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卡着衣服了,輕點兒!」灌木後的男人痛呼道。
萊昂沒理他,雙手拽住那人的腳脖子,蹬着花園道路上石磚的地板,使出了吃奶的勁往後拉扯。
呲啦一下,是布匹撕裂的聲音。
萊昂只感覺前面一松,噔噔退了兩步緩住後勁,終於把那人給拖了出來。
腦袋上華麗的羽帽落到了一旁,狼狽的男人一下子趴倒在草地上。
那身色彩鮮艷的外衣也被這番拉拽扯出了大口子。
鬆手扔下對方的腳踝,萊昂歪頭看向這人的面容。
只一眼就被那標誌性的兩撇小鬍子,勾起了他半個月前的記憶。
「高利亞德?你怎麼會在這!?」萊昂驚訝問道。
他沒聽錯聲音,真的是那個在龍喉城見過的不正經詩人。
在這麼遠的地方重逢,居然這麼有緣嗎?西部港距離龍喉城,哪怕只看地圖上的直線距離,也有千里以上啊。
「~嘖嘖嘖,完了完了,這可是瑪格麗娜小姐剛送我的衣服。」
詩人有些心痛的低頭拎着衣料,唉聲嘆氣。
接着抬起腦袋,瞧見這熟悉的面孔,也一副意外的樣子:「喲?這不是那位行俠仗義的.呃.那位那位」
口中那位那位了半天,詩人撓了撓頭髮,還是沒想起來姓名,只好訕笑着眯起眼睛:「閣下,怎麼稱呼來着?」
萊昂感到無語:「當初不是還說要作詩歌頌我們?結果連我姓什麼都記不住?」
「啊~!想起來了,潘多拉閣下?」
「.是潘德拉貢。」萊昂扶額。
「哦哦哦,潘德拉貢閣下!」
詩人趕緊起身拍拍腿上的泥灰,戴上帽子,堆起諂媚的笑容:「真巧啊,沒想到您也被邀請來參加這場婚宴。」
邀請?
居然有人邀請這種穢名遠播的下流詩人,參加自己兒子的婚禮宴會。
費爾康家的伯爵腦子沒壞掉嗎。
萊昂覺得匪夷所思,也突然意識到不妙。
自己可不是堂堂正正受邀進來赴宴的,現在不能跟這傢伙談及這個。
「我記得你不是被關進了龍喉城監獄嗎?怎麼?你洗清罪名了?」
萊昂將話題岔到對方身上。
「當然~吾向來清白,只是世人多聞流言蜚語,對吾多有誤會。」
詩人昂起腦袋,抬手捋着小鬍子,表情正氣凜然。
「那伱在這鬼鬼祟祟的幹什麼?我可不信你剛才的樣子是在找廁所,不是在當賊吧?小心我向衛兵舉報你。」萊昂抱起手臂,先行朝對方發難道。
「啊,嘶」高利亞德臉上假惺惺的正經不到一秒就垮了下來。
他擠眉弄眼的好像找不到藉口,只好左右看看確認四下無人。
這才手搭在嘴邊,一臉猥瑣的湊近萊昂身前:「.打個商量,閣下只要別向衛兵告發吾,吾就告訴您一條快活的密徑。」
萊昂後仰腦袋,十分嫌棄的和那滿臉淫色的老臉拉開距離。
「不就是那草後的牆角有個洞嘛,看你剛才被卡住那狼狽樣,還用得着你告訴我?不過,快活是什麼意思?」
「您有所不知,這光鮮亮麗的城堡深宮裏啊~向來不知有多少寂寞空虛的金絲雀。」詩人放低聲音,悄悄淫笑了兩聲。
「若無良人安慰這些鬱鬱寡歡的鳥兒,豈不可憐可惜?
