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洛嫣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床上了,四周是空曠的天空,玄夜將她揣在懷裏,御劍飛行。
一醒來大魔王就在視線之內,就算是換了個環境洛嫣也有種安心感。
洛嫣從他懷裏探出頭來,打了個哈欠,「大玄夜,我們這是去哪?」
玄夜揉了揉她露出的小腦袋,「你體內還有餘毒未清,身體還在不斷虛弱,若無天山雪蓮為你洗筋伐髓,重塑筋骨,即便於性命無礙,修為也再難寸進。
「本怕你身體承受不住,想等你金丹之後再讓你服下,便能安全平穩地消化藥力,但是眼下只有提前服下了,到時候會有些痛苦,你不要怕。」
「嗯,我不怕」
洛嫣還想再說些什麼,奈何她受傷以後就變得極為嗜睡,她帶着朦朧的睡意在玄夜懷裏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就再次陷入沉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來時,洛嫣感覺他們應該已經離開無憂宮很遠了,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她明顯感覺周圍的氣溫下降了好多,自從中毒後修為盡失,如今連這點寒冷也覺得難以忍受了。
她懶洋洋地在玄夜的懷裏伸着爪子搗亂,想要刨開他的衣襟跳進去,貼着大魔王溫暖的皮膚再睡一覺。
貓本就嗜睡,再加上她最近身體虛弱,一天24個小時怕有23個小時都是睏倦的。
玄夜察覺到她的動作,也由着她在懷裏亂鑽,看她的小爪子將自己的衣領刨得亂七八糟也不得其門,還主動伸手扯開自己的衣襟,讓她順順利利鑽進去,再將衣服裹緊,只在領口露出個空來方便洛嫣隨時可以伸出頭來呼吸。
洛嫣中毒後身體縮小到幼崽大小,這樣鑽進去,從外面看卻是絲毫看不出玄夜的衣服里還藏着一隻貓。
洛嫣好不容易得償所願,身體剛貼上大魔王的胸口,就被冰得一哆嗦,這人的體溫竟然比自己還要低。
儘管如此,洛嫣枕在大魔王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嗅着他周身縈繞着的熟悉氣息,仍然固執地在此安營紮寨,不再挪動,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
玄夜只覺得胸口揣着一個熱乎乎的小東西,心臟處一點點熱起來,然後帶着這點熱意擴散到全身,他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若此時有聽過玄夜凶名的人在此,定無法認出這個獨自御劍,唇角微勾的俊朗公子會是傳說中滿手血腥,兇狠殘暴,能止小兒夜啼的魔尊。
他眼下看起來就像溫柔多情的少年公子,正要去見思念了多年的心愛姑娘。
玄夜帶着洛嫣一路向北,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停下來,洛嫣是被一陣說話聲吵醒的,她眼睛都不想睜開,睡了這麼久,醒來卻感覺更困了。
「尊上那天山雪蓮越發少見最高處寒冷或許還有生長。」
「玉簡給我。」
「是。」
另一個聲音遵命後推出房間,「天山雪蓮只在這極北之地的雪山之巔才有生長,然而此物摘下不過三日就會化作一灘清水,你在這山下等我一日,我去為你取來。」
玄夜撫着她溫熱的小身體道。
洛嫣頓時清醒了,她立刻揪住玄夜的衣領,「不,我和你一起去,你休想把我一個人呸,一隻貓留在這裏!」
聽剛才他所言,要取這天山雪蓮只怕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若是平常也就罷了,如今大魔王受自己連累,修為幾乎只能發揮出平時三成,她怎麼放心讓他獨自為自己以身犯險!
看大魔王還要反對,洛嫣又添了句,「別忘了,我們結了同生契,你要死了,我也不能獨活!」
玄夜一時默然,想到二人締結的同生契,被稱為最瘋狂堅定的道侶之間才會締結的契約。
他當時情急之下只能想到此法救回生生的性命,並沒有多加思索甚至是刻意忽略了這個契約的特殊意味。
而生生最近對他越發親密,尤其在夜間,總是以進食為由,若有若無地觸碰他,有些動作,實在是超過了一隻貓對一個人該有的親密,生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想起生生醒來那日的質問,他當然沒有拿生生當過寵物,這是毫無疑問的,那在他心裏,可以豁出命去救的生生,到底是個什麼地位呢?
生生當然和那些靈智未開的寵物不一樣。
非要說的話,像是他的想像中的小妹,活潑,乖巧,偶爾仗着他的縱容恃寵而驕,卻把握得恰到好處,讓人完全無法生氣。
終於想通困惑了好幾天的問題的玄夜鬆了口氣,是妹妹啊,那哥哥對妹妹所有的疼愛和照顧,不是應該的嗎。
玄夜給自己對洛嫣幾乎有些過分的好下了定義,而洛嫣對自己的親密舉動,只不過是作為靈獸無法理解某些人類自己劃定的界限而已,作為妹妹對兄長親密依賴不是很正常嗎。
所以此刻妹妹不願意離開兄長,撒嬌地揪着他的衣領,他能不帶她去嗎?
