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黃河口天高雲淡,沒人高的蘆葦,齊刷刷綠油油,連綿不斷,遮天蔽日。
隨着秋風乍起,遍開的蘆花宛如天邊的波浪,一浪一浪地翻滾過來,瑟瑟作響;又似千軍萬馬,從河海交匯的朦朧中奔涌而來,浩浩蕩蕩,了無涯際。
正是鹽田收穫的季節,雖然忙忙碌碌,很是疲憊,但每個人心裏卻都暢快無比。喜來一邊和大夥忙活,一邊恣意說笑。說着笑着,喜來一高興,忽然就扯起嗓子唱了起來:
「你曉得天下的黃河幾十幾道灣來
幾十幾道灣上幾十幾條船哪
幾十幾隻船上幾十幾根杆哪
幾十幾個那艄公呀哈來把船來扳
你曉得天下的黃河幾十幾道灣來
幾十幾道灣上幾十幾隻船哪
哎嗨
我曉得天下黃河九十九道灣來
九十九道灣上九十九隻船哪
九十九個艄公呀來把船扳
到處都是那個艄公呀哈來把船來扳」
雖然聲音還略顯稚嫩,但字正腔圓,中氣十足。一曲唱罷,忙碌的鹽工們止不住地齊聲叫好,鹽池裏一片歡騰。人們不住地催喜來再來一曲,而一旁的啞巴莫老焉兒似乎對這些毫無反應,仍舊像平時一樣在賣力地忙着自己手裏的活計。
喜來偷偷望了一眼不遠處的莫老焉兒,又趕忙俯下身繼續干自己的活兒。
莫老焉兒三年前來到這裏,起初大夥連他姓啥叫啥都不知道。後來,在鹽工們的一再追問下,他才抖抖地在地上寫了個「莫」字,人們這才猜想他可能姓莫。在鹽工眼裏,他又聾又啞,整天老老實實、焉兒吧唧,就隨口喊他莫老焉兒,一來二去,莫老焉兒就成了他的名字。好在莫老焉兒幹活肯下力、從不偷懶,又不計較工錢,漸漸的也深得把頭老穆頭的喜歡。
其實,老穆頭也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幾十年的老江湖啦!這裏邊的道道,不用說他也能猜出幾分。有些人和事,看破不說破,給人留三分,這是江湖規矩。你好我好大家好,哈哈一樂,彼此山高水長,各自安然,豈不是最好?!
講實話,那時候的鹽場裏說不定還真是藏龍臥虎。鹽池裏的一群人中,還真有這麼一個最明白的人——那就是喜來。
三個月前的一天,喜來貪玩,獨自一人來到遠離鹽場的潮溝里抓魚,卻猛然發現遠處的大海邊上站着一個人。待喜來慢慢走近,竟然發現是啞巴莫老焉兒。而且令人吃驚的是,啞巴莫老焉兒還在說着話,不,更確切地是在唱着歌,是一種有着很好聽調調的歌:
「
想親親想得我手腕腕(那個)軟,
拿起個筷子我端不起個碗。
想親親想得我心花花花亂,
煮餃子下了一鍋山藥蛋。
頭一回眊妹妹你不(那個)在,
你媽媽劈頭打我兩鍋蓋。
想你呀想你實格在在想你,
三天我沒吃了一顆顆顆米。
茴子白卷心心十八(那個)層,
妹妹你愛不愛受苦(那個)人。
煙鍋鍋點燈半炕炕明,
燒酒盅盅挖米你不嫌哥哥我窮。
茅庵庵房房土的炕炕,
爛大了個皮襖伙呀麼伙蓋上。
雪花花落地化成了(那個)水,
至死了(那個)我也把妹妹你陪。
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對對,
切草刀鍘頭不呀不後悔!
」
喜來瞬間驚呆了,那聲音就像有着磁石一般的魔力,一下子就把喜來帶到了天上,在彩雲之上遊蕩、盤旋、纏繞,久久不散
不遠處的莫老焉兒一曲唱罷,深吸了一口氣,剛一回頭,這才發現呆立在身後不遠處的喜來。也是這轉頭一眼,立馬讓莫老焉兒後悔不已:都怪自己唱的太投入,竟然沒有發現身後的來人。
命運往往就是這樣,偶然間的一瞬,其實或許早已註定了一個傳奇的開始——也正是莫老焉兒這看似尋常的一回頭,卻真正改變了一個孩子的命運軌跡。
見已無法迴避,莫老焉兒於是苦笑着蹲下身來,慢慢從懷裏掏出旱煙斗,伴着辛辣嗆人的煙辛味,向喜來緩緩講述了他自己的過去。
原來,莫老焉兒並不姓莫,他老家山西晉城,是一位民歌高手,因不堪忍受權勢霸凌,一時性起,失手打死了仇家。為免遭仇家追殺,索性隱姓埋名,流落於黃河口。剛才,思鄉情切,暗自感傷不已,又見四下無人,於是隱忍不住引吭高歌,卻沒想到被喜來碰巧撞見。
接下來二人悄悄約定,喜來為莫老焉兒保守秘密,作為交換,莫老焉兒私下裏偷偷教喜來唱歌。
就在喜來在鹽池裏放歌不久,一夜大風過後,清晨人們一覺醒來,驚訝地發現:莫老焉兒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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