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節後,天氣逐漸炎熱。
午休後的下午第一堂課,大多數同學都還沒從睏乏中打起十足的精神。
老師站在講台前:「第三題,有沒有不會的?沒有我們就講下一題了。」
好幾秒沒人回應,老師剛打算講下一題,不知誰嗡嗡來了句:「不會。」
老師開始講題。
何東帆瞄了眼題目,很固定的題型。
他撐着腦袋開始走神。
寧欣被學校開除了,因為參加對賭擂台賽。
可他記得她明確的說過,不能參賽,會被開除。
所以她知道結果,依舊選擇違規參賽。
那麼,她當時一定是遇到了很困難的事。
何東帆心裏緊巴巴,眉心也不自覺蹙起來。
關於她,他什麼都不知道!
她現在回家了。
帶着她的媽媽,肯定很辛苦。
她的家…
他在她身份證上見過,一個聽都沒聽說過,叫wc縣的地方。
他上網查了,距離北都約兩千公里,沒有飛機,也沒有高鐵…
何東帆思緒還在七拐八繞,突然感覺椅子輕輕搖晃。
他不耐煩的側頭,低聲:「別踢我椅子。」
後面的同學被冤枉,咬着牙齒:「我什麼時候踢你椅子了?」
緊跟着,課桌也有些搖晃。
正在講題的老師一時也默聲,站在講台上,一手撐着講桌,一手拿着課題,疑惑地觀察周邊動靜。
不知誰說了句:「地震!是地震!」
當大家還未反應過來時,已經沒有搖晃感。
瞬間,教室里議論紛紛。
大家都不太確定。
不知道是自己剛睡醒不久昏昏沉沉,還是真發生了從未遇見過的自然現象,地震。
那時,大家是興奮談道的,又被老師打斷,繼續上課。
何東帆是在傍晚時,才知道在離北都極其遙遠的地方,發生了一場不可估量的天災。
那場天災受災中心,就是wc縣。
源源不斷相關新聞開始播報,令所有人揪心。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4秒發生特大地震,震中心位於四川省ab藏族羌族自治州wc縣(北緯31.0°、東經103.4°),地震波及大半個zg以及亞洲多個國家和地區。
地震發生後,政府立即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儘快搶救傷員,保證災區人民生命安全。並連續主持政治局常委會議和政治局會議,全面部署抗震救災工作,並親赴災區指導抗震救災。
強烈地震造成山體岩層破裂,地表破碎,植被破壞,山體滑坡,房屋倒塌,泥石流等等。
位於地震中心的wc縣,震後交通通信與外界完全斷絕,受災情況暫時不明。
與此同時,全國各路救援大軍迅速趕赴四川災區搶險救災。
政府12.3萬名解放軍官兵,2.3萬名武警部隊官兵,晝夜兼程趕赴災區。
那是一場史無前例的龐大救災行動,因為千千萬萬被埋在黑暗裏等待救援的人,根本數不清。
所有電視頻道都在播放前方災情和救災進程。
被護在母親身下毫髮未傷的嬰兒;
為了保護學生而身體被砸成三截的教師;
坐在廢墟上無助哭泣、悲鳴呼喊親人名字的倖存者
老太太看不了這些,抹着眼淚飯都吃不下。
何東帆在地震發生後便時刻關注着災情,在網上各種論壇詢問相關。
三十六小時後,他壓抑不住內心,坐飛機到了玉和機場,隨後,他跟着一隻義務救援隊往受災中心去。
一路坎坷,交通受阻,最後整個救援隊被勸停在離wc縣還有五十公里遠的路上。
有太多太多自發的救援人員,其中不乏像何東帆這樣年紀的。
卻依舊,遠遠不夠。
