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小受總是在死 第206章 燃烈焰

    景顏笑了一下,想那麼多做什麼,又沒有什麼用。而且人會從自己的角度考慮事情,會為自己做的錯事找理由,實在是太過正常的事情了。正義從來只屬於自己,因為根本不會認同他人的正義。

    輕染看景顏,思維從一端發散到了另外一端。

    帝君突然離開,留下他和景顏兩個人相處,就算他對景顏印象不錯,到底不過是才見了兩面,景顏又與帝君是舊識,之前又是那樣的關係……雖然帝舜不認為那層關係存在,但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存在的,至少在景顏是付出了的。輕染眼神一黯,景顏必定十分珍視那份心情的,否則也不可能殺到他們面前來——帝舜對他這麼不咸不淡的,他都痴等了兩千多年,可見不是沒有感情的。

    雖然不知道事情為什麼就演變成景顏陪着他,輕染垂着眼睛想。

    如今景顏對待帝舜這麼惡劣,心中肯定沒有表現的那麼輕鬆,說不定就是故意做出這種姿態,免得大家都尷尬。輕染雙臂抱住雙膝,他突然覺得有點冷,於是往火堆那邊靠了靠,他與帝舜確定感情的時間也不短了,但對於帝舜曾生活過許久的天界,他知道的卻不多……

    不是不想問,不是不想了解,只是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的,卑微。

    他與帝君相戀,沒有外人眼中看到的那麼風光霽月,就像是景顏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對他的稱呼是「那個凡人」,語氣雖然平淡,要說這是個看得上的稱呼,輕染是絕不相信的。其實不止是景顏,天界偶爾來人與帝君碰面,幾乎都是無視他的,明明不比他高到哪裏去,可眼神卻是從他的頭上掃過去的,不屑只是沒有明晃晃寫在臉上。

    輕染知道,這些人看不起他。

    他實力在凡間是絕頂高手,可在天界什麼都算不上,連個散仙都不是。所以即便生氣,又能如何呢?說出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所以憋着一口氣修煉,想要快點提升實力,連帝君都曾稱讚他修煉起來的拼勁,輕染心中暗笑,如果能悠閒一點,他難道想跟個陀螺一樣,不知道累一般不停的旋轉嗎——他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夠挺直脊背站在帝君身邊,而不是躲在帝君身後。

    即便他修煉成仙,天界的人也不見得會有多看得起他,生來就是皇子,看着高中狀元的平民,浮現在心中的絕不是狀元吃了多少苦才有現在的輝煌,而是漫不經心的品頭論足——努力的過程只是一筆帶過。

    天潢貴胄,自有一種高人一等的姿態。

    知道是一回事,卻無力去改變,只能變得更強,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智,能夠強大到站在帝君身邊,不畏懼任何流言,不在乎所有詆毀。

    可,受到的傷害並不等同於沒有發生過。

    就像是烈焰宗的掌門人,一大派的掌門,心性修為都不低,為何與碧霄宮的宮主冰火不容呢——碧霄宮宮主曾嘲笑過烈焰宗掌門出身微下是人盡可夫的妓子生出來的!輕染一時間只覺得長路漫漫,他不覺得自己能忍下、或者無視所有輕慢,而現在的帝君,明顯還沒有想到那麼遠。

    輕染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景顏看着暖意融融的跳躍的火苗,問身邊的輕染。

    輕染回神,愣了一下才笑着搖搖頭,「沒什麼」。

    這種事情,就算煩惱再大,心事再多,又怎麼能對外人道呢?

    「呵呵,」景顏輕笑了一聲,引來了輕染的注目,景顏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輕染,輕染現在的這個殼子,比不上景顏精緻美麗,卻有一種活力,像是天然雕塑的清水芙蓉一般,儘管不讓人驚艷,看着卻令人舒服,景顏眼神複雜,收斂了唇邊的笑,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染着一層溫暖的橙色火光,「輕染,他真的是很喜歡你啊,讓人……羨慕。」最後一句,聲音輕的有些飄渺,輕染卻還是聽見了。

    怔楞了一下,輕染細細的看了一下景顏,雖然景顏此刻面色平靜,可輕染卻覺得,他從景顏的語氣之中聽到了許多的悵然和失落,讓他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他的存在,究竟還是刺痛景顏的吧。

