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戰艦 第十九章 暴風眼（二）

    通過韓橙鼻樑上的眼鏡，留守在曙光號艦橋上的船員們同樣看到了比武場內發生的這一切。

    「我半小時之前還去看過，他明明是呆在自己房間裏的！」沈鴿抓着頭髮哀嚎。

    「八成是用量子移動跑出來的。」佳娜說，「而且人家量子移動的距離可比大叔您遠多了。」

    何緒不禁淚流滿面：「丫頭，連你也開始叫我大叔了……」

    「說好的尊重對手呢？」

    「估計是救老婆心切，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

    安特雷雖然聽不懂天琴人的語言，可是看韓橙和何緒的表情，內情多少也能在心裏猜出七八分。

    「那個人你們認識？」他問。

    「簡直就是一路上的噩夢……」何緒痛苦地扶起額頭——

    本來只是想偵查一下情報，這下倒好，雷蒙希爾直接蹦上擂台，把全部計劃打了個稀巴爛。

    果然，在他們眼中我們只是效率低下的「低等的碳基生物」……

    「卡贊會上台的。」一直沉默不語的韓橙突然說，「如果他不上台，那麼五十萬枚金幣就是別人的——比賽馬上要結束了。」

    以卡贊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這麼一大筆錢落入別人口袋。

    「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們希望卡贊是活着還是——」

    聽安特雷這樣問，何緒不禁搖搖頭：「這麼說吧，不僅僅是卡贊，連同整個比賽場地、整個二號星球所有人的性命……全部都捏在那個傢伙的手上。」

    「薩瓦人？」

    「沒錯。」

    安特雷不由得抱起了雙臂：「作為碳基文明，你們和他們交往簡直是給自己判了死刑。」

    「嘛，總好過被帝國抓去當奴隸。」何緒坦然地攤開雙手，「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既然你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也該告訴我們你知道的一些情報了吧？」

    「我聽說卡贊帶來了一個複製人，然後把他丟在了一號星球。」

    安特雷正說着，比武場內再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雷蒙希爾又把人從擂台上踹了下去。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耳機里傳來沈鴿的慘叫，「你們得趕緊想想辦法！」

    「得讓雷蒙希爾先生下場。」韓橙說，「可是他身上沒有任何通訊設備。」

    何緒拍了一下巴掌：「這樣，我上擂台，因為距離比較近，雷蒙希爾能聽見我的聲音，我會勸說他離場。」

    「下一步才是最危險的——卡贊會上場，而且你們以前交手過。」

    「所以你必須趁着我爭取出來的時間，說服雷蒙希爾聽從我們的行動安排，並給他佩戴上語音通訊裝置——能做到麼？」

    韓橙點點頭：「能。」

    「好吧，我上了。」

    何緒幾步走上前，窈窕的金髮美女隨着一陣六邊形網格的光波變回了銀灰色的金屬機甲。選手是通過懸空擂台上方的傳送電梯抵達的，雖然是機甲比武，但只要是個人，都可以跑到上面挑戰——暴力的基因已經深深根植於這三顆星球上。儘管擂台下方的空地上已經堆了一層屍體，但是人們不顧一切的狂熱一浪高過一浪，莊家們在比賽場內設了賭局，桌子上堆滿了小山一般高的金幣。

    看了一眼下面金幣的位置，何緒被電梯放到了擂台上。直直射入的燈光刺得人眼幾乎要瞎掉，好在機甲的頭盔有自動調節功能。雷蒙希爾安靜地在光柱匯聚的擂台中央站着，仿佛周圍喧囂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的確無關，畢竟在矽基人的眼中，這裏的人全部都是低等的碳基生物。

