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見這位少林住持神色照人,聲如洪鐘,邁步而下,手持九金禪杖,方面大耳,氣勢迫人,想必是少林住持傳燈大師,再看那十八位羅漢棍陣的武僧便相形見拙,雖不至於形銷骨立,可也瘦削的可憐。袁承天又想到一路南來但見有沿路乞食的哀哀可憐者,似乎無人憐憫,愈到河南境內,少室之麓,反而見多,不見施粥行善的義人,只見朱門豪紳慣養家奴,駕鷹獵狗去秋獵,踐踏良田,鄉下農人不敢聲張,只有逆來順受;這也是沒有的辦法。今日到了聞名於世的少林寺,心想:少林向為武林泰斗,武學勝地,向來慈悲為懷,普渡眾生,從來以名門正派自居,嫉惡如仇的角色,只是今日見到附近猶有村民面有菜色,似乎度日維艱,實在讓人不明所以,曾記得師父趙相承在世時說起少林歷代掌門功德讚不絕口,施粥放舍,仁義為天下所知,那似乎是百多年前的事,而今實在情形卻又不知。
那為首武僧上前合什施禮道:「位持,我看他們身有邪氣,神情非中土所有,而且武功招式大有邪門外道,所以……」這位住持非是別人,卻正是少林寺住持傳燈大師——是為第三十三代少林寺掌門。他說道:「無嗔,你們錯怪了這兩位施主,他們不是魔教中人,武功雖非中土,都也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你們之間一定生了誤會;以我之見,見這位少俠所使武功似崑崙一派。」他定了定,又道:「這位少俠,老衲可說的對。」袁承天見他目光閃動之間,便識破自己武功家法,不由心生敬意,說道:「住持所言不差,我們雖從西域而來,卻非奸人,實乃有所求?」傳燈大師目光一閃,不置可否道:「是麼?但教老衲力所能及,便自援手,武林一脈,何分彼此。」他雖說的客氣,卻也留着後路,並未完全打保票。袁承天焉有聽不出話外之音。
傳燈大師道:「寺外之地,焉是待客之道,請殿中相見。」那位叫做無嗔的武僧雖心中不服,可是住持發話也只有隱忍,在前引導,穿院過房到了大雄寶殿,但見大殿供奉着地藏王菩薩,但見他含悲又怒看着世間,含悲者悲其世人多災多難;又怒者怒其行惡之人不得報應,往往壽終正寢,以至於洪福齊天,不可說是大義不彰,可惜他身無怒目金剛,否則殺盡惡人頭,所謂殺惡人者既為行善事。
袁承天將此行說明。傳燈大師遠觀趙碧兒之氣色,又以長線把脈,輕輕嘆口氣道:「趙姑娘是中了西藏密宗的『消魂噬魄掌』此掌非施者自救,至於旁人似乎無可救藥。」袁承天道:「在下聽聞少林一派有《無相密要》可解此毒。」傳燈大師道:「非是老衲不肯援手,只因一個月前魔教長老茅元名前來少林夜盜這《無相密要》密笈,被寺中監寺發覺,便傳警羅漢堂、執法堂、藏經堂、無相堂、僧眾執事僧前去藏經閣,正恰撞個正着,只是這魔教長老功夫甚是了得,他們竟而一一敗下陣來,老衲聞訊亦是趕到與其交手,竟也打個平平。」袁承天道:「江湖中幾時起了魔教?」傳燈大師道:「也只是新近幾年,勢力崛起東北,他們名號為玄天教,總舵在延州,但是也有人說在南方荊湘之地,總是飄忽無定,行事詭秘,人人身上刺青——是為狼頭嘯月,而且總是殺人無算,古人尚言盜亦有道,而他們卻一己行事,教唆民眾加入教中與朝廷為敵,而且他們大首領叫做茅元化,為人作風總是狠毒無比,所以道上朋友都敬而遠之,可是他們卻野心勃勃,似乎要與當今一爭之長短!」
