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雷雲盡散,樹底下謝憐酣然入睡。
若不是小院角落裏那顆還在不斷滲血的人頭,之前諸般種種,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幻寶花了好長時間才慢慢從巨大的震撼當中緩過神來。
他自然辨認出那顆頭顱的主人,一頭醒目紅髮,魔氣森森,不是當初在中州所見的那個混血仙魔種上極又會是誰。
幻寶心中生出幾分同情,看着那頭顱心中說道:「憑你之實力、背景,在下界就算是捅穿天了也沒人敢管你。
可偏偏運氣不好卻遇上了帝君。
唉,只能說是天道好輪迴,以前種下的惡因太多,如今結出孽果,一飲一啄,咎由自取吧。」
幻寶心中輕嘆一聲,嘆的卻不是上極之死,而是上極死後必然會牽扯出更多更大的人物來。
帝君當前,倒霉的當然是那些傢伙,但由此一來.
仙魔人三界是要更亂嘍。
當然這些事也不是幻寶需要操心的。
「今日能得帝君賞賜親手所書的字帖,親手所釀之酒,還得見帝君大人之劍舞」
幻寶由衷感嘆道:「我幻寶怕是將十世百世的福緣和氣運都給用光了啊對,酒!」
幻寶這才想起來,帝君大人賜他的一杯酒還沒動呢。
這也是無上的機緣。
喝是不可能現在喝了,帝君喝了半罈子的樣子就醉倒酣睡,自己直接喝怕不是找死。
回去後用些最上等的仙泉稀釋個幾百上千倍再慢慢品吧。
這麼一酒杯,估計也夠自己喝上個幾千年了。
幻寶從儲物手鐲中拿出一個寶光四溢的紫金葫蘆,小心翼翼地將酒杯里的酒液全都裝進葫蘆里。
看着那些灑在地上全都餵了土的酒水,心疼得肝兒顫,強忍住用靈力將其全部攝取出來的衝動,恭恭敬敬地退到了門口,然後離開。
那兩個凡修還愣在院子裏,這兩人看着和帝君關係匪淺,幻寶有心跟他們結交一番,但又怕打擾到帝君安睡,只能等下次有緣再說。
江奕和鍾神秀兩人還呆愣在原地,像兩座石雕。
忽然江奕神色動了動,快速從儲物手鐲中拿出一枚傳訊玉簡。
待查看完畢,整張俊臉立時都綻出光來。
他恭恭敬敬跪倒在地上,向着酣睡的謝憐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前輩出手..」
之後,臉上露出既羞愧又擔憂之色。
怪自己,都怪自己。
正如掌門所說的,身為棋子就該有身為棋子的覺悟,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縱覽全局,又如何能知曉下棋之人的心意。
唉,自己這次如此不堪的表現,定然又要在前輩心中損失許多印象分了。
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彌補。
同時,江奕也算徹底明白謝前輩到底是什麼層次的人物。
天上地下,能與謝前輩比肩的怕是沒有幾個。
江奕滿懷複雜地起身,拉起鍾神秀便走,不打擾前輩休憩。
鍾神秀整個人就跟魔怔了一般,眼神怔怔,只知口中反覆念叨着一句話:「此生得見此劍舞,鍾神秀百死無憾百死無憾」
待人都走光了,小院子裏靜悄悄的。
老桃樹輕輕垂下枝椏為謝憐遮擋住天上的日光,阿奴抱着小白狐蹲在一邊。
謝憐打着輕酣熟睡着,嘴角時不時勾起一抹笑意。
小紅鳥輕輕給謝憐扇着風,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柔美的側臉,漸漸的,眼神不由痴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某處。
那顆魔氣森森的猙獰頭顱正好像融化一般癟下去,化作一灘黑水,快速滲入泥土當中。
沒過多久,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根本沒存在過一般。
紅髮青年上極老魔,竟然死了?!
就那樣無比突兀的,被一截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色劍鋒給一劍梟首了?!
場中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
直到一名激動若狂的無生道宮弟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高呼道:「邪魔死了!那個邪魔死了!」
眾人才如夢方醒。
躲藏在暗處的幽荼美眸當中異彩流轉,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崇拜和痴迷之色。
斬殺上極之人雖然沒有露面,但那半截劍鋒對幽荼來說卻是熟悉無比。
分明就是大冥天魔劍,帝君大人當年征殺九天無上魔寶!
