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禮終於覺出一點挫敗的滋味來,他嘆了口氣,道:「我竟是沒有想到。」
李存信猶疑道:「那他那邊?」
「照常看着。」李存禮道。「不論是三千院還是李存義,只要他們還打算在荊州活動一二,便總能有些收穫。」
李存信應了一聲。
「女娃娃,你倒是有幾分本事。」他聽見螢勾對李絳瓔道。「不知你們兩個的醫術究竟誰更高明些?」
螢勾不知是什麼時候醒的,也不知把他們的對話聽去了多少,不過如今螢勾也算得上與他們在同一條船上,至少李絳瓔把她的離魂之症治好之前她是不會翻臉。
「我不知道。」李絳瓔將針一根根從螢勾身上拔下來。「但我能想辦法治好你的病,他或許也能,但未必肯。」
她語氣是半分挑撥的意思也無,螢勾自己卻也能想得分明。
她的眼睛現在細細看去已經沒有那樣的紅,裏頭更像是沉澱起一絲褐色,顯然李絳瓔說得不錯,解決螢勾的問題本就不是除去一個魂魄的事情,漠北那法子反而有許多隱患。
奧姑的頭腦倒還是太簡單了些,竟像是他們一家子的智慧全叫述里朵佔去了一般。李存禮想,若當日他是奧姑,或許會毫不猶豫幫螢勾除去阿姐的魂魄,這樣於長遠對螢勾是不利,對漠北才算有利——雖說像是屍祖這樣的人物,華夷之辯在他們眼中早算不得什麼了。
螢勾漸漸看自己這小女童的身軀也不那般煩惡了。她知道便是解決了阿姐的存在,一時半刻她也不可能恢復成人的身量,總要給些時間叫骨肉筋脈生長,她眼下也像是多了些小女孩的心性,百無聊賴看着李絳瓔忙碌,隨口問道:「你們同那老太婆做得是什麼交易?還要練她改的九幽玄天神功?」
李絳瓔的手頓了頓,道:「是啊,只是這一回她大抵會離成功很近。怎麼,你想從頭再修習一遍九幽玄天神功?」
螢勾搖了搖頭,道:「當年被她救下的時候老太婆手裏拿的還不是什麼神功,不過後來我看過一眼便曉得那功法下卷還是我當年練過的東西,看來死人想活難,活人來練死人的功法也不簡單。」
說着她似笑非笑看了李存禮一眼,顯然是知道降臣的試驗品也有李存禮一個,李存禮身上可沒一顆三百年的心臟,不知他當時還是不是眼下這幅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的可惡模樣。
「可我與死過一次也沒什麼分別。」
李存禮當然不害怕,他甚至有些輕鬆地笑了起來。
「降臣屍祖天資卓絕,為她的目的更是只有全力以赴,我倒是要感謝屍祖,給我個同李星雲再斗上一斗的機會。」
天邊隱約有一聲鷹鳴。
海東青終於是找來了,那便證明不良人已經近在咫尺。
可是李存禮總有一點想不明白,李星雲自己都繞不開螢勾的阻攔,又為什麼要把三千院派來?除非他們意不在自己一行,而在——
「需讓老七警醒些。」李存禮脫口道。
李絳瓔聞言立時便也明白了過來。
不良人對付螢勾難些,可是李星雲將種種頂級功法融於一爐,要去南平王宮對付一個李存智卻是絕非難事,甚至於是能算作大材小用了,若南平又被李星雲奪回,他們也算是做一場無用功,是以李星雲當然不用糾結螢勾這一時與他們是不是在一處,他只需釜底抽薪便夠了。
「若李星雲真打的是這個主意,我們只怕也被動。」李絳瓔先是一時皺眉,跟着卻微微笑了起來,道:「可他有他的張良計,我們也未必就沒有過牆梯。」
李存禮沉吟一瞬,道:「為今之計,只好叫他們自顧不暇。」
如何自顧不暇?
自然是有漠北。
漠北被李星雲戲耍了一回眼下定然氣恨難當,若是叫述里朵知道了眼下坐在龍椅上的究竟是誰,焉能放過這個機會?
