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銀光閃爍,滿眼劍氣縱橫。
那劍姬少女全然無視了躍向自己的丘知鴻,只是掐緊了劍訣,操縱着茫茫多的細劍,匯成一道劍刃大河,直向着丘知鴻劈頭蓋臉殺來。
丘知鴻還未躍至高點,少女所御之劍就已經殺到。
若要繼續揮劍直取,恐怕還未能命中目標,他就要先品鑑一番萬劍攢心的滋味!
如此情勢之下,丘知鴻卻依舊不慌不忙——這綠衣少女的御劍氣勢雖然不俗,但和自家師父在烈英觀內舞大戟、揮長戈之時比較,卻和繡花也差不了多少。
在這劍勢即將加身之際,只見丘知鴻猛然收劍轉身,使了個鷂子翻身的姿勢,於半空之中身形轉變了方位,掐了個離火訣,直迎上了那飛劍方向。
下一刻,鋒刃相交,劍氣縱橫,金鐵之聲錚錚不絕。
丘知鴻眼疾手快,揮舞着手中寶劍左支右擋,將那一柄柄直刺自己的細刃,盡皆隔開。
見此情形,那綠衣少女初時還不覺有何不妥,只是收攏那些被斬開的飛劍,想要再組個劍勢向丘知鴻斬來,卻沒想到手中劍訣掐住了,但那些佩劍卻不再聽自己使喚了,被打飛之後要麼直接破碎為一抹流光,要麼就乾脆向遠處飛去再不回來。
細看之時她才發現,原來那丘知鴻手中寶劍鋒刃上,早就細細地燃起了些離火烈焰,凡是和它接觸的飛劍,無一例外地被火熔金,破了御劍法訣!
見到這一幕,那綠衣少女索性咬咬牙,重新掐個法訣,收了這分劍式。這回那百千飛劍終於隨她心意而動,九九歸一,又成了一柄細刃的模樣,回到了她的身側。
少女拿起細劍,仔細看時,發現劍刃雖然並無缺口,兩側卻有不少焦黑,這離火訣遵循着五行相剋的手段,的確是讓她這柄寶貝細劍吃了不少苦頭!
「好個狡猾的小賊!」眼見着丘知鴻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收劍落地,綠衣少女當即咬緊了銀牙,「初時我見你佩劍,以為你是個劍修同道,故而動手之時多加容讓,你卻使個體修法門,魯莽縱躍而來;我向你展現個劍修大道,你卻背地裏用些陰險術法,幾乎壞我飛劍!」
「你這小姑娘,倒是莫名其妙得緊。」丘知鴻聞言,忍不住擺手道,「你那一門心思只有榜首的師姐,我還未來得及自報家門,便用劍來刺我,卻好意思說我隱瞞?」
「那你既是個術修,又為何帶着柄劍?」
「你家師長定下的術修不能用劍?」瞧她如此模樣,丘知鴻忍不住嗤笑道,「況且剛剛我所用的離火法訣,也是八卦正道。分明是你這黃毛丫頭修行不到家、總想着用些炫目手段,把個細劍分了幾十柄,想來個萬劍歸宗,卻沒有凝實劍體的本事,才被我這離火所噬,這還怪得了我麼?」
聽聞丘知鴻的反唇相譏,這少女不由得一時氣結——正如他所言,少女的飛劍被離火訣所傷,歸根結底是她這萬劍訣練得不夠到家,若是在有些功夫,就應該每一柄劍都似真劍一般無二,那離火訣自然損傷不得分毫。
可偏偏她存了些賣弄的心思,想向丘知鴻炫耀一番劍修正道,便使了個自己掌握不夠純熟的法門,這才給了機會,甚至還傷了自己的佩劍。
「我算是知道你這丫頭為何不如你家師姐了。」丘知鴻見她漲紅了面孔的模樣,順勢繼續道,「我曾聽人說過,劍修一道講究的是舍劍之外更無他物,可你這丫頭卻滿心賣弄,修行劍術法訣卻是為了給人看的——練劍給人看的,那不是舞女麼?」
聽聞自己被比作了個舞女,這綠衣少女心中剛剛升起的幾分贊同瞬間消弭得無影無蹤,再看向了丘知鴻時,她已經是柳眉倒豎、粉面通紅,略顯嬰兒肥的兩腮更是幾乎要鼓脹起來了!
