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建國地皇二年(公元21年)初,皇后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位漢朝宜春侯的侯門女王皇后,她一生馴順於丈夫,卻未能收穫多少天倫之樂。
在丈夫那殘忍的殺害兒孫的行為的巨大折磨中,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或許,死在新朝即將覆滅之前,對她而言,也算是一種幸運。
皇宮裏,為她舉行了隆重的葬禮,白衣滿宮禁,一片肅穆。
她被諡為孝睦皇后,葬在了渭陵長壽園西,靠近王政君的墓地,仿佛要在地下永遠侍奉着王政君。
她的陵墓被叫作「億年陵」,這個極具新朝特色的名稱。
劉愔夜觀天象時所說的「白衣會」,終究還是發生了。
只可惜,那穿上白衣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因為那封泄露了王臨心聲的書札,王莽嚴令王臨待在洛陽,不得回到長安奔喪。
他要徹底查清,兒子到底做了什麼,才會在信中流露出那般恐懼。
既然那封信是寫給皇后的,不妨就從皇后的身邊人查起。
皇后下葬之日,王莽立刻對原碧等皇后的侍女,以及王臨在長安的家人,進行了嚴刑拷訊。
原碧作為重點關注對象,承受了難以言喻的重刑,
最終,她交代了王臨和她在通姦時曾多次萌生謀害自己的念頭。
這起事件,可不是當年王宗那所謂的謀反案可以比擬的。
王宗,那只是青春期少年的叛逆和幻想。
而王臨,卻是實打實地想要上演一場弒君弒父的倫理慘劇!
面對最終的審訊結果,王莽遭受了巨大的精神衝擊。
想當年,他殺王獲、殺王宇,都是他掌握主動權,實踐儒家經義、模仿周公的重要動作。
而今,王臨竟然反過來要弒父,這說明兒子不甘心束手待斃,
哪怕要冒犯最重要的倫理,也要尋求一線生機。
這反而令王莽心生膽怯了,
他失去了那種把殺子包裝成大義滅親的自信。
於是,他選擇了秘密處理這件事,
把參與審訊、知道王臨弒父圖謀的治獄使者、司命從事等全部悄悄滅口,就地埋在監獄裏。
那些冤死的司法人員的家屬,發現親人集體失蹤,再也沒回家。
家屬們四處張貼尋人啟事,卻始終找不到一絲線索。
隨後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但既不敢說,也不敢問。
至於王臨,王莽自然不可能讓他活着,便賜給他毒酒。
然而,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不得不死的王臨,終於做了一件王氏子孫人人都想做但從不敢做的事情。
那就是不服從。
他拒絕服從王莽的命令,不接受父親送來的毒藥。
隨後拔出寶劍,決絕地自刎而死。
他本以為「白衣會」的預言會應驗在父親王莽身上。
卻沒想到自己最終成了這場悲劇的主角
滅口了知情人,逼死了兒子,王莽仍然要粉飾這一切。
他說王臨不遵循符命,在統義陽王的位置上沒能得到上天護佑,以致夭折,
實在可憐,並給他和王宗一樣的諡號「繆」。
同時,他又開始指責親家劉歆:
「臨本不知星,事從愔起。」
王莽覺得,如果把劉愔當成始作俑者,那麼兒子謀殺自己的倫理傷痛可能會好受些。
而劉愔,也因為王臨的招供和王莽的指責,最終選擇了自殺。
這是新朝建立後,劉歆失去的第三個子女。
他對王莽最後一絲尊崇、好感、舊日情誼,也在此刻蕩然無存。
他擔心自己也會性命難保,就像當年的甄邯一樣,在政壇上漸漸消沉下去。
就在同一個月里,王莽那個有智障的三兒子王安,和孫子王壽也相繼病死。
這一連串的打擊,仿佛驗證了星相學上說的「白衣會」。
短短一個月,王莽家中就死了四個人,家破人亡的慘狀讓他心中充滿了孤獨與恐懼。
王皇后所生的四個兒子全部去世。
如果不算私生子女和第三代,直系家庭里,如今就只剩下王莽自己和一個快要瘋掉的女兒
他驟然變得衰老,頭髮鬍子也全白了。
後世有人評王莽,言其「其意但貪帝王之尊,並無骨肉之愛也」。
此言後半句雖有幾分道理,但前半句卻值得商榷。
王莽所貪求的,並非那簡簡單單的帝王之尊,而是那更為虛幻縹緲的聖王幻象。
是那凌駕於萬民之上、手握道德倫理終極裁判權的無上榮光!
在他心中,一旦自封為聖王,那麼兒孫便不再是獨立的個體,而是他這聖王之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們的行為,他們的榮辱,都與他這聖王的形象息息相關。
因此,即便是兒孫們犯下了並不嚴重的過錯,也會成為他道德完美無瑕的污點,必須被毫不留情地消除。
他對待子孫,就如同對待自己一般嚴苛。
在他的世界裏,他是能夠克己復禮、超凡入聖的存在。
然而,這種近乎偏執的聖潔追求,卻讓他在面對兒孫的過錯時,失去了一個父親應有的寬容與慈愛。
世間帝王眾多,殺子者亦不在少數。
但像王莽這樣,在沒有外部政治壓力、子孫也基本沒有重大謀反政變的情況下,
將繼承人一一殺光,其理由之奇特、實在是獨一無二、令人咋舌!
他夢想着建立一個理想中的國度,一個道德倫理至高無上的世界,比肩周公,甚至超越周公。
然而,在這場追求聖王幻象的旅途中,他卻迷失了自我,失去了人性中最寶貴的親情
四個嫡生的兒子全都離他而去。
王莽擔心自己沒有子女無法生活下去,
於是將二十四年前貶到封國時與寵愛侍女所生的二兒二女全都從新都國招來。
為了讓他們名正言順地回歸家族,他甚至專門找人以王安的名義寫了一道奏章呈上,
說明庶生的王興等人的母親雖然出身卑賤,但他們的身份依然是皇子,不可以拋棄不認。
王莽將這份「奏章」交給大臣們傳閱,群臣自然都同意給這些庶生子女加封爵位。
於是,在春夏之際,他派遣使者用王車去新都國迎接王興等人。
賜封王興為功修公,王匡為功建公,王曄為睦修任,王捷為睦逯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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