「橫隔萬萬里疆域一劍抹殺魔神級強者.」
幽荼笑靨如花,輕輕說道:「不愧是帝君。」
圍觀的掌門修士們一個個艱澀地咽下一口唾沫,面面相覷,眼神驚悚且震撼。
上一個呼吸還如末日降世,下一個呼吸便突然天朗氣清。
給他們的感覺,就好像天地只是一幅畫,一盤棋。
於某人而言只是隨意抹去點顏色,拿走一顆棋子.
於他們而言,卻是天地變幻,仙魔易轉般的大恐怖。
有修士艱澀開口道:「可憑一劍輕易殺死那仙王級的邪魔。出手之人..怕不是至少是位仙君級大能吧。」
聽到「仙君」兩個字所有修士的身子都忍不住狠狠顫抖了一下。
這兩個字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過遙不可及,就好像地上的麻雀忽然聽到了鳳凰之名。
「你們說此人會是無生掌門所說的那一位嗎?無生道宮的真正祖師?」
有人開口。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眸都開始閃動起來。
如果真的是,背後有這麼一位大人物站着,那無生道宮的份量就得重新好好掂量掂量了。
很快就有人幫他們解答了這個疑問。
天空中的青衫青年向着南方,面露恭敬之色。
於虛空跪拜,叩首。
能讓無生大帝叩首,那出手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圍觀修士們一時之間臉色複雜難言。
「此番回去,需得向上宗好好稟告一番了。」
「無生道宮出了無生大帝這般才情絕艷的不世人傑,又有大能坐鎮撐腰,崛起之勢必不可擋!」
不過想到之前無生道宮上下齊心,共抗邪魔之景,又覺得.
無生道宮之崛起,實在是理所應當。
「你還不離去?」
天空中,青衫青年對某個傻愣在原地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的人淡漠開口,「莫不是在等我宗上尊的第二劍?」
林平安如夢初醒,直覺後脖頸一陣發涼。
連紅髮青年上極老魔的屍首都顧不上收斂,轉身便是飛遁逃跑。
此時此刻,無生道宮和整個中州修真界的魔劫,才算真正消除。
場中所有修士心中都大大鬆了口氣。
青衫青年從天空落下,無生掌門急忙過去,湊近之後疑惑地小聲問道:「祖師,為何不等上尊再一劍將那魔頭也給殺了..反而還提醒他驚走?」
青衫青年輕輕一笑,回道:「你以為上尊還會出第二劍嗎?我不過是嚇他的..哈哈」
無生掌門一時愕愣當場。.
林平安瘋了似的狂奔。
滿腦子都在回想紅髮青年上極老魔死時的那個畫面。
一劍。
就那樣突兀的一劍,毫無花俏,從虛空中探出來,一下就將上極的三個腦袋全給砍了。
給林平安的感覺,就好像那人一開始只是隨意坐着,偶然瞥到地上的一隻蟲子,便隨手抓起劍輕輕一刺,就將面前礙眼的蟲子給刺死了。
那般隨意。
那柄劍從虛空中刺出來的時候林平安就覺得眼熟,待其縮回去之時終於想起來。
就是那柄劍,就是他在小院中看到的那人手中持握的那柄劍啊!
一股寒意從林平安的尾椎骨冒出,瘋狂上躥,瞬間傳遍全身,讓他遍體生寒。
無邊的恐懼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狂湧上來,林平安能感覺到自己的心一直在劇烈顫抖。
橫跨萬萬里疆域,隨手一劍抹殺魔神真身全開,實力只稍遜色仙君級一籌的上極老魔,而且還是在人間界實力被天道壓制的情況下。
那人的修為境界該是.
林平安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高位仙君!甚至仙帝級人物?!」
林平安整個後心都被冷汗給打濕透了,臉色慘白,後怕不已。
那人可以隨手一劍抹殺上極,那殺他的話估計也跟碾死一隻螞蟻差不多簡單。
「以她的修為境界,絕無可能看不出我們的血脈,推算出我們身後的背景可上極還是死了,說明她根本不在意我們的身份背景。
我和上極一直引以為倚仗的東西,在她眼裏就像個笑話!」
林平安神情惶惶,如喪家之犬,只顧奔逃。
忽然,林平安猛地停下來,愣在原地。
「她將我們放出,主動送上妖仙來給我們恢復修為,但等我和上極肆無忌憚之時,又親手將上極抹殺,卻又放過我」
「我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ˇ.」
林平安眼神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道高高在上、神情淡漠的持劍身影,口中低低呢喃道:「她是不是想告訴我.」
「放你們出來,就乖乖聽話,若不老實就死!」
林平安猛地打了個寒顫,眼中流露出巨大的驚悚和後怕之色,恐懼地向後方和自己頭頂掃了幾眼,然後倉惶逃遁。
謝憐揉着眉心從床上爬起來。
看着窗外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臉上露出一抹無奈和苦笑。
「我這是醉了多久?」
宿醉前零碎的記憶慢慢湧上來。
「我喝多了,先是敲碗念詩,然後再舞劍,好像還打雷下雨了.」
謝憐忍不住抓起身邊的薄被捂住自己的臉,絕望地慘嚎:「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實在太丟臉了!