袁承天一路南來也似有耳聞,只是覺得荒誕不經,因為聽鄉民所言他們人人身罩黑衣,黑巾裹面不露真容,而且三三兩兩,行蹤詭秘,世人不知其蹤,只是他們人人武功高超,時有殺人越貨,而且還在坊間秘密結社,導人入教,且要發表誓言,一入玄天教,終身侍教主如父,事事恭聽如儀,不得違抗教主命令,從民間搶來奇珍異寶首先上交教主,余者無緣分享,只是教中的教眾從來神神秘秘,都不知各人尊容,尤其是這位教主更是行事隱密,教眾難見尊容,只時聽教主訓話仿佛細聲柔語,如二八女子狀,教眾雖心中生疑,卻也不敢抬頭正視這位玄天教主,因為已有先例,先前有教中年輕弟子偷偷窺視,但覺教主雖面罩黑紗,然而隱隱可見容貌仿佛二八女子,不似男子氣慨,當下神遊物外,不料當場被教主發覺,雙手一揚幾枚穿心銀針刺中咽喉,一命唔呼,自此而後教中再無有人敢窺教主容顏。當然這些只是道聽途說,似乎做不得真,可是在袁承天看來,空穴來風,必有所因,所以心中便暗暗記下了。
傳燈大師話鋒一轉,又道:「當事之時那魔教長老茅元名正自翻看這《無相密要》最後一章,而此時各堂首座長老均已趕至,兩下話不投機便交手,可恨這茅元名一怒之下竟將這經書雙掌一錯碾為齏粉,可嘆少林鎮寺之寶於傾刻之間化為烏有,甚為可恨,袁施主只怕老衲愛莫能助,因為經書內容天下也只有這魔教長老茅元名知曉,天下再無人知,要救趙姑娘身家性命看來只有此人了,可惜那一役之後被他走脫,也時老衲一時慈悲,放走了,唉……」袁承天見他說話之間神色變了幾變,只覺所言不盡不實,似乎讓人不可信,心想:大抵是人家武功非凡,你們少林寺不是人家對手,只有任其自便也未可知;只是他心中這樣想,卻不能說出口,否則於他少林寺顏面不好看,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也就是了,何必至於尷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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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見是無望,不覺神情蕭索,說不出的沮喪。趙碧兒見袁師弟悲苦的模樣,心想:原來他還一樣喜歡我,關心我,和先前並沒有改變,難道以前是我錯會了他意?她見他猶自難過,便悄聲道:「袁師弟,你不要為我擔憂,人生於世誰人不死?晚死早死原無多大差別,只要平生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又何必計較於身後之事?」袁承天見趙碧兒求肯的神情,心中更加酸楚,想起自己和師姐在崑崙派習武的情形,相親相愛,只是發乎情,止於禮,不亂於形色,循規蹈矩,心中藏着一片天真爛漫,可是時光易過,而今崑崙派江河日下,日趨勢微,不見往日風光,可嘆師父一去,崑崙派事務在掌門師兄傅傳書掌控之下,失之蹈矩,以至禍事紛至沓來,難以應接,自己雖已出崑崙派,可是師門情義難抿,還要助崑崙派不至於泯然於塵世,還要大師兄重新振作,從頭再來何懼風雨!
傳燈大師見他們二人相對無語,神傷悲苦,不覺心中一動,大發慈悲,雙掌合什,說道:「阿彌陀佛,人生於世,悲苦良多,人有生死,物我兩忘;悲哉六識,沉淪八苦,不有大聖,誰拯慧橋。」他眼見袁承天和趙碧兒聽他言語怔怔然不明所以,又道:「世之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取蘊苦,此之八苦誰能逃離?袁施主老衲雖無《無相密要》經書中的要旨,但是略通門徑,不防略盡綿薄之力,以盡地主之誼,暫為趙姑娘延續生命,這也是我佛慈悲,度化為人!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袁承天見狀也知不能強人所能,既然傳燈大師肯出手相助,也是了勝於無,看來他們只有北行再去延州,尋那玄天教總舵,迫那魔教長老茅元名將《無相密要》上的內容默寫出來,自己研習好為趙碧兒療傷去毒。