    正縫景顏抬眼,輕染猝不及防,將景顏眼中的含着淚意的溫暖看的一乾二淨,景顏也沒想到輕染在偷看他,一剎之下被看個正着,掩飾已經來不及了,像是意識到此刻的尷尬無法挽回,景顏反而展顏一笑,站起來坐到了輕染旁邊,兩個人肩並着肩,景顏一偏頭靠在輕染肩上,索性呼出一口氣放開了自己,「真的是,很羨慕啊……真的是……」

    真的是命運啊,即便奪走了你的身體,也終於擁有不了你該有的東西。

    本來多麼生氣,想要下凡將那個可惡的凡人打死出氣,卻在看清你身份的那一刻,失去所有防備,提不起半點爭鬥之心,再深的守候都要放下——托你的福,已經擁有這麼多年的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害的你流離失所,不僅失去自己高貴的身份,還迫不得已入了輪迴,變成了一個凡人,還怎麼能厚着臉皮,去搶奪更多的東西呢?

    還好,你輪迴了,不記得從前所有,否則,我這個卑劣的小偷,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你的面前呢?

    可又真的是,好不甘心啊。景顏的雙手撐在地上,手指深深的硌進泥土石子之上,泛出的點點疼痛與心臟的抽痛交匯成一支樂曲——不甘心,可是不能爭了,也無法去爭了。如果我所有的幸福,都必須建立在掠奪於你的基礎上,那麼這一次,我放棄了。

    我最最親愛的兄弟,我最最愧對的兄弟——輕染。

    儘管我還貪心的不想還你身份,但至少讓我,也能為你提供一點微末的幫助吧。景顏心中火燒火燎的痛,不能說出口的真相,心中的愧疚,被背叛的鬱悶,無處可訴的落寞全部充斥在心頭,幾乎讓景顏落淚,喉頭像是卡了一塊火炭般難受。

    腦中想起以前那暗無天日的生活,生活在陰冷又潮濕的禁地邊緣,修為不夠,抵擋不了禁地陰冷之氣的侵襲,在那個連床都沒有的房間,蜷縮着身子抱成一團,沒有充滿靈氣的食物,沒有保暖的衣物,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不敢露面,怕被當成噩兆殺死,為了飽腹吃過禁地的蟲子,那些日子從未在景顏腦中淡去——景顏的手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抽痛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對不起輕染,我、還不能……

    強壓下心中的種種,景顏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聲音有些低沉沙啞,沒有強行裝作不在乎,只是妥協了放棄了,不是不痛,只是不能再執着了,景顏呼出一口氣,「兩千多年,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對誰都一樣,仿佛這偌大的六界,全不值得他垂眸一看。我從未見過他如此放下身段去請人幫忙。」

    「我真的是,很嫉妒你。輕染。」嫉妒你生而便為天之驕子,而我卻是低到塵埃里的存在;嫉妒你得所有人重望,而我卻只能遮遮掩掩;嫉妒你擁有的如此之多,而我卻如高空走弦,一不小心連容身之所、甚至性命都會失去;嫉妒你擁有所有我所有夢寐以求的,而我卻依舊一無所有。

    輕染的身體動了一下,顯然是對景顏的直白十分意外。

    「很嫉妒,卻不得不放手了。」景顏沒有在意輕染的反應,這些話,與其說是對輕染說,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在看到你、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沒有任何機會了。」不僅是因為你們相愛,更因為是你,所以我不再為你們增加坎坷。

    「可是我還是、還是很傷心,很生氣,我愛帝君,儘管他對這份愛意全是踐踏。」景顏抬起頭來,拉過輕染的一隻手在手裏,注視着輕染的眼睛,「所以我給了他一個很難的任務,讓他幫我尋找幾味極其稀有的藥材,它們要麼長在極限之地,要麼就是凶名遠揚蠻荒地凶獸身上的一部分,要拿到那些藥材,必定要奔走四方,出夷入險的。他可以不喜歡我,但他不能踐踏我的感情,這是我對他的懲罰,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折騰他這一回,我就算出了這口氣了。」景顏輕笑,捏緊了輕染的手,「我無意做你們之間的阻礙,以後也不會是……真的,對不起了。」

