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雲懶得敲門,直接翻牆進去。
聞着聲音進入偏院,眼前的景象,衝擊力十足。
徐扶風、徐承露、徐慶雷三個,被用麻繩綁起來,吊在院中的老歪脖子樹上。
四叔擼起袖子,精壯的肱二頭肌隱隱反光,手執皮鞭用力抽。
一眼望去,三人上衣都被打爛,血跡斑斑,觸目驚心——「啪」的一鞭子下去,三人中的一個就像陀螺飛轉,同時伴隨着撕心裂肺的嚎叫。
徐家一家上下,除了三叔徐長陵不在,其他人全都聚集在這裏。
四叔徐興國不提;大伯徐文廣坐在一張寬背藤椅上,正襟危坐,面色凝重。
五叔徐大海卻一臉無所謂,倚靠在牆根下,勾起右腳靈活的轉動腳踝,嘴裏啃着半截黃瓜看熱鬧。
大哥大嫂站在大伯身後,似乎在小聲勸說;親姐徐清霜雙手環抱,站在距離五叔不遠處,罕見的不苟言笑。
三嬸、四嬸站在最靠近樹下的位置,四嬸一言不發,只是時不時偷偷抹眼淚。
「哎呦說了是徐承露慫恿的我只是從犯哎呦~別打了」
「哎呦我還是不是你兒子為什麼打我最重」
「住嘴,小兔崽子,看我不抽死你!」
徐興國瞪眼似銅鈴,大聲喝道。
本來徐興國的節奏是:
徐扶風一鞭子,徐慶雷一鞭子;
徐承露一鞭子,徐慶雷一鞭子。
循環往復。
但是隨着徐慶雷口中嚷嚷,徐興國忽然改變節奏,連抽了徐慶雷兩鞭子,把他抽得大聲哀嚎!
看到這樣暴力的畫面,徐振雲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四叔手裏的藤鞭是一種名為「青駒尾」的材料做成,打人痛是很痛;一鞭子下去就刮出血絲。
但這玩意卻不傷筋動骨,事後抹上特製的藥膏,第二天就能下床,三天就生龍活虎,算是這個時代的家教利器!
基本上每隔半年到一年,徐家三害中的某一個就要被吊打一次。
只是今天三個人一起被吊打,稍微有點罕見罷了。
「二哥救救窩」
徐扶風猛地抬頭看到徐振雲,大聲喊叫!
「二哥救我二哥救我」
原本十分萎靡的徐承露、徐慶雷,也突然大叫起來,並掙扎搖晃。
徐振雲腳步輕,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被樹上掛着的三個吸引着,所以一時不察。
此時聽到三害叫喚,眾人一齊轉過頭來,才發現徐振雲回來了。
徐興國猛然轉身,看到徐振雲後,臉色微微一黯,浮現出一絲歉疚。
他快步來到徐振雲面前,作勢恨恨一甩藤鞭,嘆息道:「振雲啊四叔對不住你枉費了你對一番心血唉」
徐振雲一愣。
難不成這三個小傢伙犯的事,還和自己有關係?
徐清霜快步上前,為徐振雲講明了事情經過。
原來,就在徐振雲乘坐「金鋤頭」離開的第二天清晨,徐家門前忽然來了一高瘦一矮胖兩個人,穿着奇裝異服,氣度不凡,但明顯不是玉華坊本地鄰居。
二人高聲叫門,問徐家徐扶風、徐承露、徐慶雷何在?
當時大哥徐白冰出去相迎,確認了三人的確在家,那長相矮胖的那位就取出一枚仿佛印信的存在,在徐家大門門側的「告求盒」上輕輕一按,就取出一枚黃葉簽來。
緊接着徐扶風、徐承露、徐慶雷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沖了出來。
高矮兩人,帶着徐家三個小字,頃刻間就無影無蹤。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徐白冰反應遲鈍了點,這才猛然省悟,急忙回家尋找大伯徐文廣。仔細一查,被徐文廣藏在小書房柜子裏的三枚「黃葉箋」,已只剩下兩枚。
直到昨天晚上,三人回家。
仔細拷問,三人如實招供:本來想到大伯那裏偷一百兩銀子,遊覽東華山。但是銀子沒找到,卻無意中發現了黃葉箋。
徐承露說取一枚黃葉箋,一樣能達成目的;成功說動了其餘二人。
於是三個小混蛋在一枚黃葉箋上偷偷書寫了心愿——「徐扶風、徐承露、徐慶雷三人,盼往東華山一游」,然後投進了告求筒中。
應驗來得極快,第二天巡遊世俗、滿足願望之人,就上門了!
徐振雲大大吃驚。膽子這麼大?
抬頭一望吊在樹上的三人。
這頓打,不冤!
試圖在家中偷盜財物,浪費了一枚價值極重的黃葉箋,太惡劣了
但轉念一想,坊南李老八大出血一回後,天天吹噓東華山景色絕美,人間仙境云云;更是號稱「此生不去東華山,閱遍千山也枉然」。
這話被三個小混蛋記在心裏,念念不忘,前前後後在家裏痴纏了大約兩年。
如果先前破費一次,滿足了他們願望,也就沒有今日之事了。
而且寄情山水,勉強算是高雅愛好,和吃喝嫖賭終究有所區別。
再說,三枚黃葉箋乃是自己殺死女妖的賞賜,本來就可以當成「天降橫財」。有意外之得,便有意外之失,這才是人生
還有,自己不是又多了三枚黃葉箋了麼?
