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恆比蕭棄他們早出發一個月,蕭棄還在船上要死要活時,蕭宇恆已經到了自家家門口。
近鄉情怯不是騙人的,蕭宇恆光是看着歲羽宮的牌匾就叫他熱淚盈眶,細說是害怕還是難過,大概只有本人知道。
歲羽宮佛堂內,婉儀貴太妃一手持着木魚柄,正恭恭敬敬的跪於神像下的蒲團上,口中念着佛經。
直至今日,蕭宇恆仍是下落不明,她總在想,如果自己再虔誠一些,佛祖是不是就能將她的兒子帶回到自己的身邊。
柔蝶沒有陪着婉儀貴太妃,而是奉命守在歲羽宮中,盼着日升月落。
楊德順甩着拂塵,邁着小碎步,頭不抬眼不看的就往歲羽宮裏沖,身前站了個人他都瞧不真切,一頭就攮了上去。
用了多大勁兒就會摔了多大地兒,屁股着地不算,頭還磕地上了,眼冒金星的同時胡話也往外頭飆。
嘰里咕嚕的,今兒吃了什麼飯,挨了什麼罵,毫無保留,有什麼道什麼。
柔蝶女兒家家,身子纖細,哪能頂住這麼厚實的襲擊,被撞得匆匆向後倒退了好幾步,幸而有東西能扶,不然四仰八叉的,多不合規矩。
「別扶了,先去通知貴太妃娘娘,道安王殿下回來了!」宮中做事的小太監手忙腳亂的撐起楊德順,頭剛離了地,屁股沒坐穩,話先出了口。
小太監們面面相覷,有了前車之鑑,難說這話是正經的還是胡咧咧的。
柔蝶拍了拍身上粘着的灰塵,親自去攙扶楊德順,揮退了其餘人。
「楊公公,您還好嗎?要不要奴婢去喊太醫?」
早幾年說這話,柔蝶不顧真假也會告訴婉儀貴太妃,可現在,四年了,希望渺茫,不確定的妄想只會帶來更大的絕望。
楊德順『呸呸』兩聲,一臉少說話,聽我講的小樣。
「咱家閒得很嗎?陛下那頭還等着見道安王殿下呢,緊着皇太妃先來,你們還不信……」
柔蝶想了想,派楊公公來八成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不至於拿子虛烏有的事情說笑。
「奴婢這就去找貴太妃娘娘。」柔蝶鬆手松得乾脆利落,苦了楊德順的屁股,連着兩次磕在嵌着石子的地上。
「嘶!」楊德順腦門上冷汗都在往下滴。他將手伸進自己的太監袍里,揉了揉泛疼的地方,濕噠噠的,抽出一看,流血了!
楊德順:出門沒看黃曆,欽天監也沒說今天有血光之災啊。
佛堂里,柔蝶冒失的闖了進來,惹得婉儀貴太妃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跌跌撞撞的成何體統!誤了神佛怎麼辦?」
柔蝶低頭解釋:「陛下派人說道安王殿下回來了,娘娘您……」
一陣風颳過,佛堂跪着的婉儀貴太妃說沒就沒。
柔蝶:???
……
東宮
女人帶着肖鶴,神態自若的和蕭涼對視。
「你是朕皇兄的王妃?他是朕的侄子?」蕭涼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肖鶴,感覺上還不賴,兒子長得也蠻像。
女人笑了笑:「王妃算不上,沒入宗祠也沒好好見過長輩,擔不起這個名頭。不過鶴兒的確是陛下您的侄子。」
蕭涼心思百轉千回,這位嫂嫂看起來脾氣挺好,話也說的天衣無縫,有心之人想找麻煩都找不到吧。
「皇嫂莫要將朕當外人,朕和阿姐性子像,不會找人麻煩的。」蕭涼拿蕭棄做擋箭牌,敞亮極了,也不藏着掖着,什麼好聽說什麼。
女人點頭:「長公主殿下妾身見過,人美心善,頗有氣度風範,陛下劍眉星目,舉手投足間氣宇軒昂,只看這一點,你們就很像了。」
你來我往,端得是一副平和友善的模樣。
二人說累了,端茶緩了會兒,然後開始下一輪的刀光劍影。
「皇嫂面上有疾?朕這泱泱國土中竟尋不出一人能幫你醫治?」蕭涼的說辭聽聽就行,本意肯定不是這個。
在皇帝面前不捨得摘下面巾,不是有事,就是有病。
用婉轉代替直接,又能直擊要害,才是他所學的話術,他可以不直言,但別人不能不直面。
女人抿唇,不是她沒做好準備,她是擔心面前的君王喜怒不定。
「陛下要是好奇,妾身摘了便是。」
女人素手取下掛在耳後的綁帶,露出掩蓋已久,堪稱閉月羞花的面容。
蕭涼沒見過她,自然不知她是誰,看了也白看。
楊瓔珞自報家門:「妾身內閣楊府的庶女,名瓔珞,現不過一介孤女,得了道安王殿下的喜歡妾身深感歡喜。」
蕭涼沒應,他自小沒出過幾次宮門,楊瓔珞這名字他只從阿姐和父皇的口中聽到過一兩回,印象不深。
阿姐說她不是什麼壞人,也不是什麼好人,真要給個確切的說法,算個可憐人。
這是什麼運氣?楊瓔珞因蕭宇恆得了個滅族的下場,扭過頭,時隔一年居然又遇上了。
世人常說的緣分想來也不過如此吧。
「朕的阿姐可有見過你的臉?不,現在的問題是婉儀貴太妃那裏你準備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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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儀貴太妃還是貴妃那會兒就極力阻止這二人相見,這下好了,兒子飛出去自由了四五年,不止生了個小的,還是和不喜歡的女孩一起生的。
她要知道了,還求什麼佛啊,一念入魔還差不多。
「……跪下求她。」楊瓔珞囁嚅道。
在孩子面前談論這個話題顯然不是什麼好的選擇,肖鶴是小,才三歲,他卻知道『跪』這個字眼不是什麼好東西。
「為什麼要跪,奶奶不喜歡娘親嗎?還是不喜歡鶴兒?」
蕭涼想逗逗孩子,於是說:「都不喜歡,怎麼辦?」
肖鶴板着小臉回答:「不喜歡有不喜歡的理由,鶴兒會讓奶奶喜歡鶴兒和娘親的,因為鶴兒不討厭奶奶。」
蕭涼癟嘴,這麼乖,他要是惹這小娃娃哭了,會不會挨罵?
「鶴兒說的對,有娘親有爹爹,什麼都能解決。」
殿門口男人低沉的聲音傳進來,在這個節骨眼上除了蕭宇恆沒別人會進東宮。
蕭涼笑道:「終於捨得回來了?」
蕭宇恆聳肩:「小妹就差趕我了,長這麼大,察言觀色還是銘刻於心的。」
「朕是無所謂,只要皇兄不搶朕的位置,你想上天朕都支持。」蕭涼半開玩笑的說。
蕭宇恆聽蕭涼這麼講,臉都綠了大半。
「一天睡不夠三個時辰,上朝聽底下老臣吵,下朝恨不得把自己掰開處理要務,我傻嗎?才不要。」
「皇兄,朕還在呢,你在皇嫂面前顧着點朕的顏面啊。」蕭涼嘆氣。
蕭宇恆聞言笑得更開懷了,肖鶴見爹爹笑,自己也笑,楊瓔珞不好明着燦爛,只好捂嘴偷樂。
整個東宮連雲都染上了一層暖黃。
只有蕭涼,外暖內寒,落寞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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