又過一日,趙碧兒神情比之先前大好。傳燈大師見了心中也是歡喜,笑道:「吉人自有天相,趙姑娘氣色勝於往昔。」袁承天見趙碧兒確實比來之前好了許些,心下也是喜悅,便有意離開少林前去魔教總舵。
趙碧兒忽然問道:「傳燈大師,我昔日聽我爹爹說起過少林寺有一方『達摩影石』裏面有達摩祖師的身影,不知可有?」傳燈大師道:「確如趙姑娘所言,這方石塊現在依舊在,本在頂峰的山洞之中,後來奉皇上旨意搬離至後殿,此石高三尺,寬尺許,最為神奇者,愈遠愈真,仿佛有人坐禪其中——其實當年達摩祖師一葦渡江而來中土,至少室山但見森木森森,有龍象之氣象,覺得是為修行之地,便在嵩山頂峰山洞十年面壁,終究功成,終為一派祖師。」他又看了一下袁承天心想:你崑崙派祖師武功人品未必便如我達摩祖師,他又道:「我朝聖祖仁皇帝君臨少室山,見這武學聖地實為少見,又知當年少林十八棍僧助唐王的故事,更為感慨,興之所至,書毫而下四字『寶樹芳林』一匾懸於大殿門楣,以示旌表其意,可說天朝隆恩。」袁承天見他神態智得意滿,仿佛於少林是莫大的榮耀,全然忘了現在是別人的天下,全然忘了該有的擔當,真真是不知他鄉是故鄉?他心中只有長長嘆口氣,心想:也許百多年間早已消磨了漢人太多的血性之氣,反而多了逆來順受,卑恭曲膝之輩,這也是古往今來難以倖免之事。
達摩影石光滑可人,已被前來寺中隨喜的人用手摩得光滑如鏡,那石之上確有人影,中有一僧,於中側坐,鬚眉畢現,衣衫淡墨,於近反不清晰,離遠反而愈加清楚,這也是當年達摩坐禪,精誠所至,神情影像皆入石中,可見人之心神合一可以超乎於造化之外,不為不神奇。袁承天見了也是嘆為觀止,心想:人的定力竟然可以達到如此境地,也是世間罕見,也難怪少林人材濟濟,盛名之下,果然無虛!
又到午間用過飯菜,覺得再留此間亦是無用,便起手告別,今次又自北行,心中總覺得有種說不出感慨,眼見萬里山河如昨,今朝又如夢幻,不知今夕何夕!趙碧兒倒不急着北行,因為過了登封,取道開封,便心中怎麼忽然想起沖天大將軍的賦菊花: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時何等氣魄英雄,他屢屢應試不第,皆因當時唐朝門閥士族壟斷低層讀書人上進的機會,他們永遠不會擠身公侯的位置,只有聽天由命,逆來順受做一個平常百姓;可是這位沖天大將軍豈是甘心受命,於是揭竿而起,後來兵至長安,在含元殿稱帝,國號「大齊」,後為唐軍所圍困,又被李克用軍隊擊敗,敗退泰山虎狼谷,見一時回天無術,便自自刎身亡,可惜一代大英雄就此消亡,可不讓人真當痛哭三百天,難道一說自古英雄都命短消亡,徒讓後人扼腕長嘆,天之不佑英雄豈奈何?
趙碧兒身進大梁門,只見天氣雖涼,但街市依舊興隆,只見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忽見一家酒肆一面酒招,似乎店門前還有塊長匾,上面寫有一首唐詩,正是摩詰居士所寫的一首詩,卻道是:七雄雄雌猶未分,攻城殺將何紛紛。秦兵益圍邯鄲急,魏王不救平原君。公子為嬴停駟馬,執轡愈恭意愈下。亥為屠肆鼓刀人,嬴乃夷門抱關者。非但慷慨獻良謀,意氣兼將身命酬。向風刎頸送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千年以降,而今讀來依舊俠骨丹心,讓人心往俠客之行為!袁承天於這典故自然明白,便耐着性子為趙碧兒講這故事。趙碧兒直呼好男兒。