玄夜最終還是帶着洛嫣上了雪山。
雪山上的溫度太低,渺無人煙,視線所及之處,只見一片蒼茫。
玄夜把洛嫣露出領口的頭按了回去,一手護在胸前,此時他們還在山腳,越往上行寒意越強,過早地撐起靈力護罩只會提前耗空靈力,無法到達山頂,所以前面小半段路程只能憑肉身硬撐過去。
這也是他一開始想把洛嫣留在山下的原因,以他修為倒不至於碰上什麼威脅性命的東西,只是不忍讓身體還虛弱的洛嫣承受雪山上刺骨的寒意。
奈何還是拗不過她。
洛嫣在他的保護下一丁點風都感受不到,卻能感受到護在胸前的那隻手哪怕隔着衣服都越來越冰,幾乎在滲着寒氣了,可想而知外面的溫度。
玄夜身體一向偏涼,身處這樣一種環境裏,對他來說可以說是一種酷刑了。
洛嫣儘管擔心,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安安分分窩在他懷裏,試圖傳遞一點體溫給他。
洛嫣在黑暗中過了很久,她現在感覺玄夜不僅是護在胸前的手臂了,整個人包括自己蜷縮的胸口這一塊,都如同一塊被凍得硬邦邦的冰塊。
玄夜依舊一聲不吭地悶聲趕路,「玄夜?」,她忍不住擔心地喊了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
過了半晌,洛嫣才聽到腦海中傳來玄夜溫柔的安撫,「再往前行約兩個時辰,我們就能撐起靈力護罩了,到時候就不冷了,生生再忍耐一會。」。
洛嫣伏在他胸口,幾乎感覺他的心跳也變得緩慢起來,忍不住舔舐了下他的胸口。
洛嫣和他逐漸熟悉之後才有了這個習慣,喜歡了想舔一舔玄夜,高興了想舔一舔玄夜,無聊了想舔一舔玄夜,現在她覺得擔心,也忍不住舔一舔玄夜胸口冷冰冰的皮膚,像是在告訴他,我在這裏。
「癢。」在風雪中趕路的玄夜已經完全是機械性地前行了,思維都變得有點遲鈍起來。
然後他突然感覺胸口被一點濕熱的東西碰了碰,凍得冰涼的皮膚也遲鈍地感受了半天,他才意識到是懷中的生生在舔他。
又是那種奇怪的,陌生的感覺。
外面這樣寒冷,他又不能把洛嫣從衣服里揪出來,只能任由洛嫣在胸口肆虐。
他硬着頭皮繼續前行,原本有些放空的思緒卻被洛嫣的動作攪得一團亂,身體一點點熱起來。
更讓他措手不及的是玄夜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羞恥之色。
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停下來,靈力流轉全身,把即將出醜的反應壓制下來,然後撐起護罩,一把將洛嫣從胸口提出來,「生生!你這麼活潑就自己下來走吧!」。
洛嫣玩的正起勁被打斷了,不滿地說道,「為什麼不能,你平時都很喜歡的,嚶嚶嚶你變心了」。
玄夜雖不解她話中的嚶嚶嚶是何意,仍然被她直白的問句問得一滯,白玉般的耳垂微微紅了。
拋去魔尊的修為地位,玄夜也不過是個在某些方面十分單純,並沒有多大年紀的青年罷了。
努力說服自己不能指望一隻貓能懂人類的羞恥心,「平常別的地方都可以,但是那裏不要亂碰!」
「那裏是哪裏?」,洛嫣欣賞着魔尊難得的羞怒模樣,暗暗使壞,滿臉無辜地問他。
「」
魔尊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洛嫣深知不能窮追猛打,否則過猶不及的道理。
見好就收地放過了他,「好吧,我聽你的就是了。」。
魔尊看到洛嫣好脾氣地答應,一時間竟有種自己好像在無理取鬧的感覺,還是那句話,你不能去要求一隻貓能輕易明白人類的羞恥心,還得以後慢慢教。
二人不再交流,玄夜也忘記了剛才讓洛嫣自己下來走這種氣話,熟練地抱起她放進懷裏,開了靈力護盾接下來的路倒是好走得很,一路相安無事地到達雪山之巔。
「這就是天山雪蓮啊!」
在最凜冽的雪山之巔,一般人想找到它可不容易。
好在魔尊雖然修為受損,元嬰期神識還在,放開神識只一掃,便在一個十分隱秘險峻的地方發現了它。
「它真漂亮。」洛嫣感嘆着。
玄夜卻沒有什麼感覺,徑自上去取下那朵如冰晶雕就的天山雪蓮送到洛嫣面前,「生生,吃了它。」
「直接吃嗎?」
洛嫣看着這朵約有自己半個身體大小的天山雪蓮,張了張嘴,腦子裏冒出一個詞語,牛嚼牡丹。
玄夜見她不動,撕下一片花瓣遞到她嘴邊,一如他無數次投餵她靈食的樣子。
洛嫣猶豫一下,張口吞下,無需咀嚼,花瓣到了嘴裏入口即化,洛嫣幾乎是立刻就感覺身體熱了起來。
就是那種小時候吞咽元嬰期大魔王血液後身體快速進化的感覺,她原本還有些昏昏欲睡的困意此刻都飛到九霄雲外了。
洛嫣感覺自己的精神世界變得從未有過的清醒、振奮起來。