「好個牙尖嘴利的賊子!」綠衣少女用袍袖一抹劍刃,「使些隱匿手段,卻在這胡吹大氣——本小姐承認,剛剛出手的確是存了些浮躁的心態,戰後自然會去同師父檢討,但這須不是你這廝可堪置噲之事,將我比作舞女,我便要讓你在這潛龍榜內,嘗一嘗筋斷骨折之痛!」
說着,她再次祭起了飛劍,但這一回卻不再是勉力施為的萬劍訣,而是踏踏實實的御劍術。
劍訣所向之處,劍升時如鳳凰展翅,劍斬時似鷂鷹撲食,去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真論起劍修水平,這小姑娘也相當不俗。
不過,即是她劍勢紛紛、劍訣精妙,於丘知鴻面前卻也還是不夠看:最開始幾招,她還能將丘知鴻壓制在地面,但等丘知鴻熟悉了她的手段,他已經有餘力再度縱躍而起、伺機向她反擊了!
三十招之後,丘知鴻甚至試着在半空之中踏劍而上,一點少女的細劍,於半空之中來了次二段跳,然後差點一口火糊在了她的臉上!
踏劍氣避開了這迎面一口火,少女銀牙幾乎都要咬碎了,於她看來,面前這雜修簡直是身兼多種法門,和自家宗門內的弟子都截然不同——偏偏這些手段在他身上卻頗有些融會貫通之意,雖然看起來少了幾分瀟灑自如,但效果卻是不俗。
明明在宗內比試時,沒有飛行法器之人面對御劍的劍修大多束手無策,但這小子硬是能如個跳蚤一般,靠着自己身輕如燕的身形,往來縱躍,避開飛劍斬擊之餘,還時不時地反擊一二,稍不留心就要遭中!
更讓她不理解的是,截濘宗內術修同輩之中,修行五行八卦等諸般元素法門的她也見過不少,但那些術修要麼練的是風火相助,要麼講究個風雷交織,偏門些的可以修行土木成澤,都是相輔相成的修行。
可從來沒聽說過還有水火同修的!
水火一處,哪怕你那丹田是個鍛爐,也須得炸裂,怎麼還能如此活蹦亂跳?
越是交手,這少女就越是滿心疑惑,她只覺面前這人渾身上下儘是古怪:
說他是個散修旁門,偏偏修行的法訣都是八卦正道、使用的劍招雖然質樸了些卻也沒有劍走偏鋒。
但要說他是個名門正派弟子,但誰家名門正派兼修這麼多種技法的?
術修的離火訣和坎水訣,劍修的基礎劍術,體修的錘鍛身體手段,縱然是自家師長一輩,都少有兼修三門之人!
當真詭異!
而就在這綠衣少女滿心疑惑之時,丘知鴻的心中,則是漸漸有了幾分明悟。
原來這便是劍修手段!
別看這三十招內,丘知鴻大多數時候只能在地上左躲右閃、左支右絀,偶爾才能騰身縱躍而起,勉強反擊一二,但那主要是因為他在體味劍修的手段——這小姑娘說榜首是她師姐,那應該也是個劍修,既然丘知鴻必然要去挑戰榜首,自然要多和劍修「交流」一二,積累些經驗才是。
索性這個小姑娘舍了那些浮誇手段之後,一身的修為還算紮實,丘知鴻就乾脆同她多多切磋,讓她也多展現出些劍修底牌。
御劍行空、御劍訣、萬劍訣、分劍式、合劍式
諸多法門之中,這小姑娘萬劍訣並不純熟,分劍與合劍都有些生澀,但御劍行空卻相當靈活,御劍訣更是基礎紮實、招式靈活。
接連三十招,期間哪怕丘知鴻偶爾反擊、打亂了她的劍訣,她也能巧妙化解,再行反擊。
每次丘知鴻多使出些手段、逼迫得緊一些,她便會同樣多使出些手段和劍招,雖然看似是她在壓制丘知鴻,但實則卻是丘知鴻在主導着戰鬥的進程。
只是在過了三十招之後,當丘知鴻於半空之中踏劍而上,二次縱躍而成突襲之勢後,這綠衣小姑娘卻好像拿不出什麼別的手段了。
第一回踏劍躍起,丘知鴻使個離火訣被她險而又險地避開。
第二回她雖然小心翻轉了飛劍,但丘知鴻依舊踏劍躍起、掐了個坎水訣,翻身撩劍之時,她竟一時閃避不及,被坎水打濕了衣擺!
