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風冷日白,多隆將軍得到細作報告,說是干羅斯國軍兵有異動,調動人馬糧草,日夜操練,看情形不日便要進犯寧古塔。他心想:自己可要未雨綢繆,以備不患之需。在將軍府他召見袁承天(此時他並不知道這位袁清統領乃是袁承天——袁門少主——反清復明的首腦;否則他斷然不會任用這忤逆朝廷之人為將佐。)和鄂爾泰鄂統領前來商議軍國大事。
鄂爾泰一向對漢人有成見,在他心中漢人從來懦弱和姦詐,便如當年之吳三桂對主有虧,身降滿清,更有洪承疇之流投敵賣國,反過來殺害自己族人,從不手軟,仿佛與自己同胞有不世之仇,可說面目可憎,非但當時的漢人恨這洪承疇,而且連當時滿洲人都覺得這洪承疇殺起人來比他們都狠,以至後來乾隆皇帝很為看不起此種人,認為不能為君主盡忠,可說大節有虧,很為不齒!所以當多隆將軍擢升袁承天為副統領時,要他佐助自己軍營事務以及操練兵士,心中很為不滿,認為多隆將軍要暗中奪他兵權,心中懷恨,卻也不敢明言,只有將這氣惱的無名火轉嫁到袁承天頭上,以至操練兵士便有營長對袁承天說話置若罔聞,不把軍令當回事!袁承天便以軍法論處,令軍兵將那名步兵營營長拉出軍帳一百大棒廝候,只打得那名營長哭爹喊娘,皮開肉綻,再也不敢任意行為,以為軍令為兒戲。袁承天不知道的是這名營長偏偏是鄂爾泰手下的得力親信,是以才敢頂撞於他,不聽軍令調度;可是這營長萬萬沒想到便是這樣一個看上去懦弱的少年偏偏口出如踐,執法如山,不由得心中生起恐懼和怨恨,思量將來要和鄂爾泰統領給他好看。袁承天見那營長被打之後,眼睛之中閃着陰冷,知他內心不服,欲尋隙報復,可是他卻不怕,心想:我自小而來,多經憂患,還怕你這小人來着?只是他一時頭腦發熱,忘卻了師父先前教導他為人處事萬萬不可以與小人斤斤較量,以致後來禍臨己身。可是袁承天性子執拗,和先祖袁崇炴如出一轍,所以袁督師最後落得屍骨無存,是從古及今未有之事。一樣視奸邪如仇,一樣豪氣干雲,一樣忠義千秋,一樣碧血丹青,只可惜從來忠義難有善終!
多隆將軍將細作探得的軍情說給二人聽,要聽他們的對策。鄂爾泰自恃是滿洲人,便大言不慚道:「將軍毋憂,有我滿洲勇士鐵騎,豈懼他干羅斯之哥薩克騎兵!」袁承天見他意得志滿的樣子,又聽他說話不切實際,心想:驕兵必敗。這顯而易見的道理都不懂,難怪幾次與敵軍交鋒敗多勝少!有這樣的統兵官,就有這樣不可一世的軍兵。他心中嘆了口氣。
多隆將軍又問袁承天有何高見。袁承天道:「敵軍遠道而來,必定疲於應戰。咱們以逸待勞,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覷準時機開城門殺他個人仰馬翻,以報不世之仇,揚我天朝上國之威!」袁承天這番話堪堪而談,於其中利害關係一一說明,指出必勝之把握。多隆將軍聽了甚為欣慰,心想兩人一番言語,高下立判,這袁清統領雖為漢人,可是見識遠非常人可比,自己似乎也有所不能,仿佛當年的袁督師,用兵如神,扼守遼東,讓我們滿洲人不能躍馬一步,進兵中土,也只有在他死後再可以催枯拉朽,長驅直入,以至後來坐擁天下也!其用兵之道甚而在岳武穆之上,這袁督師視衛國護民為一生的事業,可惜皇天從來不佑好人,落得可悲下場,不可謂不傷心千古,想見其人其事而不可得,只恨晚生一百多年,否則與其為敵亦是生平之幸事也!他看着眼前袁清這少年,幌惚之間看到了袁督師的模樣,原來人的氣質與生俱來,從來不可以更改!
