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錐外的風箏 第一百二十章 夏公子的底牌

    對月刃異獸的群體來說,荊棘衛只是飯前開胃的辣味小菜,而從株們也只是飯前準備的甜點。

    只有大蔓情花,是一盤已經端上桌的正餐,吃完這一餐,它們大抵就能活到下次的月相輪轉之際。

    每一個生命都有一個奔向死亡的過程,於月刃異獸身上,這個過程很短暫,往常的它們只是一剎那的虛月之花。

    夜色中的虛無,對於一切生命的存在形式,都是一輪輪險峻的挑戰。

    善泳者常溺,夜色中人與月影獸群體中,造成死亡最多的因素是夜色本身。

    無論它們背後的源頭物在想什麼?

    對只有簡單神志的月刃異獸,即使是它們的源頭物想要驅使它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它們的面前,放上那根吃不到的胡蘿蔔。

    大蔓情花就在這裏,它們就要吃到了這根胡蘿蔔了!

    ......

    每一隻月刃異獸的月刃,都在輕微地顫動着。

    它們正在蓄勢待發,大蔓情花造成的風星亂流還在影響着周遭的空間。

    讓它們暫時無法靠近,但之前的戰鬥中。它的刺,也就是荊棘衛們,已經幾乎被它們拔除乾淨了。

    來自『父親』的厚愛,讓它們獲得『越線』的存在時間。

    而現在就到了大快朵頤的時間了!

    風星的亂流尚未完全的平息,月刃異獸群就如同等不及一樣衝刺了出去。

    一道道散發着熱氣的白箭,像是雨滴一樣砸向了大蔓情花。

    大蔓情花是一種世界型的生物體,它與月刃異獸的體型差,像是鮮花上面的蚜蟲。

    不靠近看根本發現不了後者,能夠容納整朵大蔓情花的視野中,月刃異獸的衝刺像是一根更細細的銀線,在光芒下放射的弧光一樣。

    月刃異獸還是太急了,縱然失去了荊棘衛,第一批沖向大蔓情花的月刃異獸,在陷入了缺乏清晰視界的亂流中,大多很快便被撕裂了。

    大蔓情花閉合引起了小半個風星的變化,放大到如此宏觀的尺度上,已然構成一股不小的能量潮汐。

    它與風星的耦合接駁的地方,在不斷地斷裂。

    它離開的地方,形成了某種虹吸的真空環境。它包裹的地方,又造成裏面的氣體被壓縮彈射向四處。

    於下面風星的彩色天空層,清晰的邊界迅速地模糊。

    不久前,因為另外一個世界的『擦肩』造成的大雨,又因為大蔓情花的退縮形成的巨大空洞,開始逆流往上。

    兩次的『擦肩而過』,已經打破了風星平穩運行的閾值。

    逆行的巨大雨滴,形狀不再像是開始那樣的橢圓形,而是因為加速的運動,被拉成一根根細細的水針。

    如針芒的逆雨暴中,還有無腳鳥的喧囂,它們的數量太多無法統計,它們身形瘦小卻聲量巨大,它們從不單獨行動,也不會在任何一處空間停留。

    它們與風星的風一樣,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它們想要去哪裏。

    它們似乎永遠在路上,且向所有風星人大聲的宣告着,它們在路上。

    即便是逆雨暴的噪音,也無法藏匿無腳鳥群的存在,它們也在溯逆雨而上,共同奔向大蔓情花處。

    風星雖然從不寧靜,可此時它的最後秩序,也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大蔓情花與月刃異獸群的戰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場即將席捲整個風星的風暴導火索。

    此時的夏公子,還不知道更宏大尺度上的風星變化。

    不過知道他也不會在意,大蔓情花與風星之間,除了承接着滿溢月華的關係,其他方面並無直接的聯繫。

    身為夜色中人的他們,更是會先天的對風星人不感冒。

    此刻的他,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對話。

    與一個『強大的風星人』的對話。

    ......