    「卡贊在哪裏？」

    雷蒙希爾一眼就認出了天琴人的機甲。

    「雷蒙希爾先生……我想說……只要您在這擂台上面，卡贊他就不會出來。」何緒尷尬地說，「請您先暫時離開，去韓橙那裏……」

    雷蒙希爾突然將眼睛閉了起來：

    「我能感覺到……艾斯緹就在這裏……」

    我的話這傢伙根本聽不進去啊！何緒在心裏哀嚎一聲。

    就在這彈指一瞬間，雷蒙希爾突然從何緒眼前憑空消失了！因為他的突然消失，擂台下面的觀眾頓時罵聲一片，有的甚至在往擂台上扔垃圾和酒瓶……韓橙那邊報告，雷蒙希爾沒有去他那裏。

    「這可麻煩了！我們的話這傢伙完全聽不進去！」

    被晾在擂台上的何緒急得直轉，這時，對面的電梯發動了，緩緩地降了下來，從電梯裏走出一副紅褐色的機甲。

    「哈哈！我們又見面了！」機甲下面正是那個熟悉而張狂的聲音，不等他擺開攻擊的架勢，一股輕微的灼熱感在此時滑過何緒的機甲表面，耳機里傳出沙沙的干擾音。

    「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等卡贊向他衝過來，一大團白色刺眼的光瞬間在擂台上爆炸，何緒還沒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強烈的氣浪狠狠地掀了下去：

    「我勒個去——搞毛啊——」

    他的嚷嚷被龐大人群的怒吼和尖叫淹沒，耳機里傳來的是韓橙的聲音：

    「上校！雷蒙希爾先生他變身了！」

    「什麼——」

    何緒抬起頭來一看，那團白色的光芒中若隱若現地能看到一個機甲的影子，而卡贊則被他掐着脖子狠狠地摁在擂台上。擂台周圍在不斷崩塌，頭頂的屋頂也在嘩啦啦地崩塌，仿佛一場強烈的地震襲擊了這裏——比武場本來就在地下，如果穹頂塌方的話……

    「要打也不要在這裏打啊！所有人都會玩完的！」

    何緒撥開紛亂的人群努力地站了起來，地下比武場雖然龐大，但是狹窄的出口只有那幾個，人們也由薩瓦人出現時的憤怒變成了面對死亡時的驚恐，趁着混亂，何緒衝到了一張賭桌旁邊拎起裝滿口袋的金幣，然後依靠量子傳輸把自己緊急傳送到了韓橙那裏。

    韓橙和安特雷被恐慌的人流衝到了比賽場地的角落裏，頭頂，隨着比武場中央的戰鬥愈演愈烈，穹頂開始大塊大塊往下掉，甚至將好几几個人砸在了下面。韓橙望向比武場中央——卡贊的機甲爆發出汩汩紅光，整個懸空的擂台被他變成了一個長滿紅色柱狀晶體的刺蝟；而雷蒙希爾那邊——

    數十枚金色光芒組成的光劍盤旋在白色機甲周圍，機甲上同樣流淌着金色光芒，腰間別着一把金色的佩劍，看上去好似古代武士的盔甲，卻沒有亂七八糟的部件或是裝飾品，相比較之下，卡贊的機甲就顯得粗糙多了，而且被雷蒙希爾死死壓制，毫無還手之力。

    「我只能說……卡贊的智商夠底……」安特雷撐着牆壁，努力不被暴走的人群衝到別的地方去。

    「甭管智商高低，再在這裏呆下去我們會死的！」

    又是轟隆一聲，一大塊穹頂從天而降。

    「沈鴿！叫無人機過來！」何緒試圖使用通訊頻道，耳機里卻是一片忙音。

    「上校！通訊中斷了！」

    「什麼——？！」

    「是雷蒙希爾的能量場干擾了量子通訊！」韓橙同樣撐在牆壁上，面色蒼白地說。

    能干擾量子通訊的力量，到底是多麼強大的力量？安特雷不知道，此時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們必須從這裏出去，不然不是被踩死就是被砸死！