鄂爾泰心有不服,心想:多隆將軍你怎麼可以向着漢人?只是這話他也只有心中想想而已,不敢說出來。多隆將軍要看二人真實本領,便說道:「鄂統領你和袁副統領更率軍兵駐守本城,東城和西城,若敵人攻東城那麼西城守兵便去支援;若敵人攻西城那麼東城守兵便去支援西城,互為犄角甚為佐助,務必守城為第一要務,次之是殺敵為國,知道麼?切記不可懈於怠慢,誤了軍機,否則本將軍軍法處置,決不姑息!你們可明白?」兩個喏喏應是。只是鄂爾泰心想:這多隆將年過于謹慎,將敵人看得焉也厲害了,真是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何苦來着?袁承天見多隆將軍如此差拔,心想果然有過人之處,只是手下兵丁難堪大用,留是平昔沒有憂患意識所誤,以至這些年與敵人交鋒敗多勝少,甚為憾事。
回到住所,正見丘方絕等他回來,便知必有事情,問道:「丘幫主你找我有事?」丘方絕道:「你還叫我幫主?其實我老早便不想領導群雄,只是不甘,所以勉為其難。現在我於這些事情不縈於懷,但願青山藏我身,可是近日我見鄰國敵兵動向詭異,行動偷偷摸摸,他們似乎必有動作,只怕來犯邊境,寧古塔必受其害。我聽說多隆將軍擢你為副統領,佐助鄂爾泰,本來這事也無不可,只是我聽聞這鄂爾泰為人心胸肚量狹小,眼中容不旁人;再者他一向小視漢人,以為皆是無能,否則怎會失去天下,讓他們滿洲人擁有這錦繡江山!——唉,這也難怪誰教咱們漢人不爭氣,人家當年以區區三十萬之兵士而征服千千萬萬的漢人,你說這怪的誰來?只恨崇禎皇帝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冤殺了袁督師,寒了天下人的心,誰還會為天下去爭?怪咱們懦弱,人心渙散,人人想着榮華富貴,有幾人如那閻應元君為國盡忠,『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其忠肝義膽,死不降清,茫茫大地,神州沉陸之時有幾人如此君之大義凜然?所以人家日漸驕橫,豈難道咱們只有忍氣吞聲不成?」袁承天氣憤道:「都怪當時官家不爭氣,以至失了天下,生民塗炭,怨得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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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採薇走來,見他們說義憤填膺處,涕淚橫流,不能自己,心中便想:義父和這袁大哥俱是憂國之士,奈何天下從來容不下梗直的人士,反而奸邪小人得勢,這也是無法可想,也許從來的忠臣良將從來不顧及自身生死,只將忠義千秋留於人間,煌煌而不滅也!這也是千年以降,忠義之事代代相傳,從不湮滅人間,所以忠義,所以碧血,所以丹心,所以正氣乾坤!
丘方絕見採薇走來,說道:「採薇,待得此間事情一了,你便和你袁大哥一同回歸中土,我在此度過餘生!」採薇道:「義父你為何不與袁大哥同歸中土,偏在這裏?」丘方絕道:「你不懂,人久經憂患,便會參悟生死之道,想想也是,人生在世,生有何歡?死又何懼?只是世人只明白生之快樂,而不悟死之無憂,所謂榮華富貴皆是夢幻,所以義父不隨你們迴轉中土!」採薇道:「義父,不可以?你如若不回中土,那麼採薇情甘陪你在這寧古塔一生一世!」
丘方絕苦笑一下。他這一生都在憂患,努力掙扎之中,從來沒有停歇過,現在如果放下心之所累,未嘗不是件大好事!他見採薇求肯他的樣子,心中一軟,用手撫摩採薇的頭頂,語重心長道:「傻孩子,人生世間,多有憂患!義父年紀大了,對世事也看開了,無復心中大志。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何苦陪義父在此極北苦寒之地多受苦難?再者你也不小了,總得托復於人,否則我可不安心!」他眼光卻看着袁承天,其意不言而喻,自是要袁承天照顧這採薇姑娘,意在託付終身!可是袁承天心中只有清心格格,別人根本容不下!難道丘方絕竟而不知道,抑或知而故犯?