玄夜一片一片地耐心投餵着,在又撕下一片花瓣遞過來,這次洛嫣閉上嘴,微微轉開了頭,「我不吃了,剩下的你吃吧。」
玄夜強硬地把她的頭掰回來給她餵下,「聽話,我不需要這個。」
洛嫣看着玄夜蒼白得幾乎比雪地更甚的臉色,比初見時消瘦了一圈的身形,對自己傷勢毫不在意的態度,感覺這人就完全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洛嫣當然知道天山雪蓮對任何人都是有效的,凡人服用可洗滌筋骨,延年益壽,修者服用可提升修為和資質,彌補暗傷虧空,怎麼會對他沒用。
然而洛嫣拗不過他,只得被迫吃下一片又一片這人用白到幾乎毫無血色的手指遞過來的花瓣。
花瓣被玄夜餵了大半,洛嫣突然覺得身體裏的力量積蓄到了一個頂點,渾身的筋骨血肉都開始撕裂般的疼痛起來,她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對上了玄夜驚慌的眼神。
玄夜立刻想要抱起她查看情況,洛嫣卻已經疼得滿地打滾、神志不清了,滾動時無意間狠狠撞在玄夜身上。
玄夜沒有防備,本來為了登頂就接近靈力耗盡的狀態,猝不及防被一下打出去。
洛嫣清清楚楚看到玄夜毫無血色的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卻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更無暇去查看玄夜的情況,只有在滾動中盡力維持最後的神志讓自己滾得離他遠些,以免再次傷到他。
玄夜咽下嘴裏的血沫,強撐着站起來,連心靈傳音都忘了,他跌跌撞撞地追上去,「生生,你怎麼了!你讓我看看!」
洛嫣到底沒能滾多遠,很快就被玄夜追上,玄夜毫不在意先前被她外泄的狂躁靈力擊傷的事情,再次伸出手來,緊緊地抱住她。
中間又被她猛擊幾次,玄夜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鮮血噴出來。
雪地里霎時染上了一抹鮮紅,但他仍然緊緊地抱着洛嫣,不肯鬆手。
洛嫣感覺一口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身體裏的疼痛才終於漸漸隱去,她被玄夜抱在懷裏,仰面望着玄夜滿臉的鮮血,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隱隱覺得疼痛過後的身體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
重傷的玄夜再也承受不住懷裏的重量,抱着洛嫣半跪在地。
疲憊至極的洛嫣闔上眼睛。
玄夜自跪下去之後就沒有動靜了,不是因為傷勢過重而昏迷,而是抱着懷裏如初生羊羔般乾淨潔白的少女,他一時之間有些發懵。
他此時自然知道了先前生生的異狀是在化形,此時的她體內暗傷盡去,修為不僅得到恢復,還有所進益,已是晉升金丹了,這幾乎絕跡的天山雪蓮效果果然十分好。
他當然也對生生化形這件事情有些心理準備,可是一切的心理準備在看見眼前雪白長發包裹的雪白身體,緊閉雙眼躺在他懷裏的少女時都歸於虛無。
雪地里乾淨的少女,白雪和白髮在她雪白瑩潤的皮膚的對比下都顯得黯然失色。
少女的五官精緻得不似凡人,緊閉雙眼的樣子乖巧安靜,柔軟的肌膚觸手溫潤滑膩,手感也十分好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他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把眼前的少女和自己養大的生生對上號。
玄夜一手摟着洛嫣腰身,一手穿過她的膝彎,抱着她半跪在雪地里,他意識到少女此時的姿態不妥,顧不上思考別的東西,連忙放下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脫下外袍把人裹住。
就在他以這樣一個擁抱的姿態用外袍從背後裹住少女的脊背時,一雙雪白的胳膊從他的暗紅外袍里伸出來,攀上他的脖子,反抱住了他,玄夜渾身一僵。
少女無骨蛇一樣地纏上來,伸出舌頭從他下頜舔到唇角——那裏沾染着他剛剛受傷流下的血液。
少女溫熱的鼻息在他臉側游移着,最後停在耳畔,然後玄夜感覺他冰冷的耳垂貼上了兩片溫暖柔軟的東西,耳邊傳來清越慵懶的少女聲音。
「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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