徐興國見徐振雲神情變幻,以為徐振雲因自己掙下的底蘊一下子被敗掉三分之一,耿耿於懷。
於是一咬牙,喝道:「我今天非打死三個孽障不可!」
手中猛地一揮鞭子,再度向老槐樹下走去。
徐振雲回過神來,連忙搭住徐興國肩膀,道:「四叔,別」
然後快速自懷中掏出一隻信封,笑道:「四叔你看,這是什麼?」
手腕一抖,三枚黃燦燦的簽符,顯出來一半。
徐興國眼睛立刻直了,一臉不敢置信,高聲道:「黃葉箋?振雲,你」
聽到「黃葉箋」這三個字,大伯徐文廣立刻從藤椅上站起來,轉身一望,愣在當場。
五叔徐大海偎依牆根,本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此刻如同不倒翁復原,猛地站直了!
大哥、大嫂,姐姐,兩位嬸嬸,同樣一臉震驚!
徐振雲一愣:「我還以為你們多少有點心理準備呢」
這事卻是徐家人誤會了。
梁宏博二次上門之後,徐振雲有可能通過特殊考核渠道,提前一年成為修道者的消息,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但是他們囿於知識所限,不知道徐振雲打坐的一十三天,其實就是在完成考核;還以為徐振雲是通過了一場極苛刻的「資格測驗」。
然後徐振雲乘坐金鋤,實為功成赴宴吃席去了;但徐家眾人卻以為徐振雲此時是去參加「正式考核」。
「國朝大選」的常識,凡俗中人同樣知道不少,譬如徐家人就知道整個成道考核,持續時間大約是十多天。
如今徐振雲僅相隔不到四天就回家,其實大家都是心中一黯,以為徐振雲的「特殊考核」失敗了,只是裝作若無其事而已。
徐興國之愈發歉疚,也是因為這個緣由。
片刻之後,徐清霜率先恢復平靜,笑道:「小兔崽子,恭喜。」
徐大海猛地鼓掌,道:「振雲,你可真行!我就知道你能成。」
大伯、大哥,三嬸、四嬸等人,相繼浮現出笑意,喜不自勝。
不過,站在徐白冰旁邊的大嫂卻快步過來,有點拘謹的偷瞄徐振雲一眼,旋即眸子明亮:「振雲你成修道人了?我聽說修道人能飛來飛去;能舉起千斤巨石?」
「鋼筋鐵骨,刀刃砍卷了也砍不壞?」
徐振雲聽的一愣一愣。
大嫂性格十分內向,徐振雲從前也專注於習武。自她嫁到徐家之後,平時除了見面互相問好之外沒有太多話說。像今天這樣好奇雀躍,更是從來沒見到過。
徐文廣額頭隱隱浮現出皺褶,不悅道:「不要多嘴問振雲修道上的事情。只要振雲在家,以前什麼樣,以後還怎麼樣。」
因為徐家已經有出過徐奉志的緣故,所以家裏人對如何對修道人相處有着充分的經驗;唯獨大嫂是個例外。
大伯說的的確是正理
但是語氣有點生硬。
大嫂立刻有點委屈的低下頭,眼眶泛紅,默默退到和徐白冰肩並肩。
徐白冰立刻道:「爹。秀芸嫁過來沒幾年,沒經歷過二叔在的時候。沒有經驗,一時好奇也是情有可原。我會仔細和她說的。」
徐文廣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徐白冰立刻閉嘴。
徐振雲則若有所思。
大嫂姓薛名秀雲,也是大家閨秀出身,知書達禮,孝順勤勉。剛嫁過來的時候,大伯是非常喜歡的。
但是
結婚四年,沒有動靜。
眼下外孫女都會打醬油了,孫子卻還沒有着落。
徐文廣心中有時煩躁,和兒媳婦說話的語氣,就略微生硬。
徐振雲心中為大嫂默哀三秒鐘,又看了大哥徐白冰一眼。
「說不定嫂子是冤枉的,指不定是誰的問題呢」
徐振雲想了一想,在這個時代,傳宗接代可是大事,不應該悶在肚子裏。
不如挑明了說清楚。
徐振雲道:「大伯,大哥大嫂這樣也不是個事要不然用一枚黃葉箋在這上面?千萬別捨不得。」
徐文廣不明所以,疑惑道:「振雲,你在說什麼?」
徐白冰也是一臉懵逼。
徐振雲十分認真的道:「看一看到底是嫂子的問題還是大哥的問題,該怎麼治就怎麼治,爭取早日抱上孩子。」
薛秀雲目瞪口呆,立刻兩頰通紅,捂着臉逃走了。
徐文廣神色略緩,旋即搖頭道:「縱然是決心花費些代價,也是先去紫薇學宮,哪有直接用黃葉箋的道理。」
徐振雲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我去的這幾天,南陽縣有沒有人來過?」
徐文廣輕輕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徐振雲聞言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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