採薇見袁承天不為所動。她心知這位袁大哥是位守信君子,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亦是個男女授受不親的正人君子,從來光明磊落,心不藏奸,可說是個鐵血丹心的好漢子!自己在他心中也許微不足道,人家也許真的不在乎?義父卻要強人所難,這誠然是不智的事情。可是她心中着實喜歡袁大哥,可是……終究不可以相處……丘方絕道:「人生世間,誰人不苦?心若空,萬事皆空;心若死,萬事皆無!所謂愛戀皆是空枉,所謂磨難皆是憂患,所謂容顏皆是剎那!人生世間,誰人不死?但求問心無愧也就是了!」袁承天知這丘方絕此時已是萬物不縈於懷,再多的求肯也不能打動他的心,便道:「丘幫主既然堅辭不就,那麼在下也不強人所難,待此間事情一了,我便迴轉中土。」他只說自己一個迴轉中土,而不提採薇姑娘。
採薇知他是無心之過,並非有意為之,可是饒是如此也是心傷不已,心想我在他心目中根本無法可清心格格相比!誰教人家清心是格格,身份尊偉,自己只是一個身事卑微的窮丫頭,拿什麼去和人家比?但是轉念一想:不對,袁大哥不是那樣世俗的人,我可是錯怪了他!丘方絕將一壇酒飲盡,醉眼看着袁承天心中着實不快,心想你一個人迴轉中土,都不帶着採薇,顯然並未看重於她,豈難道我的義女比之不上那位清心格格,還是你貪圖別人是皇家格格,身份尊崇?
袁承天見採薇臉色蹙然,知道自己說話之間惹了她不高興,本是無心之過,可是人家卻以為自己有意為之,自己也難也分說,只有飲酒以掩飾。氣氛有些不對,又過一會兒,還是丘方絕打破沉悶,說道:「袁兄弟你是有擔當的人,將來定可以做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採薇生性頑劣,不堪任用,我們也不相強,唯願你有時想起我們也就是了。」袁承天聽他話中帶着怨憂的語氣,知他怪自己不願帶採薇回歸中土;可是他卻不想想這一回去便是千辛萬苦,一人猶可,兩個人便多所不便,只是這話又不能說出口,那些徒惹煩惱!採薇默無言語走出來,長長噓了胸中的憂抑之氣,看看這大城之中景物依舊,昔日的大黃正搖着尾巴走來,伸出大長舌頭舔人手背。採薇輕輕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又何苦生氣,嗔怪人家。本是萍水相逢,便要人家相知相遇,這本是強人所難!袁大哥為人肝膽崑崙,本不念及兒女私情,我又何苦怪人家?只怪自己痴心妄想,徒惹煩惱。」
丘方絕見採薇不辭而別,也放下酒杯,走出袁承天住所,只見長街上採薇一個女孩,神情憂鬱,淒悽惶惶,一個人踽踽獨行,說不出的悲苦況味。他心中不覺酸楚,心想:自己愧為義父,不能採薇歡喜,又增苦惱,這難道不是自己的過錯麼?我曾答應於她的爹爹和娘親一生護她周全,不讓人侵犯於她,讓她一生喜樂!——可是而今卻不能夠,是自己這個義父無能!他腳步踉踉蹌蹌,他飲的酒着實不了,正入愁腸,更加醉意朦朦朧朧,腳下不穩,走在青石街道,一個趔趄便要跌倒。
有人扶住他,這才免了跌倒之虞。丘方絕抬頭見是採薇,很是意外。採薇道:「義父你何苦一個人自苦!都怪採薇惹你不開心,我不要與袁大哥同歸中土,我只要在這寧古塔大城之中一生一世陪伴義父!」丘方絕嗄聲道:「傻孩子,都是義父不好,累得你隨我在這寧古塔受這苦楚!」採薇搵了一下腮邊的淚水,苦笑道:「是採薇命苦,那怨得義父來?袁大哥是好人,咱們何苦強人所求,連累於他?」丘方絕幽幽嘆了口氣道:「好……好……」兩個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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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番話卻被袁承天聽個真切,因為不放心所以趕出來,見他們說話便止步不前,在玫瑰花樹後將他們這番言語聽去,心中亦不是滋味,心想不是我厭惡採薇姑娘,而是不能。他着實害怕帶採薇迴轉中土,又情海生波瀾,那是無法可想之事。
明月掛中天,碧宇無塵。在這寧古大城之中,萬籟俱寂,風吹花香,仿佛一切皆在塵埃中,不復往日之念!他想起自己不遠關山萬里,本要救丘幫主脫厄,可是事與願違,是自己一廂情願。原來丘幫主俗念已無,塵緣已了,不復踏入紅塵!可是袁承天卻不能夠,心有執念,所以難忘!他誠然不能做到如丘方絕那般大徹大悟,只因心底里有清心格格,所以念茲在茲,不可忘卻!這也是人生大悲苦!
