把自己對標到漾漾那個孩子身上,別說,時時家裏這姐弟三個跟自己兄弟三個還真像,老二跟大哥差兩歲,澄澄跟時時差兩個月,還算對得上,漾漾和自己嘛,都是比最大的那個小十八歲。

    以後也都這樣就好了,別跟自己似的,稀里糊塗的成了逼死老大的一環,送人上了西天才後悔了,怎麼就沒好好幫一把呢。

    裴圳跟送早飯的一起進了門,坐下毫不客氣,吃飯從來不等他,挑起筷子狼吞虎咽。

    「你注意點形象行不行啊。」他沒忍住,「嫌棄」的指了指裴圳睡衣上濺到的粥點子。

    裴圳板着臉,十分刻意的抽了張紙擦擦嘴:「死裝。這不就你一個人麼,我啥樣你沒見過。」

    「你洗澡我沒見過,怎麼着、給你搓個背?」

    「滾吶——」

    裴圳擺開他的手,自顧自將碗裏的粥喝乾,隨手又扔下一張病歷,傅鳴延狐疑撿起來,可惜差點連紙都盯破了,醫生的字就是認不得。

    「你不也是醫生麼,看不明白?」裴圳好笑的揚了揚眉。

    「我八百年前學的醫,再說了,我學醫也沒練過字啊,不一直是楷書麼。」傅鳴延煩躁的把病歷扔開:「少賣關子,這是幹嘛的?」

    「澄澄的病歷唄,消化不良,給開了點藥,我想着你個當叔叔的不關心一下?」裴圳返回去扒拉盤子裏的菜了,只顧吃飯頭也不抬。

    傅鳴延沒趣的將紙片折成幾段,展平撕成條狀扔進了垃圾桶:「他不會把自己餵的太狠的,宋家的合作還靠他,心裏有數,頂多病一上午。」

    「我就是不太明白,平時都挺有分寸的一個孩子,把自己搞病這是什麼玩法。」

    「你去看過他了嗎?」

    「瞥了一眼。」

    「那你看見時時的表情沒有。」

    「啊?」

    裴圳愣了愣,沒太深印象,只記着大概是精神頭不錯。

    「他病了他姐姐就沒心情病了,看吧,時時現在多精神。」傅鳴延笑笑,總算坐下喝了兩口粥:「人啊,生病大多是自己悶着愁出來的,時時是身體不好,心思也重,每天胡想,一急眼了自殘,她能不病麼,小崽子整這麼一出,給他姐姐找事兒做呢。」

    「你別說,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家裏忙活起來的時候時時都沒事,一閒下三天兩頭髮燒。」裴圳苦笑,總覺得哪裏不對,又莫名十分和諧。

    「時時昨天被嚇了一跳,按理該病的,但是澄澄不講理。」傅鳴延輕笑笑,對這個結果還是略微滿意的,雖說總有種罵自己的意思,卻總覺着澄澄這樣才是個做弟弟的樣子,尤其是「意義不同」的弟弟,可漸漸又聞到點什麼東西,癟着嘴皺起眉頭:「裴圳,你從去年就說要戒煙,人梁森打高中抽煙不也戒了,有那麼難嗎?」

    「他是有閨女了捨不得,我又不給人當爹,急什麼。」

    「算了懶得管你,你別給時時面前抽就行。」傅鳴延翻了個白眼,轉念又煩躁臨江的事,破大防就摔筷子:「老二呢,有消息沒有,一有正事找他就躲起來,自打老大沒了以後他也開始偷懶,把家扔給我,也不看我是個管家的人麼。」

    「人都五十多了,偶爾出去度個假不是很正常麼,再過會兒都退休了。」

    「度假也不能搞得像失蹤一樣啊,一點動靜沒有,別是打算讓我一個人頂這事,坑我呢?」

    傅鳴延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燒腦細胞琢磨又哪兒得罪人家去了,卻不曉得遠在千里之外的津海瓊凜山、悠閒享受着假期的傅鳴堂狠狠的打了兩個噴嚏。