一想到當時還有幻寶江奕和鍾神秀三人在場,呆呆看着自己耍酒瘋的場景,謝憐羞愧欲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永遠都別出來了。
以後謝前輩真要沒臉見人了。
謝前輩慘兮兮從下了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慢慢飄到了院子裏。
原以為會看到一地狼藉,但意外發現桌子碗筷什麼的都已經收好了。
「是江奕他們臨走前收拾的嗎?」
謝憐疑惑地嘀咕,然後才發現不是。
阿奴正踩着個小板凳在院子角落曬衣服呢。
謝憐連忙走過去,將阿奴從板凳上抱下來,摸摸阿奴的小腦袋,又驚喜又欣慰地誇獎道:「阿奴真乖,阿奴長大了.」
阿奴一臉懵懂的表情,悄悄看了眼停在樹梢上的某隻小紅鳥,沒有說話。
「行了行了,你去玩吧,剩下的活交給我好了。」
阿奴哦了一聲,乖乖站到一旁。
謝憐看着手上剛剛洗好的衣物,眼眶微微濕潤,心中發出一聲如老父親般欣慰而酸澀的感慨:「阿奴真是長大了」
瞧瞧這衣服洗的,比自己洗的乾淨多了。
真是難為阿奴了,她還那么小的年紀。
這時,站在一旁看謝憐曬衣服阿奴忽然想起一件事,對謝憐說道:「主人,那兩個經常過來蹭飯的人讓我告訴你,他們要回去一趟,等過段時間再來。」
江奕和鍾神秀?!
謝憐愣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微微的複雜之色。
看樣子他們倆是終於想通了,準備回去好好修行了是嗎?
雖然說這是他們做出最明智也是自己最想要看到的決定,但一想到以後恐怕就很難再見到這兩朵修真界的奇葩了,心裏還有些小小的不舍。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仙凡之隔,謝憐,你着相了啊..」
謝憐輕嘆一聲,對阿奴輕輕說了句「知道了」就沒再說什麼。
曬好衣服,謝憐正掃着院子想看看還有什麼別的活沒幹,忽然眼角的餘光瞥到小院的一處角落,頓時眼前一亮,發出一聲輕「咦」。
謝憐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院牆邊。
只見牆邊的土地上冒出一截短短的墨綠色小芽,芽上還沾着幾滴晨露,看着分外惹人喜愛。
「終於發芽了!」
謝憐頗為驚喜。
這就是她之前種下那幾顆古怪種子的地方。
沒想到醉酒醒來之後,竟然成活發芽了。
看樣子裏前輩的愛情也要開始萌芽啦。
謝憐美滋滋地打量着這株小嫩芽,又給它鬆了鬆土澆了兩遍水。
扒開兩邊的土看了一眼,發現另外兩顆種子已經乾癟腐爛。
「還好總算種活了一顆..」
謝憐也挺滿意的了。
可惜他沒有看到,在自己身後的老桃樹上,某隻小紅鳥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衝着嫩芽傻笑的樣子,眼神幽怨得都快滴出水來了。
中州,天道宗。
天道宗掌門問心真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個人面前,向其行禮。
「天道宗下宗修士問心見過青冥劍仙大人。」
後者神情淡漠,微微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看着三旬左右的中年男人,着一身青色長袍,背手而立。
他相貌平凡,不過一雙眸子卻是極亮,雙眉也異於常人。
就好像兩柄鋒銳的長劍一般,給人凌厲不可侵犯之感。.