明日守城,兵士各自守護城牆,牆有清國黃龍旗,迎着旭日招展,獵獵作響,仿佛向敵國展示自己決心!袁承天受命守西城,而鄂爾泰扼守東城。其實守衛東城職責所在,重任在肩,東城為一城之門戶,如果敵軍來襲必襲東城,東城破則全城危哉!是以多隆命令無論那一城有危,另一方必要策應,以護萬全,不讓合城百姓罹難,這也是他多隆將軍職責所在,不可推卻。鄂爾泰見多隆將軍授命於他守衛東城,心中洋洋自得,心想還是我們滿洲人向着滿洲人,豈能向着你們漢人!袁承天倒是無所謂,只是想:只要寧古塔大城不受侵犯,也就是了,所謂功名也就算了!
本來細作探知今日干羅斯國必有行動,結果從早上到晚不見任何異樣,似乎這細作探得情報不實。鄂爾泰很為苦惱,向晚時分見沒有什麼動靜,便回營房休息去了,只留下兵丁看守。袁承天這邊也是風平浪靜,心中不免起疑,是不是那細作所探的軍情不實,是敵人故意放出來的,以撓亂對方的防備,但是又一想不對,所謂: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虛虛實實,以兵不厭詐為詭道也!是為用兵最高的手段,在對方鬆懈時,才行出擊,一擊必中這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袁承天不敢放鬆警惕,反而要守城官兵小心看視,注意城外動靜,一有不對便馬上稟告。
夜色深深,星月無光,正是風高月黑時。忽然遠處有點點黑影迅速向前推進,有兵丁稟告袁承天。袁承天心疑是敵軍來犯,本要開城出去查看,一想不成那樣反而會驚動敵人,還是從城牆而下,隻身去探才是萬全之策。他這時以身犯險,只為探得確切敵蹤,如果換作別人寧願讓一個士兵去墜下城牆偵得敵情,也不會以身犯險,可是袁承天卻不這樣做:一是士兵雖有武藝,只是刀槍棒棍之類,於輕功一道不甚熟稔,所以下去也是無用,反而丟掉性命之虞,不如自己下去有十足把握。城上兵丁見這漢人將領身先士卒,甘冒風險甘下城去探敵情,很為感動,想起鄂爾泰統兵時往往讓士兵衝鋒在先,而他本人在後面押陣,明為指揮,實則是以保萬全,每次都是士兵死亡枕藉,他本人則毫髮無傷,如果殺得敵人大敗,那麼功勳自然是他的;反之如果大敗潰不成軍那麼死的是無辜士兵,與他毫不相干,他便會稟報說士兵懦弱畏戰,所以敗北,於他則毫不相干,可說這鄂爾泰精於計算,從來不把士兵的安危放在心上,他只在乎自己的性命。寧古塔士兵對這鄂爾泰多有抱怨,可是人家朝中有人,也無法撼動其統領的職位。其實多隆將軍有心除去此人,因為這鄂爾泰有時行軍作戰處處制肘於他,讓他無法施展所能;心知此輩意在將軍之位,不甘心只做統領之職,所以今次便要他扼守東城,迎戰干羅斯騎兵,表面看似委以重任,實則是要他對敵干羅斯騎兵,以他之能料難敵抵,那麼一旦有險,自己則坐收漁利,亦可除卻眼中之釘,如若其陣亡那麼上書朝廷,得以褒獎。多鐸王爺也無話可說,尋不到自己的不是,兩全其美!只是他這計謀以鄂爾泰之能焉能猜到,是以他也只配作統領,要他做寧古塔將軍,統率全局,非其所能!這也是嘉慶皇帝知人善用,否則這寧古塔豈不危殆,恐怕早已落入敵國之手了。嘉慶皇帝從來韜光養晦,不顯才能,直待時機成熟一舉清除禍亂朝廷的奸黨,這也是他用心之苦!在別人眼中看這少年皇帝仿佛毫無建樹,渾渾噩噩的樣子,那知他劍藏匣中,鋒芒不露,一旦出鞘,必要殺人!所謂:不鳴則己,一鳴驚人;鶴唳九霄,與天比高!
