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錐外的風箏 第四十六章 夢不會碎

    特情局坐着的銀環列車，這次在宇宙牆裏的時間比以往都要久一些。原因當然是他們的目標世界，比以往都離夢都更加遙遠。

    林薇的眼皮一直在跳，這次出來她的感覺很不好，她總覺得自己會錯過什麼。

    丘茱茱因為荒荃不在，也是鬥志不高。

    阿努也是滿腔的心事，很難露出笑臉。他想要坦白了，當然只是神的身份。

    明的預警讓他無法再心安理得下去，夢都可能存在危機中。問題是他也不知道危機是什麼。他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又怎麼讓他們相信。

    受到他們幾人影響，列車內的氛圍也較為壓抑。

    終於銀環列車停了下來，他們到了這處新世界。

    這裏是一處少見的水生世界。

    一個灌滿了水的氣泡。好在他們對這個世界也不是一無所知，有所準備的更換上了水中活動的殖裝。

    照例該由狼形戰士荒荃執行地形偵查與繪製，只是這次荒荃並未參加任務。

    林薇正打算自己上，阿努主動請纓道：「局長，我來吧。畢竟我應該算狼形戰士，我的巡航速度應該也是最快的。而且你是隊長，還要隨時關注全局的突發情況。」

    林薇想了想同意了他的要求，並且叮囑道：「注意安全。」

    「知道了。」說完之後，阿努化成獸形揚起一陣泡沫向着遠方游去。

    「贏燁，與夢都第一次安全驗證通過了嗎？」

    「沒有，這次距離夢都太遠了，消息還要走一會兒，通過後我會第一時間匯報。」贏燁也在忙碌的展開基站，同時掃描附近的地形。

    「澤龍義你變成獸形在附近游戈警戒，其他人暫時維持人形降低氣體供給需求。這次偵查任務給我的感覺不太好，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林薇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

    澤龍義認真地說道：「林局不要擔心，因為你是落水老虎——丟了面啊。」說到後面已經化成一條大蛇遊了出去。

    「滾！」林薇被一打岔反而恢復了正常。

    ......

    阿努的一對飛翔的大翅膀，變成幾對小了很多用來維持平衡的魚鰭。

    在魚鰭的幫助下，他還是用四肢在水底疾馳着，速度與靈活性都有了一定折扣。

    離開小隊，除了他肉眼的觀察外，也是依靠他體內的殖裝掃描周圍。

    這個世界的水是碧綠色的，地面不算平坦，有一些小型的丘陵起伏。丘陵上還有形似珊瑚的枝丫，阿努仔細看過去，每一個枝丫上面還有小型生物寄居。似乎也已經形成了某種生物群落，只是它們對於阿努的到來是驚恐的，沒等他多觀察一會，就都四散逃離隱藏在枝丫後面。

    向上望去，頭上很遠處是淡淡的天光。水體裏面的微生物，讓水體變得沒那麼清澈，也讓他看到了光線的輪廓，這個世界的核心好像不在水裏。

    阿努猜測水體應該是依附在大地的重力井中，同時被核心的斥力平衡着。簡單說靠近地面的大半天空層被水體佔據，靠近核心的小半天空層被空氣佔據。中間就是這個世界的重力分界線。

    阿努自己的蟻群，也在這個世界擴展中。不過因為上次的使用，它們現在的數量已經遠不足以覆蓋這個世界。而神國儲備的蟻群也最多再夠一次遠距離的投送，在他還沒回去前，這一次機會他打算先留着。

    不過依靠身邊剩餘的蟻群，他還是能讓這些小生物的躲藏變得毫無意義的。只是他沒有這樣做，因為那樣做也沒有意義，因為這個世界還有成熟的文明。

    他徑直的朝一個方向跑去，那裏有座城市。

    「局長，努努改變了行進方向，他好像發現了什麼？」贏燁說道。

    「知道了，繼續關注。」林薇面無表情地說道。同時她的私信里傳來圖哥的聲音，對方問道：「你還不打算跟他坦白嗎？他在史官文明與這次行動中，所展現的能力已經超過了夢都人的極限。我們都知道這片宇宙牆裏，不可能只有夢都一個高位文明。」

    「我選的人，我負責。」林薇聲音堅決。

    「我只怕你負責不了。」圖哥好心地提醒道。

    「相信他，也相信我。」林薇說道。

    「為什麼？」圖哥內心疑惑，因為他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

    林薇不再言語，她的眼神不知看向何方。

    ......