不說伯爵大人的主堡大寓內了,呶~就光前面那黑衣人的院子裏,我這段日子都認識了不少風姿綽約的美人呢,跟你說啊,那叫一個.潤~~」
「你能進前面的院子!?」萊昂壓着聲音一把抓住詩人的肩膀。
他不想管這混球是不是在城堡里和什麼夫人小姐偷情,但如果這洞口能幫自己進入阿緹亞斯人的庭院,那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嘿嘿,看來閣下也是同道中人~」詩人見萊昂這反應,似乎會錯意思,便放心下來笑着對他招了招手,接着彎腰撥開剛才鑽的灌木。
萊昂視線穿過枝丫的間隙,看到了那厚厚的城堡堅壁拐角,的確有一個「人」字型的不起眼裂隙。
那裂隙並不大,僅能容納身材不胖的人趴着通過。
萊昂蹲下,側過腦袋往裏窺視,裂隙洞穿了厚厚的城牆,直通外面的海景,不過從目前的位置來看,似乎牆外就是濱海的絕壁。
「外面不是懸崖嗎?」
萊昂抬頭,疑問的目光看向詩人。
「這裂縫剛好就裂在靠崖的密道上面,只要鑽過去,洞口下就是能站一人的小棧道。」高利亞德一副得意的表情。
「棧道?」
「對,是用來防止城堡被圍困時,以防萬一逃命突圍的密道,也不奇怪,幾乎每座城堡在建造時都或多或少留個小後門。
吾也順着棧道往真正的出入口那邊看過了,有個從城堡裏面封死的小門,估計自建成不知多少年都沒開啟過」
詩人經驗豐富的侃侃而談。
萊昂聞言挑了挑眉,眼前這傢伙不知在貴族城堡里翻牆偷了多少次人了,居然如此專業。
「不說了,吾今天和瑪格麗娜小姐還有約會~,閣下請便,吾先走一步~」
高利亞德壓了壓帽子,再次趴下了身子,拱進灌木當中,往牆外鑽去。
這一回他調整了姿勢,兩手先伸了出去,鑽得儘管困難,但終究沒再被意外卡住。
默默地旁觀,見對方確實鑽過了洞穴,沒有聽到墜崖的慘叫。
萊昂這才試探着俯身跟上,先把上身探了過去。
他這具原主少年的身材比那中年詩人要窄一些,鑽起來自然更加輕鬆。
腦袋探出裂隙,向下張望。
海風吹拂的懸崖邊上,靠着岩壁有一條窄窄的老舊棧道。
望了眼那懸崖下海水拍打着的礁石,萊昂就算沒有恐高症,也為這危險的崖壁有些心慌。
轉動脖子看向左邊。
高利亞德已經捂着帽子,在棧道上貼着城堡外牆走出一段距離了。
那滿面春光的臉上,倒是沒有半分懼色,一副迫不及待去和所謂的什麼.瑪格麗娜小姐幽會的模樣。
?
萊昂感覺對這小姐的名字也有點印象。
好像這幾天頻繁在哪裏聽過。
算了,既然不認識,反正跟自己無關。
不再猶豫,萊昂也爬出了縫隙。
抓着洞口和前面的岩壁小心翼翼的轉身,踩到了那僅能供一人立足的棧道上,腳底踩實了木質的古舊平台,吱呀一聲,讓萊昂背後發涼。
趁着眼下詩人沒走遠,他連忙開口遠遠詢問:「喂!還沒告訴我怎麼進那些黑衣人的院子呢!」
高利亞德聽到問話,朝他轉過頭來,抬起右手指了指上面城牆。
萊昂順着他所指抬頭查看。
城堡外牆上佈滿了長年累月風吹日曬的侵蝕痕跡,尤其是磚石間,有着凹凸不平的縫隙。
他明白了高利亞德的意思。
這是要自己像某些兜帽刺客們一樣攀岩爬牆啊。
深呼吸,萊昂瞧了一眼朝主堡方向繞過去的詩人背影。
連這傢伙都不怕,自己還能比一個喜歡挖人牆角的下流詩人膽小嗎?
一咬牙,萊昂便貼着城牆挪步走了過去。
既然那高利亞德已經順着這些磚石縫隙爬進庭院過一次了。
那自己沒理由做不到。
前世又不是沒玩過攀岩牆,這能有多難?
鼓起勇氣,不再關註腳下危險的絕壁和礁石,萊昂讓自己保持均勻的呼吸節奏,冷靜下來,嘗試向上攀爬。
真正開始行動之後,也發現比想像中要輕鬆許多。
一來是這具異世界少年的身軀,體能不輸自己前世強壯的成年人身體,但體重更輕。
二來是這城牆的石壁,似乎被常年的風雨侵蝕得格外嚴重,能用來搭手搭腳的縫隙相當寬大。
棧道本就懸在城牆上半截的位置,所以沒費多少功夫,萊昂雙手就終於搭上了城堡牆垛。
他心裏慶幸這片臨海面朝天險的城牆,沒有外延凸出的塔樓結構,不然就只有真正的刺客大師才能爬上來了。
小心翼翼的探頭張望,沒發現任何堪塔達爾的城堡衛兵,也沒發現任何一個阿緹亞斯人的黑甲衛士。
不知是因為城堡的婚慶緣故,還是這地方長久被視為禁區無人打擾才如此鬆懈。
扒着垛口,萊昂翻上城牆,迅速彎腰潛伏。
僅僅緩了口氣,他就蹲身慢行,探頭往牆內張望。
位置沒錯,就是那片豪華的使館庭院。
景觀別致的花壇與雕像精巧的佈置在道路和草坪之間。
還尚未將庭院的全貌打量清楚,萊昂就忽得聽到,下方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
「高利亞德大師?是你嗎?」
萊昂驚得一縮脖子,趕緊藏起腦袋。
淦!