袁承天走的也累,便二個人登上這座酒樓,臨窗而下是下面販夫走卒,亦有鬥雞走狗之輩,覺得人生如果如此平平淡淡一聲也好,可是自己卻不能夠,還有使命所在,不得不努力前行,有時他也會感到茫茫無助,仿佛一身飄篷江海漫嗟嘆,亦如那天地之間一沙鷗,只有自己孤勇者,仿佛沒有退縮的理由,所以他還要勇敢前行,既使將來虎兕大夢歸,便如那先祖袁督師一般,要留青白在人間,又何懼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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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又過開封城北,渡般過黃河便到封丘境內,只見大堤之上已是綠草變衰,堤北堤南人家已黃昏暮遲,再看黃河之中還有搖櫓擺渡人,在風波起伏間討生涯,有時往往會船毀人亡,葬身茫茫河水之中,那也只有聽天由命,亦不是人所能掌控。
他們又拜謁了陳橋驛的系馬槐,這是當年宋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的故址,而今只見那株槐樹已近凋零,不見有絲毫生機,卻也不死,頑強生長,要看天地四時變化,仿佛一位哀哀老者,看着歷史變遷,總會不經意間長嘆,歷史長河中總有英雄落幕時,總會讓人不由得傷感連連,涕泗橫流,傷感時光易過,歲月不回頭。袁承天從這大殿出來,回頭再見那位看守這碑亭的老者,只見他昏花的眼睛中總含有悲苦,是為自己命運悲苦,亦或為別人不得而知。他在寒風中期待什麼?又渴求什麼?似乎到了這年紀亦是無欲無求,將世上之事看得也開了,覺得行將就木,時日無多,又何必斤斤計較甚麼?唯願在這餘生中看日出夕落,平安喜樂也就是了。
趙碧兒身體漸好,加之袁承天為她以內功心法療傷,所以棄車不用,改為乘馬,二人並轡而行,不急不緩,只為看這山河風景,不由得心中暢快,袁承天不覺道:「我夢江山到眼前,檻外長河自橫流。心中有苦說不得,眼前如花人又在。我帝軒轅去往事,逐鹿天下誰可知?掌中長劍嘯天地,一夢乾坤到何年?」趙碧兒聽他吟詩,嘻嘻笑道:「袁師弟你幾時也學會作詩了,而且不遜於古人?」袁承天道:「我那有那本事,只是興之所至,說說而已,在古人面前那可是班門弄斧,不值一提。」趙碧兒見他總歡喜也多,愁苦良多,仿佛他一生不得開心顏,也許他的少年際遇便是悲苦,所似行事作風往往與人不同,似乎比同齡人多些悲天憫人,總是心中藏着不為人知的往事——有苦也不說,只因悲苦自己抗,誰教自己命運如此?誰教自己是為天煞孤星,一生不得脫離這魔咒?
趙碧兒控轡緩行,任冷風吹痛面頰,心中亦有苦痛——自從這位袁師弟結識清心格格以來便情有所鍾,對自己若有若離,仿佛心不在焉,豈難道自己使他不開心,可是自己哪點做錯了?想想也沒有,可是袁師弟為什麼心心念念忘不了她?——其實她不明白喜歡一個人真的不需要理由,有時從第一眼便註定這一生非她不可,似乎冥冥之中已有安排,已非人力所為!
這日遙見山勢起伏不斷,仿佛綿綿不絕,已到延州地界。他們此次由北而南,又自由南折北一路行來,不逾萬里之遙,可是趙碧兒卻不覺得苦,反而心中喜樂,因為一路有袁師弟護佑左右,有時兩個人壯志說天闊,有時談笑解頤,覺得有袁師弟陪伴一生何求,只願自己這病症永遠不好,永遠地要袁師弟陪伴下去,幸何如之。袁承天見碧兒似乎不為病痛所苦,反而笑顏如花,一時不明所以——心想:這症候雖一時不得便死,但是也是痛楚萬端,非常人所能忍痛,看碧兒依舊天真爛漫,大抵是怕自己擔憂,所以強作歡顏?可是看情形實在不像,她是實實在在出自內心,不是強顏歡笑!原來碧兒還是那樣,可是自己的心境已然改變,已不是從前的心思,一時憂愁從生,竟而不能斷絕,仿佛憂愁從此而生!