    阿努循着蟻群的痕跡，他找到了這座水下城市。

    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

    但它並不沿着地面修建。而是像一串從水底吹到水面的氣泡。只是這些氣泡在輕輕地搖曳中，並不會忽然消失。

    大大小小的氣泡，像是一串炸開的珍珠項鍊。

    同時頂部的水面上的光線投射下來，經過多次的折射在每個氣泡表面形成一道弧形的耀光。

    這是一座晶瑩璀璨、像是珍寶的城市。

    每個氣泡裏面是球形的半透建築物，越是靠近氣泡的越是透明，只有往裏面的房間才被熒白的色澤覆蓋。

    氣泡有大有小，裏面的建築物自然也與氣泡的比例相關。

    氣泡之間，有的有透明的管道連接，有的獨自漂浮着。還不斷有潔白的球形載具穿梭在氣泡之間，承擔着這一文明的交通。

    至於居住者的模樣。

    他們也是類人形生物，整體形象瘦高俊美。只是在雙腿之間，手臂與軀幹之間，頭顱的後面。都長着一層可展開，可向內摺疊的半透生物膜。

    有點像是人形的蝙蝠一樣，但不同的是，這是他們的鰭，讓他們能夠靈活的在水下活動。

    不過奇怪的是，這個城市中找不到任何疑是武器的事物。裏面生活的人更是對外界沒有一絲戒備，整個城市現在都在阿努蟻群覆蓋下，他找不到一個負責巡查的人，或是能夠他威脅感的事物。

    阿努都摸到了城市的邊緣，似乎還沒有驚動這些生物。他沒有猶豫稍稍往後退了一些。將他看到的信息遞送回後方小隊處，不久後林薇與澤龍義都到了他這裏。

    「夢都聯繫不上，我們需要加快探索速度。」林薇對着阿努說道。猶豫了一陣子後她終於決心說道：「主動暴露吧，先接觸看看能不能溝通。」

    ......

    於是三隻獸形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果然在這座奇異城市裏引起一陣恐慌。

    他們在城市的邊緣坐下，靜靜地等待對方派人和他們接觸。

    出乎意料地出現他們的不是刀劍，也不是外交的使節。

    而是一群朝聖者。

    他們呼喊着四神的名號。

    恭敬的匍匐在阿努的面前。

    這一幕，也被特情局的所有人看到，阿努的身份在他的意外中暴露了。

    看來這群朝聖者，是地神組的眷屬。

    ......

    夢都。

    夢沒有實體。

    但是夢有載體。

    正常的夢的載體就是各種各樣腦部，或者說是裏面的神經元突觸，生物性放電產生的現象等。

    夢都世界有一些不同。

    氣泡世界的形態是宇宙牆裏是常態，不同的是，有些世界的氣泡只是一種形態上的比喻，有些世界切實存在着保護世界的『氣泡』。

    夢都世界的氣泡，是由承載着意識波的一層柔軟介質組成。它本身的物理形態屬於固態與液態之間的狀態。類似膠體的一種物質，它是不可複製的，它的特殊性質讓無形的夢，成為夢都有形的邊界。

    夢都人並不知道這種物質從何而來，就像其他他們丟掉的歷史。

    夢都人把這種物質與它形成的系統。稱之為夢泡，夢泡不可複製，使得夢都的世界也是無法複製的。這一結論是由種子研究院得出，他們嘗試將夢都邊界擴大到十三個殖民世界，努力了很久將夢都的夢泡物質從邊界上分離，卻從未成功過。

    不過，這也讓他們得出一個好的結論。夢泡很穩定，沒有人能夠摧毀夢泡。進而得出夢都的安全性很高，夢都不畏懼外敵的入侵的結論。

    構成夢的意識波，沉浸在這種物質中。

    既然是波，那麼這種物質就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安靜。只是有些運動發生很微觀的角度，或許正是因為這種運動抵消了任何外力對它的破壞。

    當然它是有準入許可的。內外的雙向無堅不摧，也會讓這個世界變成夢都人的囚籠。

    每個文明的意識波都會有各自的特徵，融入這種物質的意識波是夢都人的意識波，所以夢都人可以徑直的穿過這層物質。甚至不會有感知，這有些像一種生物性的本能。

    就像一個人天天開門回家，一開始要學習適應開鎖的過程，後來就變成了本能，習慣性的打開房門。也會習慣性出門鎖門，等到有東西忘記拿，突然回想起自己鎖門了嗎？很有可能會想不起來，因為熟悉這一過程後，主導鎖門開門動作的不是主觀意識，更像是一種被動的本能，是一種肌肉記憶。

    夢泡也可以歸類成一種，主動性識別的防禦系統。

    它就是夢都的自動門。

    ......