袁承天身落塵埃,抬頭隱隱見到前方有馬匹而來,卻是悄無聲息,原來他們馬銜嚼,人銜枚所以行動沒有聲響,這樣不易被人發現。袁承天暗想這為首將領不簡單,懂得出奇制勝,看來是個胸有韜略的將領,不可小覷。他伏鹿鶴行,在夜色掩飾之下疾行,不一刻便離敵軍不過半里之遙,目光所及,只見黑壓壓,仿佛黑雲壓頂,似乎他們一舉奪下這寧古塔大城。袁承天見此情形,轉身向寧古塔而去。忽然有人大喊道:「兀那賊人,鬼鬼崇崇定非好人,站住了!如若再跑軍爺一箭射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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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回頭看時,只見一位騎馬的將領躍馬而前,揚着手中長刀,口中兀自呵呵,似乎便要殺人。袁承天不跑反而站定,只待這人前來。這一下倒出乎這人的意料,心想:這一定是清國的奸細,刺探我軍軍情。袁承天不意這干羅斯騎兵竟會說漢話,也是有些意外。這人一身鐵盔,黃髮藍眼,一看便是干羅斯人。他大叫道:「你是什麼?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刺探軍情?如若言語不實,軍爺生嗔,一刀開瓢,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他說話氣勢洶洶,仿佛看這袁承天是個死人。袁承天心想你好大的口氣,我暫切不計較,一會兒武功上見真章。
他冷冷道:「在下是清國一小小兵丁,叫做袁清。」他不報自己本來名字,只報袁清,只是不想暴露出自己來姓名,多惹麻煩。這干羅斯哥薩克騎兵哈哈笑道:「好,好,真是真漢子,明人不做暗事。我也不妨告訴你今夜我們哥薩克騎兵便是要攻城略地,一舉拿下寧古塔,因為先前多次皆不成功,所以我國大皇帝很是震怒,以為一個小小寧古塔守將能有多大本領。今次命我維克多重率騎兵出征。你若識時務那便帶我們前進,將城門喚開,讓我們騎兵攻入城中。你放心我承喏不殺一人,安撫百姓,只要歸順我大皇帝亞歷山大二世,便可以免去死罪。袁清你也不必做他們的小小的兵丁,納於我麾下豈不是好?」袁承天心想誰要做你們的官兵?我們清國皇帝仁慈友愛,豈不比你們什麼亞歷山大二世好?
維克多見這袁清不做回笞,以為他心中暗許,又道:「袁清你若順從我命,那麼榮華富貴豈不唾手可得?你還猶豫什麼?還不前面引路?」袁承天冷冷笑道:「你的好意我領了,只是要我投敵賣國卻是不能。你們一向狼子野心,窺伺我清國領土,意欲佔為己有,可說卑鄙無恥的緊!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兒漢,豈會做那齷齷齪齪之事,今夜只怕你們有來無回!」維克多氣得二話不說,手中長刀唰地一下向着袁承天砍來,要一刀斃命。袁承天躍身而避,身子一閃,左手啪地一聲拍住馬腿。那馬兒吃痛,撲通前腿跪地,直將這維克多掀飛出去。
維克多萬沒料到有此突變,身子離鞍,向前飛去。饒是他久經戰陣,倉卒之間手中長刀下沉,插入地上,身子不再向前跌去。他雙手猶自握刀杆,身子亦如陀螺般旋轉。袁承天雙掌托出,喊聲「住」才將他身子定住,不再旋動。適才之所以這維克多旋轉不停,不能控制己身,皆是他殺人心重,將畢生之力摜於雙手,雙手力道又摜於刀杆,所以旋動不停。袁承天那時要殺他,易如反掌,只要出一根小指頭點他腦後風池、風府和玉枕三穴中其一穴道便可立斃對方於手下;只是他不趁人之危,那樣殊非英雄所為,如若為之勝之不武,為人不齒!