    從景顏的眼睛之中,輕染看不到一絲絲虛假。

    用這樣忍不住失意的淡然語氣,說出接近釋然的話語,儘管明白景顏是真的放手了,卻依舊忍不住心酸——斬盡情絲,哪能不痛?明明以景顏的身份立場,要阻止他們,或者給他們製造一些誤會跟麻煩,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恐怕,還是因為喜歡吧?輕染想,這種喜歡是到了哪樣的程度呢,才肯如此退讓。

    景顏的手是溫暖的。輕染反手握了握景顏的手,張了張嘴乾澀道,「你、你別這樣……你不需要道歉,是帝舜,帝舜他配不上你……他應該受罰的。」

    輕染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成長到現在近大乘的修為,經歷的陰謀詭譎不少,從來不是個輕信別人的人,說實在的,雖然景顏發過誓,可仔細思考,並不是沒有疑點——景顏初來的時候還很氣憤,發了絕誓,轉眼卻又承諾保護他……可輕染看着近在咫尺的景顏,卻直覺的不想懷疑他。

    儘管是第一次和景顏相處,但漸漸卻有了一種早就認識的熟悉感,他相信景顏不會傷害他。而且輕染還有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景顏看他的眼神是溫和的,是有着淺淡暖意的,儘管其中閃爍着壓抑的淚光,看着除了為情所傷沒有任何特殊。

    輕染總覺得,景顏對他像是有一種隱晦的感情,像是……愧疚——對,就是愧疚,卻並非因為帝君。可不是為了帝君又能是為了什麼呢?景顏對他的善意也太大、太多了些。

    景顏聽了輕染的話,撲哧的輕笑了一下,「你不介意就最好啦,就看不慣帝君那死人臉的樣子,擺給誰看啊,當誰都是他們神庭的手下了?」

    這一笑總算是將之前的憂鬱心情給吹走了,既然都決定放手,就不要擺出一副「我很心痛我還沉浸其中卻裝作沒事」的樣子讓三個人都受折磨。更何況,他是真的,決定討厭帝君的。

    輕染也鬆了一口氣,安慰情敵的感覺真的太詭異,現在想想還有點無所適從。

    「不過你可不能就安心了。」景顏放開了輕染,往後面一躺看着天空,「帝君以後會成為天帝,盯着帝君妻妾位置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我在神庭的時候,因為是天帝口頭許諾,明着挑釁的人不多,暗裏找茬的可不少。你的敵人很多,有一顆真心愛帝君的,也有隻想地位的,兩者兼而有之的也有。他們可未必會像我一樣放的利落呢。」

    眼中閃過一抹詫異,輕染扭頭去看景顏,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他驚詫於景顏的言行了——每次他以為景顏對他的善意到達極限的時候,景顏似乎就能打破這個極限,給他更大的善意。

    越是出乎意料,心中的疑惑便越是強盛,景顏真的只是因為對帝君的深情,才不惜做到這種程度的麼?對他這個「第三者」也能毫無芥蒂的接受,還給他鋪路?驚疑不定,惴惴不安,感激與害怕交織。

    拍了拍身側,景顏示意輕染躺下,「我猜帝君那個蠢物,肯定不會給你說天界的情況,也不好給你介紹,過來,我告訴你。」

    輕染依言躺下,剛睡好便被景顏握住了手,一陣暖意便從相握的地方傳進身體,從腦中傳出的冷意似乎不那麼尖銳了,舒服的就像是泡着溫泉一般——跟帝君幫他溫魂的感覺是一樣的,甚至要更為舒服一點,輕染瞬間便不再亂動,乖乖的躺着了。

    天上有寥寥幾顆星子,閃爍着螢火般的光芒,遠處的火光像是迎合景顏的聲音一般,一跳一躍起着舞,天地寂寂,海浪濤濤,輕染就在心理一片寧靜的心情下,聽着景顏為他系統的闡述着天界——

    天族、狐族、鳳族為生而為神三大族,其下還有其他獨立的種族,如世居在戈域碧海與世隔絕的鮫人族,隱居在火林樹海的麒麟族等等,各個種族之間的關係、與神庭的關係;