    敲門的目的，在於獲得進入的許可。

    惡鄰太尊敲擊着夢的邊界，是在測試着破門的可能。

    她沒有打算獲得夢都的許可，甚至都沒打算通過門，走進夢都。她想做的是拆掉這套房子。

    敲了一會，她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因為她已經有了答案，她可以敲破這扇門。不過不是她一個人，她在等人。

    以太神組的神龕比地神組的更加霸道，太尊的神龕同樣由呈現為波狀態的恐怖能量構成。

    她來到夢都的路上，像是一台巨型的盾構機碾過一樣。在宇宙牆裏強行開出了一條直通夢都的巨大通道，這條通道直徑超過了十公里，已經比一些微型的氣泡世界大了。

    這是她刻意為之的結果，因為她需要一條能量的通路。能量透過宇宙牆傳遞一定會衰減，尤其是兩者距離極其遙遠的時候。這時如果她需要的從神國調用一股龐大能量時，就需要更為直接的能量傳輸方式了。

    一道火光在她後方顯現，洶湧火焰巨浪順着這條通道襲來。

    隨着火光而來的還有以太神祖另外一位神——太旭。他從火焰踏出，身上的色澤也從火紅色變為白青色。而他們身後是猶如恆星日珥般涌動着的火焰。

    在他們背後火焰相映襯下，即使是高達三米左右的太尊與太旭，也只是一個小點。但這個小點對每一位神靈卻都分重要，從源生之波走出的他們。不是複製而是轉移，人性相關的欲望、記憶、感情等都聚集在外界投射的這具意識波中。如果這股含着他們人性特徵的意識波，被強行平復。

    即使通過某種方式重新從他們神國中復活，那復活的神也會失去相應的人性。那時他還是不是過去的他，這個哲學問題，也會成為復活的新神所面臨的問題。

    「太艾呢？」太尊疑惑地說道。

    「捨不得她積攢那點情緒力量，被幾隻老鼠耽誤了點時間。」太旭幫她解釋道。

    「她太沒規矩。」太尊不滿地說道，過於在意尊卑的她自然刻薄。

    「不用管她，三神降世本來就過分重視了。只是一群老鼠，吾二人已經足夠。」太旭只在乎秩序，因此不在意這些細節。不過說到夢都時，他們都根本不重視也不在乎。

    「開始。」太尊頷首，沒有表情地說道。

    ......

    他們身後的火焰將他們吞噬，火焰巨浪撞上了夢泡。

    撞擊產生的恐怖振動，在夢泡上掀起了一陣陣高頻的漣漪。透過力量的傳動，在他們兩人所處位置的夢都對面爆發出來，炸出了一個足足有幾千萬立方米的空洞。而夢都像是一顆皮球被擠進沙堆里，整體相對的位置也發生偏移。他們這一側出現了一瞬間巨大的碗狀缺口，又在宇宙牆自身的重力下開始塌陷。

    夢都裏面，夢泡溢出的餘波像是一場發生在夢都里的八九級地震一樣。

    組成夢都的大地板塊開始斷裂，外圈層的高強度軍區營房幾乎一瞬間倒塌了三分之一。天空層的重力井過載，出現整座立體城市，撞上另外一座立體城市巨大災禍。稍好一些的核心層，也一瞬間漫天飛塵，無數躲閃不及的飛車相撞，造成無數次爆炸。

    而這一幕，就發生在阿米婭剛剛說完那句話後。

    至今夢都官方依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對手是什麼。

    余浪結束後，阿米婭從佈滿灰塵的窗戶往外看去。整座城市都開始混亂了起來，夢都的應急力量投入了救援，也有無數的被錯過的生命。這場災難已經導致無數夢都人死亡，但是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阿米婭與身後的夢都高層都抬起頭，倒懸的大地已經裂開，露出了大地裏面的白色夢泡。

    這是他們得到唯一的好消息，即使在那麼恐怖的衝擊下。

    夢還沒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