袁承天見這維克多再無危險,轉身便走,他不念舊惡。可是這維克多卻不念別人救他之恩,只想殺人為了功名,卻不想如果適才袁承天出一小手指擊他腦後穴道,既可取其性命。世上之人多是孤恩負德,仿佛那中山狼,不思以德報怨,反要噬殺恩人,可說可惡之極也。維克多見那袁承天轉身要走,便偷偷用懷中拿出手銃,看着袁承天后背,心想:我這火銃只要一發射,必要你死無葬身之地。袁承天走出幾步,更不回頭。維克多見機不可失,遲則生變,因為這時袁承天便要施展輕功回寧古塔。他這一去必要加強防守,那維克多此一行便無功而返。他豈能心甘,所以要暗施陰毒手段,除去這心腹大患,所以不惜用這下三濫手段,忽起偷襲,雖然不是光明正大,但求一擊成功,又管他什麼卑劣不卑劣。維克多搬動機栝,火銃一道火光直向袁承天背心打去,如若擊中,必定粉身碎骨,屍骸無存。這維克多端地狠辣無比,心腸歹毒!袁承天以仁義之心對人,孰料對方非是正人君子,行為惡劣,孰非人也!
袁承天忽然驚覺,身子躍起。火銃一道火光走空。他在半空中一個輕靈轉身,目光正對這維克多。炯炯目光,中有寒意,似乎有殺人之氣。袁承天心想我無傷人意,虎有殺人心!蒼天在上,我袁承天本仁義待人,不嗜殺戮,奈何敵人視我如仇讎,那麼毋怪袁承天大開殺戒,以匡正義!袁承天躲過這火銃一擊,閃在一旁。那維克多也是吃了一驚,心想:看他目光凶凶,似乎便要殺人,這樣也好,反正我身後有千千萬萬哥薩克騎兵,還怕着你來?想到此處,他將火銃向天發射,那是前進的號令。夜空一道火光升騰而起,照亮了兩個人。後面騎兵見到號令,催動坐騎向這奔來。袁承天面無懼色,看着維克多猙獰的面目,笑道:「你們要一齊殺過來,好極了!」他話音一了,已然欺近身周,不待維克多反應過來,雙掌翻出,登時一股大力如翻江倒海衝來,將其擊飛出去。重重跌落在哥薩克騎兵馬前頭。有人便驚呼道:「是主帥受傷了,快下去救治。」維克多卻大聲斥責道:「兩軍交戰,生死事小,成敗是大。我受傷不礙事,你們務必拿住這小子,莫讓他趕回寧古塔報訊。」眾騎兵便呼喝着揮舞手中長刀向着袁承天圍攏而來,個個口中大叫要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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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他。袁承天從背後取下軒轅神劍,心想:今日斬妖除魔,以衛正道,以血薦軒轅!長劍出處,哥薩克騎兵馬腿盡斬,一個個從馬背上直掀下來,滾落在地,個個顯得狼狽不堪。
其中一個哥薩克騎兵大叫道:「好小子,你真陰毒,斬我們馬腿。」袁承天道:「總比有些人黑夜中鬼鬼崇崇,盡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強的多!」維克多聽他說話意帶譏諷,氣得說不出話來。誠然他們這次行動,孰非光明正大,非是君子所為,確實有些不堪!別人這樣指責,確實無法辨駁,要忍下這口氣,卻又不甘。這時攙扶他那名軍兵見主帥這模樣,知他心有不甘,便說道:「眾兒郎聽着,我代主帥發號施令指揮,但有拿下或者殺了這狂妄小子,官職二級,賞金十兩,寶刀一枚!」維克多不料這軍兵竟越俎代庖,雖然這樣難免過為己甚,但是非常時候,也只有便宜行事,暫且從權。
在馬上也許哥薩克騎兵佔了優勢,可是步戰卻非所長。袁承天一旦施展出《國殤劍法》,可說所向披靡,無可阻擋。一時之間,竟迫得那百名騎兵揮刀亦難近身半尺之內。袁承天抬頭見黑壓壓騎兵正向這邊圍攏過來,知自己縱然武功再高,總有力有不逮之時,還要以脫身為是。他於是乎便揮劍出招,一邊尋隙脫身,因為還要回寧古塔守城,合城百姓身家性命才是緊要的事,自己死生倒是小事!