    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突然，他大喝一聲，一腳踹開了緊緊擠壓着自己的陌生人。

    「安特雷先生！」

    「跟我來！」

    何緒頓時明白了，兩個人拳打腳踢，硬是在密集的人群中殺出了一條血路，韓橙則緊緊跟在他們身後。在他們背後，白色的光芒在一波又一波地爆炸，金色的光劍紛飛，將紅色的結晶統統斬得粉碎……終於，韓橙他們三個擠到了狹窄的出口，何緒乾脆一左一右夾起韓橙和安特雷，利用機甲的性能從人頭上面一路踩了過去。

    「我們得趕緊回去。」從狹窄的出口一直衝出去老遠，把人放下之後，何緒說，「通訊斷了，沈鴿他們還不知道我們出了什麼事。」

    「我的飛艇就在附近，可以送你們一程。」安特雷突然指了指身後，見韓橙和何緒一臉警惕，又解釋到，「我沒有任何敵意，只是你們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

    何緒點點頭：「好吧，你說。」

    「不要讓卡贊死了……」安特雷默默地攥緊了拳頭，「我有件事情……必須要找他問個明白。」

    「明白了。」何緒點點頭，「但是……他的死活可完全不取決於我們啊！」

    「既然你們讓薩瓦人搭乘飛船，某些話他應該能聽得進去。」

    「可是從目前看他根本當我們不存在。」何緒不由得哀嘆一聲，「好了，事不宜遲，我們得趕緊回去。」

    飛船的位置距離他們的直線距離至少二十公里，而且通訊中斷，就算沈鴿派了無人機也無法定位他們的位置，好在還有安特雷的飛艇可以搭乘。不過就在飛艇飛到半路上的時候，一道強烈的白光從身後的城市升起，緊接着以流星一般的速度迅速向小小的飛艇襲來。

    別說是天琴人何緒和韓橙，就連哈西姆人安特雷都有一種「臥槽今天怎麼這麼倒霉」的想法——白色的流星擦着小飛艇飛了過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劇烈爆炸的同時，還砸出了一個直徑至少二十公里的坑……

    同樣躺槍的還有曙光號——飛船此時仍然停泊在湖床上，一船的人正為通訊中斷而焦頭爛額。舵手杜夏賢是第一個發現直撲而來的流星，不等得飛船緊急升空，那顆疾馳而來的流星就在飛船附近爆炸了，緊接着，排山倒海的白光將曙光號整個裹了進去。

    下一秒，各種警報聲響徹艦橋。

    安特雷的小飛艇同樣遭殃，歪歪斜斜地飛了下去，在地面上來了個踉踉蹌蹌的緊急迫降。三個人打開飛艇艙門一看，只見地面上的岩石全部融化了，冒着縷縷白煙，空氣中全部都是燒灼的氣味；爆炸範圍內除了被炸得半死的曙光號外，一切建築物統統蕩然無存，連塊瓦片都沒有剩下。

    完全就是壓倒一切的力量。

    「我勒個去……」因為有機甲防身，何緒跳下飛艇，被灼熱的地面燙得直蹦，「簡直就是中子彈爆炸……」

    韓橙抬起頭，只見數枚金色的光劍懸在爆炸中心的正上方，在它們之下，是死死摁着卡贊的雷蒙希爾，此時的他已經解除了機甲狀態——卡贊機甲的頭盔早已經沒了，全身的機甲被打得全是大大小小的洞，半邊臉也被火一樣的地面燒了個稀爛，顯得格外猙獰恐怖。