    神庭的職能、神庭的地位、神庭的權責、神庭的構成,帝君在神庭的地位,受到的牽制,他們潛在的敵人;

    說了許多以前輕染不曾想也想不到的事情,讓輕染對神庭這個地方有了大致的了解,就像是原本隱藏在黑暗之中,突然被點起了琉璃燈,一切就都清楚了。

    許多恐懼的來源都在於未知,而對神庭的情況有大致的把握之後,輕染心中的壓力不住不覺減輕了許多,而景顏最後說道的,也就是輕染即將要面對的問題——

    帝君走了。

    帝君從輕染的身邊離開,換了景顏照看輕染,這個消息對於從帝君與凡人結契開始,就密切關注帝君動向的某些人來說,很快就不是遙遠的消息,這些原本還打算觀望的「情敵」,毫無疑問會絡繹不絕,一來是機會難得,二來……誰都知道輕染與帝君結契一事,最為惱怒的該是景顏,此刻卻只有景顏在凡人輕染身邊護着,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出幾分事實。


    若能挑起輕染與景顏之間的齟齬,那他們也可悠閒的在一邊,隔岸觀火,坐收漁利了。

    這些人,也會成為天帝的先遣部隊,能夠靠着他們拆散帝君和輕染是最好。景顏嘆了一口氣,最後總結道,「你看,帝君分明只是冷着一張臉,就吸引了這麼多人為他傾倒,其實早前就是有人把消息捅到我那兒,等着看我笑話,今天我得知你們結契,怒而下界,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好戲……他們卻不知道,我們兩個如今已經要好,待他們找來,就讓他們好好吃吃掛落,沒臉一回!」

    聽景顏說這話,輕染倒也不吃驚了,只是笑道,「你竟這么小氣,得罪你他們可真倒霉。」

    「呵,往日這些人可沒對我多麼敬重,我舊傷未愈修為不進,他們拿着這個暗着諷刺多少回,以前端着架子不計較,怕影響天界公正,怕身為帝君婚約者如此做來不妥,便真以為我好欺負了。」說罷景顏自己一愣,而後看向輕染,解釋道,「你可別誤會,我不是想讓你作為帝君的伴侶失度,而是——」

    輕染搖搖頭打斷景顏的話,「我知道。因為我是凡人,一旦容忍就會造成軟弱可欺的印象,他們便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挑戰我的極限,即便不讓我氣急之下行差出錯,讓天帝有理由發作,也能噁心我。我都明白。」

    怎麼可能還去懷疑景顏心懷不軌。他和景顏身份不同,景顏與帝君身份相當,而他只是一個凡人。

    即便還有些地方弄不明白,輕染此刻也百分百確定景顏是真的對他好,否則景顏大可不必為他盡心盡力分析天界,不是簡單的介紹,而是加上景顏幾千年的經驗和眼界,在講述途中,景顏也一直沒停下為他輸送真元,令他不受魂魄離體之苦……用真元溫養魂體,是極其損耗真元的,就連帝君,長時間替他養魂,偶爾也可見到疲態。

    景顏與他非親非故,做到這一步,無論是為了什麼,他都應該是感謝景顏的。

    何況,輕染露齒一笑,顯得有點狡黠,「我本不是能忍的人,這等委屈叫我白白受着,我可消受不起。」

    兩人目光交匯,似乎有什麼不言而喻的東西在眼中一閃而過,兩人都會意的笑起來。

    不知不覺時間已過去許久,腳邊的火堆早已經只剩下些許零星火炭,景顏收了功,輕染只覺得身上一冷,卻不想景顏手臂立刻就搭上他的肩膀,頭枕在他頸邊,竟是半抱着他,小小的打了個呵欠,嘀咕了一聲「睡吧」,話音未落卻已經迷迷糊糊,睡意濃郁了。

    輕染失笑,調整了一個姿勢,景顏給他的感覺很奇怪,有的時候很像哥哥照顧他,有的時候又像是弟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景顏的手橫過他的身體,這樣類似擁抱的姿勢,竟讓輕染身上的寒意褪去了些許。