問心老道心中飽含敬畏。
他可是聽上宗上仙說起過,眼前這一位即便是在上界,也是威名響徹一方的大人物。
雖然不是仙君,卻堪比仙君,就連許多仙君都要對他同輩視之。
而且,此次禍亂中州的那兩個邪魔,當初就是他親手鎮壓封印的。
也是這一位此次會親身下界來灘這攤渾水的原因。
眉宇如劍的中年男人淡淡開口道:「那兩人現在在何處?可有消息。」
問心老道聽到這話,臉上頓時露出一陣尷尬,支支吾吾有些說不出口。
中年男人皺眉道:「連他們在什麼地方都不清楚嗎?」
隨着中年男人的皺眉,房內的空氣似乎也變得冷冽鋒銳起來。
問心老道感覺一瞬間仿佛有無數柄鋒銳長劍抵着自己全身上下各處要害,一時間頓時冷汗淋漓。
問心老道硬着頭皮回道:「回稟劍仙,那兩名邪魔,其中一人已經死了,另外一人我們實在不知他的去向..」
「什麼?!」
一聽問心老道的回答,中年男人臉上立時露出驚色,追問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其中有一名邪魔已經死了?」
「對。」
問心老道將身子更放低幾分,回道:「下修親眼所見,不僅是下修,不少人在場都親眼所見。」
「具體是哪一個邪魔死了?快說。」
「紅髮青年的形象,行事狂恣霸道,還會變幻出三首六臂的魔身」
「紅髮..是上極那廝..」
呂青冥一下子愣住,饒是他十數萬年打磨的劍心,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也狠狠顫動了一下。
「三首六臂魔身..看樣子上極在這十萬年裏是有了突破,成就了魔神之身。
以他的血脈資質,突破魔神境,就算是一般的仙君出手應該也能跑掉,怎麼就這樣輕易死了?」
呂青冥雙眉緊皺,沉聲問道:「那邪魔是怎麼死的?死在何人手中?」
問心老道感覺周身的刺痛壓迫感更甚了,連忙回道:「是被人一劍給殺死的。出手之人未露面,不過應該和無生道宮干係頗大,貌似無生大帝的師祖人物。」
「無生大帝?」
呂青冥皺眉道:「你說的莫不是薛無生?所用法寶可是一仙寶級棋盤?」
問心老道點頭,道:「應該就是此人,劍仙也認識他?」
呂青冥淡淡道:「薛無生此人乃上青州近數萬年以來最為出彩的一人傑,飛升後拜入琅琊棋宗,在入宗之時便引起琅琊棋宗上下震動。
千年前我曾見過他以天仙境越境擊殺一仙王之戰,對他還頗有印象。」
問心老道聽得心中微震,暗道無生大帝真不愧是不世人傑,即便到了上界,也依舊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呂青冥卻眸光閃動,心中思索。
「那上極乃八極仙君和魔界某位鬼母所生,當年即便是我也不敢對其痛下殺手。
能惹得起八極仙君和魔界鬼母,又能輕鬆殺死魔神境的上極,此人必定也是仙界仙君,而且還是實力雄厚的老牌強者..」
「使劍?莫不是北瀾劍君?傳聞他和八極仙君素有怨葛,突然出手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薛無生不過飛升上界區區數萬年,走的還是以棋入道的路子,又如何會跟北瀾劍君扯上關係?」
呂青冥心中生出諸多疑竇。
想了想,向問心老道詢問道:「那邪魔的屍身可在?」
若是能親眼看到上極屍體上殘留的傷痕和劍氣,他大概就能推測出出手之人的身份了。
問心老道擦了把汗小心翼翼地回道:「那魔頭的屍身被無生道宮之人收走了,現在應該已經被無生大帝帶往上界了吧」
這麼不巧嗎?