    「把艾斯緹還給我！」

    雷蒙希爾腳踩在卡贊背上，一手扯住他的胳膊，用通用語低吼着。不過卡贊就是卡贊，儘管自己快要命喪黃泉，仍然張狂地大笑：

    「知道嗎？每次我跟娘們兒們逍遙快活，看的都是你媳婦的臉！很爽，真他媽爽！」

    眼看雷蒙希爾要扯斷卡贊的胳膊，何緒扛着錢口袋連蹦帶跳地跳了過去。

    「等一下——雷蒙希爾先生請等一下——」

    雷蒙希爾抬起頭，腳仍然踩在卡贊的背上。何緒一連幾步跳到了這個暴風眼的中心，將裝滿金幣的錢口袋往地上一堆，那嘩啦啦的聲響聽得卡贊是心醉神迷。

    「把艾斯緹?凱絲交給我們，錢和命都還是你的。」

    聽他這麼說，雷蒙希爾頓時露出一副「你們碳基生物真會玩」的不屑表情。見卡贊不說話，何緒又說：

    「如果不交也沒關係，嘛，反正我們接到的任務只是幹掉你——雷蒙希爾先生，動手吧。」

    「別別別別別——」一聽自己真的要沒命，卡贊頓時急了，「把我殺了，你媳婦就永遠也甭想活着！」

    「你死了，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至於你手上的那位夫人——很抱歉，我們沒接到救人的任務。」

    雖然在說謊，但何緒心裏非常清楚，像卡贊這樣的傢伙，在乎錢，更在乎自己的命。

    就在何緒同卡贊討價還價的時候，韓橙正試圖返回不遠處的曙光號，他和安特雷被困在飛艇裏面沒法下來。灼熱的地面如同一大片粘稠的岩漿池，沒有機甲的保護，只要落地就會被燒成一截木炭。曙光號和小飛艇的直線距離大約只有幾百米，可是就是這幾百米的距離，成為了幾乎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韓橙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曙光號外層裝甲融化的情況。龐大的飛船已經沉入被燒化的地面，周圍汩汩冒起陣陣白煙，看樣子整艘飛船已經遭到嚴重損傷，而且通訊中斷，韓橙根本不知道飛船內船員們的情況……

    就在他心急火燎的時候，曙光號底部的艙門砰地一聲打開，幾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艦長！」是茜露露的聲音。

    「我很好！」韓橙隔着灼熱的空氣大喊，「飛船怎麼樣了？」

    「我們這就把你弄過來！」是杜夏賢的聲音，「用纜繩槍！你們得讓一下！」

    纜繩槍是用來在大風的條件下固定飛船的裝置，前端有一條長長的矛鈎，平時不怎麼用，如今被杜夏賢急中生智找了出來。韓橙連忙和安特雷躲在飛艇的角落，只聽得砰咚一聲，金屬長矛貫穿了小飛艇，牢牢地鈎在上面。韓橙從打開的艙門爬到了飛艇上面，和金屬纜繩一起發射過來的還有一個安全掛鈎。

    韓橙將掛鈎掛在腰帶上，抬頭看了一眼何緒那裏：卡贊還是不肯交出人質，雙方僵持不下。他又低下頭，安特雷站在艙門外，若有所思地看着幾百米處的曙光號。

    也許，在不久之後，他們會在戰場上相見。

    「安特雷先生，謝謝你。」

    他向安特雷敬了一個軍禮，然後縱身一躍，將整個身體搭在了纜繩上。纜繩距離地面僅有八九米，冒出的滾滾熱氣很快就將金屬纜繩烤得發燙。韓橙還記得集訓時的訓練：一條腿自然垂下，保持平衡，另外一條腿牢牢勾住纜繩，兩隻手交替將身體向前拽……很快，他的雙手被燙得起了泡，鑽心地痛，汗水剛剛從額頭冒出，很快就蒸發掉了。

    他必須回去，曙光號需要他。

    茜露露和杜夏賢焦急地在艙門外守着，韓橙已經爬到了一半的位置，他回頭看了一眼，安特雷同樣守在小飛艇那裏，焦急地看着他。突然，整個曙光號的艦體震動了幾下，韓橙連忙握緊纜繩停止前進，整個身體在岩漿般的地面上方搖晃了好幾下。