這時他見眾人丟下維克多都向自己發難,心想: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想到此處,躍身而起,掠過眾人頭頂,在空中燕子三抄水,輕靈靈躍在維克多身旁,劍架脖頸,喝道:「你們還不退下,信不信我一劍斫去他的首級。」眾哥薩克騎兵見主帥性命危怠,任誰也不敢前進半步,否則主帥人頭落地,這罪名誰也吃不起。因為在干羅斯國內坊間傳聞這維克多乃是亞歷山大二世與宮中一位伶人女子所生的兒子,只是於聲名不好看,又況且聲不正,言不順,是以亞歷山大二世便未承認他們母子二人,只是將這維克多召入宮中,做了軍中統兵主帥,這次讓他出征寧古塔,本來寄於厚望,希冀他此次可以一舉攻下寧古塔,這樣一來可以升他為公爵,讓他們母子顯赫,只是有些事偏偏事與願違,不以人的意志而改變,這也是無法可想之事了。其實宮中大臣和軍營兵士都知這維克多身份來歷,可說都守口如瓶,任誰也不敢說出去。只有維克多一個人不知,還以為這亞歷山大二世對自己格外有恩,對他們母子關懷之至,卻不知他是自己的爹爹。母親自然也不會說出去,那樣兒子真的無面目面對世人,只有瞞着他,這也是她的良苦用心。此次眾騎兵見主帥維克多性命操於人手,只有呼啦一下撤下,閃開一個缺口,讓袁承開押着維克多走出。其中一名士兵道:「我們不為難你,可是你也要守信,不可以傷害我的主帥,否則我們無法回去交旨。」
袁承天郎聲道:「我決不會傷害你們主帥分毫!我袁承天從來一言九鼎,又豈是出爾反爾之小人。」眾哥薩克騎兵見他一臉凜然正氣,殊無小人奸詐之態,便讓袁承天走出。
出去里許,哥薩克騎兵亦步亦趨,害怕主帥有失。袁承天心中好笑,心想:他們這干人也貪生怕死,害怕我一時性起殺害了這維克多,他們則無法向他們的皇帝回旨。看看離寧古塔大城不過四里之遠,便鬆開維克多,說道:「適才挾持閣下,多有得罪,請回吧!」他不再理會這維克多,轉身向寧古塔奔去,不一刻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維克多只有沮喪回到軍隊,這便要勒馬迴轉而去。先前那擅自發號施令的軍兵見主帥心無鬥志,便有些不甘,攛掇他再行進攻寧古塔,因為他們不辭辛苦攻打至此,如若回去這些時日攻城晚地豈不白廢了,所以他便讓主帥維克多再行攻打寧古搭。維克多見這士兵乃是叫做伊利亞,知道此人平昔便心高氣傲,意在他這主帥之位,只是他不敢輕易出手,只是暗中施手。維克多適才對這伊利亞擅做主張,發號施令,似乎目無主帥之行為介蒂在心,見他依舊不死心,還要鼓動自己攻打寧古塔。他本來無意,可是轉念一想不成:皇帝於我有格外之恩,我怎能不報效於皇帝陛下,想到此處便勒轉馬頭,揚鞭策馬進兵寧古塔。
袁承天讓士兵開了城門,進城時回頭只見哥薩克騎兵重兵壓境,心頭一沉,因為他也耳聞這哥薩克騎兵驍勇善戰,在干羅斯國中是支勇猛的年隊,一向所向披糜,仿佛世之無匹;再反觀清國士兵一向疲於訓練,有的軍官還擅離軍營去酒店常常有之,更有士兵士氣低下,因為見到上司剋扣軍餉,中飽私囊,便心生怨言,所以可以說從上而下,都是委靡不振,只是他一入軍營,便被慧眼識珠的多隆將軍擢升為副統領。一經他着手,便嚴令軍兵行事,凡遲到者皆按軍法行事,一次遲到重責三十軍棍;遲則二次重責五十軍棍;遲則三次革去軍兵之職,逐出軍營,永生不得聽用!自此之後,軍紀和士兵略有改觀,雖然不至於大有改觀,但是軍心士氣大振,人人誓死保衛清國領土,不受敵人侵犯,否則人人當以死拚之!可說在袁承天訓練之下,這些士兵(其間多滿洲人,還有少許的漢人子弟)都感受到這位袁副統領識見卓遠,氣度非凡,雖然年輕,然而大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計謀,比之多隆將軍不遑多讓,甚而猶有過之,不覺個個心悅誠服,心想:有這樣的袁副統領,何苦不將敵國的敵人殺得片甲不留!