    他向遠處望望,思考着三十多度的天是怎麼給他整出涼嗖嗖像感冒一樣的滋味,山里也沒有那麼涼啊。

    齊承動作倒快,手裏捏着象棋呢,急匆匆就要站起來回側面的小木屋:「二爺是不是讓風吹着了?我去拿個毯子吧。」

    「大夏天的拿什麼毯子,屋裏也沒放那東西。」應祁摁着他坐下,又示意人老老實實的下棋:「沒那麼矯情,老了,總有點毛病。」

    傅鳴堂幽幽的笑笑沒抬頭:「也說不準兒是有人想我呢。」


    「罵你吧。」應祁嗤笑一聲,手裏拿着大掃把又隨手撥了兩下:「三爺派的人都急死了,你真的不回去看看?」

    「看什麼,梁韻死了我還要去給她燒香嗎?傅家好像沒有這個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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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這條,她還算是你弟妹呢。」應祁補刀。

    「那就刪了。」傅鳴堂接上。

    能怎麼辦呢?你是掌家你說了算唄。應祁搖搖頭,反正自己也不想湊這個熱鬧,誰曉得那會兒威廉會不會發瘋,不對,就算他不發瘋,帶薪休假也比帶有危險性的上班好的不是一星半點,他可比梁森識相多了。

    傅鳴堂思索半天下了一步棋,結果走進了人家陷阱,齊承再沒幾步贏定了,喪氣的抬頭去看時,齊承抿了抿嘴怪不好意思,傅鳴堂笑笑,將手邊手指粗的金條扔過去:「你贏了,不跟你玩了,一輸輸一天。」

    「二爺您怎麼突然買了這麼多金子啊?」齊承快速收了自己手邊堆成小山的金條,招招手立刻有個人過來提了袋子裝走。

    傅鳴堂嘆了口氣,其實自己也琢磨不明白,使了個眼色,應祁就明白,讓下頭躲着的人把東西搬上來,齊承還沒回過頭就差點被閃瞎眼,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七八個人抬上來一艘船?純金的船?!

    別說,今天的太陽真是十分給面子,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半山腰,有條石頭小道通過,盡頭就是塊凹陷進去的山體,稍微修繕一番,搭建了一個小竹屋,看起來也別有意境,小竹屋外的空地當做院子,上頭有石頭擋着,一般曬不着陽光,就外圍那一片曬得慌,那艘「金船」就穩穩噹噹的停在那兒,陽光一照,熠熠生輝。

    齊承瞧着那幾個人的身形比對了一下金船,雖然在展示櫃裏關着,但瞧着大致也是五個漢子寬,大半個人高的,細節惟妙惟肖,仿佛正在大海上乘風破浪,上頭的水手也十分細緻,抬它的人生怕給摔了,要多小心有多小心,展示櫃圍了一圈,走着螞蟻的步子端進來,輕輕放下還怕地面不夠平,在四個角小心翼翼的護着,生怕倒了。

    這個放下了,腳步聲還沒停,緊接着又送上來一個一米左右長的樟木箱子,比起金船是小多了,可打開蓋子一看還是眼花繚亂,上頭兩層是各式各樣的金鐲子,下面鋪着的便是茶杯底大小的金幣,頭一次見金子這麼委屈,一個箱子裏擠得滿滿當當的,差點就塞不下了。

    「這幾塊,就是弄那些東西剩下的,沒想到融了還是能做幾節金條的。」傅鳴堂苦笑笑:「你瞧着怎麼樣?」

    「我看當然好了,可是您不是不喜歡太過耀眼的東西嘛。」齊承撓了撓頭,心想誰不喜歡?還能瞧着怎麼樣,瞧破了天也不是自己的啊。

    「不是我的。」傅鳴堂揚了揚下巴,面上也帶了些笑:「時時生日不是快到了麼,也趕上訂婚,這是我準備送給她的禮物,疏忱不是送她一個海島麼,我這當叔叔的總不能真就送她一艘普通的船,雖然我也覺着送一個小姑娘這些純金的物樣太笨重也俗氣了些,但時時仿佛很喜歡金子,我見她每天都帶着不同式樣的金鐲子,平時也愛買些金磚什麼的。」