何東帆所處地點被大量送出倖存者,他幫着搬運物資、發放物資,配合着組織倖存者撤離至更安全的中轉站。
他逮着機會會問一句,認不認識一個叫寧欣的女孩兒。
他這樣的行為太普遍了。
幾乎沒有人,不在找人。
也都如他一般,找不到。
何東帆在這時接到家裏人的電話。
他坦白。
他被一頓責罵之後交代呆在原地不許動,等着人去接。
何東帆的舅舅林冀早在地震當天就被派遣到受災地區參與指揮救災。
那天夜色降臨,何東帆看見一隻軍用車隊駛近,他被叫上車。
他剛上車,旁邊穿迷彩服的人就遞電話給他。
何東帆接過來,愧心地叫了聲:「舅舅。」
林冀在電話里訓斥何東帆,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何東帆雖是帶着找人的目的來到這裏,但他看見慘烈的一切之後,便一點不敢懈怠的投入義務救援行動。
他不覺得現在所做的救援行為應該被斥責。
但他也自知,自己是錯的。
錯在他目前只是個學生,是大人眼裏的孩子,是還不能為自己行為做選擇,進而負責的年齡。
他讓家裏人擔憂。
於是,何東帆沉默不語。
待林冀訓斥完,他才憂心開口:「你是要叫人送我回去嗎?」
「送你回去?」林冀怒氣未散,「哪來的人有這個閒工夫?這是搶險救災!是任務!!」
何東帆聽到沒有要送他回去的意思,他心定下了些,表示會聽從指揮。
車輛在夜色中緩慢小心行駛。
突然,車隊停下,工整的腳步聲跑近,敬了個禮,說前邊路被滾石攔了。
何東帆這才知道,他旁邊坐的是位參謀長,姓漆。
探測地形和現場情況之後,同時也考慮到讓後面的救援隊伍能交通方便,漆參謀決定不繞路,人工清理道路滾石。
何東帆也跟着去幫忙。
晚上兩點多,道路清理出來。
何東帆上車,車隊再次出發。
巨消耗體力的搬運行為,以及被滾石磨破後的傷口讓何東帆雙手控制不住的發顫。
漆參謀看何東帆不吭聲,主動給他遞了瓶水,讓他清洗傷口後自己擦藥。
後半夜,漆參謀接到指令,讓他們改道去往yx鎮幫助救援。
漆參謀看了一眼何東帆,問電話那頭,怎麼安排他。
林冀吼了聲:「他好手好腳,也是兵!」
何東帆閉着眼睛,都聽見他舅舅的脾氣了。
天色還未亮,車隊到達yx鎮。
天空飄着細雨,洗滌不了空氣中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氣味。
漆黑夜晚,卻燈火通明。
探照燈、救援燈
印照滿目瘡痍。
何東帆看着眼前的一切,新聞描構不足現場十分之一的慘烈。
車隊迅速在原救援營地旁擴搭,規劃接下來的救援行動。
何東帆沒有休息,幫着旁邊醫療營地搬運傷員。
斷手、斷腳
傷口糜爛,血流不止
到處是哀鳴痛哭。
何東帆搬了幾個無生命體徵的人,一個只皮膚組織相連的殘肢突然斷裂。
他吐了,在一棵大樹下吐得頭暈目眩。
「有沒有人?」年輕醫護人員大叫,「有沒有人來幫我壓着他?」
何東帆吐了口口水,立馬過去壓住掙扎的傷員,親眼目睹了沒有麻藥的緊急傷口處理過程。
何東帆的手背,也被傷者無意掙扎時抓出道道見血的傷痕。
天色亮起來後,雨停。
肉眼所見,一片灰色。唯一的色彩是不遠處,一隻掛在電纜線上的,斷線的蝴蝶風箏。
昨夜送來的那批傷員全部安置妥當,得到稍稍喘息機會。
何東帆就着水啃麵包。
他問旁邊的救援群眾,認不認識一個叫寧欣的女孩兒。
沒人認識。
何東帆剛啃完手上的麵包,抬眼看見漆參謀帶着一支隊伍要去救援。
他跟上去。