心裏暗罵倒霉。
沒想到剛好正下方的視線死角居然有人。
自己果然不是當刺客的那塊料。
這特麼還沒潛入呢,一下就被人目擊了.
唉,等等?
那女人似乎在叫高利亞德的名字?
萊昂瞬間又鬆了口氣。
既然在這種地方認識那個好色詩人,想必她應該不會喊叫招來衛兵。
正好,沒準還能詢問一番情報。
萊昂想着如何交涉,重新探出了腦袋。
朝那女人開口的正下方望去.
褐色的頭髮,扎着一條搭在肩上的麻花辮。
比洛哈克更藍一些的眼眸。
還有那眼角的淚痣。
啊?
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儘管這位女士的穿着打扮,已不似兩個多月前在奴隸囚牢中那樣披頭散髮的狼狽。
但萊昂還是驚喜的認出了對方那十分好記的溫婉樣貌。
「唉?請問你是?」伊蓮娜有些疑惑的看向牆頭,發現那是個陌生的少年,並非那位鬍子彎彎的吟遊詩人。
聽到對方的詢問,萊昂笑了笑,倒也不奇怪對方沒認出自己。
這具身體的原主少年,早在被關進牢籠前就被打得渾身是傷,並於那囚禁中傷重死去。
自己當時借屍還魂,滿臉的土垢和傷痕,和如今這幅已經捯飭乾淨的模樣天差地別。
時隔兩個多月之久,這要還能對得上模樣,就有鬼了。
就現在,要不是看清她那張臉,萊昂也想不起她的聲音。
畢竟兩人當初在牢籠中,連對話都沒有說過一句。
要是阿澤瑞恩在此,她可能更容易將白淨英俊的貴族之子認出來吧。
「女士,我是洛哈克的朋友!我是來救你出去的!」萊昂壓着聲音,向對方告知身份。
原本只是困惑中的伊蓮娜,聽到了弟弟的名字,難以置信的睜大了雙眸。
「洛哈克!?」伊蓮娜肩膀顫抖着捂住了嘴巴,眼睛裏泛起驚喜又激動的淚花。
「.你是洛哈克的朋友?!這麼說.我弟弟他他還活着!?他過得還好嗎?」
「放心!洛哈克現在很好,先別說這個了」萊昂對她點點頭,心裏急切起來。
目標已經找到,如今其他事都不重要,當務之急是馬上撤離!
「伊蓮娜女士,你想辦法找個梯子,弄點墊腳的東西,我拉你上來,快跟我逃出去!」
弟弟還活着!
洛哈克還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
得知自己唯一的親人安然無恙,伊蓮娜哽咽着止住淚水,吸了吸鼻子。
沒什麼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這也就足夠了
伊蓮娜頷首擦了擦眼睛。
再抬起腦袋,她努力的展顏,對牆頭上那位勇敢的少年、這位弟弟的友人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能來告訴我洛哈克的消息,但是,我已經不可能離開了。」
瞧見那少年露出詫異的表情,溫婉的女士強顏振作。
「請你一定要平安的回去,告訴洛哈克,讓他別擔心,我在這裏過得很好,這裏沒有人打罵我,我每天也能吃得飽穿得暖.」
「等等等等一下!什麼?不能離開?」萊昂緊皺眉頭,打斷了對方的話語,同時腦筋轉得飛快。
這位女士雖然如今穿着面料華貴的美麗衣裙,或許,確實如她所言,在阿緹亞斯人的使館裏吃飽穿暖,生活條件非凡。
但對方顯然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甘願拋棄親人而委身為奴的女子。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不能離開?是有什麼大人物威脅了你?還是怎麼回事?」
萊昂意識到,這女士肯定遭遇了遠遠超越她自身能力的困境。
聽到這番詢問,伊蓮娜不由露出苦澀的表情。
接着,她抬高了下巴,向牆頭上的少年露出脖頸。
只見一圈複雜的赤紅色花紋,如紋身般附着於伊蓮娜的脖子上。
宛如一副緊貼皮膚的項圈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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