正控轡而行,只見前面有條小河,河畔猶有青青小草,它們生命不息,年年歲歲不死,有堅強的毅志,正所謂:烈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何其堅強。這一路北來,馬兒時飢時飽,今日已到這延州,也不必急在一時,好好讓馬兒吃個飽,才好上路。
兩個便揀了塊青石坐下,只見日暮西山,霞光萬道,加上青山白水竟有些氣象萬千的味道。碧兒見袁承天坐看蒼穹,仿佛心中想着心事,便偎依在他肩臂,輕輕道:「阿天,如果有一日我去了,你會不會時常也會想念我?」袁承天神色一正道:「碧兒你胡說什麼?便是我性命不要,也要護你周全,否則對不起師父待我之恩!」碧兒聽話不對,嗔道:「難道你護佑我只是報恩於我爹爹,那麼我寧可死不也你護我周全,——你,心底里從來沒有我,我竟不如一粒塵沙?」她言罷泣不成聲,覺得這些的委屈可以一齊發作。袁承天見這不是,慌得手足無措,一時不知所以然,欲推還拒,似乎無可用力處,索性垂下手,讓碧兒哭個痛快!
忽然河水中正有竹筏划動,只見一位妙齡少年,似乎年未及笄,面目已長得十分好看,手如竹筍,皮膚吹彈可破,正自左右手划槳,竹筏在河面前行,竹筏上尤有鸕鶿,旁邊還有盛魚的竹簍,看情形是鄉下打漁生涯的女孩子,只是文靜中透着古怪,至於那點不對又說不上,只是莫名的疑慮。
堪堪竹筏行到岸邊,女孩剛欲上岸,忽然斜刺里山石之後衝出許多手持刀槍的清兵,為首一人聲音洪亮,大聲道:「你往那裏去?」他揮手讓一眾清兵持械揮舞而上,大喊着殺過去。那女孩子倒不驚惶,反而泰然自若,施施然走來,並無慌張的樣子。袁承天遠遠見了大出意外,心想:鄉下女孩子有這見識實屬難能!換作一般鄉下女孩子早已駭得魂不守舍,不知所以,可是她卻淡然處之,眼見眾官兵圍攏其間,只是淡淡一笑,並起蘭花指,尖細柔和地說道:「爾等這樣興師動眾只為問罪於我不成?似乎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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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兵為首首腦叫做江志清的漢人軍官戟指道:「你這妖人,在此興風作浪,蠱惑人心,暗中結社與朝廷為敵,可說罪不容誅,還不授首更待何時?」這女子又尖細嗓音說道:「那也未必,我只是未等之人不堪入流,你們卻尋我的不是,卻不是大錯特錯矣?」江志清道:「那麼你何妨便隨我們有司衙門一行?」這女子又尖細中不乏柔和的聲音道:「我要不願意呢?」江志清恨恨道:「上司有命,克日捉拿,這卻由不得你。」小女孩子嗓音尖細刺耳讓人覺得耳膜嗡嗡。袁承天只覺頭腦為之嗡嗡作響,久久不停,其實倒不是他內息不濟,皆因這一路由北而南,再由南折北,不逾萬里之遙,以至筋疲力竭,還好他有崑崙派的內功心法加持再不至於壺脫,否則決無幸理。
趙碧兒也覺得這女孩子詭異,那點不對一時又說不上來,無端覺得不可思議,亦給人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袁承天再抬頭只見那女孩已手中多竹篙,正與江志清一干官兵斗殺一起。清兵雖人眾,而這女子卻不落下塵,斗轉之間竹篙已將十幾名官年點中眉心斃命,端得厲害無比。袁承天心中感嘆:一個柔弱女子武功竟至如斯,卻非尋常,讓人暗暗驚異。
忽然只聽有人啊呀一聲似乎中了招。袁承天抬頭只見江志清身形向後倒去,而那女子正把長篙收回,面帶冷笑。忽地一聲一群官兵向着她撲殺而去,口中吶喊,手中揮舞長刀沒命介向那女孩子砍殺。那女孩卻毫不示弱,長篙出處,指東打西,指西打東,一時之間將這干清兵殺得落花流水,不勝狼狽。那女孩一時忘情,只顧殺得起勁,不防此時倒地不起的江志清忽地雙手交叉揮出,只見銀光點點,寒星迫人,那女子卒不及防,啊呀一聲倒地。江志清哈哈一笑,翻身而起,身躍半空,長笑聲中雙掌揮出,擊向那女子。女子身中暗器已然吃不消,又再受到江志清雙掌夾攻更是不堪,在河灘沙石之上翻滾而出,留下絲絲縷縷的血痕——那是所中暗器所流出的血——血色呈黑色,可見其暗器之上餵有毒藥,否則不至於此。