    說到這兒齊承喝着茶差點噴出來,許久才尷尬的笑着回應:「二爺,我聽人說,小姐其實不是多喜歡金子,小姐原話是金子保值,如果有一天落魄了還能賣掉換錢。」

    傅鳴堂略顯驚訝的回過頭,過了會兒也不禁笑出聲:「保值?」

    「嗯……」齊承賠着笑點了點頭。

    想來也是,要說單純的喜歡或是炫耀都還常見,只是給一個個人資產兩千億的大小姐說金子保值就多少有些沒趣兒了,誰料這話還是大小姐自己說出口的,並且十分堅定的進行下去了,可是天殺的,讓一個擁有兩千億的人破產也是難事吧?小姐也沒太大可能生意失敗,她基本不做生意啊!就那幾家小公司基本都是穩賺的,有公家支持,安安穩穩的端着錢還有什麼「保值」的必要。

    「算啦,勤儉節約到哪兒都是個優良品德,她喜歡就讓她攢着唄,咱們做長輩的、還能不支持不成。」傅鳴堂笑笑放下了茶杯:「鳴延送什麼禮物,打聽到了嗎?」

    「見着了,不過還沒做好,偏巧給撞了,送的也是船,金絲楠木雕的船。」齊承頓了頓說。

    傅鳴堂正準備拿茶點的手停頓,長長的嘶了一聲,皺着眉頭心煩:「他是不是抄我創意了?怎麼我送船他也送,還送金絲楠,他是打算壓我的價啊?」

    「想哪兒去了,這幾個月了你一直躲在這地方,人家連你個人影都見不着,造這金船就在瓊凜山,人家哪兒來過。」應祁嗤笑一番,叫人把禮物搬下去了,走過來抹布直接扔棋盤上:「你就甭瞎想了,我見過了,三爺那艘船沒這堆金子貴,他的正經禮物也躲着你呢,人家說了,也怕你照抄。」

    「得了吧,還躲着,他還能送什麼稀奇東西?周夏在屋裏可盯着呢,他捨得,周夏帶一排的孩子集體抗議,少數服從多數啊。」傅鳴堂無奈的搖了搖頭,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對了,時時說了沒有,打算什麼時候回璜陽,生日宴的場子我已經選定了,她要是回來我接她去。」

    要說前面的都是開胃小菜,齊承這會兒才真是如臨大敵,抬眼瞧了瞧應祁,人拉下臉來,早轉身走了,明顯就是要自己告知去了,只是這話怎麼好說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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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爺,小……小姐說了,今年她就不回璜陽了,生日陪着疏琮少爺一塊過,咱家少爺也說、他也不回來了,小姐還說,歡迎您過去……」齊承一咬牙一跺腳,還是站起來戰戰兢兢說罷。

    此時的停滯才是真正的靜止,連一向不大怕事的應祁也沉寂了,傅鳴堂沒抬頭,可俯視着臉上那一點輪廓也夠顯眼了,整個人頓時黑下去。

    若說最一開始,二爺是真動過點心思,可馬上就改了,近年全心全意當親女兒似的對小姐,小姐最初也是百依百順的,雖說要上大學,一直還是住在臨江,可逢年過節都在璜陽,要麼就按規矩跟着二爺一塊回老宅,但也就從去年冬天,疏愈少爺終於做了單大生意稍穩定了局勢之後,小姐就起了「叛逆」的心思。

    二房女兒,怎麼還能一直跟着長房家裏生活呢?是節日也不回來了,生日也不吱聲自己決定了,這還不夠,還給送來一句:歡迎二叔您也來臨江。二房親生的傻大兒也跟灌了迷魂湯似的,跟着人家就跑了,是真看不出來半點好賴啊……

    傅鳴堂許久才猛地呼出一聲笑,自己打破了氣氛,穩穩的端上那杯茶一飲而盡,扯着嘴角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看向齊承:「她的生日,她開心就好。那去準備行程吧,回臨江。」

    「是——」

    齊承額頭上冒了薄薄一層汗,也不曉得二爺這樣退步的次數還有多少,本以為還能好活一陣兒,可惜剛走出去沒幾步,飛快的就跟上一個茶杯,擦着自己肩膀摔出去,磕在欄杆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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