    「艦長！」

    「艦長！」

    「我沒事！」韓橙大叫着，努力保持着身體平衡，卻不由得手一滑，整個人掛着纜繩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汗水和雙手滲出的血水居然成了塗抹在纜繩上的潤滑劑，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在茜露露和杜夏賢的大叫聲中，韓橙感覺自己的身體正離開纜繩，迅速地向下墜，就在即將接近地面的一霎那，他感覺有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穩穩地接住了自己。

    居然是薩瓦人雷蒙希爾。

    「你怎麼不老實呆着！」

    何緒急得大吼，他的反應比雷蒙希爾慢了一拍，也就是這個功夫、兩個人的注意力都被韓橙分散的時候，卡贊突然跳了起來，一手拎着錢口袋一手拎着之前拿出的、裝人頭的罐子，拔腿就跑。

    「站住！」

    何緒剛要去追，只聽得頭頂傳來一聲呼嘯——雷蒙希爾頭頂上方的光劍嗖地一聲砸了下來，正巧截住了卡贊的去路。卡贊被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地往後撤，可是他忘記了，腳底下是粘稠灼熱的地面，雖然有些地方剛剛冷卻，可仍然是滾燙的……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中的玻璃罐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剛一碰到地面，便砰地一聲炸了個粉碎。

    雷蒙希爾剛剛把韓橙放到曙光號上，剛聽到聲音，下一秒，整個人便瞬間移動到了卡贊那裏。不過他並沒有攻擊卡贊，而是將妻子的頭顱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捧了起來。

    一看失去了人質，卡贊也不再糾纏，飛快地從地上跳起，拎着錢口袋瞬間逃出去老遠。

    「雷蒙希爾先生！」何緒氣喘吁吁地追上前，「您沒事吧？」

    「沒事。」雷蒙希爾輕輕撫着失而復得的面容，用薩瓦人一貫的毫無感情色彩的語調說，「我帶你們離開這裏，接下來的事情，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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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質人質沒了，機甲機甲壞了，不僅僅被毀容，能量核心也被薩瓦人一拳頭打得粉碎……

    無論從哪個角度想，卡贊都覺得自己倒霉透頂，不過嘛——這些錢現在是本大爺的了！

    他心滿意足地數着桌子上的金幣，也不管自己被燒毀的半邊臉要不要醫治。沒過多久，二號星球上的地痞流氓地頭蛇們就聚集到了他的面前。

    「大人，您叫我們來有什麼事兒？」為首的一個混混諂媚地問。

    卡贊將腳往桌子上一翹，身體往後一靠：「你們都是帝國的子民吧？」

    「是是，帝國萬歲帝國萬歲……」

    「大爺我好歹也是吃皇糧的人，好歹也能在皇帝和皇太后面前說說話兒，如今被人算計了，這口氣大爺我絕對咽不下去！」

    說罷，他一拍桌子噌地站了起來：

    「這些錢你們統統拿走，絕對不許讓天琴人和薩瓦人活着離開克克洛！」

    「是！大爺！」

    「謝謝大爺！」

    很快，桌上的金幣就被混混們一掃而空，大家感恩戴德，紛紛發誓要將惡魔和異教徒們收拾乾淨，卡贊也不想浪費時間，催着他們趕緊回去，把二號星能發動的飛船統統發動起來。

    雷蒙希爾雖然一拳打爆了機甲的能量核心，但是能量核心瞬間爆發出的力量同樣將曙光號傷得夠嗆。就算它現在被薩瓦人傳輸到了星球外面，可是飛船受到了如此嚴重的損傷，根本飛不遠。