    修銘站在夏公子的主株根部有了一段時間,其間,他除了透過這個身體世界門戶的體質。不斷從一個更深層次,模糊地感知外界的變化。

    他也在時刻觀察着夏公子,雖然不想承認,但修銘還是對夏公子這個半個『同類』,生起了很大的興趣。

    對他而言,關於夜色的謎團線頭,就在夏公子的身上。

    而夏公子在這一系列事件中所行所得,也可能對以後修銘有參考的意義。

    兩者靜謐相當長一段時間,直到大蔓情花主動閉合的過程完畢。

    這意味着,這層開放的大花世界,已經自己褪化封閉的花苞世界。

    尤其這是一面有『牆』隔斷外界的小世界,雖然它此刻仍然接觸着風星,卻已經一定程度上走到了風星之外。

    夏公子的心神也在勉力支撐世界閉合後,緩緩地向着他的自我一側回落。

    而這個夏公子的自我,也是修銘一直待着的巨大地下空洞,蔓情花主株具象化的根系所在。

    夏公子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發呆』的修銘,還有那條不安四處亂動的小魚。

    坦白來說,他好幾次嘴饞想把這條魚燉了吃,只是當時的他們並不熟絡,他也不好太過於着相。

    還有他也好幾次,在模糊的意識流中,感受到身邊有人。

    因為當時的他忙於控制的大蔓情花的閉合,全付的心神都陷入一種瘋狂的拉扯中,自然無暇他顧。

    只是...那最美麗的蔓情花小姐去了哪裏?

    怎麼只剩下修兄弟,與他養的肥魚?

    不過,看他神態平穩,好像並不着急。那位娟兒小姐,應該只是有事暫時離開了。

    那麼此番新的大戰在即,娟兒小姐也不在,若是我待會討要這魚添一下口舌,補充一下士氣。

    想來修兄弟也不好拒絕吧?

    夏公子的眼神,也因為小腦控制大腦變得炙熱起來。

    而如此實質化貪婪的注視,對某條善讀空氣的魚來說,簡直是大半夜對着臉打燈籠,是再明顯不過的惡意。

    ......

    「咕!!」小咕咕驟然發出的尖叫,驚醒了神遊的修銘。

    「怎麼了怎麼了?那月刃異獸闖進來了嗎?」修銘一時也有些慌亂,不過他一下子又反應過來,月刃異獸的動靜,還在他『視界』中穿行着。

    它們離這裏還有一段的距離,自己也是切換來切換去的慌了神。

    他自嘲的笑幾聲,同時也奇怪於小咕咕它發什麼毛病?

    「咕咕?(好像感覺有壞人?)」小咕咕左右突進,四處掃視機敏無比,一下子好像覺醒了狗性。

    修銘聽不懂,不過卻也跟着四處瞅了瞅。

    然後他的眼神便定在了某處,這地下、或者說花瓣內部的空間,大體上與剛才相同,並沒有外面翻天覆地的變化,而產生較大的形態變化。


    這樣看起來,這裏便是大的蔓情花瓣的根部,是這個小世界相對穩定的地方。

    只是嘛。

    小咕咕終究不是狗,沒有發現覬覦它的惡意視線來源。

    修銘卻有了動作。

    逆向生長的虬紮根系,像是一張倒着的大樹,先前他們都在樹冠下枝影婆娑的地方。

    修銘手腳輕快地爬上了大樹的樹幹處,然後輕輕地一腳踢了上去。

    「說話!」

    小咕咕也穿過婆娑的樹影,滿臉疑惑的看着『踢樹』的修銘,它沒有說話,眼神中卻透出一絲憐憫。

    許是可憐修銘,它試圖靠近他拍拍頭,來一記它最喜愛的施式摸頭殺。

    修銘看了一眼它的小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略帶嫌棄地推開湊近的小咕咕,又重重地踢了一腳大樹樹幹。

    「夏兄別裝傻了,我知道你已經醒過來了。」

    隨後,在小咕咕的目瞪口呆中。

    樹幹裂開了。

    露出裏面只有半截的夏公子,也許還不到半截。

    他裸露着胸腹,下半身全然沒在樹幹里,雙臂展開扒在樹幹裂開上,奇異的是他的手臂背部連着一根根莖須。

    莖須的另外一端則連接着樹幹內部,讓他的手臂抬起時,都會牽動着內部的莖須。

    比起半自由的上軀幹,夏公子的頭似乎被定死了。

    從修銘的角度上,夏公子仰着頭,脖頸微微彎曲,頭顱的後部卻深深地藏在樹幹的內部。

    而且夏公子那一頭乾淨利落的紅色短髮,也發生了變化。他紅色的短髮,變成了蔓延的纖細藤蔓,一路沿着樹幹通向大蔓情花的各處。

    對修銘這不難,這就像是某種神經網絡,紅色的纖細藤蔓與他手臂以及後背莖須不同,後者發着一種琥珀通透的光芒。

    在這紅白相間的『絲線』包裹束縛中,夏公子像是一個破碎的精美娃娃,似人非人。

    還有一件很明顯的事情。

    那就是現在的夏公子,並不自由。

    修銘有所明悟,或許這也是夏公子遮遮掩掩的緣故。

    ......

