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景象,卻是讓李自成有些糊塗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崇禎皇帝沒打算老老實實的歸順投降。
而恰好是這個時候,、劉宗敏和賀人龍的兵馬也已經進入皇城,來到了乾清宮殿外的寬闊之處。各路兵馬擁擠在一起,旗號繁雜,頓時間有了些混亂,人喊馬嘶。
賀人龍一身金盔金甲,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策馬行至李自成的身旁,立刻呈現出一種鮮明的對比。
李自成還是一身皂袍,身着輕甲,披着紅色的斗篷,戴着氈帽,遠不如賀人龍的華麗威嚴,李自成偷眼看看賀人龍的打扮,從鼻子中冷哼一聲。
賀人龍卻是渾不在意,簡單的衝着李自成行了個禮,卻是和其並排而立。這讓劉宗敏、田見秀、李過、袁宗第等順軍大將頓生不滿。
想一想賀人龍當初走投無路,投奔自己的時候,李自成立刻產生了養虎為患的念頭。自己畢竟是多年的流寇,不僅是對大明的官吏、將領而言,甚至是普通的士卒和百姓,都有這種認識。
一朝為賊,終生為賊,除非飛上枝頭變成鳳凰。
以賀人龍為入京的先鋒,一路上兵不血刃、勢如破竹,讓順軍避免了很多的損失,但也使得各地歸降的明軍紛紛投入到賀人龍的麾下,無形中使得其迅速恢復了元氣,壯大起來。
現在,只有拿下了燕京城,逼迫崇禎皇帝禪位,李自成才能一躍飛上枝頭,擁有守護天下的合法正統地位。
宋獻策匆匆從後面趕上來,在李自成耳邊低語幾句,李自成微微蹙眉,看向賀人龍,「魯國公,聽說不久之前朱平安率部從廣渠門突圍而出,是嗎?」
賀人龍難得的老臉一紅。「陛下說的沒錯,朱平安在廣渠門一帶設伏,我軍剛剛拿下城門,戒備鬆懈之際。被其突圍而出!」
李自成的語調變得冰冷起來,「一個朱平安,何足道哉,不過山東一省之地,遲早朕的大軍會平定。但是。朕卻聽說,朱平安卻是護送了前明太子朱慈烺出城而去了!」
賀人龍嚇了一跳,「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朕的第七營在京師和皇城中都布有耳目,加上這麼多朝臣和內官投誠,都向朕稟明。朱平安此次勤王入京,便是為了朝廷南遷,如今卻是護送了前明太子朱慈烺南下監國!」
賀人龍頓時語塞,一方面是忌憚於李自成的消息靈通,另一方面則是後悔的直想抽自己大嘴巴。早知道如此。一定要不惜任何代價的截住朱平安,朱慈烺竟然在他的隊伍之中。換句話說,就算今天沒有抓到崇禎,有大明的太子在手了,也是極佳的收穫啊!
「崇禎今天插翅難飛,但朱慈烺逃脫便是後患無窮,如今大明在江南還有帶甲之兵數十萬,要是朱慈烺逃到南京,那咱們費盡力氣拿下這燕京城還有何意義?」
「臣,臣惶恐。臣有罪!」李自成一番大道理壓下來,頓時讓賀人龍不得不低下頭來。
李自成滿意的點點頭,對付賀人龍這種驕橫之徒,千萬不能有一點好臉色。要不然就會蹬鼻子上臉。
「既然如此,那便請魯國公速速派兵前去追趕吧,如今北直隸、河北之地都在我軍掌控之下,料想那朱平安也難飛出重圍!」
賀人龍只能答應下來,馬上派出麾下大將帶領兵馬前去追趕。
藉機敲打了賀人龍,李自成的心裏舒服了許多。當即一揮馬鞭將杜勛召過來。讓他前去乾清宮勸降。
杜勛費力的沿口唾沫,雖然心中不情願,但還是畏懼於李自成的威嚴,只得挪動着滿身傷痕的身體,慢慢走進乾清宮大點之前。一身髒兮兮的囚衣,很快便被汗水浸透。
杜勛咳嗽兩聲,衝着幾十步開外的王承恩和方正化連連揮手,高聲喊道:「方公、王公,你們也都看到了,永昌皇帝陛下宅心仁厚,入城之後,便號令三軍不得濫殺無辜,搶掠百姓。如今京師已經被我大順軍天師攻克,大明朝已然是完了。永昌皇帝陛下有好生之德,不忍屠戮前朝宗室,煩請兩位給陛下,啊不,給前明天子送個口信,只要肯歸順我大順,永昌皇帝陛下必定不吝封王榮養,保證前明宗室安享榮華富貴!」
杜勛喊話完畢,眼巴巴的看着大殿門前王承恩和方正化的反應,雖然燈籠火把亮如白晝,但大殿門前卻屬於屋檐的陰影中,兩人面上的表情卻是模模糊糊。
很快,杜勛就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響,「咔咔咔「清脆響亮,王承恩的手也開始動作,就在他身前的那個粗大的鐵管一側,卻是似乎有一個圓盤似的的東西,王承恩正在用盡全身力氣的轉動着手柄,似乎是因為這種轉動,才產生了這種奇怪的聲響。
還沒等杜勛搞清楚這種聲音究竟所為何來,目光所及,王承恩身前鐵管的細小銃口處卻是忽然毫無徵兆的冒出火光來,伴隨而來就是沉悶的、連續不斷的「嗵嗵」聲響。