可以說這些時日,袁承天訓練士兵卓有成效,雖然不至脫胎換骨,但是人人皆有盡忠報國之心,也足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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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登上城樓,命軍兵弓弩上弦,欲勢待發。這時哥薩克騎兵已到護城河邊。維克多命兵丁棄馬過河,不料河底放有機關,是一排排硬弩,踏上機括只見萬弩齊發,射中這些過河軍兵,一時哭喊震天,血流漂杵,護城河水盡成血水,讓人不忍目睹!可是從來的戰爭都白骨壘成,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又是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這些死亡枕藉的軍兵是誰的兒子?又是誰的相公?可憐千年以降,攻城略地的戰爭從未斷絕,可憐天下無辜百姓蒙難,這些軍兵多是底屋百姓的子女,他們一心為國盡忠,只是那高高在上的勳爵永遠是他們可望不可及,只因這世上身份已定,縱然你有經天緯地之才也是枉然!
維克多見這情形,心中着急,便叫來這伊利亞,問他可有良策。伊利亞心想:你這是報復我來着?他眼珠轉了轉,說道:「將軍你不令人搭雲梯可這護城河。」這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維克多這才省悟過來,忙教人搭雲梯過河。袁承天在城樓之上見敵人搭雲梯過河,心想這維克多還真有計謀,真是始料未及。眼見他們過了護城河,來到城牆之下。雖然守城兵丁萬弩齊發,射殺不少敵人,可是他們實在太多,死了還有後面的人補上。袁承天心想如果任由下去,寧古塔豈不危殆,怎生個計策將他們悉數斫殺。
這時有兵士放煙火信號向那鄂爾泰求救,更有官兵急急去將軍府衙向多隆將軍報稟這戰事情況。只是遲遲不見鄂爾泰援兵到來。袁承天心知這鄂爾泰嫉覽妒能,心中對自己多有滿,心想也罷,由他去吧!也不再奢求他來援助,只是想如果擊退來犯之敵。
忽然他想起,此次如若擊殺其首腦必定可以震懾於他們。他下意識用兵士手中拿過長弓,深吸一口氣,將弓拉滿,箭在弓弦,覷准那維克多一箭射去。弓弦一響,箭走如流星。黑夜火光之中,只見一道閃電,箭去如星,不偏不倚正射中維克多的肩臂。他大叫一聲跌下馬來。袁承天更不稍懈,弓弦一響,又一枝羽箭的種那伊利亞;——因為他見那伊利亞軍衣與眾不同,而且行為張牙舞爪,甚為囂張,着實可惡,便知他身份非同一般,只怕是軍中又一統帥——只是職位不如那維克多尊崇,饒是如此,也不可放過他,讓他吃點苦心,以後也不敢妄自尊大。
兩位軍中統帥受挫,餘下軍兵再無鬥志,更兼遠程奔襲,疲於應戰,黑夜之中,有的士兵更不熟悉這寧古塔地形,所以有時便不所措,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正如袁承天所猜中:敵人於天時、地利、人和皆無所能,以至出兵不利。維克多身受重傷,再難指揮,便喝令眾軍兵撤退。他不忘狠狠瞪了那伊利亞一眼,心想:都是你這廝出的好主意,自以為是,非要強攻,以至今時落得大敗。這時伊利亞胸口中箭,不能說話,只有呻吟的份,見主帥看自己怨毒的目光,心說我難道希望落敗?這不都是天意如此麼?
袁承天見時機已到,命眾官兵開城門,殺出城去。一時之間殺聲喊天,火把照亮半個天空。袁承天身為主帥,首當其衝,揮手中那柄絕世神劍——軒轅神劍——一路衝殺過了護城空。在夜色中他義氣凜然,面有忠義,仿佛天神一般;雖不十分高大,但是那隱隱的氣勢直追當年袁督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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