    或者說，從一開始薩瓦人就沒有把天琴人放在眼裏。

    想到這裏卡贊多少有些得意，哼着小曲兒繼續去數口袋裏面的金幣——方才倒錢的時候他沒有全部倒完，偷偷留了一點兒，現在看來，得有二百多塊呢！

    門外響起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卡贊頭也不抬，繼續哼着小曲兒，數錢。

    「安特雷大人，要不是您，估計我也就沒命了吧？」

    安特雷也不和他客氣，直接拉了把椅子在卡贊面前坐下。

    「我有事情想問你。」

    「我也有事情想問您呢，大人。」卡贊將掌心裏的金幣搖得叮噹響，「大人，您是怎麼跟天琴人扯上關係的？」

    「我被他們綁架了。」安特雷不動聲色地回答，「他們要用我的飛艇，我便提出要求，讓他們不要傷害你。」

    雖然和實際情況有出入，但天琴人最終履行了同安特雷的承諾，至於薩瓦人……說實話根本不能用碳基文明的思考方式來預測這些矽基人的行動。

    比如，他為什麼會突然去救韓橙，而不是擰掉卡贊的腦袋。

    「您真是位宅心仁厚的大人啊——」卡贊虛情假意地感嘆着，終於將腦袋抬了起來，看着那半邊燒焦的臉，安特雷不由得感到噁心。

    這種噁心的人居然還是皇家衛隊的小隊長。

    似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寬宏大量，卡贊將一半金幣往安特雷面前嘩啦啦地一堆：「大人，今天這事兒就這樣算是過去了，您也別跟威希蘭大人說，怎麼樣？」

    安特雷可不打算要這傢伙的錢：「說到威希蘭大人，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幾年前，是他派你去的羅斯亞爾？」

    卡贊撫摸金幣的手不由得頓了一下，然後滿諂媚着回答：「我的大人，您怎麼又把這事兒提起來了？」

    「有些事情巴特拉姆大人想問清楚，畢竟現在二位大人為了帝國並肩作戰，某些小人的流言蜚語反倒會增加不必要的誤會。」

    聽安特雷這樣說，卡贊的臉上扭出一個醜陋而古怪的笑：「哦——原來是這樣——巴特拉姆大人現在是駙馬爺了，薇蘿妮卡太妃又是公主的親姑姑，為了讓老婆放心，再怎麼拼命也是值得的。」

    說罷，他又嘩啦啦地數起了金幣。

    安特雷心裏已經確定，卡贊百分之百是知道內情的，不過這傢伙的智商似乎在提及羅斯亞爾之後突然上了線，安特雷又問了幾個問題，都被他繞了過去。

    在出發之前，安特雷通過商會和昌西家族的關係打聽到，那個時候威希蘭只是負責武力鎮壓，根本沒有接到刺殺薇蘿妮卡太妃的命令。

    也就是說，卡贊不是威希蘭派去的，而是另有其人。

    從安迪遺書的內容上來推斷，這起刺殺事件的幕後總主使就是米蘭妲皇太后，但到底是皇太后身邊的哪個人負責具體策劃的，安特雷希望能從卡贊口中得到答案。

    既然那人敢對太妃動手，那麼，在不遠的將來，也許會對海瑟薇公主動手。

    見安特雷突然沉默不說話了，卡贊將金幣一堆，嘿嘿一笑：

    「我的大人，您怎麼了？」

    「我之前聽威希蘭大人說，他不想管你了，回去之後，你有什麼打算沒有？」安特雷突然回憶起出發之前的那場會議——沒錯，威希蘭嚷嚷着再也不管卡贊，那麼，卡贊回國之後，第一個要找的人是是誰？

    下一秒，這個人被卡贊親口說了出來：

    「當然是找費奇洛大人了啊！您知道麼？他可是皇太后面前的大紅人，皇太后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全部由他一手操辦，兜裏面的錢……嘖嘖……」

    「你們很熟啊？」

    「什麼熟不熟的，只要他有錢，他就是大爺我的主子！」

    聽卡贊這樣說，整個事情的清晰結構漸漸浮現在安特雷面前——在皇太后的暗中唆使下，費奇洛花錢買通了卡贊，派他趁着皇家衛隊鎮壓羅斯亞爾暴亂的時候，暗殺薇蘿妮卡太妃。而安迪?斯科里很有可能是為了保護太妃，遭到了卡贊的殺害。