這也是留在杜勛眼中的最後影響,轉瞬間,他擺你覺得自己的胸腹之間同時被數股大力擊中,緊接着便感覺到自己騰身而起,就在半空中,便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世界一下子陷入到沉寂的黑暗中。
杜勛身後百餘步的李自成大軍,從李自成到麾下大將,再到普通的親兵士卒,聽到咔咔的聲響時,已經觸動了腦海深處的危險神經,親兵們下意識的撥馬擋在李自成的身前。
而心腹大將,也是李自成侄兒的李過卻是機警異常,一個騰身,便將李自成扯下馬來,李自成毫無防備,就在落馬的一瞬,恍惚間,他便清清楚楚的看到杜勛的上半身猛然間被打的稀爛,身子騰空而起,小腹之間幾乎被打斷,而自己眼前的十餘名親兵,則像是被雷電擊中。渾身抽搐起來,伴隨着這種抽搐,一股股血霧激射而出。
「是連發火銃,盾牌手!」賀人龍總算猜出了一點端倪。在飛身跳下馬匹的同時,大聲疾呼道。
遠遠超出尋常火銃的聲響還在繼續,前排的順軍士卒不斷的倒下,甚至沒有躲閃的機會,他們從未遭遇過這樣的攻擊。明朝降軍中卻是有少數的將領聽說過這種火器。只不過年代久遠,任誰也沒有接觸過這樣的東西。
早在萬曆年間的援朝抗倭戰爭中,明軍中便出現過這樣的武器,只不過笨重粗糙,只能射出十發彈丸,效率低下,且故障率較高,還不如一般的連續發射的火箭車來的方便實用,因此也只是曇花一現,並未得到大規模的應用和開發。
想不到今日在這乾清宮大殿之前。卻驟然遇到了這種殺器。可這又與以往傳言中的連發火銃不同,聲響連續不斷,一連奏出四十多響,這才停歇以下,接着便又是一輪新的攻擊。
盾牌手的反應還算迅速,雖然不斷有人倒下,但總算在片刻之間在陣列之前豎起了一道防禦的盾牌陣型,一些士卒手中的藤牌接連被打穿,只得換上最重的鐵牌,這才勉強抵擋住了攻擊。鐵製的盾牌被射擊的砰砰作響。盾牌之後的每個人都是被這種聲響嚇得魂不附體。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這種奪人心魄的聲音總算停歇下來。但眾人還是不敢抬頭,依然瑟瑟縮縮的躲在盾牌的防禦之後,不敢探頭。
王承恩輕輕探口氣。鬆開了雙手,看着已經有些發紅的鐵管說道:「青荷說的沒錯,連續射擊的確極易高溫,且容易出現故障,七年之後,能完整的使用一次已經算是幸事了!」
方正化扔掉手中的木排。上面鑲嵌着一顆顆的黑色彈丸,看着已經無法再射擊的連珠銃不禁讚嘆連連,「的確是殺敵利器,要是我大明軍中能裝配這種火銃,再多的敵軍也休想前進一步!」
王承恩苦笑連連,「談何容易啊!當年我故友召集天下能工巧匠,還請來了西洋匠師,耗時三年才造出了這麼一架,花費難以計數!我那故友曾經說過,此物製造精巧,難度奇高,以大明現有工匠之技藝,要想大批製造,可謂是難以登天啊!可惜時不我待,假若能再有數年光陰,她一定會將其改良,裝備軍中的!」
方正化哈哈一笑,拍了拍已經酸麻的雙手,「老夫幸甚,今日還能如此的痛快殺敵,有此便不枉於人世間走了一遭!」
王承恩和方正化站起身來,從身邊宦官的手中接過火把,乾清宮的大殿的周圍廊下和門窗之下,已經擺滿了乾柴,上面澆滿了火油和烈酒,王承恩還特意看了看自己搬過來的一個木箱,裏面的幾大包東西都還在。
王承恩這才放下心來,看看周圍的宦官們,大聲喊道:「今日,我與方公要護送陛下、娘娘直登青雲,大明列祖列宗在上,我等雖是閹人,但並未辱沒祖上英名。你們業已盡了職責,速速逃命去吧!」
守衛在大殿門前的幾十名宦官卻是一起跪倒:「願隨王公、方公一同上路,我等雖死無怨!」
宦官們異口同聲的呼喊,也驚動了仍舊匍匐在盾牌陣之後的李自成和賀人龍等人。
李自成叫聲不好,連忙派兵進攻乾清宮,賀人龍也忙不迭的調兵遣將。
但目線所及,王承恩和方正化和一眾宦官們卻是昂然屹立在殿門之前,王承恩看看如潮水一般湧上來的人馬,輕蔑的一笑,將手中的火把扔向牆角的柴堆,接着幾十把火把也相繼點燃了殿門前的木柴。
一道火焰蒸騰而起,火苗猙獰的噴薄出來,將順軍的兵馬牢牢的阻擋在火線之外。
順軍大恐,紛紛向後撤退。但就在此時,乾清宮門前卻是爆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碩大的火光憑空激射而出,將整個乾清宮完全籠罩在其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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