    「啊啊,為什麼非要我出來,讓你們見到我這幅醜樣!」夏公子說話時,地面似乎隱有顫動。

    「哈哈,夏兄不必介懷這個,我看這番樣子的你,更顯得邪魅無比啊!」修銘笑着說道。

    「真的?」夏公子仰着頭說道。

    「真的。」修銘眼也不眨。

    「好吧,你最好不要騙我。」夏公子還是有點猶豫。

    「先不談這個,你搪塞這麼久,到底是什麼打算?」修銘跳開了話題。

    夏公子沒有意外,他是在刻意的打着哈哈。

    這個問題顯然觸及到了一些蔓情花家系的隱秘,對修銘這樣一個外人,夏公子的態度也一直比較複雜。

    修銘看着他的臉色,繼續加碼說道:「夏兄,這場戰爭所剩的時間,應該不多了吧?

    我們風星人是這株大蔓情花的助力,還是冷眼的旁觀者,最後也會落在你的態度上。」

    突然沉重的話題,讓夏公子變得沉默起來,此刻的他無比懷念他的伴讀樓執。不得不承認這種帶有博弈的對話,還是樓執更加擅長。

    「你已經知道了多少,你想知道哪一些?」夏公子帶着略微自暴自棄的口吻說道。

    修銘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隨意地說道:「大體你可以看着辦,細節上請務必不要遺漏。」

    他這句話的重點,完全在後半句。

    夏公子感覺到了尊重,又好像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陷入了一種煩悶的情緒中。

    「真讓人煩死了,要不是莫名的與你有種相熟的感覺,我不會告訴你這麼多的,希望瞎說老頭回來,不會削我。」

    「放心!必要時我可以出面向令堂解釋。」修銘義正言辭道。

    「好吧!別忘記你說的話啊。」說這句話間,夏公子眼神有些閃爍,顯然真的害怕,他又接着補充道:

    「眼下我們的確暫時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偌大的蔓情花主株,正依靠着本身的世界壁,暫時隔絕了在外的月刃異獸。

    這只是一時的法子,這一次的來襲出乎我們所有人的預料。

    好在於這月與影的危險狹間,我們還有一些關於安全的備案。

    不過,這還需要一點時間,也請修兄弟直接看一下吧。希望之後...你也能對我坦誠一些。」

    說話間,夏公子開始發光。

    準確來說是他的琥珀莖須在發光,這層光芒透過他白皙的身體,讓他整個人呈現一種似玉似石的質感。

    這只是一個起點,沿着莖須脈絡的延展,琥珀狀的光芒在地下的空間流動。

    這也讓修銘的視界,找到了新的錨定物,夏公子不知道他這個能力,他已經藉助莖須的描繪,在他的面前形成一幅立體的蔓情花虛相。

    而修銘透過眼前與遠方,一點點看向蔓情花的另外一面。

    原來蔓情花,不僅有主株與從株之分。

    每一株蔓情花還是雙生的花,雙生花是蔓情花從株可以穿透大地,在兩面各結一朵燦爛盛開的花冠。

    蔓情家系人的身體,皆由蔓情花孕育而來。

    所以是雙生花的,不僅僅是蔓情花本身,也是蔓情家系的人。

    在荊棘衛依然活動時,他們的『雙生花』也只是處於某種胚胎的狀態。

    另外一面的蔓情花『眼睛』,它們既有一定的監看作用,更重要的是,它們是蔓情花的胚胎種子。

    可是當大面積的荊棘衛,意外地死亡後,原本為了傳承的基因模版,便成了荊棘衛重新復甦的關鍵。

    原來這邊開的花,會在那邊結果。

    大蔓情花也是一株向下花開的花,死亡荊棘衛的這一面,現在是花苞的外側,從株的花海已然殘缺。

    而完好的那一面,也是修銘與娟兒第一次踏入的蔓情花海一側,它們已經成了主株花苞的內側。

    現在被主株保護的不只是夏公子,還有內側蔓情花海中,成片的結果之花。

    修銘模糊的看到,內側的蔓情花海中,約莫有上千株無花之果,這數量似乎還比原來多了一些。

    而它們就是夏公子的底牌。

    雙生,也雙身的荊棘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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