    想到這裏，安特雷在內心深處默默發出一聲哀嘆——這場皇家陰謀，最終連他自己也被卷了進去，不過是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

    米蘭妲?赫阿扶持着沒有羅蘭家族血統的兒子上位，代表平民和商人勢力的羅蘭派遭到打壓，貴族的勢力重新崛起，導致各個領地內民怨沸騰，暴亂不斷；為了轉嫁矛盾同時為了阻止帝國進一步分裂，帝國對天琴人宣戰了，但是目前的局面是，帝國內部的四分五裂依然存在，也無法在戰場上打敗如此強悍的對手，反倒是失敗不斷節節敗退。

    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的死亡，引發出一連串無法挽回的局面。倘若羅蘭大人泉下有知，一定會化身為死不瞑目的厲鬼。他用自己畢生的全部努力阻止了帝國走向崩潰，甚至將帝國從崩潰的懸崖邊緣拉回來幾米，沒想到卻被自己的妻子和妻子背後的勢力一腳踹下去——

    政府改革計劃、奴隸解放運動、財政改革、社會福利……乃至於超光速飛船的研發都被這些人一腳踹了下去。羅蘭大人倡導的一切都是不好的，都是違背皇帝意志的，貴族們重新奪回了權力，宣佈帝國的一切還和他們在的時候一樣。

    不知為何，安特雷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想起了韓橙，那個就算明知道是死也要回去的身影……這樣的種族，可怕而令人尊敬，也只有羅蘭大人可以代表帝國，堂堂正正地在戰場上和他們兵戎相見。

    再一看面前的卡贊——眼裏只有錢和女人，作為人類的道德底線已經蕩然無存。

    這場戰爭，我到底該怎麼辦……

    見安特雷抓着頭髮，一臉痛苦的表情，卡贊乾脆拈起一枚金幣，往他身上一丟：

    「我的大人，什麼事情讓您痛苦萬分了？」

    「我想起了一個朋友……」安特雷輕聲地說。

    「哦？」

    「我們是在軍校里相識的，那時候，他的母親剛剛去世，我又沒有父親，仿佛整個宇宙中，我們兩個是最可憐的……於是我和他就約好了，將彼此當成兄弟來看待，誰要是被欺負了，一定要一起去揍回去報仇……他的性格比我好，也比我開朗，整天笑嘻嘻的，女孩子都圍着他轉；我們一起畢業，一起進入軍隊，他的運氣也比我好，一眼就被羅蘭大人看中了，派去做貼身侍衛……」

    這個故事卡贊聽得是索然無味，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他死了……」

    「切，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卡贊不屑地撇撇嘴，一大把金幣在手中來回搓着，叮叮噹噹亂響。

    「他叫安迪?斯科里，是被你殺死的。」

    聽到這句話，卡贊手裏的金幣只是停了一秒，又叮叮噹噹地響個不停。

    「我的大人，您今天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大爺我殺的人多了去，根本記不住哪個是哪個，再說——」

    他抬起頭，用一雙詭異的眼睛盯着安特雷：

    「再說大人您今天也不對勁兒啊？難不成是被天琴人給洗腦了？」

    「是啊……像你這種人是不可能記住他的……」安特雷長嘆一聲，起身，「要怪也只能怪他太忠心，為了太妃……」

    他轉身就要走，背後，卻傳來卡贊一聲詭異的笑：

    「是啊，我當時也在納悶兒呢，是誰給這小子灌了迷魂湯，大半邊身子都沒了還抓着大爺我的腿不放……」

    突然，安特雷迅速轉身，對着卡贊的腦袋就是一槍。

    曾經叱咤風雲的卡贊大爺身子一歪，直挺挺倒了下去，至死，手裏還攥着大把金幣。

    確認過卡贊已經死透之後，安特雷將韓橙遺忘在飛艇上的斗篷往地板上一丟——

    放心，你的死我會安到天琴人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