呂青冥蹙了蹙眉,點點頭對問心老道說道:「行了,我知曉了。」
問心老道剛剛鬆了口氣,一抬頭,赫然發現眼前的劍仙人物已然消失不見。
呂青冥一步步穿梭虛空,速度比浮光掠影還要快上百倍前倍。
大片大片的河川山海在他腳下掠過,他心中沉思着。
「我此番下界,就是為了上極和林平安兩人所來的,如今上極雖死,但林平安還存在人間,多少是個隱患,既然已經下來了,便順手將其抓回上界去便是..」
「還有那個神秘仙君人物。上極一死,八極仙君或許不會有什麼反應,但魔界那個瘋婆娘絕對要鬧出一番事情來
屆時他必然會再次出手,可以一睹其廬山真面目。」
呂青冥心中打定了主意,便放開神識,在中州大地上搜索起來。
他前往的方向乃是南境。
「當初我封印上極和林平安便是在南境,或許他會再躲回南境去」
呂青冥忽有些觸動,心中低低自語道:「也不知當初我在南境留下的那份傳承有沒有出世,是否被人得到了」
想着,呂青冥腳下的速度不由再提升幾分。
就在此時,他忽然眼前一亮,猛地停住了腳步。
呂青冥盯着身下某個地方,喃喃道:「好驚人卓越的劍意。雖然氣息弱小,但這份劍意,卻隱隱有直指大道的氣象..」
「南境竟然出了如此劍道英才?!下去看看.」
呂青冥眼眸發亮,一壓遁光便往下遁去了。
鍾神秀平平一劍斬出,面前一隻實力接近化神境的妖獸,眼中還未來得及流露出驚恐之色。
龐大的妖軀便已經悄無聲息地被分成了兩半,隕落當場。
鍾神秀收起長劍,神情淡然,就好像剛剛並不是斬殺了一頭實力超過他一個大境界的化神妖獸,而只是做了一件極為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隨意。
「山為一,河為一,天為一,地為一,劍為一」
鍾神秀眼中露出若有所悟之色,喃喃道:「見過謝前輩的驚天劍舞之後,我對謝前輩所傳授的一字劍道感悟也越發深厚了..」
想起幾日前謝前輩酒後興致大發的那一場攪動天象的驚天劍舞,鍾神秀臉上就不由浮現出深深的嚮往河崇拜之情。
「真不知,我何時能趕得上前輩之萬一」
鍾神秀輕嘆了一聲,收束心神,正準備將剛剛斬殺的妖獸屍首收起來。
忽然,他臉色一變,整個人身上迸發出道道鋒芒畢露的劍氣,盯着前方某人,冷喝道:「你是誰?」
只見在鍾神秀眼前,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剛剛斬殺的那隻妖神屍首邊來回打量,似乎在看些什麼。
聽到鍾神秀的話,此人轉過頭來,一雙眼眸綻放出奇異的光彩,看着鍾神秀說道:「這妖獸,是你殺的?」.
鍾神秀緊緊盯着眼前這人。
此人的修為境界他根本就看不透,而且這人身上隱隱散發出的絲絲劍意,竟引得鍾神秀的劍心蓬勃跳動,欲與之共鳴。
實在是匪夷所思。
鍾神秀心中立時確定,此人必是一名劍修,而且是一名實力和劍道造詣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的超級劍修。
鍾神秀靈力貫通飛劍,劍意含而不發,嘴唇緊抿,緊緊盯着對方-。
呂青冥看着鍾神秀這副樣子,無奈搖頭,於是再問了一遍:「這妖獸,是不是你殺的?」
鍾神秀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沉聲開口道:「是我殺的,難不成這妖獸是你家養的不成?」
呂青冥一聽頓時笑起來,想了想對鍾神秀道:「你說對了,這妖獸就是我養的。」
鍾神秀眉頭大皺,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呂青冥伸出右手直直向他抓來。
剎那間,鍾神秀感覺仿佛整個世界都隨之昏暗了下來。
眼中只剩下那隻遮天蔽日的手掌。
鍾神秀臉色頓時大變,整個人不住後退。
這種磅礴可怕的力量
仙人,這人絕對是上界之仙!
上界仙人為何無端端找自己這個區區扶搖修士的麻煩?!
鍾神秀已經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恐怖的威壓已經降臨他眼前。
鍾神秀退無可退,忽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決絕,引而不發的飛劍陡然出鞘。
退無可退,便無須再退!
鍾神秀面容猙獰,匯聚全身力量狠狠斬出一劍,心中一個聲音怒吼。
「縱然是上界之仙想要抹殺我,我鍾神秀臨死前也要遞出這一劍.」
「否則,我鍾神秀便不配做一名劍修!不配做謝前輩的學生!」
「給我開!」
鍾神秀的劍光在虛空中劃出一道玄奧莫名的軌跡,雖然劍上的劍意和劍氣與那恐怖的遮天大手相比起來微乎其微,如同地上的塵埃。
卻硬生生在其可怕的氣場中撕開一道小小的縫隙。
呂青冥的眼眸「唰」一下亮起,嘴角勾起一抹驚喜的微笑,一收手,天地間的大恐怖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呼呼呼——」
鍾神秀滿身大汗,面色蒼白,整個人就好像剛從水裏撈上來的一樣。
他驚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神秘中年男人,忍不住開口:「你到底是誰?」
呂青冥目光灼灼地盯着鍾神秀,就好像在看一塊稀世寶玉,情不自禁地讚嘆道:「沒想到,人間界竟然也有如此精彩絕倫之劍道,更為難得的是這劍道竟然還是出自你一區區扶搖修士之手
莫不是上天不想讓你這塊璞玉被塵埃所埋沒,所以特地將你送到本座面前來?