    側頭看了下景顏,輕染不禁呢喃,「景顏……你究竟為何對我這麼好呢……」會有一個人,花這麼大的代價,做得不償失的詭計嗎?他很想信任景顏,但內心最深處的警惕卻沒那麼容易妥協,景顏始終讓他感覺到一種矛盾——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輕染也沒辦法形容,所以就算肯定景顏是真對他好,也沒法坦然。

    思考也得不出結果,反而被入夜之後久違了的舒適侵襲,睡意緩緩而來,輕染帶着點點疑惑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輕染皺着眉睜開眼睛,抬起手背擋住刺目的陽光,摸到臉上一片滾燙,輕染有一種恍然夢中的錯覺——失魄的時間越久,每到夜晚他身體的反應也愈加強烈,其實已經有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何況是一覺睡到天大亮。

    過了好一會兒,輕染才恢復過來,晚上促膝而談的畫面在腦中復甦,抬眼便見景顏坐在一邊,駕着火堆烤着一條銀魚,輕染挑了挑眉,昨夜他才了解了鳳族,知道景顏在鳳族是什麼地位,還以為堂堂鳳子,應當做不來這些事情的,誰知景顏做的有模有樣的。

    「醒了就過來幫忙,你可是從我這奪走帝君那疙瘩的小妖精,還想我伺候着你不成?」景顏瞥見輕染一臉微妙的看着他,就知道輕染在想什麼,板着臉招了招手,丟給輕染一條活蹦亂跳的銀魚。

    一聽景顏對帝君的稱呼,輕染差點繃不住笑起來。

    他是真的喜歡景顏這態度的,說什麼就是什麼,不拖泥帶水。他可以用嫌棄的語氣說起帝君,光明正大的,反而讓輕染心中舒坦一點。景顏是個很好的人。輕染看着景顏,說實話他在這件事之中地位尷尬,沒辦法勸解景顏什麼,說出來反而有種耀武揚威的感覺,但他是真心希望景顏能開心。

    的確,景顏說過放棄帝君,可不代表他們之前認識的兩千多年也被遺忘,沒有那個婚約、沒有朦朧曖昧的感情,不代表帝君在景顏心中就要變成一個傷疤,碰不得挨不得,最後潰爛的不成樣子,反目成仇,嫌棄帝君能叫景顏心中舒暢一點的話,有何不可呢?

    忘記的形式並不重要,景顏這樣比藏着掩着一個人憋悶要好得多吧?

    「大人如此俊朗,比疙瘩好得多,如若大人不嫌,小妖精我想跟着大人,」輕染眼神清亮,似幽幽清泉又楚楚動人,裝作心動不已的樣子看着輕染,歪頭想了想跟着景顏的好處,「吃香的喝辣的?」

    就着景顏的話開了個玩笑,景顏還沒笑,輕染自己忍不住先笑了,摸了摸鼻子,輕染動手處理起銀魚來,雖然才與景顏相識一晚,相處卻已經如此融洽,絲毫沒有帝君剛走那會兒的尷尬與生疏——

    是託了景顏的個□□,既像是哥哥可靠,又似是弟弟驕俏,讓人忍不住親近。

    景顏翻了個白眼,沒有絲毫形象可言,「你這樣的小妖精,我一招手就能來一打,趕緊的幹活!」

    這銀魚是赤月海的特產,雖然修為不高,但速度極快,遊動的時候像一條銀色的閃電似的,故而得名,肉質非常美味,富含靈氣。只是這魚十分膽小,又以速度見長,一般很難抓到。

    而這次來赤月海是為了追魄,帝君也不似往常,有閒心弄些奇珍來滿足口腹,此刻處理着銀魚,輕染心中生出一種感慨。

    吃了烤魚之後,景顏又為輕染溫了一回魂魄,輕染原本不願,覺得這樣景顏未免太過辛苦,景顏沉着臉說早晚一次,不容拒絕的為輕染運了一回功,而後從自己的納物袋之中翻找,竟找出了一個極為普通的帳篷來,真的非常普通,整個帳篷上連靈氣的氣息都沒有,很顯然根本不是煉製品,要麼就是個煉製失敗的殘次品。