袁承天先前本無意插手這事情,不知為何他先前路見不平總會出手,而今次心中全然沒有這想法,連他自己都覺得心中怪怪的,不明所以;也許對這女子有偏見,還是聽到她的說話之聲讓人難以接受,一時卻也說不上來。但是此時見她在沙石之上躲之狼狽,那江志清不可謂不狠毒,處處下了殺手,以乎非要殺之而後快不可。他見到此種情形再也忍無可忍,便一躍而出,伸手將江志清攔下,喝道:「你們欺負一個弱女子,不覺得十分可恥麼?」江志清見有少年攔下,再看其眉清眉秀與自己仿佛,不禁心生好感,可是現在是緊要之時,也顧不了別的人,長聲說道:「你說她是弱女子?」接着又哈哈大笑不止又道:「如果她是弱女子,那麼天下也便沒有女孩子!」袁承天怒道:「你說什麼胡話?」江志清道:「你可不知她的手段,狠毒超乎你的想像,今日我不殺她,只怕後患無窮,只怕她回到教中便會搬能是非,禍事滔天,你不知道他們……」忽然半空中有物飛來,江志清百忙地低頭閃過,只聽叮叮聲響,落在沙石之上,——都原來是那女子所發,幸好沒有擊中江志清,否則難有幸理。江志清怒道:「小兄弟你是清白人何必趟這渾水不值當!」袁承天向來只要自己認定的事,便會義無反顧走下去,誰說話也不可以,所以今次他是非插手不可。此時又聽轟轟聲響,只見遠處馳來大隊人馬,隱隱可見有清國龍旗,不是清兵而何?他心下一沉,只覺此地不宜久留。
那女子見了也是心中吃驚非小,所謂:好漢不抵人多,走為上計。只見她忽然從腰間取出轟天雷向江志清擲去,着地炸開。江志清自然唯恐避之不及,所以遠遠躲去,待到煙霧過後不見三人人蹤。
清水流動,叮噹作響,只見山谷之中有桃花開放,也是奇觀,因為目下已是冬日迫在眉睫,氣候已是寒冷,非但北方萬木枯槁,便是南方亦是萬物蕭蕭,不再是夏日融融;而在這山谷之中氣候反而柔和,青草綠樹,亦有繁花如錦,讓人嘖嘖稱奇,仿佛五柳先生筆下的世外桃源,大有讓人悠然見南山之概。這時袁承天醒來第一眼所見景象,只覺仿佛置身於世外,大有兩相忘情之外。只是不見碧兒,不由心下一沉。
有腳步聲響,只見一紅紗女子從一溫泉之中緩緩而出,身着蟬翼之衣,面色說不出的優柔,優柔之中又帶陽剛,有種迷離的不惑之感。她來到袁承天面前道:「多謝公子仗義出手相救小女子,否則小女萬無幸理。」她的嫵媚之中帶着陰戾,袁承天隱隱感到不適。這女子又近前道:「公子,你……」袁承天忽然驚覺道:「你……你不是女子……你……」
這女孩子格格長笑,尖銳刺耳,讓袁承天想起禁城大內的執事太監,心中不由一顫,一種可怕的念頭爬上心頭,她——莫非……這女孩道:「不錯,我不是女兒身,你又怕着什麼?難不成我會吃了你?」袁承天聽了身子起了栗子,覺得周身不自在,仿佛有話如梗在喉說之不出,吐之不快,只有怔怔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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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移往別處,看了看滿眼桃花,說道:「世間盡有不完全的人,豈此是我,也許是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們有的只是聽天由命,可是我不心甘,為了心中理想,毀了身體也無所謂,只要將來大功告成,此身何所惜哉?」袁承天忽覺她野心之勃勃實在可怖的緊,心想:此種心術不正之人如果得有天下,那麼將是天下人的夢魘,想想都後怕。
她退下紗衣,只見身形健碩,豈不正是男兒之身,只是五體不全,不是完全的人,而且她是女子相貌,讓人心中鬱郁不得開心顏。她見袁承天目中有鄙夷之色,便坦言道:「世問盡有人為了天下盡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豈但是我?得天下者,為正道,公子不覺得是這道理?漢得秦之天子,便極力污衊始皇帝,將那太監之行說得不堪,是人便會分出真偽!」袁承天想想不錯,這人言之在理。她又道:「公子要走,我也不相強,你請自便。」袁承天心系碧兒,但目下也不便相問,心想還是自己去尋找吧!