嘖嘖嘖,真是機緣造化」
鍾神秀眉頭皺起,悄悄後退兩步,謹慎道:「你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做什麼?」
「哈哈..」
呂青冥哈哈一笑,看着鍾神秀開口道:「小子,你可想拜我門下,做我的徒弟?」
鍾神秀一愣,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這神秘人無端端冒出來又無端端對他出手,竟然是想收他為徒。
稍稍考慮一番,鍾神秀回道:「這位前輩,我已經有師門了。」
呂青冥隨口詢問:「你師承何處?」
鍾神秀道:「我是中州無量劍宗弟子,祖師乃上界白河劍仙。」
「我道是何人,原來是蕭白河的道統」
呂青冥聽後冷笑一聲,繼而對鍾神秀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道:「小子,我現在告訴你。以你之劍道天賦,蕭白河根本不配教你。
你若拜入我門下,我可放心告訴你,不出十萬年,就算是蕭白河親至,也要在你的劍下低頭。
現在,你可還願拜入我門下?」
鍾神秀聽到這話臉上頓時露出動容之色。
能將他們無量劍宗的白河祖師如此隨意掛在嘴邊,言語之中不乏輕視貶低之意,這人在上界的身份
莫不是比白河祖師還要高上許多?!
呂青冥背手而立,看見鍾神秀臉上露出的震撼莫名之色,嘴角浮起一絲自信的微笑。
這個劍修天賦資質之好,連他都不由心生愛才之心,甚至不惜將那蕭白河拉出來當墊腳石抬高自己。
這事若是傳出去,蕭白河估計能把臉氣綠了提着劍上來找他拼命。
但是為了眼前這塊良材美玉值了!
想必,這小小的扶搖修士被自己的身份所震懾,接下來必定會倒頭便拜了。
················
可呂青冥臉上的笑容還沒維持多久,就見鍾神秀搖了搖頭道:「前輩,還是算了吧。」
什麼?!
呂青冥頓時皺眉,開口道:「你莫不是怕背上背叛師門的罵名?
如果是這點,你無須擔心。
蕭白河的劍道傳承不適合你,他也沒能力教你,我可以親自帶你去見蕭白河,想必他見到你也會意識到這一點。」
呂青冥為了打消鍾神秀心中的最後一絲顧慮,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卻沒想到鍾神秀還是一臉堅決地搖了搖頭,不卑不亢地回道:「多謝前輩抬愛,但拜師之事還是算了。」
「你」
呂青冥氣極反笑,周身的氣息都變得冰冷下來。
他堂堂一青冥劍仙,曾不止一次以仙王之身在仙君級強者手中全身而退,不是仙君勝似仙君。
整個仙界不知道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要拜入他的門下。
現如今他不惜自降身份,對着一個下界小修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對方還一根筋不願拜師,這不是給臉不要臉嗎?
呂青冥氣得冷笑道:「小子,你可知我是誰?」
鍾神秀一臉平靜地搖了搖頭,說道:「晚輩不知,晚輩也不想知道。不管前輩是如何了不起的存在,晚輩都不會拜師。」
呂青冥這下不是生氣,而是感覺有些奇怪了,忍不住開口詢問:「這又是為何?」
「因為.」
鍾神秀抬頭遙望天空的某個方向,目光深遠,飽含嚮往地低低呢喃道:「曾見龍蛇舞,怎戀魚戲蝦。」
我曾見過天穹中龍蛇舞動,又如何會貪戀眼前河溪中魚與蝦戲耍的場景?
此話一出,呂青冥頓時呆立當場,然後臉皮微微抖動起來,嘴角一抽一抽。
額頭青筋開始暴凸,整個人已經氣到快炸了的地步了!
他堂堂仙界鼎鼎有名的青冥劍仙,頂級仙王之尊,低三下四地去求一個凡間小修拜他為師。
結果後者不但幾次三番地拒絕,還將他之劍道,比喻成河中魚蝦?!
瘋了?!
不是自己瘋了,就是面前這小子瘋了!
呂青冥面色鐵青,有種一掌將鍾神秀這個鐵憨憨當場拍死的衝動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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