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現在找草民做什麼?還能有什麼用?」
章樹昌有些頹喪地反問道。手裏的箭支、箭頭已不知不覺朝下。
狄映看着他,認真回答:「第一、阻止你自己去報私仇;第二、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本官得問清楚。如果能確定你女兒的確是被孫一兵殺害,本官,能為你翻案、還你女兒公道。」
「您需要草民回答什麼?」章樹昌放下箭支,但仍保持着距離。
狄映從懷裏摸出個赤金魚袋,從袋裏掏出個身份魚符、就手給章樹昌扔了過去。
章樹昌看到那赤金魚袋的時候、已經有了幾分相信、再至手忙腳亂地接住魚符,看清上面的狄字後。
雙膝一軟、就要跪下。
彭涼適時地從樹後閃現、一把將人給託了起來。
這給章樹昌嚇了一跳,腿更軟了,手裏的魚符卻還緊緊攥着。
彭涼瞭然地將人往前扶,扶到大人對面坐下。
章樹昌雙手奉還了魚符,坐下了卻仍然還想跪。
「狄大人,您清名在世,草民想求您、為草民和草民的女兒章芝芝討個公道。」
「不用求、也不用跪。本官既已知此案,必會過問到底。放心吧。」
狄映不受他這一跪,並讓彭涼將人給好好按坐住。
章樹昌掙扎了幾下未能掙脫,便也不再堅持了。坐着、看着面前從天而降的狄大人。
狄映見他的情緒終於平穩,便出聲問道:「要想案子真相大白,你必須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第一:章芝芝死在長青側巷內的過程、你說得很仔細。顯然,當時有旁人親眼目睹並轉告了你。那人是誰?
第二:孫一兵家是富商,進出有隨從、府內有護院,你僅憑一個獵戶的身手、完全不可能順利潛入他的臥寢、發現血衣和懷匕。
而且,孫一兵不會那麼大意。即便是深夜,他也不可能穿着血衣、提着染了血的懷匕、一路就那麼回府。
所以:這兩樣物什你究竟是從何得來?原本的這兩樣物什、是什麼樣子?
第三:章芝芝的屍骨現在在哪裏?還在你說的那個破茅草屋裏嗎?這個你得趕緊說、我要安排人先去尋找到、以防歹人毀屍滅骨、銷毀罪證。」
章樹昌認真聽着,聽完後苦笑了下道:「狄大人您果然如傳說中的一般:算無遺策、神奇無比。
不過芝芝屍骨的事、您請放心。那時,草民也有過與您同樣的擔心,因此,早已將其給藏好。
至於您問的大人,草民不願意牽連好人。如果您知道了是誰、他們是不是就得出堂作證?那會害了人家的。
不是草民信不過您,而是這裏終究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的地盤,您只辦理此一樁案子、就會離開,那些好心人還是會被報復。
而像孫一兵那樣的人、真的有不少。
大人,草民不能因為自己女兒的冤屈、就害別人也成為這世上的又一縷冤魂,那樣的話,草民才真的是百死莫贖了。」
「別多想,」
狄映微笑着,笑容裏帶着鼓勵地道:「我若只圖一個案子、只貪一時之名,離着大都城那麼遠的你,也就不會有可能聽說到我了。
放心告訴我,即便是我不能將歙州官場給連根拔起,但要保護人證的安全和私隱、還是做得到的。
當然,你若執意不說,我也不勉強。只是芝芝的案子,就很難翻得動了。其實即便是有好心人為人證、因為物證的丟失,這案子也已經比較艱難了。
你得對我有信心、積極配合我才行。」
章樹昌看着大人臉上的笑容,聽到這番話,認真想了幾息後,用力搓了搓臉,終於將事情的真相一一道出。
狄映聽完,閉眼沉思。
他之所以接觸章樹昌,是能肯定那件血衣和鐵匕是被人給調換過了的。
血衣上的血漬、明顯是被潑上去的;而那鐵匕上殘留的血漬則像是被浸泡上去的。
而章樹昌在堂上做案情陳述之時:說得有條有理、詳盡細實。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犯那麼大的錯誤?用其平日裏最常見的、農婦的裙衫、去圖謀誣陷一個出了名的紈絝少爺?這分明就與理不合。
而換掉物證的人、換成這個樣子,大概率就是想着:要讓物證能輕易地就被人給識破端倪。
一是為了表現章樹昌的蠢,讓人不再相信章樹昌的話;
二就是為了做出個鮮明的對比:一個大少爺怎麼可能穿着這樣的衣物、還是婦人裙衫去殺人?
所以,這個站在不同立場上的漏洞、也就被狄映給發現。
貧與富斗,千難萬難。
站在章樹昌的立場上:哪怕有一分不確定、都不敢朝着貴人發難。
再說孫一兵。其發頂左側、有道沒有被完全遮蓋住的箭痕。
狄映仔細觀察過章樹昌的手,其手上的繭位能說明:章樹昌是個經常練習箭法之人。
也就能大概率猜得出:章樹昌有提前報復過孫一兵。
而放棄報復之心、改為向官府報案,並不是說章樹昌沒有報仇的能力。
畢竟只是這一箭射偏了,其完全還有再射一箭、甚至多箭的機會。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章樹昌卻忽然改為報案了。那他就一定不會、用件什麼婦人的裙衫去讓自己、自投羅網。
仇人還活蹦亂跳的呢,沒報成仇還把自己送上門讓對方發現、並對付?
再蠢,也蠢不到這種地步。陷害罪,可是很嚴重的。
還有孫一兵。雖然戴着枷鎖和鐐銬,但那分明也與官場辦事的風格迥然不同。
黃榮桂如果真的是在認真辦理這樁案子,那麼,抓捕孫一兵的當日,就該進行相關審訊。
為什麼會拖了四日呢?
而這四日裏,如果孫一兵一直有戴着枷鎖和鐐銬、被關在牢獄之中,其脖頸和腳踝、何以毫無舊痕呢?
那可不是兩樣很輕鬆的物什。
那分明就是孫一兵在堂審之前、甚至在人犯暫停的側廂房內、才戴上的。
且其衣袍也是過於乾淨了,那像是才從牢獄中提出來的、關押了四日的人犯的樣子嗎?
最重要的是孫一兵的態度。那根本就是有恃無恐、自信滿滿。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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