袁承天離開她,覺得心中出了口濁氣,覺得壓抑的心情可以緩和,否則真得難以為繼。他抬頭唯見前途蒼茫之中,似乎又聽鬼呼狼嗥,心頭一沉,只覺人生本是出生入死,於這一世蒼茫世界中仿佛孤苦無着,有時人亦如孤狐流於世上,只有披風瀝雨,流亡輾轉於蒼茫塵世,於人槍下求生涯,荒外孤冢秋草含悲,偏有中元燈灰化冥錢,供品三品,有人哭訴衷腸,有人在世奔波不得閒,偏偏不能活命,有人在那世,可以一穩千年夢,不必愁苦縈於心懷,又看淒月如有魍魎魑魅的身影,揮手人間笑,一笑世人苦、二笑世人痴、三笑世人不知冥冥世界好;一夢千秋年,何管身後事!
此時已近黃昏,仿佛又聞鬼魅仙樂,一曲神弦曲,哭醒多少人,不知此生何處是坦途,但覺出生入死皆是夢幻,但見如血夕陽,朦朦朧朧之中仿佛又入洪荒世界,兩不忘情,此生共飲離別酒,不見年年歲歲冢上胡蝶飛。忽地一曲清簫,冷風砭人骨,正如:西山日沒東山昏,旋風吹馬馬踏雲。畫弦素管聲淺繁,花裙綷縩步秋塵。桂葉刷風桂墜子,青狸笑血寒狐死。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騎入秋潭水。百年老鴞成木魅,笑聲碧火巢中起!
山谷曲折,看似一往直前,實則曲徑通幽,往往折中復返,又回原處。袁承天這才驚覺這谷中設有先天八卦陣,為倚山壘石所成,伴以朱木為天然屏障,生人入內必是迷其方向,身體力竭而死,不得活命。忽然之間袁承天覺得此延州一行,只怕凶多吉少,目下碧兒又不知落入誰手,所以便自心神張皇,一時煩愁腦海之中紛至沓來,竟有些不知所以然,頗有沮喪的想法,可是頭腦之中靈光一現,心道:「不可以,自己怎麼可以有這種可恥的想法,想想當年袁督師身負絕世屈辱尚不灰心喪氣,自己怎麼可以一遇困難便自頹廢,真是不該啊!如果自己連這困難都無法承受,那麼袁門又何談在自己手中中興?那豈不是妄談?」他又抬頭於蒼茫之中仔細辨別方位,可是因為頭腦雜念太重,一時不得清閒,唯有打坐入定方可摒去心中雜念。
他於這窮山惡水蒼茫之地,於萬物紛至而來之際,心念合一,仿佛物我兩忘,嗒然若喪;而於一念之間百念生,而千念生、於萬念生、生生不息,物我兩清之時,便有參透生死迷離大道,忽地震衣而起,於長嘯聲中起身,便在蒼茫夜色中大踏步而去,於眼前之巨石視若無睹,堪堪撞到眼際額頭,竟自忽然不見,原來是幻境,心魔所生以至心為所累,一切皆是夢幻。袁承天此時便覺什麼生死已然置之度外,心道人生不過是一場出生入死,於生死之道又何所畏懼,世上之人,誰人不死?死又何妨?但為大義,何懼捨生取義,忠肝義膽!