    而輕染就看着景顏將那一點靈氣波動都沒有的帳篷搭建在了他們昨晚睡覺的平地。

    佈置了一番,景顏拍了拍手示意大功告成,站在一邊看着,臉上露出一副頗為滿意的表情。回頭一看輕染表情又有些微妙,景顏靠在帳篷便擺了個造型,「這東西是有一回在凡間看到,覺得很實用就順手買來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輕染挑起門帘看了看帳篷裏面,只能說是稍微佈置了下,退出來時好笑的看着景顏,「我還以為你用的東西,都該是精挑細選的,沒想到還有如此、額、樸素的……」輕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連寶器都算不上的東西。

    畢竟景顏看着就像是很講究的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雖然不張揚,卻也是絕對低調的奢華,從衣服道到身上的任何一個裝飾,就沒有不是好東西的,連額頭中間那緋紅的額飾,他沒看錯的,都是千年火中玉。

    景顏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那笑容之中似乎有點悲哀,不過這想法也不過一閃而過,輕染便也沒有在意,反而對景顏挑眉,景顏會意的解釋,「我們現在這座小島上安頓三日,帝君懷疑你的兩魄是海獸做的,只是他還沒有找到具體……赤月海中奪魂獸數量並不多,三天,足夠了。他找到你的兩魄,也好速回此處,免得你受苦。」

    輕染於是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

    「二來,你可以在赤月海鍛煉一下,挑一些實力相近的海獸一戰,力量強大,失魄的影響會小一些。」景顏說着眼神一黯,勉強道,「若赤月海找不到你的魂魄,我們也好做別的……」話音未落,像是想起什麼,景顏搖了搖頭,笑道,「看我說什麼呢。最好是三天之內回來,我也好回鳳族閉關,好好悟道突破一下了。」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景顏拉住輕染往外走,過了帝君佈下的陣法,海邊翻騰的浪花與鹹濕的空氣撲面而來,而不遠處的海面上,一隻巨大的海獸真愜意的翻滾着,景顏頓時眼睛一亮,一個閃身飛出去,將手中牽着的輕染往前面一扔,喝道,「輕染,斬了它!」

    輕染被整個扔出去,心中恨不得罵娘——斬了它!說的那麼輕鬆,這海獸的修為比他高好嗎!手腕一轉,輕染手中寒光一閃,慣用的短刀出現在他的手上,眼中不似他心中埋怨,卻是難得的戰意閃爍——

    昨晚聽了景顏的一席話語,他想要變強的想法空前強大,而自從他失魄以來,就沒有盡情的打過一場了,短刀揮出,一條血線撒向空中,那本長大嘴巴,等着「食物」飛進口中的海獸頓時一愣,而後劇烈的翻騰起來,已然發怒!巨大的身體動的格外迅速,一個翻身,那巨大帶着突刺的尾巴騰空而起,以萬鈞之勢拍向輕染。

    輕染腳下一點,不進反退向着海獸急撲而去,手中寒光不斷閃現,心中的憤懣全發散在這頭海獸的身上!

    無意之中便丟失了兩魄!若沒有帝舜與他的生死契,恐怕他得等到病入膏肓才明白,帝君生氣,他卻一直比較冷靜,安撫着帝舜——然而,怎麼可能不憋火,那是他的魂魄!他要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被他人玩弄鼓掌之中!

    所學刀法術法精妙運用,很快海獸便被斬殺,碩大的身體開始下沉,紅色的鮮血被碧藍的海水稀釋,一絲絲血絲隨着水流飄走,輕染心中一片快意,面上便也露出一個暢快的笑容來,回頭去看景顏,卻發現景顏在相隔十幾丈外,身影猶如飛鴻,在幾隻海獸之間輾轉騰羅,血色飛揚,不時便有海獸被斬於劍下,沉入海中,卻引來更多海獸,將景顏的身影重重包圍,只有那凌厲的劍光劃破海獸身體構築成的牆壁,海獸死亡落下時,牆壁便露出小孔,露出其中凜然而戰的景顏,容色肅穆,猶如驚鴻。

    輕染心中一震,手中的刀握的更加牢固,回身一躍,銳利的刀刃划過襲來海獸滑膩而堅韌的鱗片,發出刺耳的聲音,輕染借力高高躍起,心頭一片澄明——殺!