更妙的是幽雲屏障尚在,述里朵來也入不得中原,又必得來不可。
縱然她能強咽下這口氣,耶律堯光卻是未必。
那漠北的兵馬大元帥一生里橫行霸道慣了,在天師府和不良人手底下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又是正要即位要在群臣面前立威的時候,自然不會放過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就算他能被述里朵按住,漠北可還有個東丹王在。
「你說,若我修書一封邀東丹王渡渤海而來,他是敢來,還是不敢來?」李存禮低低笑了起來。
那場景可真是叫他有些期待了。
「渡海?被張子凡招攬去麼?」李絳瓔冷笑一聲。「現下還不是時候,只能麻煩東丹王在自己的屬地多委屈些時日了。不過若是耶律堯光肯做縮頭烏龜時,倒是可以讓東丹王試着露些崢嶸。」
李絳瓔也是把眼下情勢一眼便看得通透。
李存禮心情大好,卷了袖子鋪紙研墨修書與述里朵時嘴角都噙着一絲笑意。
漠北如何?應天王后如何?世上要當真有什麼龍脈氣運一說,那偽龍便都該俯首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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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筆寫字,忽又想起李星雲一貫的手段來,臉上微微陰霾一瞬,問李絳瓔道:「殿下,若是李星雲當真要殺高從謹,只怕還是會有些麻煩,不如將高家四子一併——」
他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李絳瓔卻是神色如常,道:「高家人死了,還會有王家人劉家人,又或者是給了張子凡一個收回南平的藉口,還不如就讓高家人好好活着,挨個叫李星雲頭疼去。」
她輕笑了一聲。
「誰跟了李星雲,再殺不遲。」
李存禮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他倒是反而有些急於求成了。片刻他把信寫罷遞與李絳瓔看,神情光風霽月坦然異常。
李絳瓔不過垂眼掃了一回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述里朵難道不曾見過你的字跡?你這樣送去,便不怕她知道?」
「我這樣送去,才顯得可信些。」李存禮不以為意道。「她定然聽說了我叛逃的消息,又或者張子凡早說我是死了也說不定,她若信那是張子凡時便該知道我是陽謀,不信時,也該覺着我是真叛了大哥形式於她有利。」
李絳瓔道:「可你要背的是個謀逆的罪名。」
「我難道不正是在謀逆麼?」李存禮眼中是刀劍般的清光。「殿下而今難道便不是?天子我殺得,謀逆難道我便怕了?我既做得成濟,何憚於旁的名聲?」
「你也知你做的是成濟之事。」李絳瓔此刻倒是顯出咄咄逼人的意思來。「那你大哥又成了誰?司馬昭麼?你該也知道成濟在司馬昭手底下是個什麼下場!」
「殿下,你似乎總想讓我同大哥離心離德。」李存禮似笑似嘆。「那已經是個死人了,難道還會礙着殿下的復國大業?」
李絳瓔微微一滯。
是,不會。
她為何總對此耿耿於懷?是她在替李存禮鳴不平?可她為何要鳴這個不平?
這不過是各取所需的合作。
李存禮卻像是會錯了意。
他嘆息道:「殿下不必介懷,我當然知道來日社稷功成大哥在史書上也留不得什麼好名聲,可我是寧可叫後人那樣看他,也不願叫殺他的人拿他的名字去做個所謂的明君賢主,更何況——明君賢主?他張子凡也配?」
李存禮發出了一聲嗤笑。
「他認通文館都是些偽君子,可別忘了白沙在涅與之俱黑,通文館十餘載把他將養出來,又養出的是個什麼?」
李絳瓔卻道:「我倒不覺得你通文館中是些偽君子。」
李存禮抬眼看她,有些訝異。
「譬如你。」李絳瓔一指他,笑意幾分狡黠。「以為垂衣拱手便能叫旁人看作君子了?還差得遠呢,所以這偽也沒偽出什麼意趣來,不能算是偽君子。」
李存禮也跟着笑了。
「是,殿下慧眼。」
「可不是君子的,卻有風骨。」李絳瓔嘆道。
李存禮又是一怔,李絳瓔卻早不看他,轉頭對螢勾道:「屍祖如今情形已經穩固了許多,只等不良人自荊州一退,便可啟程去金陵府了。」
螢勾正托腮仿佛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飛鳥,聞言轉眼看她一回,道:「怎麼,總算想起我是能做幌子的那一個了?」
此話一出,她和李絳瓔俱是沉默了一瞬。李絳瓔是沒想到以螢勾的性子會揭破這一點,看出她方才是覺得自己話說得太古怪而有些不自在,螢勾則是猛醒以自己素日的性子不會說出這一句來。
螢勾眯起了眼睛,道:「女娃娃,你好像真有幾分本事。」
李存禮的手在腰間按住了,他能感受到螢勾不知為何已起了一點殺氣,起先有些茫然,然而心思一轉也明白過來。
李絳瓔早說過,為螢勾診治這離魂之症最後不是要為螢勾除去阿姐的魂魄,而是要使阿姐的魂魄與螢勾的合為一體,這定然會影響到螢勾本來的脾氣,看螢勾而今這殺機凜然的一瞥,只怕是她已經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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