他正行之間,忽覺腳上有物一動,便覺不好,剛要起身躲過,已為時已晚,只見轟隆一聲袁承天便身子真墜下去——原來是個陷阱。袁承天於微芒之中可見地下擺有光刃向上,閃着噬血寒芒;他自然不能就範,於倉卒之間,雙手一張抵住土壁,身子懸空,微一運氣,身子向上躍起,意欲脫此牢籠。不料得,他剛剛躍出這陷阱,不料臂彎一麻,被人點了穴道,身子便被人撈着放在地上。只見一個頭罩黑紗的人尖細而又柔和的嗓子不緊不慢細聲道:「饒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腳水。」聽聲音似男非女,聽着讓人壓抑,又且說了這一通話,讓袁承天直想作嘔——明明是男兒偏偏故作女兒態,着實讓人齒冷——其實他們也身不由己,便如禁城大內的執事太監,讓人看着非但心中不舒服,又且讓人為他們的遭遇着實可憐,——只是他們並不覺得,還以為給皇上辦事是為榮華之事,從來不想想誰迫害他們至此,有時國難之時這些五肢不全的人還要誓死保衛他們的皇上,實為可悲,又自可憐!今日今時又自聽到這尖銳刺耳聲音能不讓人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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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旁邊亦有幾人用頭套將袁承天頭腦蒙蔽,便曲曲折折,轉轉兜兜,先上而下,山路不平,直覺感到愈走愈陰暗潮濕,忽又自明亮,有清香傳來——那是桂花和夜來香的氣息,忽又聽到似是溪水叮咚作響,又有女孩子嘻嘻戲戲的笑聲,又走不遠,腳下之路便自平坦,有人將袁承天從擔架之上放下,忽聽有人唱導:「吾教聖主,萬壽同享;握有四海,洪福齊天!」那教主說道罷了,氣勢竟有種說不出的威嚴!袁承天驚覺,心想:這便是玄天教了。心下便有一睹其人的想法。
忽然有人取下頭套,袁承天但覺眼前光明,可是一見之下又大失所望,因為只見這位教主頭罩黑紗,面目不可辨別,只是隱隱覺得貌若女子,聲音卻是男兒,實在讓人驚詫莫名,心中只想:難道玄天教中人人皆是怪物不成?如此這般模樣,實在讓人非夷所思,不近人情那麼便視為妖人。妖人惑眾,禍害眾生!他不由想起江湖另一幫紅燈社,社中人物人人自稱聖母臨身,刀槍不入的神功,實則裝神弄鬼,行為不堪,迷導民眾入社,實是魔教害人不淺,旋為朝廷所剿滅,這是江湖盡知之事,亦為江湖笑談。袁承天心想如果此輩皆可成就天下,那麼天下當真無英雄了!
那高踞在坐的玄天教的教主又道:「爾可知道擅入玄天教之禁地是為殺元赦,當亂刀分屍,以飼豺狼,以儆效尤,否則我這玄天教豈不人人都可來得?你是要死,要活?」袁承天覺得心中着實好笑:邪魔外道,還自大言炎炎,不知羞慚,還要殺人越貨,真是強盜也不如?強盜山賊尚知盜亦有道,可是他們卻可以枉殺無辜,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玄天教主見他面有不屑的神態,也不為怒,笑道:「你以為本座不敢殺你?你看——」只見他一指地上西邊右塊之側,正有人的斷肢殘骸,悽慘可憐不堪入目。他冷冷道:「自我茅元化接掌玄天教,便砥礪前行,誓要中興此教,與朝廷一爭短長,因為這天下也非他愛新覺羅一族一姓之天下,乃是人人之天下,所謂天下為公也!」他又停頓一下道:「你若不死,也無不可,便是淨身同入我教,萬福同享,不知袁少俠你可願意?」
袁承天自然明白淨身的意思,身子不由起了栗子,說不出的可惡,心想:這玄天教也實在邪門,非人也!
這時教中幾名弟子正押着二人前來,頭髮披髮,面目污穢,血污在臉,而且走路一高一低是個跛子——其實不是——是用教中刑罰所打成這樣,所以走路頗為艱辛,是以一高一低,看樣子很吃力。他們來到教主面前,駭得腳下一軟,撲通跪倒在地,萬分求肯道:「教主萬福有享,屬下一時鬼迷心竅,想到外面世界闖一闖,所以違背教規,尚請教主法外開恩!」
茅元化冷哼一聲道:「我教教規乃是歷代祖師所立,豈能因你一人而廢,你既知本教刑罰,該當領受,何所狡辯。」他頭一揚示意廊下弟子上前將兩個人掀翻在地,抽起鬼頭刀,一刀一個全都了帳,血污殿下,讓人感到不寒而立。袁承天心想:這茅元化焉也歹毒,不給人悔過機會,他自以為嚴刑之下便有效忠教主的門徒,只是天下事未必如此?所謂倒行逆施,必受天譴,自古天道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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