漆參謀看着他,拒絕:「你就在營地等着。」
何東帆指着旁邊反駁,身高不過一米四的小孩都在儘可能的幫助救援,他怎麼可能呆在營地等待。
他舅舅說的,他好手好腳。
他還身強體壯有力氣。
怎麼可能呆在營地等待。
是。
這已經不單單是軍隊、醫療隊、救援隊的事了。
是所有活着的人的事。
是爭分奪秒的事。
是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希望的事。
漆參謀本來對突然冒出來的『皇親國戚』沒什麼好指望,可何東帆昨夜到今早的行為他都看在眼裏。
漆參謀沒怎麼猶豫,同意何東帆跟着。
他主動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何東帆。」
何東帆的名字是姥爺取的,『東』是旭日升起的方向,『帆』是一帆風順的意思。
願他永遠有方向,有目標,未來順遂有成。
漆參謀:「聽上去是個會『勝利』的名字。」
搜救犬突然大聲吠叫。
它找到生命體徵,在一堆倒塌的廢墟下。
漆參謀當機立斷,大部隊繼續前行,剩下的留下救援。
專業人員迅速探測現場,規劃營救方案。
這座倒塌的小樓旁邊就是山坡,已經有滑坡傾向,因此增加了救援難度。
救援隊三個小時的努力,才讓埋在廢墟下的人見到一絲希望。
下面埋着的,是一個幾歲的小孩,他說他爸爸媽媽被泥土埋了,就在他旁邊,他說他的腿也被泥土壓着,動不了。
透過點點縫隙,何東帆看見黑暗廢墟里,一張滿是灰塵覆蓋的小臉,臉上淚痕清晰,眼睛很黑很亮。
小孩精神狀態暫時還不錯。
可下一步救援行動還未定下。
救援暫時暫停。
何東帆聽從命令給小孩用導管送去水,並安撫他情緒。
小孩在黑暗裏往上看,聲音非常稚嫩:「叔叔,你是來救我的解放軍叔叔嗎?」
何東帆糾正:「是哥哥。」
「叔叔。」小孩像沒聽到他的糾正似的,「你什麼時候救我上去?」
何東帆安撫他:「馬上了,你累了可以先睡一會兒,睡醒了就抱你上來。」
何東帆這話一落,被邊上人輕拍一下,小聲提醒:「不能讓他睡,要讓他意識一直保持清醒。」
何東帆立馬反過來,開始和小孩聊天,讓他保持清醒。
最新救援方案確定,救援再次開始。
救援行動讓旁邊的石板突然坍塌,激起一陣灰土。
小孩驚嚇過度,哭喊:「叔叔——叔叔——」
何東帆連聲回應:「在在在,哥哥在!」
他被灰土嗆了一嘴,邊咳邊安撫:「咳咳——別怕,咳——馬上就出來了!咳咳咳——。」
小孩還在哭:「我怕,叔叔,又要塌了。」
「不會的。」何東帆朝旁邊『呸呸呸』幾下,嘴裏總算乾淨了些,他吐字清晰地跟他保證,「哥哥給你保證,你馬上就要出來了。」
灰土迷了小孩視線,他哭嚷:「我看不見你了,叔叔,我看不見你,嗚嗚嗚——」
何東帆趴下,從碗口大小的縫隙把手臂伸下去,手指曲展:「看到哥哥的手了嗎?看到了嗎?哥哥在這兒。」
小孩情緒終於穩定了些:「看到了,我看到了。」
「別怕啊,叔叔,不是…」何東帆改口,「哥哥馬上就把你救出來。」
他的話音剛落。
一聲大叫:「餘震來了——快跑——快跑——」
與此同時,灰土瀰漫滿天,地動山搖。
何東帆被拽住拉走時,聽見小孩驚聲呼叫:「叔叔——哥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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