坎水訣練至大成,這至陰坎水一旦沾染,便如附骨之疽,只是丘知鴻才剛剛掌握沒多久,這坎水訣頂多能做個標記。
可是這綠衣少女並不知道,眼見着坎水沾身、頗為冰冷,她頓時想起了師父講過的坎水之道。
於是她沒有半點遲疑,直接指尖凝聚劍氣,斬斷了衣裳下擺。
半截碧綠羅衫落地,少女含恨收回了細刃,割破手指重新祭起了飛劍。
「倒是我小瞧了你這腌臢潑才,既然尋常手段奈何你不得,那便嘗嘗我這無鋒之刃!無鋒劍訣,疾!」
下一刻,纖細的飛劍升在了半空之中,便如同吹了氣一般猛然膨脹開來。
咬牙掐着法訣,少女面上漸漸泛起了些潮紅顏色,似乎是因為她尚未完全掌握這門神通的緣故,那鋒銳無比的劍刃膨脹之後卻鈍了不少,好好的細劍卻像是個長鐧模樣,看着頗有幾分滑稽。
但見了這一幕的丘知鴻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麼大的一支重鐧砸下來,稍稍挨着點邊,恐怕便是個筋斷骨折的下場,這小姑娘眼見得是發了狠了,看她這勉強的模樣,恐怕應是堅持不了多久!
思及此處,丘知鴻也不再繼續試探下去了,要是真的挨上一下,受了點傷,自己此行可沒有攜帶丹藥,再去挑戰頭名就難了!
於是,就在那少女勉強控制着巨劍向自己砸來的時候,丘知鴻從腰間摸出了一沓黃紙。
來不及調和硃砂,他直接咬破了右手食指,一面閃避這巨劍,一面在紙上開始畫起了符籙——雖然報名身份是個術修,但烈英觀卻是個正經的符籙道場,這書符畫籙的手段,他可是相當精通!
三張符籙出,八方動驚雷,丘知鴻還不未曾學會那震雷訣,卻不妨他書符籙,引驚雷!
綠衣少女還在勉力控制着巨劍劈斬,半空之中一道驚雷就已經炸響,與此同時,丘知鴻大喝一聲:「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勉力而為、行不堪之舉,應多加自省、謹慎修心!」
話音未落,那雷霆便隨着丘知鴻劍尖一引,劈在了少女的肩上,只將她劈了個骨也酥來筋也麻!
手上的無鋒劍訣再也掐不住,少女還未收回長劍,第二道驚雷就已經劈在了她的另一邊肩上。
第二道驚雷響處,腳下劍氣就被劈了個煙消雲散。
腳下發空,於半空之中她自然再也維持不住身形,終於一個踉蹌,便翻身跌落。
還未落在地上,那第三道驚雷就已然加身,這回她徹底沒了防身手段,雙眼都向上泛白了過去,倒在地上恍若一隻離了水的魚,只是無意識地抽搐甩動。
雖然這劍姬少女相當狼狽,但丘知鴻卻壓根沒有多看她一眼的心思——當她跌落在地的時候,面前一盞香爐就已經悄然浮現,一支檀香燃起,散發出了安定心神的味道。
挑戰勝利了,正該是抓緊時間調息的時候!
盤膝而坐,擺出個五心朝天姿態的丘知鴻此時面色已經有些蒼白,他剛剛以精血為引所書符籙威力着實不俗,但對自身也是極大的損耗——本以為最開始唬了這少女一番後,她不會使出自己無法控制的招數,會踏踏實實幫自己餵招。
卻沒想一捧坎水竟讓她惱羞成怒,硬生生使了個無鋒之刃的法訣,逼得自己不得不書雷符速戰速決。
而且她雖然此時尚未醒轉,但瞧她的模樣,恐怕在後面為自己代打之時未必會用心用力。如此看來,此番戰鬥雖然對劍修有了些了解、對她的師姐也存了些準備,但是虧是賺卻還有些說不清楚!
丘知鴻這邊全力調息,平復氣血;而躺在地上的綠衣少女過了好一會,終於才悠悠醒轉。
她先是拿回了自己的細劍,小心呵護了一番,這才看了一眼正在為繼續戰鬥做準備的丘知鴻。
含恨瞪了一眼之後,她只來得及喊了一聲「你這三腳貓的修為,休想勝過我師姐」,然後就被送走了去。
只可惜入定的丘知鴻壓根沒有聽見——當他再睜開眼的時候,正好檀香燃盡。
是時候挑戰那位頭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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