    殺的海獸越多,血腥味越濃,傳出去的範圍越廣,殺着殺着,漸漸離那座小島越遠,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引來的強力海獸也越來越多,最後景顏與輕染兩人背靠着背,海中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海獸,空中盤旋着一群遮天蔽日的怪鳥,眼見很難擺脫包圍圈了,輕染面色沉靜,看着這群一隻只實力都不低的獸類,心中漸漸有些沉重,他不該如此失了分寸的,這樣的情況即便有帝君在,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景顏卻握住他沒有握刀的那隻手,高聲笑道,「輕染,殺痛快了嗎?!」

    輕染沒有回答,景顏撲哧一笑,頭往後靠了靠撞了下輕染的頭,「輕染,你該不是以為我沒有脫身的法子吧?哈哈哈哈——你可睜大眼睛,千萬別怕——」

    話音未落,景顏拉着輕染往天上一擲,即便知道景顏不會害他,輕染還是免不了心中一緊,將短刀橫於胸前,看着天空中巨大鳥類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就在一隻巨鳥猛地向着輕染紮下來時,輕染聽到了一聲嘹亮的鳳鳴——

    而後見到的景象,輕染一輩子都忘不掉。

    那海面上哪裏還有景顏的影子,取而代之,卻是一隻美麗到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生物,它朝着天空脆鳴一聲,明明比那俯衝的巨鳥後行動,卻先於巨鳥許多到了輕染身邊。

    「輕染,上來!」輕染聽到景顏的聲音,即便心中早有預料,卻還是忍不住心頭火熱,他的動作卻沒有一絲停滯,在空中一個旋身,便落座在那華美的翎羽之上,而後又是一聲鳳鳴,原本還虎視眈眈的巨鳥無不驚懼,就着一瞬的功夫,鳳凰沖天而起,速度快的驚人,長長的尾羽划過幾道美麗的弧線,如離弦之箭一般,瞬間衝出了包圍圈,將追兵遠遠的甩在身後,不一會兒便看不見蹤影。

    景顏這才放緩了速度,載着輕染飛的低了一些。

    清風徐來,水波蕩漾,殘虹照日,美不勝收。

    心中的鬱結都一掃而空,輕染收了短刀,伏下身子貼近那溫熱的身軀,伸手擁抱了一下景顏,在心中無聲的道了聲謝謝。

    而後直起身來,才感覺到手下的翎羽,竟比他所觸摸過的任何布料都要柔軟順滑,從上而下越加深重的紅,翎羽尾部則形成一個漂亮的圖案,神秘又高貴。頸修長,身鴛鴦,展翅勝鵬,尾羽綺麗逶迤,鳳,神鳥也。

    輕染知道景顏是鳳族,卻從未想到自己能見到景顏的原型,也從未想過景顏的鳳原型居然如此……如此,任何形容美的詞語放在他的身上都是一種不完整,是一種褻瀆,他是如此令人心旌搖曳神往不已。他甚至小心翼翼的有些不敢觸碰了,害怕自己玷污了他的神聖,卻又從心底覺得,如此親近,就像是……母親的懷抱、父親的手掌、陽光的普照,春風的撫育一般,如此令人眷念。

    既如此幸福,又別樣惆悵。

    輕染不知道那一刻,他的心中究竟是什麼,景顏又一聲鳳鳴,輕染才回過神來,原來已經到了他們棲身的小島之前,輕染急忙結印,打開了陣法禁制,景顏一振翅,兩人便沒入陣法看不見身形。

    將手上抓的海獸往地上一扔,景顏仰着脖子再次發出一聲鳳鳴,而後化為人形,翩翩然落在地上,那隻巨大的海獸旁邊,手上一閃出現一把寒光閃爍的寶劍,看着後面落下來的輕染,景顏回首一笑,「今晚只能吃這個了。」

    輕染腳下一個踉蹌,看着景顏噗的一下笑了出來,先是小聲的,而後越笑越抑制不住,最後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他想,今天之後,他對景顏真的就是毫無芥蒂了。

    景顏,真是……輕染笑着,將眼角笑出的淚輕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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